出手不見形——武術的極高境界內涵

「出手不見形」是句武林老話了,懂武藝的人差不多都聽說過,它代表了武術的極高境界,值得竭力追求,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洞悉它的真正內涵。

首先,它並不像是有的初學者所想像的那樣,指的是動作很快,以至無法見其形,如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說是某某大師出手時根本看不清其臉面之類的外行話,而是指的無形無式,沒有定形。它是十足的高手們的術語,並不像某些人一味苦練,或者是光想著巧練的人所想像的那樣簡單。

任何藝術的真諦都是必然要返歸自然,而這種自然又被人稱之為自南王國,它和普通的自然狀態相比,又有了質的飛躍,到達自然境界的武術家們,形、意、力已融為一體。正因為有形的自然,所以讓人看不出動作有任何徵兆,在接近敵人的一瞬間,卻能自動構成了最佳之形,令人防不勝防;有了意的自然,力與神會,產生了「超速運動」,意到勁也到,「打倒還嫌慢」;力的自然呢,當然不是指創勁或者是巧勁,而是憑藉本能產生的「沾勁」發力,故能做到無形無勢,揮灑自如,以無形之意,接彼有形之表,拳譜上說的「使日月無光,手到勁發而毫不費力」就是指的這種境界。

「出手不見形」也是「拳本無法,有法亦空」的具體解釋,可以說是摒棄了人造的方法和固定的招術,向變化無窮,無形無勢中探求武術的真諦。那些津津樂道於本門招式的人,如果就此止步,不再進取,是永遠也無法明白真正的武術的。

如何才能達到「出手不見形」呢?那應該不是一個目標,而是一種境界,武術家王薌齋稱之為「拳拳服膺」,他對大成拳的最深體驗為五字真訣「恭、慎、意、切、和」,似乎字字都不單純講招術的要求,字字都和內在的精神、意念有關。達到這種境界的人也許根本不需要再考慮什麼「形」的問題,而沒有達到的人呢,會認為所謂「虛靈守默,應感無窮」又實在太過玄虛。

其實,高手們也是有講招術的時候的,著名的形意拳家郭雲深就是用他的「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未遇敵手。但他的半步崩拳其實已不是外行們所能理解的「半步崩拳」了,他是融合了他的畢生功力的,只不過是以他自己最喜愛的崩拳形式所表現出來罷了。他本可能用其它的外在形式打敗對手,就如一個少年可能用任何的動作打敗比他弱小的兒童一樣,郭雲深的武術代表了他那時代的最高水平,有意露形,並非武功不濟,而是象徵了高中之高的境界啊。

現代武術家李小龍直到在逝世之前的幾個星期,才指出了人不是靠技術,而是靠本能才能進行真正的搏鬥的。但是,到底要如何才能練出他所想像的神奇的本能,他本人並沒有能夠談到和來不及去實踐。他是全靠了超過常人負荷的訓練才取得成功的,在他武術生涯的晚期,他曾經試圖希望通過氣功入靜來達到高度的放鬆肌肉的能力,來達到他希望的本能。事實上,他所創立的截拳道其實只是一種簡化了的、以格鬥為主要宗旨的拳術,比傳統的武技更加簡潔和實用,技術乾淨利落,訓練手段科學,使他成為武術革命家,他天生的素質和刻苦的訓練又使他達到了很高的高度,幾乎難有敵手。但可惜的是,自從他英年早逝後,截拳道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世界級的高手,甚至不如形意拳之類簡單而古老的拳術代代都有高手能雄踞武壇,這似乎可以看出內在的修為勝過了單純的苦練了。

事實上,不僅在中國的武術界是這樣,國際武壇上,達到一流的格鬥家都或多或少要有「意」的體驗,比如拳王級的選手發拳時所需的距離只要有3厘米就可以將對手擊倒,這在實戰中差不多是等於不需距離,與中國武術中「沾勁」發力極為相似,難以想像,沒有精神和體能的高度配合,單憑蠻力怎能達到如此的境界。難怪李小龍這樣認為:只要有人真的學會了他的寸拳絕技,就可能將他擊敗。是不是他已經領悟到了武術中的另一種境界:不是以拳和人搏鬥,而是用心擊敗對手。

號稱「五百年來無敵手」的泰拳是把假想敵練習作為實現「蓄、閃、遮、格」戰術原則的高級手段,日本柔道中最重要的原理是「心氣力合一」,劍道中叫作「氣劍體合一」。古代日本高手大波就是採用了類似中國武術中立禪一樣的訓練,而產生了武術上的質的飛躍,成為日本第一高手。他的方法與中國歷代武林如少林、形意、太極高手的方法居然不謀而合。這是不是說明了任何藝術,無論是其外在形式如何,都必須遵循內在的共同規律呢?總之,只有外形的訓練而沒有達到內煉的境界,難以實現我們所要求的「出手不見形」,甚至可以這樣說,內在精神系統的訓練才是武術區別於其它體育項目鍛煉的根本標誌,也是武術之魂。家之說呢?如果不是,那麼內家外家最早由誰提出?這些現在都無從查考。沈一貫的《博者張松溪傳》是目前所見最早的一篇描寫內家拳的文獻,但是沈一貫一字未提內家外家之說,我們只是從張松溪在迎風橋酒樓和少林僧比武時所用的拳法中,看出他用的是內家功夫——張松溪袖手而坐,一僧猛撲過來,「張稍側身,舉手送之,如飛丸度窗中,墮重樓下,幾死」。這一招便是內家拳法中的「棄物投先」,和外家功夫的剛猛悍勇形成鮮明對照。還有張松溪的「五字訣」:「勤、緊、徑、敬、切」,也完全是內家的內斂忍讓的風格。尤其是在黃宗羲的文中,明確地指出了王征南師從單思南,單思南師從葉繼美,而葉繼美的師父,正是張松溪。

張松溪無疑是內家拳的大師,但沈一貫未提到內家外家,很可能內家外家之說是晚於沈一貫的年代,也就是說,此說是起源於明代萬曆年間以後。但究竟是起源於何時,出自何人之口,可能是永遠的謎了。

最近,關於「內家」的慨念,又有一個新的說法,這個說法是四明內家拳傳人、寧波武術協會四明內家拳分會會長夏寶峰提出來的,他根據祖傳的說法,認為「內家」是拳術中「行家裡手」之意。此「內行」、「外行」之說似比「方內」、「方外」之說更加奇特。可見「內家」、「外家」概念之謎尚需深入探討。

在《王征南墓志銘》中,黃宗羲說,內家拳「蓋起於宋之張三峰。三峰為武當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得進,夜夢玄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單丁殺賊百餘」。七年之後,曾隨王征南在寶幢鐵佛寺學拳的黃宗羲兒子黃百家也寫了一篇《王征南先生傳》,文中說「蓋自外家至少林,其術精矣。張三峰既精於少林,復從而翻之,是名內家。得其一二者,已足勝少林」。

黃氏父子之說,都有著對方沒有的信息,可互為補充。王征南是黃宗羲的朋友,是黃百家的師父,和兩個人的關係都非常密切。他們所述的關於內家拳祖師張三峰創拳的事迹,很可能都是從王征南處得來的。而王征南則是在師承過程中,口口相傳,從前輩口中傳承下了這種說法。黃宗羲是史學巨擘,黃百家也是史學名家,他們的記錄,應該是認真的,不會胡編瞎造。和黃宗羲同時代的著名文人王士禎也在好友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武技》篇後寫道:「拳勇之技,少林為外家,武當張三峰為內家。」此說沒有新信息,很可能是從黃宗羲之處得來的。雍正年間,寧波知府曹秉仁纂修的《寧波府志》卷三十一《張松溪傳》中說:「張松溪,鄞人,善搏,師孫十三老。其法自言起於宋之張三峰。三峰為武當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前。夜夢玄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單丁殺賊百餘,遂以絕技名於世。」這裡,曹秉仁是將沈一貫《博者張松溪傳》和黃宗羲的《王征南墓志銘》這兩篇文章中的內容合起來了。但是,有了一點新信息,「其法自言起於宋之張三峰」,是誰「自言」?是張松溪,還是張松溪的師父孫十三老?無論如何,這都證明了宋朝張三峰為內家拳祖師的說法,是從孫十三老、張松溪、王征南這些內家拳傳人的口中說出的。

關於內家拳祖師之說,目前所見,最古的只有黃氏父子的記載。正是他們兩人這麼簡要的敘述,卻成了中國武術界一個紛爭不已而且變得越來越複雜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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