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命拉車」,村民就不用「賣命」討生活
浙江天台縣後岸村支書陳文雲的回鄉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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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0-23 ) 稿件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成風化人 |
上圖:後岸村黨支部書記陳文雲。下圖:朝霞中的後岸村風光。天台母親河始豐溪從這流過。 在浙江省天台縣街頭鎮西南部,毗鄰唐代詩僧寒山子隱居地寒明岩景區,有一個名叫後岸村的小山村,原本以採石礦名聞四方,叮叮噹噹的打石板聲響了20多年,賺了錢不假,很多村民卻為此搭上了命。為了改變村民「被石礦扼住咽喉」的命運,這個村在支書陳文雲帶領下關掉「賣石頭」的營生,開始「賣風景」。如今,這個隱匿在青山綠水間的村莊變得清幽秀麗,整潔的道路兩旁,是一個個星級農家樂。記者已連續多年、先後七八次來到這個山村,切身體會到村莊巨變的背後,與這位村支書、也是「回歸鄉賢」的帶頭作用密不可分。「賣石頭」討生活的富足與困厄 說起後岸村的歷史,不得不回溯其上世紀80年代的「輝煌」。當時,該村依託幾百畝的石礦資源,家家戶戶做石板生意、當採礦工,一個採礦工一天能賺到兩三百元。村裡1200來人,基本都在村裡開礦。採礦也曾經讓這個小村一時富足,1990年,村集體經濟就有24萬元,個別勞動力多的家庭,年收入能達到三四萬元。 然而,這樣的富裕是以犧牲健康,甚至生命為代價的——僅從1986年到2009年石礦關停的20多年間,就有10個村民因安全生產事故死亡,有6人重度殘疾,3人需要依靠氧氣瓶來維持生命。如噩夢一樣困擾村民的還有「石肺病」。近年來,曾參與石礦開採的200多位村民普遍出現職業病,150個感染的,到現在130個去世了,最年輕的連50歲都不到。當時流行著一個令人扼腕的說法,「聽到家家戶戶噗嗤噗嗤的呼吸機,就知道後岸村到了」。 村幹部陳定恩從17歲開始開礦,也被診斷出有石肺病。在與記者交談時,老陳一直語調喑啞,氣息不足。他說,現在重活不能幹,都是石肺病的緣故。 「那時候,礦工3天的工錢頂得上鄉鎮幹部1個月的工資。」村黨支部書記陳文雲回憶道。陳文雲是土生土長的後岸村人,他見證了這個村子因為石礦而富有的日子,也看到了石礦開採給村民帶來的災難。 陳文雲多年在外經商,有實力也有見識。當時有領導找到他,問願不願意回村裡當幹部。好幾次做他工作,都被婉言拒絕。陳文雲覺得,村裡人際關係不好搞,容易得罪人。「能不能伸手回報村裡?」 讓他下定決心回鄉的,是與村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次對話之後。 「你出去賺了幾個小錢不假,但你是吃後岸村的稻米長大的。現在村民找不到出路,你能不能伸伸手回報一下村裡?」老人聲音不重,但字字千鈞。陳文雲聽了這話,差點掉下淚來。2007年,陳文雲把生意交給親戚和副手,回到村裡,先是經選舉當起了村主任,後又當選村支書。 「以命換錢,不值得!」陳文雲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關石礦。 2008年初,村裡召開了村民大會討論這個問題。當時很多村民都已經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封礦的決定順利通過。 之後,村裡開始用鋼筋、水泥將石礦封起來。可這麼一來,斷掉了一些礦場股東和部分村民的財路,甚至有人找來鏟車和挖機,準備偷偷開採。陳文雲得知後,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現場,與這些人軟磨硬泡,直到徹底關掉石礦。 問題是暫時解決了,可村裡那些長期靠採礦過日子的村民,一下子沒了收入,該怎麼辦? 往日日產斗金的群山,如今卻像困住村民的牢籠。陳文雲想讓一些生意夥伴過來投資,無奈村裡跟縣城相距36公里,企業來了不划算。 那就把村民送到外面打工!2008年至2009年,村兩委的「一號工程」就是送村民去打工,每年400人出去,集中在江蘇南京、句容等地的傢具廠。村民們以前只會開礦,沒有技術,到廠里也只能做做苦力,打打下手。 「我墊370萬元辦農家樂,虧了算我的」 陳文雲總感覺村裡風景不錯,可以發展農家樂。把想法跟分管旅遊的副鎮長說了,鎮領導連連擺手:「你這個山溝溝里的村子,10天看不到一個小車,誰會來?」 陳文雲不死心,回來找村民代表商議,想先造一個村辦農家樂。方案設計出來,需要370萬元。村民代表多數不同意:一個村負債這麼多,那不永無翻身之日了? 「想干就干!」陳文雲思忖良久,提出一個大膽的方案:他個人為村裡墊資370萬元,且不計利息,村裡什麼時候有錢什麼時候還,30年乃至50年都沒關係。賺了算村裡的,賠了算他個人的。 方案提出後,全部通過。村民代表們想,反正村集體一分錢不用出,你願意弄就弄吧。 當初這個「玩命」的決定,後來成為一段佳話,「所有人都信任我,說我這個人不貪不佔,還給村裡墊錢。」 2010年,村辦農家樂建起來,當年春節經營了20來天,陳文雲算了算賬,凈賺了7萬元。村民代表主動說,賺錢了應該還給老陳。後來到2013年,農家樂賺的錢已經還了300萬元。「咱不去打工了,在家門口賺錢」 2010年春節快結束了,在村民出門打工前,陳文雲想學城裡人,開個茶話會,請鄉親們講講在外的經歷,哪裡工作好乾再多帶一些人出去。沒想到這個會成了訴苦會,村民們一把鼻涕一把淚:夫妻倆一年到頭不著家,也就能帶個兩三萬元錢回來;小孩在家裡當留守兒童,自己在外沒少受白眼。 茶話會開得很沉重。最後村兩委集體決定:今年不送人出去了,留在村裡賺錢! 然而,賺錢的路在哪裡?那兩年,村幹部帶著瓦工、木工師傅、村民代表、黨員100多人,多次到外面去考察學習。 陳文雲還記得第一次帶130位村民出去,鬧出的笑話。在寧波有名的滕頭村,村裡的企業解決了所有勞動力,讓後岸村的人羨慕不已。陳文雲看了卻很清醒:滕頭村學不來。 結賬的時候,幾位村民問陳文雲:你們村幹部晚上被子有沒有?我們房間被子沒有,凍感冒了,賓館得賠錢。 陳文雲覺得匪夷所思。進他們房間一看,啞然失笑:被子在席夢思上被塞得緊緊的,他走過去掀起被子,幾個人頓時覺得不好意思。 退房的時候更好笑,不少人覺得既然120元的房費村裡出了,房間里的枕頭套、毛巾、手電筒都可以打包帶走。光歸還這些物品都花了一個多小時。「農民考察團」的「偷師」經歷 沒見過世面,怎麼能經營好農家樂?2011年,天台縣一位政協領導出主意,說讓他們去磐安縣烏石村,學學人家的農民怎麼經營農家樂。 農民的模仿能力最強,去烏石村的這個晚上也對村民們觸動最大:村裡統一經營,每人55元一天包吃包住,農民一年能賺十五六萬元。 村民們覺得,後岸村有山有水,比烏石村條件還好,只求一年賺5萬元就行。當時村兩委不敢拍板,把報名的五六十戶先帶出去考察。這個晚上,村民們打散了入住到各家各戶,把烏石村摸得很透,還請村支書講了發展經過。 回來以後,陳文雲帶領村民們照貓畫虎。2011年7月份開工裝修,9月份第一批13戶、188個床位開業。大家信心滿滿。 房子好了,客源卻沒找到。村幹部和幾個村民一合計,自認找了個聰明的辦法:派了五六個村民去當「特務」,趁夜色重返烏石村「挖客源」。然而,人沒挖來,「特務」被發現了,幾個人灰溜溜地被趕了出來。 烏石村的村支書很寬厚,給陳文雲打電話說,要介紹幾個旅行社給他。但陳文雲覺得,沒臉過去。「父母面前說我個好,就知足了」 客人雖沒挖到,但到手的600多張名片成了後岸村發展農家樂旅遊的「大數據」。陳文雲一分析,客人基本以上海為主,老年人居多。後岸村便派了7個黨員到上海找客源。不久後,首批大巴車開進了後岸村。行程為3天游,其中兩個整天住在後岸村。一個月下來,這13戶每戶的凈利潤達到1.2萬元。 此時,農民的模仿心理又發揮了巨大作用。第一批報名時,村裡補貼3000元/間;第二批報名,補助2000元/間;第三批,沒有補助;第四批,要交給村集體1萬元;第五批,不但要交村集體管理費,還要請黨員給他們評分,鄰里不好的、品行不端的不允許辦。即便如此,大家都搶著上農家樂。陳文雲則因勢利導,讓村民自辦農家樂逐漸上檔次。 從無到有,後岸村農家樂一天天火起來。2012年,村集體收入從零到65萬元,平均每戶利潤8萬元;2016年,村集體收入300多萬元,戶均利潤19萬多元。 再看村民收入:2011年,人均收入6000元;到2016年,人均收入達到了4.2萬元,是原來的7倍。 農家樂也帶火了一批「供應商」。村裡50多歲做豆腐的婦女陳秀蓮,一人一年能賺30萬元。她說:「現在很奇怪,人總是跟豬搶東西,像以前豆腐渣、豆腐鍋巴都餵豬,現在不跟我提前三天預訂,買都買不到。」 「養豬養羊不如養城裡人」,這是打趣的話,卻是村民們靠山水收穫的實實在在的「金山銀山」。做饅頭的陳逢山,饅頭質優價廉,每個饅頭賺2毛6,他每天能賣2000多個饅頭。這一天500元,每年就是18萬元。不少大學生畢業回到了家鄉,幫助父母親經營農家樂,或網上賣房間。 「經常有人問我,這麼拼,圖什麼?肯定不是圖錢,我念的是這片土地的恩情,圖的是有人在我父母面前說我個好,縣裡開會讓我發個言,就知足了。」陳文雲如今還是台州市農家樂協會的會長,時常給各地的村辦農家樂「指點迷津」。他認為,這樣的人生充實而富足。 如今在後岸村周邊,一些農家樂也逐漸興起,集聚效應初步顯現。後岸村已先後榮獲國家級4A級旅遊景區、中國美麗宜居村莊、長三角地區最受歡迎旅遊休閑目的地等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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