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養正:從《太平經》看早期道教的信仰與特點

李養正:從《太平經》看早期道教的信仰與特點《道協會刊》第10期(1982年11月)道教從漢順帝時張道陵創立行世,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歷史。在這樣漫長的歲月中,信仰 「神仙」的基本傳統固然保持不變,但由於時代變化及社會思潮影響,其具體教義自然也不免有所變異。如早期道教之太平道、天師道,並不主張禁慾,更不曾規定修道要「出家」,但金元以後崛起之全真道則主張獨身清修;早期道教反對張興祭祀,而南北朝後則張興醮儀。我們為了要弄清道教發展的具體情況,便不可不對其原始狀況有較詳細地了解,然後才能有所比較,把握其在一定歷史時期的一定變化發展,探索其促使發生變化的客觀原因。

  談到東漢末早期道教的信仰內容,在社會一般著述中,大多引述《後漢書》及《三國志》等史書中的有關記載以為論據,加以演說;但這些史籍都是教外述史者所作的一般記述,難免語焉不詳,甚或有所失真。《太平經》是早期道教的主要經典,歷代史籍均有記載,特別是經近代著名學者湯用彤、陳攖寧、王明等的科學考證,確認其為東漢作品,所以我們要弄清早期道教的信仰內容,《太平經》便是最直接、最可靠的史料了。

早期道教所信仰的神、仙、鬼

  道教遠源於古代社會的巫祝,承襲了殷周對天神、地祇、人鬼的崇拜。它有別於社會其它宗教的特點是信奉戰國以後的神仙之說,相信仙真、仙境的存在,相信人可以學道積道,成為長生久視的仙人。對神、仙、鬼的信仰,便是早期道教在教理教義方面的核心。

  道教所崇奉的最高天神為三清,即玉清境元始天尊,上清境靈寶天尊,太清境道德天尊。但在《太平經》中則僅見有後聖李君 「上升上清之殿」之說⑴,不見有「三清」之說。足見在東漢末早期道教尚未完成以「三清」為至尊的神仙體系。由於《太平經》非一人一世之作,關於崇拜的神,尤其是至尊之天神,在名稱說法上也就並不完全一致,有說「皇天上清金闕後聖九玄帝君」為至尊之天神,有說「三皇五帝」為至尊天神,有說掌握「簿疏善惡之籍」的「天君」為至尊之天神,也有說掌管「壽籍」的「崑崙北極真人」為至尊天神。依照《太平經》原文,擇要引述如下:

  甲、《太平經》卷一至十七中說 ⑵,宇宙至尊之天神為「長生大主號太平真正太一妙氣、皇天上清金闕後聖九玄帝君」。說這位「帝君」姓李,實際上就是指經過神化的《道德經》作者老子。說他是得道之大聖,「上升上清之殿,中游太極之宮,下治十方之天,封掌億萬兆庶,鑒察諸天河海、地山源林,無不仰從,總領九重十疊」。說他有一師四輔,一師即彭太師,「學道在李君之前,位為太微左真」,「治在太微北塘宮靈上光台,二千五百年轉易姓名,展轉太虛,周旋八冥」;四輔即上相方諸宮青童君、上保太丹宮南極元君、上傅白山宮太素真君、上宰西城宮總真王君。此外,公卿有司仙真聖品大夫官等三百六十一,從屬三萬六千人,部領三十六萬,人民則「十百千萬億倍也」。說後聖九玄帝君居住於「太空瓊台洞真之殿,平玉之房」。描繪其殿房住處無比美好,金華之內,侍女眾真五萬人,毒龍電母,獲天之拌,羅毒作態,備門抱關,巨蚪千尋,衛於牆岸。飛龍奔雀,溟鵬異鳥,叩啄奮爪,陳於廣庭。天威煥赫,流光八朗,風鼓玄旌,回舞旄蓋;玉樹激音,琳枝自籟,眾吹靈舞,鳳鳴玄泰;神妃合唱,麟午鸞邁;天鈞八響,九和百會」。說後聖九玄帝君授東華玉保高晨師青童大君《靈書紫文》,口口傳訣,在經者二十有四:一者真記諦,冥諸憶;二者仙忌詳存無忘;三者采飛根,吞日精;四者服開明靈符;五者服月華;六者服陰生符;七者拘三魂;八者制七魄;九者佩星象符;十者服華丹;十一者服黃水;十二者服回水;十三者食鈈剛;十四者食鳳腦;十五者食松梨,十六者食李棗,十七者服水湯;十八者鎮白銀紫金;十九者服雲腴;二十者作白銀紫金;二十一者作鎮;二十二者食竹筍;二十三者食鴻脯;二十四者佩五神符。說備此二十四,則「變化無窮,超凌三界之外,游浪六合之中。災害不能傷,魔邪不敢難。皆自降伏,位極道宗,恩流一切,幽顯荷賴。

  乙、信奉 「三皇五帝」是宇宙的主宰者。卷六十六中說:「天有三皇若三光,地有三皇若高下平,人有三皇若君臣民」,「天有五帝若五星,地有五帝若五嶽,人有五帝若五行五藏」。又說:「天有三王若三光,地有三王若高下平,人有三王若君臣民」,「天有五霸若五星,地有五霸若五嶽,人有五霸若五行五藏」。說宇宙共有九皇十五帝九王十五霸,主宰一切。

  丙、說 「天君」為至尊天神。卷一百十中說:能差遣使用諸神的只有「天君」,天君掌握「簿疏善惡之籍」,「歲日月拘校,前後除算減年;其惡不止,便見鬼門」。卷一百十四中說:「天君」是最高天神,天上的部職諸神都要聽候「天君」的呼召,天君敕令的「公事」,諸神「不敢留止須臾之間」,完全與地上諸臣之敬事帝王一般。卷一百三十七至一百五十三中說:「天君」左側之大神自名委氣之公,「主為理明堂文之書」,「當為君通神仙,錄未生之人」。卷一百十中說:「天君」是無所不知的,「天君日夜預知,天上地下中和之間,大小乙密事,悉自知之」。認為「天君」是宇宙之心,人身中有心神,「天遙相見,音聲相聞」,因而「天君」知人民善惡,對違犯「天君」意旨的人,便施加天譴。

  丁、說崑崙北極真人是決定人壽之神。卷一百十中說: 「延者有命,錄籍有真,未生豫著其人歲月日時在長壽之曹,年數且升,乃施名各通,在北極真人主之」。又說:「錄籍在長壽之文,須年月日當升之時,傳在中極,中極一名崑崙,輒部主者往錄其人姓名,不得有脫」。卷一百十二中也說:「神仙之錄在北極,相連崑崙,崑崙之墟有真人,上下有常」。

  足見東漢末早期道教尚未建立起統一的神團體系。早期道教為多神崇拜,各地崇道者各有所宗,故在推尊方面也便說法不一。

  早期道教除信奉上述天神外,還信奉許多神,天上、地上乃至人身中莫不有神,一切自然物乃至時間、氣候、方位莫不人格化為神,也莫不有神控制。何謂 「神」?《太平經》中亦有所解釋,如卷五十六至六十四中說:「神者,上與天同形合理,故天稱神,能使神也」。又說:「神也者,皇天之吏也。神人者,皇天第一心也」。卷六十八中說:「夫道乃洞,無上無下,無表無里,守其和氣,名為神」。卷七十中說:「身無道而不成神」。卷九十二中說:「神者,天之使也」,「精者吞之,謂之神也」。卷九十八中說:「夫神,乃無形象變化無窮極之物」。卷一百二十至一百三十六中說:「夫神明精氣者,隨意念而行,不離身影」。又說:「天地之道,據精神自然而行」。卷一百五十四至一百七十中說:「道之生人,本皆精氣也,皆有神也」。概括起來說,自然即神,道即神,物之精即神。其特點是物與神相互依存,如元氣散則為氣,其精聚而為道,即道君,即上皇。這樣的神學理論,自然會演為多神崇拜。卷六十九中說:「皇天乃以四時為枝,厚地以五行為體」。把四時五行演為九神,認為「部此九神,周流天下」。卷七十二中說:「天地自有神寶,悉自有神精光,隨五行為色,隨四時之氣興衰,為天地始,以成人民萬物也」。認為四時為兵馬之神,隨四時氣衰盛以拱邪,五行為五德之神,使人好善。信仰九神為拒邪、導善、成人民萬物之神。又認為方位也有神,所謂五方之神,即東、南、西、北、中央五位騎神。說東方之騎神持矛,「東方者物始牙出頭,盡生利,刺土而出,其精象矛,故為矛」;南方之騎神持戟,「南方萬物垂枝布葉若戟,故其精神而持戟」;西方之騎神持弓弩斧,「西方者天弩殺象,夫弓弩斧,亦最傷害之長也」;北方之騎神持鑲盾刀,「北方者物狀藏逃,鑲盾所以逃身者也」;中央之騎神持劍鼓,「中央者,土也,五行之主也,鼓亦五兵之長也,劍亦君子道德人所服也,亦王兵之長也」。這五位方位之神,同時也被認為是五行之神,東方之神行屬木,南方之神行屬火,西方之神行屬金,北方之神行屬水,中央之神行屬土;又被說為五帝,在卷十三九中說:青帝治春,赤帝治夏,黃帝治六月,白帝治秋,黑帝治冬,五帝更迭治,可致太平,「故當敬其行而事其神」。早期道教還相信天上的星辰都是神,卷八十六中說:「日月星曆,親天之列宿神也」。說天上二十八宿更值,察視人間之善惡,使善者命長,惡者自亡。早期道教還相信人體內有五藏之神,在卷十八至三十四中就說,神生於內,五藏皆有神:春,青童子十;夏,赤童子十;秋,白童子十;冬,黑童子十;四季黃童子十二。說:「為善不敢失繩纏,不敢自欺。為善亦神自知之,惡亦神自知之。非為他神,乃身中神也。夫言語自從心腹中出,傍人反得知之,是身中神告也」。

  早期道教的神學理論,除了 「物」與「神」相互依存的特點之外,再一特點就是同其社會思想一致。如認為世人有善惡,「神」亦分正邪;進而說當時是邪神多,正神不得其處,故引起天道大亂⑶;再進一步便據此抨擊當時的政治,「今邪人多居位,共亂帝王之治」。又說:神仙也不是至善無過的,「神仙尚有過失,民何得自在?⑷」神仙如作孽,人就更不得自在了。

  以上是《太平經》中所闡述信神的大祗內容。下面談談《太平經》中所述早期道教信仰 「仙」的內容。

  早期道教的前身為信仰神仙的黃老道,東漢末早期道教的太平道、天師道均保持神仙信仰的特色。遠在戰國時期,關於存在仙人、仙境以及人可求仙、登仙的傳說,已經流行於我國南北。《莊子 ·逍遙遊篇》、《列子·湯問篇》以及詩人屈原的《離騷》、《九章》,宋玉的《高唐賦》等先秦文獻中,都有很多對仙人、仙境的描繪,《史記·封禪書》及其它傳記中也有很多關於求仙的記述,把仙人描繪成外生死、極虛靜、不為物累、超脫自在的人,在仙境中生活極其美妙而神秘。早期道教繼承了方士、神仙家信仰神仙的傳統,在《太平經》中多處有論述,不過這些出自民間的關於「仙」的說法,與先秦文獻中對「仙」的描繪,似乎略有不同,《太平經》中的「仙」,只是人、神之間的能長生、能變化的人,而且他們也並不是那麼肖灑清閑。 太平經》卷四十二中說:宇宙間有九種人,即無形委氣之神人、大神人、真人、仙人、大道人、聖人、賢人、凡民、奴婢,九種人各有其職,「仙人職在理四時」,「仙人變化與四時相似,故理四時也」。在卷七十一中說:助天治理天地的有六種人,即神人、真人、仙人、道人、聖人、賢人,「神人主天,真人主地,仙人主風雨,道人主教化吉凶,聖人主治百姓,賢人輔助聖人,理萬民錄也」。又說:「能飛者,獨得道仙人耳」。這說明仙人是在神人、真人之下,在聖人、賢人之上的一種人,是能與四時同變化、能飛的人,職在「理四時」、「主風雨」。在卷九十四至九十五中說,「仙無窮時,命與天連」,則仙人又是長生不死的人了。

  怎樣才能成為仙人呢 ?《太平經》卷五十六至六十四中說:「奴婢賢者得為善人;善人好學得成賢人;賢人好學不止,次聖人;聖人學不止,知天道門戶,入道不止,成不死之事,更仙;仙不止入真,成真不止入神,神不止乃與皇天同形」。卷九十四至九十五中說:「古始學道之時,神遊守柔以自全,積德不止道致仙」。卷一百五十四至一百七十中說:「夫人愚學而成賢,賢學不止成聖,聖學不止成道,道學不止成仙,仙學不止成真,真學不止成神,皆積學不止所致也」。這些都說明成仙之路在於學道積德。   仙人的生活狀況又如何呢 ?在卷九十四至九十五中說:「積德不止道致仙,乘雲駕龍行天門,隨天轉易若循環」。認為仙人可以乘雲駕龍上天。天上又如何呢?卷四十七中說:「天上積仙不死之葯多少,比若太倉之積粟也;仙衣多少,比若太官之積布帛也;眾仙人之第舍多少,比若縣官之室宅也。常當大道而居,故得入天。大道者,得居神靈之傳舍室宅也。若人有道德,居縣官傳舍室宅也。天上不惜仙農不死之方,難予人也」。仙人住在天上如帝王宮殿的室宅里⑸,穿的是仙衣,服食的是不死之葯。較之「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的「藐姑射之山」的仙人⑹,「台觀皆金玉」的「歸墟」之中的仙人⑺,以及「黃金銀為宮闞」的海上「三神山」上的仙人⑻,生活狀況基本上是相同的,不過古傳說的仙人是住在神秘的海上或山上,而《太平經》中所說的仙人則更脫離塵世,上升到了更渺茫的天上。   從戰國時期的方仙道,到東漢末的早期道教,在相信仙人、仙境的存在及神仙可求上,是一脈相承的。道教創立後,綿綿相傳一千八百多年,這一信仰始終是道教的核心內容,把論述 「仙」的存在、「仙」的系統、「仙」的靈驗以及修「仙」的方術、密訣等,統稱為「仙學」,成為道教的獨特內容。   早期道教除信奉 「神」、「仙」外,還相信有「鬼」的存在。《太平經》卷一百十二中就說:「天責人過,鬼神為使」。   早期道教繼承了我國古代社會對鬼神的崇拜。認為人有靈魂,形體與靈魂合一,則為生人;形體與靈魂分離,則生命死亡。《太平經》卷一百三十七至一百五十三中說: 「晝為陽,人魂常並居;冥為陰,魂神爭行為夢,想失其形,分為兩,至於死亡」。離開形體的「魂」,就叫「鬼」。人死其魂便進入幽冥,《太平經》中稱為「黃泉」或「土府」,卷一百十二中說:「惡下入黃泉」。魂在幽冥要受地陰神的考察,別其善惡,卷一百十二中說:「大陰法曹,計其承負,除算減年。算盡之後,召地陰神,並召土府,收其形骸,考其魂神」,善者有賞,可上升受天之衣食,惡者受罰謫,作河梁山海之鬼。《太平經》中說,有各種各樣的鬼,如善鬼、惡鬼、樂游鬼、愁苦鬼、乞食鬼等。卷四十中說:「守善學,遊樂而盡者,為樂游鬼」,「其自愁苦而盡者為愁苦鬼」,「惡而盡者為惡鬼」。卷一百十四中說:「不見棺木,為無棺槨之鬼……餓乞求食,無有止時」。早期道教認為「鬼」是常禍害人的。《太平經》卷二十五:「思邪,致愚人之鬼來惑之」。卷四十三:「鬼神精小諫微數賊病吏民,大諫裂死滅門」。卷九十二:「天者,為神主神靈之長也,故使精神鬼殺人」。卷一百十:「天使人為善,故生之,而反為惡。故使主惡之鬼久隨之不解,有解不止,餘鬼上之,輒生其事,故使隨人不置也」。卷一百十二:「天知其惡,故使凶神精鬼物待之,入人身中,外流四肢頭面腹背胸肋七政,上白明堂,七十二色為見,是死之屍也」。   從上述有關 「鬼」的引文,可以看出「鬼」和「仙」有明顯的不同:(一)形神合一,長生不死稱「仙」,形魂分離,人死魂離便稱「鬼」;(二)聖賢學道積德才能飛升成「仙」,而人死魂下黃泉便是「鬼」;(三) 「仙人」理四時、主風雨,而「鬼」則常禍人。早期道教信奉「鬼」,一是相信人有靈魂,二是相信另有一個幽冥世界,三是相信「天」或「神仙」可以役使「鬼」去懲罰人。   早期道教雖然相信人死為 「鬼」,「鬼」能禍人,可是卻反對張興祭祀,認為死人陰也,事陰不得過陽,事死不得過生,否則便是「逆氣」、「逆政」,其害使陰氣勝陽,鬼神邪物大興,行病害人,怪變紛紛。《太平經》卷三十六中說:「願悉聞其不得過其生時意。其葬送,其農物,所齎持治喪,還過生時」。又說:「以上古聖人治喪,心至而已,不敢大興之也。夫死喪者,天下大兇惡之事也。興凶事者為害,故但心至而已,其飲食⑼象生時不負焉。故其時人多吉而無病也,皆得竟其天年。中古送死治喪,小失法度,不能專,其心至而已,失其意,反小敬之,流就浮華,以厭生人,心財半至其死者耳。死人鬼半來食,治喪微違實,興其祭祀,即時致邪,不知何鬼物來共食其祭,因留止祟人,故人小小多病也。下古復承負中古小失,增劇大失之,不心至其親而已,反欲大厭生人,為觀古者作榮,行失法,反合為偽,不能感動天,致其死者,鬼不得常來食也。反多張興其祭祀,以過法度,陰興反傷衰其陽」。認為張興祭祀是敬凶事,致凶氣,「令使治亂失其政位」。《太平經鈔》丙部中把這種危害說得更具體:「事鬼神而害生民,臣秉君權,女子專家,兵革暴起,姦邪成黨,諂諛日興,政令日廢,君道不行,此皆興陰過陽,天道所惡,致此災咎,可不慎哉?」認為張興祭祀,是天道所惡,這一點同敬鬼神而注重祭儀的儒家不同,同以後道教注重醮儀也是有所不同的。   綜上所述,早期道教崇拜天神、信奉仙真、相信人死為鬼,認為神仙主宰著天上人間的一切,人鬼仍活動在幽冥世界;認為人可學道積德而登仙,服不死之方而長生久視。早期道教的教理教義,便是在這樣的信仰基礎上滋生、延伸的。 相信天應天威與心神合一

「天」,一般人們指的是日月照耀、浮雲飛馳的自然界的天空。它是物質的,沒有意志的。而宗教所說的「天」,便不是這樣了,認為雲霄之上更有一個神仙境界,那裡有著高高在上的統治宇宙的天廷,天廷也有君王、臣僚、使役,因而「天」也是這個虛幻的天廷及「上帝」、「天君」的統稱。早期道教相信上有天廷,天廷中有「天君」或稱「上皇」、「虛皇」。這個「天」便是有意志、有人格、有無限權力的宇宙主宰者。《太平經》卷五十中說:「帝王者,天之貴子也。子承父教,當順行之」。認為地上的帝王是「天」的兒子,兒子應當承順父親的意旨行事。這說明「天」被認為是有意志的宇宙主宰者。《太平經》中說:「天」有極大的威力,其意旨是神聖不可違背的,如卷十八至三十四:「天威一發,不可禁也。獲罪於天,令人夭死」;卷五十:「夫天但可順不可逆也,因其可利而利之,令人興矣;逆之令人衰,失天心意忘矣」,「得天心意,故長吉也。逆之則水旱氣乖忤,流災積成,變怪不可止,名為災異」。   《太平經》中又說,天與人有著相感相應的關係。天如鏡子,照見人世的一切;日月星辰如眼睛,察照著人世的一切;天空中還有很多來來往往的神,如飛鳥,也在察看著人世的一切。人世的一切活動與變化, 「天」都能馬上感知,並分別善惡,然後用自然現象——災異或祥瑞來警告和預示將降臨的吉凶,表示「天」對人的規諫、譴責或嘉獎。同時,人,特別是人君,要隨時注意觀測天象及自然現象的變化,推測「天」所顯示的意旨,採取行政措施,承順天的心意行事,還用祭祀去感「天」,使「天」能降福免災。這便是早期道教所相信的天威天應。   《太平經》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 「天之照人,與鏡無異」,「王者百官萬物相應,眾生同居,五星察其過失」,「相去遠,應之近。天人一體」。   卷四十三中說,世上出現的種種災異怪變,都是 「天」對人世政治的規諫,「天者小諫變色,大諫天動裂其身」,「三光小諫小事星變色,大諫三光失度無明」,「地也小諫動搖,大諫山土崩地裂」,「五行小諫災生,大諫生東行蟲殺人,南行毒殺人,西行虎狼殺人,北行水蟲殺人,中央行吏民克毒相賊殺人」,「四時小諫寒暑小不調,大諫寒暑易位,時氣無復節度」,「六方精氣共小諫亂複數起,中有生蟲災,或飛或步,空虛無實,大諫水旱無常節,賊殺傷萬物人民」,「飛步鳥獸小諫災人,大諫禽獸食人,蝗蟲大興起」,「六方小諫風雨亂髮狂與惡毒俱行傷人,大諫橫加絕理,瓦石飛起,地土上柱皇天,破室屋,動山阜」,「天地音聲之小諫,雷電小急聲,大諫人多相與污惡,使霹靂數作」……。這都是對君王的諫正,如果不聽,則「天地神祗不肯復諫正者也。災異日增不不除,人日衰亡,失其職矣」。因此「古者聖賢重災變怪,因以自繩正,故萬不失一者」,「故古者聖賢旦夕垂拱,能深思慮,未嘗敢失天心也」。   卷六十九中說, 「君有變異,常與陽相應」,而「陽者曰最明,為眾光之長」,所以觀日光的明暗,可以「占君盛衰也」。卷七十三至八十五說,「帝王行道德興盛, 日大明,少道德少明;皇后行道德,月大光明,少道德少光明;眾賢行道德,星曆大耀,少道德少耀。四根俱行道德,天下安寧,瑞應出,大光遠。遙觀天象,風雨時善,夷狄歸心,災害自消」。   《太平經》卷九十二中說: 「天下共日月,共斗極,一大部乃萬二千國,中部八十一域,分為小部,各一國。德優者張地萬二千里,其次張地廣從萬里,其次九千里,其次八千里,其次七千里,其次六千里,其次五千里,其次四千里,其次三千里,其次二千里,其次千里,其次五百里,其次百里」。天下有這麼廣大,國有這麼眾多,天人之間的感應,自然也就不一樣,「一國有變,獨一國日不明,名為蝕;比近之國,亦遙視之,其四遠之國,固不蝕也。斗極凡星不明,獨失其天意者不明,其四遠固不蝕」。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有道德之國,其治清白,靜而無邪,故其三光獨大明也,乃下邪陰氣不得上敝之也。不明者,咎在下共欺上,邪氣俱上,敝其上也。無道之國,其治污濁,多姦邪自敝隱,故其三光不明矣」。如同「霧中之處,其三光獨不明,無霧之處,固大明也」。因此出現「有德之國獨樂歲,無德之國獨凶年」。   總之,天人一體,相感相應,自然界的現象,都是天神意志的表現,災異怪變以及吉利瑞祥,也都是 「天」受感應後而施加給人世的獎懲,其中也包含預示和警告。這種天人感應說,在於使人們相信「天」無時不在對人世進行嚴密地控制,使人們敬畏天神。這種神學理論,與西漢儒者董仲舒所宣揚的「天人感應」說,十分相同,或者可以說,早期道教的天威天應信仰,就是承襲我國傳統的儒家宗教思想而來的。董仲舒《春秋繁露》卷八中說:「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譴之而不知,乃威之以畏,殆此謂也。凡災異之本,盡生於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畏恐,其殆咎乃至」。這同《太平經》中所說的天威天應,含意一樣,不過《太平經》更把這種思想向宗教方面衍化,把「天」刻畫成有人格、有意志、有無限權威的具體的天神。   關於 「心神相通「、「心神合一」,講的也是天人之間的關係問題。   早期道教相信上有天廷,天廷的主宰者是天君,或稱上皇、虛皇、道君,天君之下有四時五行諸神;又相信人體本身也是個小天地,是大天地的縮影,人體內也有 「君」和四時五行諸神,而且與天神是相類相通的。《太平經》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為善亦神自知之,惡亦神自知之。非為他神,乃身中神也」。又說:「夫神生於內,春,青童子十;夏,赤童子十;秋,白童子十;冬,黑童子十;四季,黃童子十二。此男子藏神也,女神亦如此數」。人體內是怎樣生神的呢?卷七十二中說,天地自有「神寶」,悉自有神精光,隨五行為色,隨四時之氣興衰,為天地使,以成人民萬物,這種四時五行之氣入人腹中,便為人五藏精神,即人的「五藏神」。「五藏神」與體外五行四時相類,其色亦與天地四時色相應,是能夠出入往來於天地與人體的,即「入為人五藏神,出為四時五行神精,近則為五德之神,遠者為四時兵馬之神。卷九十六中說,五藏神中「心」是最尊者,「心者神聖純陽,火之行也。火者,動而上行,與天同光。故。者,乃火之王,為天之正,無不照明」。這就是說人體內之心神與日是相類相通的,「故人為至誠,心中正疾痛應,心神至聖,乃上白於日,日乃上報於天」。這樣,「天君」便無所不知了,卷一百一十一中便說:「天君日夜預知,天上地下中秋之間,大小密事,悉自知之。……心神在人腹中,與天遙相見,聲音相聞,安得不知人民善惡乎?」「天君」既然隨時都能知道人民的善惡,那麼便沒有一個人不在「天君」的控制之下,受佑助或懲罰了。卷一百一十二中便說:「五神在內,知之短長,不可輕犯,輒有文章。小有過失,上白明堂,形神拘系,考問所為,重者不失,輕者減年」。   這種人在天地中,天地亦在人體中;神在天上,神亦在體中; 「天君」在天廷,而「心」亦為人體內之「君」,「念心思神,神悉自來到⑾」,「專心善意, 乃與神交結⑿」;人體內五藏神與四時五行神相類相通的宗教理論,便是早期道教所相信的「心神合一」論。這一理論,淵源於西周時期的天命論思想及經過戰國時思、孟和西漢董仲舒發展而成的「天人之際,合而為一」論。天人合一論認為,人的本性是天賦的,只是擴充內心的善良,便能悟性而識天命,因此,保持善心,培養善性,就是正確對待天命;認為格物致知,首先要正心誠意,向內心探求,發揮固有善性,認識了性,也就認識了天,作到了天人合一。不過早期道教所相信的心神合一論,更吸取了陰陽五行說,將人體五藏配木火土金水五德,認為人體內外諸神因其五行屬性而相類相通,這樣,便又在儒家「萬物皆備於我的主觀唯心主義基礎上」渲染上了一層自然泛神論的色彩。後世道教在修持方面的修性說,便是依據於這種心神合一論,論為人只要「念心思神」,神便「悉自來到⒀」,只要「專心善意」,乃能「與神交結⒁」,只要修養道德,正心誠意,便能悟性知天命,得到神佑而登仙錄。

相信承負與報應

何謂承負 ?《太平經》中有兩種解釋:其一,卷三十九說:「承者在前,負者在後;承者,乃謂先人本承天心而行,小小失之,不自知,用日積久,相聚為多,今後生人反無辜蒙其過謫,連傳被其災,故前為承,後為負也。負者,流災亦不由一人之治,比連不平,前後更相負,故名之為負。負者,乃先人負於後生者也;病更相承負也,言災害未當能善絕也」。意思是說,前人有過失,由後人來承受其責任;前人有負於後人,後人是無辜受過,這叫承負。其二,卷七十三至八十五說:「元氣恍惚自然,共凝為一,名為天也;分而生陰而成地,名為二也;因為上天下地,陰陽相合施生人,名為三也。三統共生,長養凡物名為賊,財共生欲,欲共生邪,邪共生奸,奸共生猾,猾共生害而不止則亂敗,敗而不止不可復理,因窮還反其本,故名為承負」。意思是說,宇宙的本原是「元氣,分陰陽成天地,天地相合施而生人,天地人生養萬物,財生欲,欲生邪,邪生奸,奸生猾,猾生害,害則亂敗,敗則窮,窮則還反其本,復歸於元氣恍惚自然,這種自然循環,叫承負。這兩種說法,前者是就一個家族內子孫禍福的根源而言,後者是指整個自然與社會的變化而言。   為什麼會造成承負呢 ?《太平經》中也有兩種說法:其一,認為承負是由天道循環所造成,「因復過去」,所以「流其後世」。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一小周十世,而一反初」。意即十世為天道循環之一周,其一世祖有過失,便歸其十一世的子孫受懲;或說十世祖以前的過去,均歸十世祖以後的子孫受懲;或說「承負者,天有三部,帝王三萬歲相流,臣承負三千歲,民三百歲。皆承負相及⒂」。總之,承負的時間雖不相同,但先人之過均由後人受懲的說法一致。這樣,個人的禍福便與個人行為之善惡無直接因果關係了。其二,認為古時並無承負之災,因為「古者大賢人本皆知自養之道,故得治意,少承負之失也⒃」;但到後世,因「皆多絕匿其真要道之文,以浮華傳學,違失天道之要意」,故產生了承負之災。   《太平經》中說,正是因為有這種由天道所決定的承負,所以 「凡人之行,或有力行善,反常得惡,或有力行惡,反得善」,所以使人「從是常冤⒅」,蒙受無辜的苦難。那麼怎樣才能斷止承負而免除厄運呢?卷三十九中說,「天」正是以「承負之災四流」為「重憂」,於是天神使天師「陳列天書」,傳人太平之道,只要人誦之不止,則「承負之厄小大,悉且除矣」。又說:「故吾書應天數,今欲一斷絕承負責也」。這就是說,只要信仰太平道,便是得到了「真道」,便可以斷絕承負,免除無咎受殃。卷九十二中說:「或有得真道,因能得度世去者,是人乃無承負之過,自然之術也」,這更是宣揚斷承負便可以得度成仙。   由於《太平經》非一世一人之作,有相信 「承負」說的,也有反對「承負」說的。卷九十二中說:「承負之責最劇,故使人死善惡不復分別也,大咎在此」。又說:「如此言,為善復何益邪?為惡何傷乎哉?」「力行善,復何功邪?」豈不就抹煞善惡,不能勸善規過、揚善止惡了嗎?因此認為「承負」說是反亂天道之辭,為天地所不喜悅。他們否定了「承負」之說,轉而相信「善惡報應」說。   信仰 「報應」者認為,吉凶福禍並非「承負」所致,乃是個人行為善惡的必然結果。《太平經》卷一百中說:「善者自興,惡者自病,吉凶之事,皆出於身,以類相呼,不失其身。天道無私,但行之所致」。卷一百一中說:「善者自興,惡者自敗。觀此二象,思其利害。凡天下之事,各從其類,毛髮之間,無有過差」。認為上有日月「照察」,身中有心神與天「音聲相聞」,有諸神疏記人的善惡,過無大小,天「皆知之」,到了一定的時候,天便校其善惡,予以賞罰。卷一百十二中說:「得善應善,善自相稱舉,得惡應惡,惡自相從」。又說:「罰惡賞善人所知,何不自改。天報有功,不與無德」。善者可以竟其天年或增壽,惡者減壽,不得久長,死後還要「下入黃泉」。因此要人們為善而不為惡。《太平經》中還說,惡者能自悔,便可轉入善曹;善者為惡,便復於惡曹。卷一百十一中說:「有性之人,自無惡意,雖有小惡,還悔其事,過則除解」。又說:「惡能自悔,轉名在善曹中。善為惡,復移在惡曹」。   上述 「承負」與「報應」之說,在說法上雖相互矛盾,但實質都認為客觀存在超自然、超社會的支配力,決定著人的命運;同時,也都是用有神信仰來約制、規範人的行為。「承負」說,一方面表明人對禍福無常不可理解,覺得對天道只能順從忍受,個人是無能改變命運的;同時也表明人們對傳統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宗教觀念產生了懷疑,認為報應往往是不公平的,人受殃往往是無辜的,含有對「天」的隱隱怨尤。「報應」說,一方面是強調個人行為要慎重,認為個人吉凶取決於自己行為的善惡,人可以善行取得鬼神之佑而獲福;另一方面則強調鬼在嚴密地控制著人,豈能稍逆天意!?後世的「功過格」、「陰隙文」等都來源於此。早期道教所信行的道術

道教界有一諺語:道無術不行。早期道教則更是如此。它上承殷商巫祝崇祀之事,下接秦漢方仙符圖天讖之術,以神仙信仰為基礎,搜集了大量祠祀、求仙術來推行其道。《太平經》卷一至十七中說:後聖李君授青童大君《靈書紫文》,傳訣在經者二十有四,即:「一者真記諦,冥諳憶;二者仙忌詳存無忘;三者采飛根,吞日精;四者服開明靈符;五者服月華;六者服陰生符;七者拘三魂;八者制七魄;九者佩星象符;十者服華丹;十一者服黃水;十二者服回水;十三者食鈈剛;十四者食鳳腦;十五者食松梨;十六者食李棗;十七者服水湯;十八者鎮白銀紫金;十九者服雲腴;二十者作白銀紫金;二十一者作鎮;二十二者食竹筍;二十三者食鴻脯;二十四者佩五神符」。這都是早期道教所信行的符籙禁咒及服食煉養之術。相信行此二十四術則「變化無窮,超凌三界之外,游浪六合之中。災害不能傷,魔邪不敢難」。《太平經》中所說的「法」與「訣」,都與道術有關,有的是直言其術,淺俗易曉,有的則飾以道家之理論,渲染得「奧妙神密」,有的只略為提及,而不作解說,有的則反覆講述,不厭其煩。大概談得較多的,是當時一般信徒所易行且在社會較為流行的;談得較少的則是少數專事煉養者所信持的。現僅就《太平經》中談得較多且解說較明顯的,分類簡述如下:   一、符咒祈禳諸術:   (一)卜占決吉凶。古人用龜殼、蓍草以卜筮吉凶,認為是天神所表示的意旨。早期道教承襲了這種古巫覡之風,以卜佔為溝通神意之術。《太平經》卷四十中說:「古者聖人問事,初一卜占者,其吉凶是也,守其本也,乃天神下告之也。再卜占者,地神出告之也。三卜占者,人神出告之也。過此而下者,皆欺人不可占」。卷四十八中說:「守一而樂上卜,卜者,問也,常樂上行而卜問不止者,大吉最上之路也」。卜占就是求神預示吉凶。   (二)神咒以使神。「咒」與「祝」通用,神咒即神祝,所謂「神咒」、「神祝」,即天神的語言。《太平經》卷五十中說:「天上有常神聖要語,時下授人以言,用使神吏應氣而往來也。人民得之,謂為神祝也」。又說:「祝是天上神本文傳經辭也」。認為神咒可以為人除疾,卷五十中說:「其祝有可使神仫為除疾,皆聚十十中者,用之所向無不愈者也。但以言愈病,此天上神讖語也。良師帝王所宜用也,集以為卷,因名為祝讖書也。是乃所以召群神使之,故十愈也」。即對病者念神咒,便能召神為之除疾。卷五十中還說:「能即愈者,是真事也;不者,盡非也,應邪妄言也,不可以為法也」。認為神咒靈驗便是真的,不靈驗便是邪妄之言。古殷商便有專門從事以「言辭悅神」的人,稱之為「祝」。早期道教用神咒以使神之術,即來之於古時的巫祝。   (三)佩、吞神符以避邪治病。《太平經》卷一至十七所說後聖李君傳授青童大帝的二十四訣中,便有「服開明靈符」、「佩星象符」、「佩五神符」,認為服符水、佩符圖也可以「災害不能傷,魔邪不敢難」。服符水也稱為「吞字」,因符「以丹為字」,故亦稱「丹書吞字」。「字」即符字,最早的符字即《太平經》一百零四至一百零七卷中所載的「復文」。卷九十二中說:「以丹為字,以上第一,次下行將告人,必使沐浴端精,北面西面南面東面告之,使其嚴以善酒,如清水己飲,隨思其字,終古以為事身。且曰向正平善氣至,病為其除去,面目益潤澤,或見其字,隨病所居而思之,名為還精養形。或無病為之,日益安靜」。卷一百八中說:「欲除疾病而大開道者,取訣于丹書吞字也」。認為符字、符圖乃是天神的文字,「吞字」則天神的命令入人體中,神使心覺自正,便除去了疾病;佩符則邪魔不敢難。   (四)叩頭解過。《太平經》中反覆演說,人有過失天必有所照察而施加懲罰,那麼怎樣得到天神寬宥呢?《太平經》卷九十七中說:「今欲解此過,常以除日於曠野四達道上四面謝,叩頭各五行,先上視天,回下叩頭於地」。認為叩頭可以解過。又說:「故所以當於曠野者,當於鮮明地。所以四達道上者,道者主通事。所以四達者,當付於四時。天之使氣也,且為子上通於天也。四時者,仁而生成,且解子過於天地也」。認為在曠野四達道上叩頭,氣候之神便會將其祈求寬宥之忱,上通於天、下通於地,得到天地的原諒,其過失便解除,即不會受懲罰了。   (五)、依星宿而推祿命。即宿命論。《太平經》卷一百十一中說:「籍系星宿,命在天曹」。卷一百十二中說:「人有貴賤,壽命有長短,各稟命六甲」。命,即指人的命運。是男是女?是性仁還是性貪?是尊貴而壽,還是貧病而早死?認為這都決定於人的生辰。卷一百十二中說:「生有早晚,祿相當直,善惡異處,不失銖分」。為什麼會這樣?《太平經》中說,天上二十八星宿更值,而星宿各有五行(木火土金水)五氣(王相休廢囚)的稟質,人生之時,便受了當值星宿的氣質,於是便決定了命運。卷九十六中說:「凡天下之名命所屬,皆以類相從,故知其命所屬。故含五性多者象陽而仁,含六情多者象陰而貪,受陽施多者為男,受陰施多者為女,受王相氣多者為尊貴則壽,受休廢囚氣多者數病而早死,又貧極也」。卷一百十一中也說:「命在子午,其命自長」、「丑未之年,不失土鄉」、「寅申之歲,其人似虎」、「年在寅中,命亦復長」、「其命在金,行害傷人」、「西正酉復在金鄉,喜行戰鬥,不得永長」……。故認為人的命運是「直聖得聖,直賢得賢,是天常法,祿命自當」。卷九十六中說:「故凡人生者,在其所象何行之氣,其命者繫於六甲何歷」。認為只要依生辰便可以推知命運了。 二、修持仙道諸術:   (一)食氣辟穀以度世。以氣為食,少食或不食有形之物。《太平經》卷四十二中說:「夫人,天而使其和調氣,必先食氣;故上士將入道,先不食有形而食氣,是且與元氣合」.為什麼不要食有形物而食氣呢?卷四十二中解釋說:「凡事人神者,皆受之於天氣,天氣受之於元氣。神者乘氣而行,故人有氣則有神,有神則有氣,神去則氣絕,氣亡則神去。故無神亦死,無氣亦死,委氣神人寧入人腹中不邪?」認為神與氣「同身並行」,食氣便是使「委氣神人」入身中,存其神而與元氣合,便能入道。《三洞球囊》卷四《絕粒品》引《太平經》第一百四十五中又說:「天之遠而無方,不食風氣,安能疾行,周流天之道哉?又當與神吏通功,共為朋,故食風氣也」。認為食氣才能御風疾行而遨遊於宇宙,才能與神為朋。同上書引《太平經》第一百二十中說:「是故食者命有期,不食者與神謀,食氣者神明達,不飲不食,與天地相卒也」。不食有形物,主要是不食谷,亦稱辟穀。《太平經》中說,「上第一者食風氣,第二者食藥味,第三者少食,裁通其腸胃」⒅。認為入道之方,以食氣為上。   (二)胎息以內養形體。上面所說的「食氣」,是指吸外氣以自養,胎息是指以內氣養性、養形體。《太平經》中說,天道有兩種氣,一是自然之氣,一是陰陽消息之氣。人在胞中所得氣乃天道自然之氣;及其出生,便噓吸陰陽消息之氣。前者為內氣,後者為外氣。認為人如能返自然之氣,則生;如守消息之氣則死。卷一百二十五至一百三十六:「請問胞中之子,不食而取氣。在腹中,自然之氣。已生,呼吸陰陽之氣。守道力學,反自然之氣。反自然之氣,心若嬰兒,即生矣。隨呼吸陰陽之氣,即死矣」。《道典論·胎息》引《太平經》說:「故夫得真道者,乃能內炁,外不炁也。以是內炁養其性,然後能反嬰兒,復其命也。故當習內炁以內養其形體」。認為胎息能得真道,為長生之術。   (三)守靜存神。即守靜使神不出遊。認為人腹中有五行五氣之神,即五臟神。五臟神中,「心則五臟之王,神之本根,一身之至也⒆」。人如能清靜自居,除去俗念妄想,便可使神長存於身,百病不加,凶邪不入。守靜不止,則長生不死。《太平經》七十三至八十五中說:「求道之法靜為根」,「久久自靜,萬道俱出,長存不死,與天相畢。俗念除去,與神交結,乘雲駕龍,雷公同室,軀化而為神,狀若太一」。卷一百五十四至一百七十中說:「靜身存神,即病不加也,年壽長矣,神明佑之。故天地立身以靖,守以神,興以道。故人不能清靜,抱精神,思慮不失,即凶邪不得入也。其真神在內,使人常喜,欣欣不貪財寶,辯訟真,竟功名,久久自能見神」。   (四)、存思以致神。即用存思之法使外游之神返回身中。《太平經》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夫人神乃生內,返游於外,游不以時,還為身害,即能追之以還,自治不敗也。使空室內傍無人,畫像隨其藏色,與四時氣相應,懸之窗光之中而思之。上有藏像,下有十鄉,卧即念以近懸像,思之不止,五藏神能報二十四時氣,五行神且來救助之,萬疾皆愈。」卷七十二中說:「四時五行之氣來入人腹中,為人五藏精神,其色與天地四時色相應也;畫之為人,使其三合,其氣色者蓋其外,相氣色次之,微氣最居其內,使其領袖見之。先齋戒居善靖處,思之念之,作其入畫像,長短自在。五人者,共居五尺素上為之。使其好善,男思男,女思女,其畫像如此也」。意思是說,人體有五臟之神,但這些神常出體外游,神不守身,則人受其害。如何能使離身之神返回呢?就是畫五臟神像,存思不止,五行五臟之神便回來了。神守人身,則病苫俱除。   漢武帝時,齊人少翁請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太一諸神,置祭具以致天神,這是畫神致神之始。早期道教承襲了這種信仰,認為心神合一,人的意念是與神相通的,睹神像而專念思之,便可致神而存神於身。《太平經》卷九十九、一百、一百一之《乘雲駕龍圖》、《東壁圖》、《西壁圖》,便是漢代遺留下來的神像畫。   (五)愛氣尊神重精以長壽。《太平經》卷一百五十四至一百七十中說:「神者受之於天,精者受之於地,氣者受之於中和,相與共為一道。故神者乘氣而行,精者居其中也。三者相助為治。故人慾壽者,乃當愛氣尊神重精也」。認為精、神、氣三者的相合相助,是生命之根。「神精有氣,如魚有水,氣絕神精散,水絕魚亡」,所以養生之道,必須安身養氣。又說:「及其定卧,精神去游,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耳不能聞,與眾邪合,獨氣在,即明症也」,所以欲長生則必須守神,否則生命之體也不過是有氣無神之軀殼。《太平聖經秘旨》中說:「氣生精,精生神,神生明」,即氣轉化為精,精轉化為神,神轉化為明,欲長壽除了應當「守氣而合神」,還須使「精不去其形」,這樣便能「三合以為一」,「精益明,光益精,心中大安,欣然若喜,太平氣應矣」,所以養生之道應重精。《太平聖經秘旨》中又說:「脩其內,反應於外。內以致壽,外以致理。非用筋力,自然而致太平矣」。這就說,愛氣尊神重精是欲致長壽的內修之術。   (六)守一以解承負,長存不死。《太平經》中談「守一」的地方很多,唐閭丘方遠根據《太平經》所選輯的《太平經聖君秘旨》,其中便摘錄有大量談「守一」的內容。早期道教在修持仙道諸術中,特彆強調「守一」的重要,如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夫一者,乃道之根也,氣之始也,命之所系屬,眾心之主也。……能堅守,知其道意,得道者令人仁,失道者令人貪」。又說:「守一明法,長壽之根也。萬神可祖,出光明之門。……守之無懈,可謂萬歲之術也」。卷九十二中也說:「子知守一,萬事畢」。《太平經鈔·丙部》中說:「欲解承負之責,莫如守一。守一久,天將憐之」。《太平經聖君秘旨》中說:「失守一者,可以度世,可以消災,可以事君,可以不死,可以理家,可以事神明,可以不窮困,可以理病,可以長生,可以久視」。那麼何謂「守一」?說法很多,如《太平經》卷十八至三十四中說:「夫一者,乃道之根也……當欲知其實,在中央為根,命之府也」;又說:「故頭之一者,頂也。七正之一者,目也。腹之一者臍也。脈之一者,氣也。五藏之一者,心也。四肢之一者,手足心也。骨之一者脊也。肉之一者,腸胃也」。卷九十二中說:「一者,心也,意也,志也。念此一身中之神也」。卷一百三十七至一百五十三中說:「聖人教其守一,言當守一身也。念而不休,精神自來,莫不相應,百病自除,此即長生久視之符也」。又說:「守一者,真真合為一也。人生精神,悉皆具足,而守之不散,乃至度世」。簡單地說,就是使其意念專註於身中某一處,守氣守神,靜身存神,形神合一,神不外游,認為這樣便可以延命長寧了。   早期道教除信奉上述道術外,還信奉望氣以致瑞祥,神葯以卻病延命,灸刺以調筋脈,音樂以感動鬼神,以及吞服日精月華、燒煉黃白、拘魂制魄等術,因《太平經》中論述較略,故不一一介紹。   總之,早期道教所信行之術甚雜,主要來源於古代的巫覡與方士、神仙家。早期道教中的太平道與天師道在民間傳播時,大多行 「符水咒說」、「叩頭解過」之術,因行之簡單易為,故能為貧苦百姓所信行。貧苦者於病痛苦難之際,無法解脫,這不過是乞憐於神靈,求得精神之藉慰而已。 結語

從《太平經》看早期道教的信仰內容,我有如下幾點印象:   (一)對神仙鬼的信仰,是早期道教教理教義的基礎。即相信天神主宰宇宙一切;相信仙人、仙境的存在並相信人可修仙,長生久視;相信人死為鬼。其中尤以對神仙說之崇信,為早期道教之特徵。   (二)東漢末早期道教尚未完成統一的天神、仙真體系,而是並存神仙家、黃老道所推崇的以「老子」為最高天神的體系和歷來儒家所推崇的三皇五帝、河嶽山川、社稷之神的神團體系。這時「老子」雖已神化,但還未明確置於三皇五帝之上。到兩晉南北朝特別是南朝梁的陶弘景,才成完了道教所崇拜的統一的神仙體系。   (三)早期道教的神學理論,吸取了古代社會儒家的宗教思想,相信天人合一與天人感應之說;也吸取了道家與陰陽五行家的神秘主義成份。   (四)早期道教所說的仙人,被描繪為「形神合一」的人,是人與神之間的、能變化而又長生不死的人。仙人的特徵就是長生。這種對仙人的崇拜,吸引人們求生、求壽。   (五)早期道教所信行之道術,來源於古代社會的巫祝之術及秦漢方士神仙家之方術。這也顯示早期道教是在我國古代社會原始宗教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六)承負說乃是「天道循環」與「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相融合的產物,是人們對「行善反得惡,行惡反得善」的無可奈何的解釋與自我安慰;同時也透露了苦難者對社會的怨憤,認為善人不得善報,天災人禍乃是天地不仁和朝廷腐敗的結果,並非一般人有過失。這種承負說頗含有尊「天道」而非「天命」的思想。   (七)東漢末早期道教反對張興祭祀,認為事死不得過生。南北朝後,道教為適應統治階級的需要,向以「禮度」為主發展,因此便注重醮儀了。北魏寇謙之改革道教,便是突出的例子。   (八)早期道教是神仙說、儒家宗教思想、道家與陰陽五行家中的神秘主義成份、民間鬼神信仰的結合體。它在神學理論與教義上均具有中華民族特別是漢民族的宗教思想的特點。它是我國土生土長的宗教。歷來由於儒釋道之間相絀,頗有一些主觀片面的意見,甚至有道教也是外來之說,我認為這是不符史實的。道教有它產生的條件,有它自己的淵源,有它信仰的特點,源源相傳;在其歷史發展過程中雖也受社會影響而有所變異,但其根本教理教義是保持下來的。   (九)、弄清早期道教的具體內容,對研究道教發展史是十分必要的,否則,上難以探其淵源,下難以衡量其發展變異。當然,早期道教的信仰內容雖主要見之於《太平經》,但也不僅限於此經,其它將另作探索。   粗淺之見,俟諸明哲正之。 http://www.taoist.org.cn/webfront/webfront_viewContents.cgi?id=4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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