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晉史話:漢高祖被圍白登山
公元前202年,劉邦戰勝了項羽,統一了全國,隨即稱帝,史稱漢高祖,一個對後世影響巨大的帝國將逐漸強盛起來。與此同時,活躍在北方蒙古高原一帶的匈奴,在經受了秦王朝的打擊後,利用中原的戰亂,實力得以恢復,成為這個新興王朝的最大威脅。二者之間的大戰不可避免,而第一次大型的戰役,就發生在劉邦稱帝的第三年,地點在今大同附近……
漢朝與匈奴的這次大戰,史稱「白登之圍」,剛剛平定了群雄的劉邦將遭遇到他戎馬生涯的最後一次失敗。更為重要的是,這次失敗,會使漢朝政府的國策發生重大的轉變,並成為後世許多個王朝的樣本。
追述這次戰爭,我們必須先回到漢朝立國之初。
韓王信叛漢
公元前202年,劉邦稱帝,大封諸侯,其中異姓諸侯王有七位,韓王信(為避免與同名的名將韓信相混,史書多稱其為韓王信)被封到今天河南禹州市一帶,地處中原腹地,「天下勁兵處」,而韓王信又以「材武」著稱,這讓剛穩定了局勢的劉邦很不放心,所以,第二年,就將他轉封到今天太原一帶,都城就在晉陽(今太原南)。劉邦認為,這樣做,一可以讓韓王信遠離中原腹地,即使他叛亂,危害也不致太大;二可以利用韓王信的武略,抵禦北方胡人的侵襲。
應該說,劉邦的策略收到了一定程度的效果,韓王信看上去也準備替劉邦認認真真守邊。不久,他還上奏,說晉陽離邊疆太遠,不利於守御,請求將王都遷到更北方的馬邑(今朔州)。劉邦准許了。
韓王信想不到的是,當時的匈奴以漢朝舉國之力也未必能戰而勝之,何況一個諸侯國。當時,匈奴單于冒頓不僅使北方的其他少數民族臣服其下,而且趁中原戰亂之時而將秦朝蒙恬所奪之地盡行收復,擁有了南至河套一帶,北至貝加爾湖的廣大地域。司馬遷在《史記》中說:「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中國為敵國。」後世的史學家更認為,在冒頓時期,匈奴在政體上也有了顯著的變化。馬壽山說,在冒頓單于以前,匈奴「從氏族群體經過氏族部落,發展到部落聯盟」,而到冒頓時,匈奴已經成為「奴隸制的部落國家」。這表明,匈奴在軍事上將不僅僅只是小規模侵擾、偷襲,也有了大規模組織動員進行會戰的能力。司馬遷說,當時匈奴「控弦之士三十餘萬」。
韓王信與匈奴交戰,敗多勝少,到這年秋天,王都馬邑也被圍困,只得多次派使者與匈奴求和。對異姓諸侯王本就猜疑的劉邦得知後,認為韓王信有「二心」,隨即「使人責讓信」。
韓王信非常驚恐,因為在他之前,燕王臧荼被殺,楚王韓信被奪去王爵,他擔心劉邦下一個收拾的就是自己了,索性就投降了匈奴,並與匈奴聯兵掉頭一擊去攻打太原。五年之後,韓王信被漢將柴武殺於參合。
漢高祖親征
公元前200年,56歲的劉邦御駕親征去平叛,隨行的主要謀士是陳平、婁敬,將領有樊噲、夏侯嬰、周勃等。我們現在已經無從猜測他的心情,也許是一種「威加海內」的豪邁,也許是一種無人可用的無奈(他嫡系中能夠獨擋一面的將領實在沒有),但無論如何,我想,劉邦不會認為此行有多麼困難,以他剛剛平定群雄包括計擒當時最能打仗的韓信的志得意滿,他不會覺得這一仗比平定燕王臧荼叛亂更困難。
如後世許多戰例一樣,一次大的失敗前,總是有著不斷的小勝利讓你產生錯覺,以為大勝就在眼前,而失敗是件非常遙遠的事情。劉邦此次出征也是這樣,大軍從長安出發,不久在銅革是(今沁縣南)大敗韓王信主力,斬殺了其大將王喜,韓王信遠逃到匈奴,他的部將王黃等收羅散兵敗將與匈奴兵聯合,準備會戰。冒頓單于派左右賢王帶領一萬多騎兵與王黃部在廣武(今代縣西南古城)會合,並逼近晉陽與漢兵交戰,被漢軍擊敗,逃至離石(今離石),又被擊敗。匈奴且敗且走,收攏敗軍在樓煩(今寧武),而漢兵又鼓餘威敗之。
當時,劉邦正駐紮在晉陽,漢軍連連得勝,他不免對匈奴起了輕視之心,又聽說冒頓單于正駐紮在代谷(今桑乾河谷),就要親自帶人去追擊,想就算不能「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消弭邊患,至少也可以像秦將蒙恬擊敗匈奴一樣,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馬」。
為了萬無一失,劉邦派了十數人前去打探,使者回來報告說,一路上見到的匈奴人,都是老弱病殘,連馬牛等畜生,也羸弱得像好多天沒吃過草或者剛剛經歷了一場瘟疫。雖然這樣,劉邦還是不敢輕進冒攻,又派了婁敬去打探。婁敬回來說看到的情況與前面一樣,但其中恐怕有詐,因為兩國交戰,都要把最強的一面展示給敵人看,以使敵人有畏懼之心,現在我們所見到的匈奴的情況,好像不堪一擊,這很有可能是敵人意欲誘敵深入,然後埋伏奇兵、以逸待勞,打我們個措手不及,這仗打不得。
然而,漢軍大部人馬已經開拔,越過了句注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驕傲的劉邦已經聽不進去這番話,罵婁敬不過是個以口舌之利得官的「齊虜」,在大軍即將戰鬥時說這樣滅自家威風,長別人志氣的話,分明是要擾亂軍心。他立即將婁敬捆了押到廣武———等打敗了匈奴回來再收拾你,看是你的嘴厲害,還是我的兵厲害。
劉邦一路追擊,匈奴不斷撤退。為了加快追擊速度,劉邦親自率領的兩三萬騎兵突進,而約三十萬的大部隊步兵,漸漸被甩在身後。一路上倒也順利,但等過了平城(今大同),搶佔了高地白登山後,卻發現匈奴的精騎四十萬已經將白登山團團包圍,讓他大驚失色,想趕緊退卻,卻為時以晚。時值冬季,天降大雪,久在中原作戰的劉邦部隊根本沒有在這種氣候條件下作戰的經驗,加之軍需補給供應不上,非戰鬥減員也十分嚴重,軍卒「墮指者十之二三」。無奈之下,劉邦只得在白登山上,據險而守,等待援兵。
陳平獻計解困
遙想當年劉邦在白登山上,天寒地凍,四下里都是匈奴人的騎兵,真是插翅難飛,內心充滿了絕望,不知道誰才能幫自己脫離險境———如我們所知,這個人就是陳平。
陳平是秦漢之際最著名的謀略家之一,《史記》中司馬遷評論說陳平「常出奇計,救紛糾之難,振國家之患」。這一次,他將如何為劉邦解困呢?
史書中都說,陳平送了很多厚禮給單于皇后(匈奴人稱「閼氏」),閼氏就勸單于說:「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意思很簡單:大家都是老大,要互相給面子。就算你拿到了漢朝的地盤,恐怕也沒法處理。更何況聽說劉邦很有神異的色彩,動不動他,您再琢磨一下。單于一聽很有道理,就「解圍之一角」,把劉邦放了。
光憑點「禮物」就能說動單于的皇后,這令人難以置信。但陳平一向就是這樣神秘,不肯讓人知道他出了什麼計策,《史記》中說:「其計密,世莫得聞。」但從東漢以來就有人猜測,陳平出的其實是歷史上屢試不爽的美人計。
順治年間的《雲中郡》記載:「娘子城,去白登村二十里,俗傳曲逆(陳平封曲逆侯,此是代稱)以美婦艷冒頓、激閼氏,過而借宿焉,故名。」直到今天的《陽高縣誌》,仍然有線索可尋:「娘子城,傳說在今下娘城,被選中一位娘娘,官府為在其故鄉建城堡,在堡上用青磚刻下『娘子城堡』四字。」這兩則地方志中的資料,雖然一說是「借宿」,一說是「故鄉」,但其中的「艷」、「激」、「選」等字,依然為我們提供了遐想的空間———陳平在白登山附近選了一個民間女子,要獻給單于,同時和閼氏說,我們這裡的美女很多,你要是不為劉邦說句話,我們就把更多的美女送給他———看看你的地位還穩不穩。所以實質上說,這個美女其實是獻給閼氏的,用的也不算美人計,而是激將加威脅。
如是,閼氏就肯出面為劉邦說話了。不過,劉邦最終脫險,其實也不全是美女的功勞。我們還可以再分析一下閼氏的話,先略過「兩主不相困」的場面話和「漢王亦有神」的鬼話,「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就是說,即使攻下了白登山,漢朝的實力並未受多大損失(山上兵力只有兩三萬人),劉邦就算被生擒、被殺,漢朝還可以再搞出一個皇帝來。更何況,當時匈奴並未具備大規模入侵的能力,很可能要被打回來,還不如以劉邦為人質,弄點實惠———後世有相同例子,明代土木堡之變,明英宗被瓦剌俘虜,但明朝馬上推選其弟為新皇帝,瓦剌當時並沒有獲得多少好處。而且,劉邦的大將樊噲正帶著30多萬人趕來救援,這樣兩方近百萬人的會戰,勝敗難料,即使勝利,其損失單于也難以承受。
婁敬計議和親
不管是陳平還是閼氏還是樊噲的功勞,總之,劉邦可以跑了。我們都知道,劉邦在當時算是善於逃跑的,逃跑的最大特色是不顧一切———滎陽之圍,讓女人當誘餌,算是不要面子;彭城之敗,將兒女扔下車,更連里子都顧不上了。這次聽說可以走了,馬上就要下命令說大家快跑快跑,一刻也不要耽誤。如果真是這樣,兵荒馬亂,兵敗如山倒,又會讓匈奴有可乘之機,幸虧跟前有明白人,太僕(管車的官,相當於侍從總長)夏侯嬰堅持要慢慢地撤,並且把弓弩拉滿戒備,這才沒有出什麼大亂子。一直撤到今天原平和忻州的交界處,劉邦才算鬆了口氣,面上露出欣喜之色。
劉邦跑回來後,當然首先是放了婁敬,說悔不該當初不聽你的話,才落得如此下場。我先封你為建信侯作為補償,再殺了那些說能打的人向你賠罪吧———這是帝王的混賬邏輯,反正打了敗仗都是別人的錯。
劉邦雖然回來了,但匈奴邊患仍在,漢匈敵對情勢依然沒變,交戰互有勝負。戰爭拖緩了國家社會生產的發展。劉邦就和婁敬說,老打也不是個辦法,你說該怎麼辦啊。婁敬說,我們國內剛安定下來,久戰厭兵。而那些匈奴人又認準了拳頭大就有理,和他們說仁義和平也是白搭。但有個辦法也許可行,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劉邦說那當然,快說。婁敬就說,我們把您女兒嫁給單于吧。這樣,您就是單于的老丈人,說不定以後小單于還是您外孫子。天下哪有女婿打老丈人、外孫打姥爺的道理!而且,匈奴人想要的,只不過是我們多餘而他們罕見的東西,不是非打仗不行。劉邦可不會把兒女看得比江山還重要,說這辦法好啊。呂后不幹了,說劉三兒你敢!我可就一子一女!哭鬧一番,劉邦只好算了,把宗室的女兒加上豐厚的嫁妝嫁給了冒頓單于。冒頓單于也不是天生好戰,就答應了。如此,往後漢匈小打小鬧雖然有,但大摩擦卻很少了。和親政策數千年以來,一直被人詬病斥責,喪失了國格,但我們現代當以歷史的眼光來看待這問題:漢匈之間關係,總以利益和實力為根本,女人所能起到的作用並非如歷代文人渲染得那樣重要。漢朝和親政策得以推行,其實是漢匈共同理性和必然的選擇。於漢朝來說,天下紛爭數年,民生疲敝,與匈奴休戰聯姻,可以休養生息;於匈奴來說,他們南侵楚漢之爭後統一的漢朝,其實也相當困難,而他們所缺少的,也並非領土,而是他們賴之以生活生產的糧食、工具等,既以聯姻,則不需征戰就可獲得,又何樂不為?聯姻只是表面或者象徵,實質上是民族關係的緩和甚至融合。
這也正是白登之戰的意義和影響,它事實上奠定了漢匈和平的基礎,為漢初的文景之治贏得了時間和空間,同時,漢匈的聯繫與溝通更加緊密,促進了雙方的發展。這樣看來,白登山上的那塊碑,就不僅是紀念那次戰爭,更是兩個民族融合的象徵。(李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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