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鎖紅樓:「小心眼」的林黛玉如何得人心?

87版林黛玉

不管林黛玉家世有多好,她本人有多優秀,她的「小心眼」這種特性都是被坐實了,因為實在表現得太明顯,想不說她是小心眼的人,也很難。更何況,她的對手多是寬厚、隨和、大度的人,比如薛寶釵。

雖然來到賈府時日不多,卻因為「品格端方,容貌豐美」、「行為豁達,隨分從時」,賈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不說她好的,「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都喜歡和她玩。

第三十五回賈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薛姨媽聽說,忙笑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時常背地裡和我說寶丫頭好,這倒不是假話。」

第八十四回:賈母對薛姨媽說:「我看寶丫頭性格兒溫厚和平,雖然年輕,比大人還強幾倍。前日那小丫頭子回來說,我們這邊,還都讚歎了他一會子。都像寶丫頭那樣心胸兒、脾氣兒,真是百里挑一的!」

第五十五回,王夫人對寶釵說:「好孩子,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妹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

第二十回,史湘雲當面批評林黛玉「再不放人一點兒,專挑人的不好」,對黛玉說:「我指出一個人來,你敢挑她,我便伏你。」誰呢?「寶姐姐,她怎麼不如你?」

第三十二回,湘雲對襲人說:「我天天在家裡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我但凡有這麼一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

襲人稱讚寶釵心地寬大,對史湘雲說:「上回也是寶姑娘也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這裡寶姑娘的話也沒說完,見他走了,登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我倒過不去,只當他惱了。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第三十二回)

87版寶釵

到後來,連一向暗地裡不服薛寶釵的林黛玉也曾當面跟薛寶釵說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姊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象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

由此可見,薛寶釵差不多是人見人愛的女神了,而被扣上「小心眼」的林黛玉,雖然比薛寶釵先來賈府,而且又是賈母的親外孫女,但仍被薛寶釵給比了下去。也就是說,從常理上來講,薛寶釵應該是朋友比較多而林黛玉不會有幾個知己的人。

然而,事實上卻是,除了貼身丫鬟鶯兒和香菱,薛寶釵並沒有幾個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反觀林黛玉,不只是有寶玉及丫鬟紫鵑,鳳姐、湘雲、香菱等人,也都能夠與黛玉竊竊私語、很親密,與黛玉經常接觸的一些丫鬟也都很喜歡黛玉,對她很讚賞。包括賈政,也是極欣賞黛玉的。換言之,也許林黛玉是有一些小心眼,但與她經常來往的人當中,多半都能和她有親密的交談,或者是,敞開心來跟她說私房話。即便破落戶鳳姐,也是與黛玉比較親密,而與寶釵只是保持客套的親戚往來。

剛剛漠塵百度了一下小心眼的意思,是指狹隘的胸襟﹑短淺的眼光﹑多疑的心理狀態以及在細瑣事情上的小主意等等。在確切地了解了這個意思之後,我想說,小心眼不代表沒有知己朋友,那麼,林黛玉又是如何得人心並且擁有比寶釵更多的知己朋友呢?

87版黛玉

首先,林黛玉是個擁有獨特個性的人。她在任何時候,都會保持個性。

哪怕明知道會得罪人,黛玉仍然守護著自己的個性。而一個不隨波逐流、不看人臉色的人,雖然倔強固執,可能也不太討人喜歡。但恰恰因為能夠保持個性,反而成為一個真實的人。時間久了,大家就會被真實這樣的品質所吸引。因為,沒有人不喜歡真實。

其次,林黛玉的多疑與任性,多體現在愛情上。對待愛人之外的人,她是寬厚而善良的。

很多人都詬病林黛玉的小心眼,甚至拿周瑞家的送宮花時,黛玉故意刁難一事為證,然而,事實上卻是,周瑞家的是擅自做主,最後給黛玉送去的宮花。

薛姨媽忽又笑道:「你且站住。我有一件東西,你帶了去罷。」說著便叫:「香菱!」簾櫳響處,才和金釧兒玩的那個小丫頭進來,問:「太太叫我做什麼?」薛姨媽道:「把那匣子里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兒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作的新鮮花樣兒堆紗花,十二枝。昨兒我想起來,白放著可惜舊了,何不給他們姐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兒來得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兩枝,下剩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鳳姐兒罷。」(第七回)

自從黛玉來賈府之後,因著賈母的寵溺,她的地位與待遇,已經在三位姑娘之上了,她是和寶玉平起平坐的。而薛姨媽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礙於王夫人也在跟前,將三春排在黛玉前面,也無可厚非。而薛姨媽也已經囑咐周瑞家的送宮花順序,先黛玉後鳳姐。

但周瑞家的卻擅自做主,把黛玉排在了最後。所有人都高看一眼黛玉,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因為賈母的關係,把黛玉視為與寶玉一樣待遇的半個主子。即使王夫人不喜歡黛玉,但此時還沒有那麼反感黛玉。一個陪嫁過來的周瑞家的,卻敢私自亂了序位,做出失禮的事情。換成別人或許不敢反擊,但黛玉是個有個性、不會討喜的人,她才不管你是誰,當然,林黛玉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的幾次鬧騰都是因為不確定寶玉對她的愛,當清楚了寶玉對自己的心意之後,再也沒有過小心眼、耍小性子的事情發生。

而且,對待丫鬟,黛玉是完全以平等之心與之相處的,這也是為什麼紫鵑能夠擅作主張敢去試探寶玉、敢時不時地說出黛玉與寶玉婚事的事情給黛玉出主意。黛玉曾不止一次對紫鵑說,她從來沒把紫鵑當丫鬟,她當紫鵑是姐妹,是親人,是朋友。

她對湘雲雖然有戲謔,但也是真心相待的,所以後來,一心維護寶釵的湘雲,成為黛粉,寧願在黛玉那裡睡覺。對香菱,黛玉也是極盡所能,掏心挖肺、毫無保留地教她寫詩。對給黛玉送東西過來的丫鬟,她從來不計較,而是非常大方地、隨手抓起一把碎銀子就給了丫鬟。

87版寶黛

最後,黛玉熱心助人,願意掏心窩與他人交往。

雖然作者沒有非常明顯和刻意寫過黛玉熱心助人的事情,但從鳳姐曾經求黛玉幫忙、以及鳳姐很多場合上與黛玉親密交談這些瑣碎的細節來看,黛玉不止一次幫過鳳姐,很多紅學家們分析的是黛玉幫鳳姐記賬或整理賬目,其實不管是什麼事情,都體現了黛玉是個熱心助人的人。這一點寶釵是不得人心的,鳳姐就曾經說過,「再者林丫頭和寶姑娘他兩個人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們家務事。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幹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難十分去問他。」(第五十五回)。而王夫人查抄大觀園時,寶釵為了避免麻煩直接丟下湘雲回薛姨媽那邊去了。這些都說明了寶釵不是個熱心腸的人,而且作者也在周瑞家的送宮花這一回,從周瑞家的與寶釵閑聊過程中,透露了寶釵的冷香丸,這其實是以冷香丸來隱喻寶釵是個冷冰冰這種性格的人。

儘管寶釵也曾資助過湘雲搞螃蟹詩社、給金釧送幾套衣服,但實際上,她是從為了維護自己照顧到所有人周全、從而被人認可與讚賞這樣的心思,來做這些事情的。而黛玉卻是因為喜歡、欣賞或真正幫助對方的角度,來幫助對方的。本質上的不同,或許從外在上是看不出來的,但人的心,卻能在日常交往中,慢慢感應到對方的心思以及隱藏在心底的目的。

不說別人,單單一個鳳姐,這個人物大家都知道也非常了解,除了秦可卿,她是沒個很親密的知己朋友的,你說她高傲到瞧不起任何人也好,講她勢利只交有用的人也罷。王夫人防著鳳姐、邢夫人討厭鳳姐、趙姨娘以及所有下人們,沒一個人對鳳姐有好感但卻又懼怕她。所以說,鳳姐是個很難與人交心的人。

但鳳姐卻能跟黛玉有說有笑,哪怕有人來了,只要不是賈母王夫人等長輩,她會仍然坐在那裡與黛玉說悄悄話,而她也常拿著黛玉與寶玉開玩笑,但小心眼的黛玉卻從來不惱,也不會反擊鳳姐。就算鳳姐是因為賈母的緣故而如此善待黛玉,但誰又能說,鳳姐不曾真心與黛玉好過並且她們確實情如閨蜜呢?

正是因為黛玉願意以心交心,所以,換來了鳳姐這個女強人的友情,並在黛玉短暫的一生中,留下了屬於鳳姐的一抹溫暖。

所以,不管你多小心眼,或者你有其他的不太討喜的性格,只要你真實、熱心助人、掏心窩與人交往、並且寬厚善良,最終你會為自己贏得更多人的喜歡與親近,從而讓生命中多了很多溫暖與感人的友情!

文/費漠塵 轉載請註明出處及原作者,感恩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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