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輕與重——目睹肝癌晚期患者的死亡全程
剛剛跨入臨床前線的實習醫生們,當面對患者的生離死別時會有何種感悟?這篇文章或許能觸動到你的心靈深處。
作者:辛巴不去北極
來源:醫學界腫瘤頻道
作為一名普外科實習醫生,8個月前剛踏出醫學院校的大門,便立馬走上臨床第一線,直面患者的生死。
曾經也曾想過自己的死亡,死了就要與我的親人永別,就無法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再也不能到達嚮往的地方,就再也沒有了思想。甚至連擔心上述問題都是多餘的。這麼一想,只覺得死亡讓人感覺很絕望,它讓你化為了虛無,你再也感知不到這個世界。但死亡又很平常,生離死別每一日都可能上演在醫院的各個角落。
感慨——目睹肝癌晚期患者的死亡全程
前不久收了一個病人,因「腹脹、腹痛2天,加重4小時」入院。病人是肝癌晚期並大量腹水形成,已經沒有手術指征。
病人來時意識清醒,測腹圍115cm,考慮為大量腹水引起的脹痛,故予腹腔穿刺留置引流管治療。病人痛得難受,一直要求開止痛藥。我們把能符合規定的止痛藥依次開了個遍,他才感覺好受了些。
解決了他最主要的疼痛問題,得空後我仔細看了他的病歷,才發現他從確診肝癌到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到現在勉強維持基本生命體征只用了1個多月的時間。而病人發現乙肝病史已十餘年。我想,他和家屬若是能對他的身體健康多一點關心,堅持每年做一次B超,又怎會到今天回天乏術的地步,他本是有希望的。
現在每天能做的僅是減輕病人的痛苦,減輕腹水改善呼吸,予止痛藥減輕疼痛。而他仍一步步走向衰竭。老師清楚,家屬也清楚,我們只是在等待,等待某一天死神的降臨,也許是下一刻,也許奇蹟般地能再向上天偷些許時光。
幾天後,死神還是在意料之中來臨了。查房時,他的血壓降至了84/49mmHg,立即呼叫護士準備搶救材料,給予多巴胺和平衡鹽溶液後血壓升至95/52mmHg,血氧飽和度95%。
我的老師告知家屬病情隨時會加重,有可能上氣管插管及轉去ICU,問需不需要搶救。患者妻子聽後立時顫巍巍地哭起來,忙打電話給她的兒子希望兒子過來做主。期間患者血壓時降時正常,血氧一度降到75%。他的妻子一直哭嚷著病人的名字,叫他堅持到兒子出現。
幾小時後,自患者入院現身後再也未出現過的兒子終於趕到,比起想像中的悲痛,他臉上更多的是煩躁,以及對他母親哭泣的呵斥。兒子表示放棄一切搶救措施,僅維持基本藥物治療,讓病人撐到其他親人趕來見最後一面。
病人知道兒子來了,轉頭看了一下。他妻子忙問對兒子可有什麼交代,他已經虛弱到無法出聲,只能搖搖頭。
陸陸續續地,所有至親的親人都到了。每次病人生命體征波動或調整用藥時妻子總是大聲哀嚎,而患者此時已對外界無反應,對光反射遲鈍。好幾次哀嚎著的妻子突然啞聲然後往後一仰往地上一坐,眾親屬熟門熟路地知道何時該拉住她。
兒子除了對母親行為表示憤怒外,一直默默站在旁邊替父親擦拭眼裡的分泌物。患者已經滴入4000ml平衡鹽溶液,但已經一天沒有尿液,血壓還是持續在降,最後上了腎上腺素。生命體征暫時又平穩了。但我們都清楚,一會血壓還是會降。
一開始,每隔3分鐘左右收縮壓下降10mmHg,血壓一直降至72mmHg,此後每隔3分鐘降5mmHg左右。
醫生和患者家屬此時能做的,只有等待。
幾個小時過去了,兒子一直默默坐在父親旁邊,妻子和其他親屬在商量後事。病人血壓已經降至44mmHg,但心率一直保持在72次/分,血氧一直在95-97%波動。
妻子在患者床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問病人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就走了吧,不要再堅持了。而此時的病人已瞳孔渙散,失去了意識。
最終,妻子征取幾位親屬的意見後決定停止一切治療。兒子默不作聲不表態。從停止藥物摘下面罩吸氧到病人心率逐漸降為0隻用了大約1分鐘左右的時間。
生命如此脆弱,沒有外界的支持凋亡地如此迅速。但生命也如此頑強,已是強弩之末卻仍可堅持那麼長的時間。
當妻子看到心電監護上顯示心率為0,心電圖為直線後大聲哀嚎呼喊病人不要離開。也許是聽到了妻子的呼喊,或是對世界仍有留念,患者原本為0的心率又迅速升為20,但很快又降至0。
確認病人離開了,所有人都很平靜,我也靜靜地離開了病房。
敢問未曾謀面的「孫子」,人情為何物?
這次經歷讓我想起以前管過的一位老爺爺。他兩度住院,第一次來的時候拉住我聊天,說他有個孫子,已經高中了,他很想念孫子,想回家。說著說著老人眼淚就流了出來。我知道他口中的孫子從沒來探望過他。那次老人住院只是COPD加重,癥狀好轉後就出院了。
很快,他又來第二次入院。他還記得我,還是一樣拉著我的手,希望我能送他回家。然而,沒想到白天還嚷著回家的老人晚上11點的時候反應遲鈍了,CT發現腦部多處出血。通知家屬,趕來的只有女兒和孫女,老人口中一直念叨的兒子孫子從未出現過。
想起老人思念孫子流下的眼淚和聲聲回家的哀求,我心中全然不知是何滋味。他女兒得知老人病危隨時可能離開的時候也只是淡然,孫女更是一臉冷漠。老人蓄滿眼淚的雙眸就此印在了我心中。該去苛責他兒子孫子不孝嗎?該去問問女兒孫女為何面對親人的病危卻滿臉默然嗎?坦白的說,那時候我心中是不甘的。我似乎在期待著什麼,期待看到親人的離去令她們悲痛不已,還是希望看到她們眼中絲絲的關懷?
守護,才是最大的慰藉
我深知,作為一名實習醫生,即使滿懷感慨,對此我並不能做些什麼。也許這應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那句話「別人沒有你成長中的優勢,所以不要輕易對別人做出評論」,也許她們與老人接觸並不多,也許老人長久忽略了她們,也許…我在腦中假設出了無數個「也許」,但我的心底里仍覺得,面對至親的病危和離世,人們不該如此漠然。
肝癌病人的兒子至始至終都很沉默,並阻止他母親的大喊大叫。我想,他是對的。魯迅曾經提到過他對父親最大的錯處是在他父親逝去之前大喊父親的名字,這讓原本已了無生氣的父親多受了一會痛苦,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會選擇默默讓父親離開。
當病人離開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生者能做的是守護,減輕病人離開時的痛苦。家屬拒絕搶救,讓病人少遭罪,這或許一個明智的選擇。但安靜地讓逝者了無牽掛的離開,既是生者的體貼,也是逝者的幸運。
我感觸於那眾多家屬的無動於衷,那老人被遺棄的悲苦。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人還要繼續他們的痛苦和掙扎,還要面對生活的壓力,還要被時代的洪流推著往前走,所以他們只是在逝者離開時稍稍停留,又再繼續他們各自的人生。
這是一種豁達,也是一種薄涼。莊子妻死,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莊子的解釋是生命回歸自然,沒什麼可悲傷的。但古往今來僅此一個莊子,我們大多數人仍為凡夫俗子,堪不破這萬丈紅塵,傷春悲秋,為何獨獨對與自身緊密相關的生命的離去平淡至斯。
是這個世界太多紛擾分散了心頭的烏雲還是心太小容不得傷害的侵入?心裡其實明白,活下去的人繼續積極樂觀地生活才是應該推崇的,但我私心還是想他們能為親人的離去感到悲痛,藉以證明曾經有一個這樣的人活過。這世上只要還有一個人記得肉體死去的人,那這人就並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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