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跳樓，光罵人渣老公還遠遠不夠

山西榆林墜樓孕婦病房

這兩天，一則孕婦跳樓的新聞刷爆了微博和朋友圈。

事件的大概過程是這樣的，8月30日，陝西榆林的待產孕婦馬女士住進了陝西榆林第一醫院的綏德院區五樓。經過院方的檢查和診斷之後，認為「馬某第一胎41+1周待產，經檢查發現胎兒頭部偏大，陰道分娩難產風險比較大。」

但孕婦家屬，也就是馬女士的丈夫和婆婆，拒絕了醫院剖腹產的建議，堅持要順產。

幾次三番的拉鋸之後，8月31日晚八點，馬女士帶著尚未來到人世的孩子，從五樓縱身一躍，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屍兩命的悲劇發生之後，事件的進一步發展越發讓人感覺悲哀和憤怒。

孕婦家屬，確切的說，就是馬女士的老公，率先向醫院發難：

大概意思就是：我已經同意給老婆剖腹產，但醫院就是不同意，堅持要順產，所以老婆孩子死了，你們要給我一個交代。

醫院表示，你這種無賴我見得多了，就怕你耍流氓，我這也有證據：

真相大白。

那句兩句「諒解意外」真是讓我感到極度惡寒，反正我就是要順產，至於老婆嘛，死了就死了吧。

所以我能理解馬女士挺著大肚子爬上五樓窗戶時的心情，你平日朝夕相處，你很愛他，他應該也很愛你的丈夫，那個你願意為之在鬼門關走一遭也要生下愛情結晶的丈夫，那個曾經以為會和你共度一生的丈夫，在你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卻認為你死了就死了吧，無所謂的。

而原因，則僅僅是因為他不想你剖腹產。

這是怎樣的絕望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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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發生後，微博和微信朋友圈立刻炸開了鍋，很多自媒體賬號都紛紛表態，痛斥渣男，講述女性在生產期間遭遇的種種不公：生孩子的時候老公和婆婆只關心孩子怎樣，不關心孕婦；孩子出生後，婆婆送來的是下奶的鯽魚湯，親媽送來的是補血的黑魚湯，親疏立判；有很多人甚至要表示「感謝婆家不殺之恩」。

然後他們又表示在結婚之前一定要擦亮雙眼，看清另一半的本性；而在生產時，也一定要親媽到場才行。

他們說的對嗎？沒什麼問題，畢竟像馬女士老公這種人渣活該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讓人唾棄，遺臭萬年。

但問題是中國幅員遼闊，十幾億人口，所謂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層，這麼大的林子，什麼鳥沒有？人渣和奇葩家庭過去不少，現在很多，將來也還是會很多，縱然我們擦亮雙眼，也保不齊什麼時候會鬼迷心竅，上了人渣的當。

而且，我們再假設：如果這產婦恰好是個孤兒怎麼辦？她的命只能撞大運，看婆家把不把她當自己人來決定了？

我們再假設的極端一點：萬一產婦的父母比婆家人還混蛋，巴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早死怎麼辦？

電視劇產科醫生

婚前擦亮雙眼和在關鍵時刻讓父母到場，這些都屬於預防機制，但預防機制難免會有失效的時候，比如馬女士，她在入院之前應該不知道自己的老公是個人渣，婆家人完全不把自己當人看。而她在下跪的時候，父母也並沒有為她爭取什麼。

在預防機制失靈之後，如果能夠及時止損，雖然會造成一部分損失，但起碼不會虧個底朝天，而馬女士之所以絕望到採用一死的極端方式來尋求解脫，更主要的是因為止損機制的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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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更關注的是，作為一個27歲的成年人，為何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自己不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而要把決定權交給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丈夫。

西方發達國家，比如美國和德國，都規定只要病人神志清醒，沒酗酒、沒嗑藥，就可以簽字，讓醫院進行手術。如果有病人家屬反對，那通常也會採用醫生的意見。

1982年，我國頒布的《醫院工作制度》中明確規定，實行手術前必須由病員家屬或單位同意簽字。另外，《醫療機構管理條例》也規定，患者在進行檢查或者手術時必須要由家屬簽字同意。

這項規定有一定的合理性，比如如果病人神志不清或者罹患精神類疾病，而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那麼就必須要由他們最親近的人——家屬來決定其手術與否。

但這也同時忽略了另外一種可能：如果家屬並不在意患者的死活，甚至要憋著害患者呢？

於是，在新世紀發布的《病曆書寫基本規範》和《侵權責任法》中，都規定，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患者，都有權知道自己的病情和醫療方式，並有自主決定的權力。

也就是說，馬女士其實完全可以決定自己是剖腹產還是順產。

但為什麼她要通過下跪這種手段去乞求自己的合法權益（馬女士的老公後來回應那不是下跪，是太過疼痛之後的下蹲動作，我特么才知道這種膝蓋著地，腳掌上翻的動作叫蹲）？醫院為什麼沒能在有相關法律支撐的情況下，於非常時期採取非常措施？

山西榆林墜樓孕婦事發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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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怕啊。

馬女士事件上，如果醫院沒有白紙黑字的證據，沒有監控錄像，那這件事就會變成一樁懸案，馬女士的丈夫要鬧多久，敲竹杠敲多少錢才肯罷休？

在微博和知乎上，搜索醫鬧二字，有數不勝數的例子可以出現。醫生輕則挨打，重則殞命，而面對醫鬧，很多院方也採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小鬧小賠，大鬧大賠。

在這種情況下，醫生雖然有著救死扶傷的天職，但每個家屬對病人的病情都有自己的獨到意見，甚至寧可相信某些無證老中醫開的偏方，也不相信醫院。

而任何手術也都有一定的風險，如果醫生堅持自己的看法，治好了病患，那是你的工作本分，天經地義；如果病人出現了危險，那麼家屬就會以「你為什麼當初不聽我們家屬的」而指責醫院。

所以中國的醫生們早就怕了，乾脆我全聽你們的，出了問題不要找我好了。

聽起來似乎有些冷酷，但如果你是個醫生，治好了病人是你職責所在，如果你盡全力挽救，但依然失敗的話，家屬把你當成殺人兇手，甚至逼你披麻戴孝下跪以及拳打腳踢。當你經歷了這些磨難之後，你再遇到似乎比你還懂醫療的家屬，你會怎麼選？

昆明某醫院家屬戴孝堵門，醫生只能戴安全帽工作

就像媒體人雷斯林說的那樣：於是無原則地尊重孕婦和家屬意見的成為多數，醫囑成為毫無意義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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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醫患關係，讓醫生們如履薄冰，逐漸形成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思想。

蝴蝶效應說：亞馬遜雨林一隻蝴蝶振動翅膀，就可能在美國的德克薩斯州掀起一場風暴。

同理，每一次家屬的無理取鬧，每一次醫鬧的勝利，每一次息事寧人，都在損毀著我們在關鍵時刻挽救自己健康、甚至生命的止損機制。

其實，因為各種原因，至親骨肉互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但在醫院這個特定的環境下，醫生才是不想讓你有任何意外的人，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做完手術之後，能活蹦亂跳地走出醫院。

所以，希望未來每一位準媽媽，乃至每一位走進醫院的人，都能想起馬女士，然後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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