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香殘燕子樓十二 埋骨不埋名（二）東鄰嬋娟子

東鄰嬋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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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的確是個多情才子，年輕時浪漫而又淘氣。元和二年（802），他做盩庢縣尉。唐時縣令稱為明府，縣尉是縣令的佐官，故稱為少府。那時他還未婚。他新栽了一株薔薇花，作《戲題新栽薔薇》詩，竟要把花當作夫人！

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

少府無妻春寂寞，花開將爾當夫人。

在他寄居符離時，愛上了鄰家姑娘湘靈——那是他的初戀。進士及第及做校書郎時，他多次前往符離，除他事外，與初戀情人會面，也是他的一個主要目的。我們來看小白與情侶分手後的感受：

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高處即回頭。

遙知別後西樓上，應憑闌干獨自愁。（《寄湘靈》）

艷質無由見，寒衾不可親。

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冬至夜懷湘靈》）

據上詩，他們二人業已同居。在他的《感秋寄遠》詩中又有「惆悵時節晚，兩情千里同。」及「佳期與芳歲，牢落兩成空」句，可知他與湘靈未能結為連理，使得一對情侶都感到惆悵。事實上，他的夫人是楊虞卿的從妹楊氏。因史料匱乏，關於湘靈及白居易婚姻詳情，我們俱不得而知。據陳寅恪先生在《讀鶯鶯傳》中分析，唐代社會是以婚姻和做官來評量人品高下的，「凡婚而不娶名家女，與仕而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正因為如此，元稹對崔鶯鶯始亂終棄，一點也不感到慚愧，還寫《鶯鶯傳》公之與眾，其他人也不認為有何不妥。「捨棄寒女，而別婚高門」，是當時社會所公認的正當行為。這也許就是白居易未娶湘靈的原因吧？

縱然如此，他還是無時無刻都在思念這位美麗姑娘：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鄉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

腸深結不得，無夕不思量。

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曉，風雨正蒼蒼。

不學頭陀法，前心安可忘？（《秋雨》）

多年後的元和十二年（817），即白居易被貶到江洲的第三年，那時他已四十六歲。一日，他在庭院晾晒衣物，忽然發現東鄰女郎湘靈送給他的一雙繡鞋，這又引起他的一番感慨，因作《感情》詩：

中庭曬服玩，忽見故鄉履。

昔贈我者誰？東鄰嬋娟子。

因思贈時語，特用結終始。

永願如履綦，雙行復雙止。

自吾謫江都，飄蕩三千里。

為感長情人，提攜同到此。

今朝一惆悵，反覆看未已。

人只履猶雙，何曾得相似？

可嗟復可惜，錦表綉為里。

況經梅雨來，色黯花草死。

他想起姑娘送給他鞋子時所說的悄悄話：她願跟我就像鞋子離不開鞋帶似的，雙行雙止，永遠在一起；為感激鍾情的姑娘，我攜鞋子來到三千里外的貶謫之地江都；如今我把鞋子看了又看，倍感惆悵；鞋子依然是一雙，相愛的人兒卻天各一方，形單影隻，這同她的願望哪有一點相似之處呢？況且又經了梅雨，那繡鞋的顏色也暗淡了，花草似乎也死了，多麼可惜而又可嘆！

他對湘靈的感情是純真的。青年男女初戀的情愫著實令人難以忘懷。誰能不懷念自己的初戀呢？

這世上最複雜的莫過於人。白居易因直言敢諫，在政治上遭受打擊，被逐出京城，深感宦途的波詭險惡，心靈受到嚴重傷害，情緒十分低落。他在《重題》中寫道：「宦途自此心長別，世事從今口不言。」在《琵琶行》中，他又寫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座中泣下誰最多？江洲司馬青衫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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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他的在宦途上倒是一路升遷，重要的官職有：中書舍人、杭州、蘇州刺史、秘書監、刑部侍郎、太子賓客、河南尹、太子少傅等等。隨著官職的升遷，經濟條件的改善，他的生活態度也隨之一變：除政事外，詩、酒、宴樂、美女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內容，請看他自己在詩中的描述：「不愛君池東十叢菊，不愛君池南萬竿竹。愛君簾下唱歌人，色似芙蓉聲似玉。」「爭及湖亭今日會，嘲花詠水贈蛾眉。」「踏隨游騎心長惜，折贈佳人手亦香。」「侑食樂懸動，佐歡妓席陳。風流吳中客，佳麗江南人。」「胡琴錚鏦指撥刺， 吳娃美麗眼眉長。」「秋思冬愁春悵望，大都不稱意時多。」「萬病皆可治，唯無治老葯。」「眼前有酒心無苦，只合歡娛不合悲。」「十聽春啼變鶯舌，三嫌老丑換蛾眉。」「洛陽女兒面似花，河南大尹頭似雪。」（未完待續）

主要參考書目：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朱金城《白居易集箋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