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納蘭性德怎麼寫「絕情書」

08-03

《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清）納蘭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昨天王寶強的《離婚聲明》在網上引發了軒然大波。拋開那裡頭的是非曲直不說，僅就文本而言，我的感覺跟網路大咖「六神磊磊」一樣：這《離婚聲明》寫得實在不咋的——只知道「把好詞兒都給堆砌上去，絮叨而啰嗦」，「搞得比入黨誓詞還長」。可以說慷慨激昂有餘，感人至深全無。有鑒於此，今天我們不妨來看看第一流的「絕情書」應該是什麼樣的。這就是《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

既稱第一流，文案自然也非常人。納蘭性德，清代第一大才子，與朱彝尊、陳維崧並稱「清詞三大家」。他出生於滿州正黃旗，是大學士明珠長子，詩文均很出色，尤以詞作傑出著稱於世。他的「納蘭詞」在清代以至整個中國詞壇上都享有很高的聲譽，在中國文學史上也佔有光采奪目的一席。

這首《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堪稱「納蘭詞」的代表作。作者模仿古代的《決絕詞》，以女子的口吻控訴男子的薄情，描寫了一個為情所傷的女子和傷害她的男子堅決分手的情景。詞中先後借用了班婕妤為漢成帝拋棄以及唐玄宗與楊貴妃愛情悲劇這兩個典故，通過「秋扇」「驪山語」「雨霖鈴」「比翼連枝」這些意象，成功營造了一種幽怨、凄楚、悲涼的意境，詞情哀怨凄婉，屈曲纏綿，讀來感人至深。

詞上闕「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四句，尤其是歷來傳誦的名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一段感情在初見的一剎那，永遠是最美好最難以忘懷的。然而時光匆匆，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之後的過程和結局往往就沒有那麼美好了。「何事秋風悲畫扇」一句借用漢朝班婕妤見棄漢成帝的典故：夏日須臾不離身的涼扇一到秋天就被閑置起來——原本心愛的人兒，為何如今卻相離相棄？當美好不在，一切悄然逝去後，人們還能回到那曾經一見傾心的美好時光，找回當初一見傾情的美妙感覺嗎？絕大多數時候，真相就如張愛玲小說《半生緣》中顧曼楨與沈世鈞別後重逢時說的那樣，「我們，再也回不去。」「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短短十四個字，道盡了多少人世滄桑的悲涼與無奈……「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男子隨隨便便地變了心，卻反倒說對方的心容易變化。到這裡，女子那一腔幽怨凄楚之情悠悠然溢於言表，顯得如此之深婉動人。

納蘭性德筆下的「絕情書」，沒有一句自我溢美之詞，更無半點張牙舞爪之態，文采斐然，哀而不傷。到今天，這樣的「絕情書」大概已經成為「絕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