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經典

08-03

本來應該寫「自問自答」之二「什麼是『決定性瞬間』？」這個題目的，但是，因為準備的還不充分，所以不敢貿然動筆。不過，有一件事情我早就意識到，很多人反映國外攝影大師的作品不好懂，我自己也經常看的一頭霧水。而國內網站或出版的書籍中，對經典作品的分析極少，所以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系統地介紹一下這些作品，或許有助於我們對攝影的理解並能提高鑒賞能力和拍攝水平。但這件事非常難，一是手頭可以收集到的大師們的作品非常有限，二是需要對西方攝影史有一個詳盡的了解同時又需要具備相當的鑒賞水平，而我這兩點都不具備。不過，最近我盡量收集了一些國外攝影大師的作品集（雖然還極有限），也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盡量擠時間惡補西方攝影史，研讀那些作品，雖然知識與水平極其粗陋，但還是想做一點嘗試，也算是一個自我學習的過程。於是，就準備寫一個系列，題目定為「攝影大師作品賞析」。需要說明的是：1.所謂「經典」這一概念的界定，設定為60年代以前，以區別於當代攝影，其中的嚴密性有待以後學習斟酌；2.不介紹風景作品。在這裡我不得不遺憾地說，自然風景作品，除了亞當斯以外，幾乎在西方攝影史上找不到位置。而且，風景作品也不需要說明和分析，因為它直觀且直白；3.以每一個攝影家為單位來寫，這樣好寫，但在具體的作品分析中，難免對攝影本身的論述有重疊之處；4.所選作品，全憑我個人好惡，必然有失偏頗，另外，我欣賞水平不足，大家可以補充或異議，最不濟，大家可以不看我的文字，只讀作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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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大師作品賞析之一：艾略特·厄威特（Elliot Erwitt）

一

在經典攝影大師中的名錄中，厄威特的名字肯定不如布列松，卡帕或者斯泰肯，比爾·布蘭特以及羅伯特·弗蘭克那麼響亮，他既沒有提出像「決定性瞬間」那樣的攝影藝術中的經典概念，也沒有因其獨創的風格而改變西方攝影潮流的走向，然而，厄威特是我最喜歡的攝影大師之一。厄威特祖籍俄羅斯，成長於歐洲，30年代末期移居美國，並與斯泰肯、卡帕等攝影家結識，1954年加入瑪格南圖片社。厄威特一生拍攝了大量作品，獲獎無數，出版了多部著作，並且還拍攝多部電影。厄威特以機敏、詼諧並善於發現荒誕之處見長，同時，他的作品又充滿溫情與愛。厄威特最被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是：一幅作品能讓人會心一笑，就是對攝影師工作的最高肯定。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喜歡這種挑戰性。厄威特還以拍狗聞名。他的作品風格輕快而幽默，簡潔而流暢，處處體現了他對日常生活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對人對物的溫情寬厚之心。下面您看到的這些厄威特的作品，均翻拍自我收藏的厄威特作品自選集《ElliottErwitt-personal best》(teNeues,2009)，這本又厚又大的作品集收載了446幅厄威特的作品，基本上囊括了他一生的主要代表性的優秀作品。我從中選出十幾幅，選擇的標準完全按照我個人的好惡來加以判斷，此點還希望讀者留意並理解。另，這些作品都是我從上面那本作品集中翻拍的，我適當調整了拍照導致的透視扭曲，也稍微對邊框做了一點兒剪裁（裁掉了書的余白），仍然有一些扭曲的畫面無法矯正，另外，翻拍質量也是個問題，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而與原圖無關。

這幅作品構圖簡潔，兩側的樹木以及碎石小路逐漸伸向遠方。一對父子（亦或是爺孫）騎著單車悠閑地從拍攝者面前駛過，兩條法式麵包成了整個構圖中起到平衡作用的水平線，而從左下角延伸至畫面中心的直線打破了構圖的古板和單調。二頂貝雷帽形成一左一右兩條弧線，顯得俏皮可愛。當然，最為精彩的是那個孩子回眸一笑，成為整個畫面的點睛之筆。孩子的笑容頑皮有趣，整個畫面瀰漫著悠閑自然純凈的氛圍。像這樣的情境，日常生活可以說並不少見，然而卻極難捕捉，如果套用「決定性瞬間」的說法，拍攝者需要在幾分之一秒內敏銳地意識到事件可能具有的意義並且恰好等到了那個賦予這個事件以最恰當的幾何形式的「瞬間」。像布列松一樣，厄威特無疑也具備這種能力，這一點，我們可以在下面的圖中窺見一斑。

這幅作品如此巧妙，不禁令人拍案叫絕。仔細讀圖，還可以讀出多重寓意。張弓搭箭的是一個裸體女性雕塑，正在瞄準一個遠去的男人的背影。前者是一個美術館中的藝術作品，而後者則是真實的人。人工作品與活生生的人、虛擬與現實被巧妙地組合在一起，愛與恨、男性與女性，藝術與現實生活這些對立的概念喚起了讀者無數的聯想，使這幅作品必然成為難以揮之忘卻的經典之作。在這幅作品中，同樣可以看到厄威特作品簡潔的風格，鮮明的視覺主題以及他幽默的機敏與智慧。

同樣是一幅在美術館裡拍攝的作品，你無法不被厄威特的睿智而折服。兩幅相同人物和姿勢的畫像（貌似雷諾阿的作品，此處求網友求證--感謝網友月朗星稀賜教，這兩幅作品均為西班牙畫家戈雅的作品，關於這兩部作品還有段有趣兒的軼事，詳細請看他/她給這篇文章的評論），一幅是裸體的，而另一幅則是日常生活中的。有趣的是，那幅穿衣服的貴婦人畫像面前只有一個女性在觀看，而就在旁邊，那個裸體畫像前呢……？畫面依然簡潔，視覺主題極為鮮明，根本沒有什麼光影的渲染，一切都是那麼直白，一切又都那麼富有寓意。厄威特處理此類題材（事實上他拍了不少裸體作品）含蓄而冷靜，以一種寬厚和溫情的心表現了荒誕和可笑，看到這幅作品，你不能不會心的一笑，卻又似乎無法言說，然而，在這種「會心」之中，包涵了一種輕鬆，這種輕鬆難道不會讓你對人性有了一種更寬厚的理解嗎？！

關於決定性瞬間的概念（見上面P1的說明），事實上，按照定義，包涵了多種可能的解釋。例如，對於可能出現的事件的意義的理解，就必然因人而異。什麼是事件的意義？誰來判定這個意義？自然還是拍攝的人。而人們不同的個性、價值觀、知識、修養都可能對同一個瞬間做出不同的意義判斷。這裡需要對這個所謂的「意義」進行一下說明，這種意義，可能包含兩個方面，一個是顯在的社會性意義，你從中可以明確地讀出照片的社會或道德的含義(例如，揭露戰爭與貧困等等)，而另一種「意義」是潛在的，它是普通生活中的瞬間，並無明確的社會性含義，但是，它具有心理上的意義。我們在下面以及以後的系列中會深入說明。此外，對於形成那個瞬間的所謂最佳的幾何學形式（通俗地說就是構圖吧），不同的審美情趣的人也會有不同的解釋。關於「決定性瞬間」的概念的詳細梳理，我準備在以後的「自問自答」系列中進行探討，這裡簡單地說一下我的理解。那些偉大的經典攝影家，他們都有自己對「決定性瞬間」的判斷「標準」，但也有些共同的地方。比如，很多所謂的「瞬間」都包含對象關係的差異和相似。差異產生對比（P3），而相似則激發進一步的聯想，通常，相似又包含：形似，即表面的相似；神似，即本質的相似。以下幾圖（P4,P5,P6,P7）,可謂形似的最佳範例。雖然形似看起來似乎表淺，但並不因此而無足輕重，任何形似和神似也都不能截然分開，攝影是視覺藝術，神似也必然要以形似作為依託。

限於篇幅，今天就嘮到這裡。應該還有1-2回，能把厄威特說完，即便如此，也還是只能窺見其龐大作品中的一斑，其中的說明和理解，如上所述，也僅限於我個人之好惡。感興趣的讀者諸君，可直接翻看他的作品，從中思考與學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