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唯識051(下)
附錄:講稿
唯識051(下)
(這個肉體來動作呢?他說這是什麼理由?)「又」,再說;「所執我,一切有情,為同為異?」那麼這個我是量同虛空、無所不在,一切有生命的眾生這個「我」是不是同一個我?虛空是我們大家共同一個虛空,那麼我們這個我、每個人那個真我都在虛空中,為什麼我們兩個不打官司,你的「我」跑到「我」裡頭來了怎麼辦?我的「我」也撞到你的「我」怎麼辦?所以,「為同為異?」
「若言同者,一作業時,一切應作;一受果時,一切應受;一得解脫時,一切應解脫。便成大過。」假定說——所以學唯識的注意啊!講一個阿賴耶識,就說一切的眾生同一個阿賴耶識——不是!如果認為是同一體(同體,所以你們學佛學同體之悲、無緣之慈,怎麼樣同體要搞清楚。)認為是這樣同一個體,好了!那麼我們先不講外面的人,至少我們現在在樓上所有的人我們生命大家共同一個體,一個人打噴嚏的時候大家不要打噴嚏了,所以如果有流行感冒,我們派一個人作代表,你去感冒去!好了嘛,代表我們大家了嘛,因為同體嘛!「一作業時,一切應作」,一個人受果報的時候,一切也等於受了;一個人得解脫——那麼我們修道如果同體的話,哎,你去修,修成功了我也成佛了,不要勞苦了嘛!沒有這個道理。他說這是邏輯觀念上錯誤很大,變成大過。這是講認為同體的錯誤。
相反的,「若言異者」,有一派說不是,認為我們這個我,無形無相的、相同,不過你那個我同我那個「我」不同,你那個我已經修了幾千年了,我不過只修了五百年——世界上有很多這些觀念。或者你那個「我」是菩薩那裡來的,我那個「我」是媽祖那裡來的,我那個「我」是那些中東那邊、上帝那裡要來的,各人不同。這就是「異」道理。
如果認為一切「我」是異、各人不同的話,則「諸有情我更相遍故。」你的「我」與我的「我」混亂、互相插進來了。因為我的那個本來的我、那個大我遍虛空嘛,所以會到你那裡去了。有時候你身上、你家裡都有「我」——現在你來這裡聽課很危險,你家裡有個我,算不定把你冰箱裡頭的夜點心都把你吃掉了!這個很嚴重啊!
「體應相雜。」那麼那個本體互相雜亂了。怎麼叫本體呢?那個同我。這都是思想的問題。所以最後說這個見地的問題,邏輯見地的辨別問題,就是智慧解脫了。
「又,一作業一受果時,與一切我處無別故,應名一切所作所受。」他再說、假定,一個人造業、做事情,作業就是做事情,一個人受果報,接受了這個成果;那麼,同一切處的共同的這個我沒有什麼分別,是同體。那麼在觀念邏輯上我們也要修正自己講話了,這叫做「一切所作所受」,不能夠說唯有「我」所作所受。這是講到邏輯思想觀念上也不同。
「若謂作受各有所屬,無斯過者,理亦不然。」假定你認為所作(作為、一切行為)、所受的「各有所屬」,每一個有每一個的範圍,你有你的範圍、我有我的範圍;「無斯過者」,他說沒有剛才你們所講的那些亂七八糟亂辯,他說那些道理不成立。那麼好了,現在我承認你現在講的道理,道理對了嗎?「理亦不然」,你的還是不通。為什麼呢?
「業果及身與諸我合,屬此非彼,不應理故。」任何一個人的所作所為,「作」就是業,一切行為就是業,所作的這個力量;果,所受的成果,就是果報。業果,所作的業、所得的果報,以及我的身體。其實我們的身體,有個同學問,很妙,聽唯識聽了那麼久,莫明其妙,寫一個文字上提出來問:「種子生現行,現行生種子」不通啊!他說想不通。那麼現在做了、將來帶走,他中間善惡果報道理都沒有搞清楚,因緣複雜的道理沒有搞清楚,只曉得現在做了就會是未來,那現在造了業了,未來種子還是造業——你還沒有資格造業哩!造惡業還沒有資格。所以這個中間道理非常大。我們唯識在「因緣」部分很辛苦地講了幾個月,已經說明了,可是還是……這就是北方人講話,滿街貼告示(貼布告),還有不認識字的人呢!你儘管說,說了還是不懂,沒有辦法。
所以「業果及身」(我們這個身體),就是過去的業因所累積的果報來的,所謂「種子生現行」,才有我們現在的個性,才有我們的做法;每一個個性不同、思想不同,身體的健康狀況也不同,乃至人生境界遭遇都不同,就是過去種子所帶來的業報不同。因此依你現在不同的個性、生理所作所為所累積起來,變成他生(就是講來生、他生來世),這個果報遭遇又不同。這個種子現行隨時在變。但是它有個規律地在變,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有個規律地在變,並不是天地一樣的固定。
所以「業果及身與諸我合,屬此非彼」,在於這個,不在於那個,所以你那個邏輯上是不合理的。
「一解脫時一切應解脫,所修證法一切我合故。」所以你所提出來本體是相同,那麼我們共同僱傭一個人來修持、修行,一個人修持得了解脫啊,那麼大家就好了——這是不合理的。「所修證法一切我合故。」我們普通有一句話,「公修公得,婆修婆得。」所以修道,父子都沒有辦法相傳,兄弟也沒有辦法幫助,個人修持自己來。不過你講這個,民間呢,你說這些話好玄哦!世界上有幾種人想法也很多,你看我們很多人想法,信佛的人到廟上去:「唉呀,阿彌陀佛啊!我出一點錢、多少功德,你替我爸爸消個災!」自己也不去修,他爸爸也不去修,好像出了錢,就是說你修好了,他就得解脫了,對不對?古代也很多嘛,你說我們宋朝那個濟顛和尚,他得道了,他是代表誰出家的啊?代表秦檜去出家的。秦檜想他代表他出家,曉得自己造業多了:你來出家,我來供養你,你替我修!好像自己可以免了罪了。窺基法師好像說是代表唐太宗出家的,說:我也想出家,當了皇帝沒有時間。叫尉遲公的侄子,那個上將尉遲公跟唐太宗倆很好,他說叫你的侄子出家,代表我好了!代表皇帝出家。這個可能嗎?他修來也不是你的!可是人類有這樣多的思想。所以有時候還是說「好好好!」我們家的孩子多了,像西藏人,送一個出家,替大家消消罪——有這種事嗎?沒有這種事的啊!各人自己本身造的業。所以修持是自己的。
「中亦非理。」他說中間(第二種)也不合理。「所以者何?我體常住,不應隨身而有舒捲。既有舒捲,如橐籥風,應非常住。」他說中間(第二種),這個生命在身心(身、物)兩個的中間,他說也不合理的。「所以者何?」什麼理由呢?「我體常住」,既然說我的那個生命本體永遠存在的話,常在虛空,無所不在,他不應該跟到這個肉身變大變小的。「卷」就是捲起來,「舒」就是展開。他說不應該去卷攏來、也不應該去展開;既然有卷舒,也可以卷得攏來、也可以展得開,就像那個拉風箱;現在人沒有看到拉風箱了,大概鄉下還看得到吧,那個吹風的手一拉,「踢!踏!踢!踏!」那個空氣就流通的,「如橐籥風」,就是風箱那個風一樣,像我們鼻子這個風有呼吸、有往來,有往來就不會是常住,不會永遠地、永恆地存在。
「又,我隨身應可分析,如何可執我體一耶?故彼所言,如童豎戲。」
再說,認為本體這個我普遍存在,認為我們生來肉體以後這個我縮小了,現在裝到這個肉體裡頭。既然在我們肉體裡頭可以分析得出來,我們割一塊肉下來分析分析、找找那個「我」看?假使我們開刀割一塊肉下來,那個肉擺在這裡,那個上面就沒得我了!那個上面用水一泡,它也不曉得痛了,同我不相干了。可是那個裡頭有沒有我?就是普通我們講,一個蚯蚓、一條蛇把它一刀很快地剁成三截,它三截都在跳,這個蚯蚓的「我」究竟在哪一截上?在哪一頭上?當我們割一塊肉,馬上一割下來,它肉的細胞自己還在跳動,可見我們那個我還在那一塊肉上也分到在跳。是我在跳嗎?還是肉在跳呢?肉跳是什麼東西跳?所以這個裡頭,你要搞清楚啊!「如何可執我體一耶?」他說你認為一切眾生這個「我」是同體、是一個東西,這種理論不成立。他說這樣的理論,認為道是如此,「如童豎戲」,等於小孩子在說笑話、小孩子說神話故事。他說沒有道理。
這是講前面第一種,批駁「知我體常周遍,量同虛空」這一段。
後來的,「後(後面一種)亦非理。」「所以者何?」什麼道理呢?「我量至小如一極微,如何能令大身遍動?」認為我們有個生命的靈魂,現在變成我的肉體裝進來以後,這個靈魂體質很小,當然很小(的話)怎麼樣能指揮我們這麼大一個身體,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頭髮、每一個指甲、每一個地方都能夠動?這個如果要雄辯的話,亂辯辯理論,現代人一定可以辯——我們很大的機器只要最小一個電子微波就可以動了,同一個道理一樣——他一定會這樣辯起來的,呵!
「若謂雖小,而速巡身如旋火輪,似遍動者,則所執我非一非常,諸有往來非常一故。」這個拿現在人講,等於是一樣。他說你講那個最小的東西,這個靈魂、這個我最小,現在在我肉體裡頭,他說那麼小的東西怎麼發動那麼大的作用?拿現在人辯,假定我們作論辯、隨便論辯:當然可以啊!最大的機器人,只要一點微波電一通過來,它就全體動了嘛,對不對?可是要注意了,那個微波電的本身有生滅呢?當我們把這個電源一開、指頭一按的時候,這個機器人整個動了;可是一開那一剎那那個電源已經放射完了;連續上來,接下去再動。所以那個生滅連續的那個畢竟不是我。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呢?(我們先休息一下。)(完)
編輯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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