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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唯和論的譜系的多神教

中華:唯和論的譜系的多神教

(《文明的立場與高度》第二稿節選)

胡列清

辯證觀的宗教必然會是一種濃厚的倫理色彩和歷史氛圍下的「尊天敬祖」的多神教。

辯證觀所展開的是一幅氣化論的世界圖景,必然將世界揭示為一種唯生論的譜系式結構。所謂譜系,也就是一個依循親緣關係而展開的體系,意味著多樣而又有序的差異。對於譜系的展開和延續來說,譜系中的每一子系的源頭、每一標誌性環節,都具有特殊的建設性的意義,因而都將在其宗教中被神化,被其轄域內的人們當作神來敬仰。

辯證觀的「神」既不是實體觀的作為「全能者」的「上帝」,也不是關係觀的作為「徹悟者」的「梵天」或者「佛」,而是「天道」譜系的諸環節,是譜系中的每一子系的源頭或者標誌性環節,也就是那些「得道者」或者「至善者」,歸根結底是有益於整體格局的「穩健」而「最能生生者」,也就是「最和者」。所以,辯證觀的「神」本身就是譜系式的,不是一神,也不是泛神,而是多神,且亦像一個大家族一樣依序排列。這也就使得眾神各有不同的身份和地位,並形成一個主要依據倫理法則而秩序井然的神靈世界。正如許烺光所指出的,「中國人的神靈世界基本上類似於他們的人間世界,兩個世界中的普通人都由一個官僚等級制度所管轄。」[1]

以儒家道統為主流的中華文明是一種典型的辯證觀文明。因其辯證觀立場,而必然「不語怪力亂神」,但必然遵循「天道」,崇拜「祖先」,信仰「聖賢」,因為這些都是生命的演化譜系的源頭和環節。所以,在中國的傳統家庭,一般都會在家裡供奉一個牌位,上寫「天地君親師位」六個大字。因為,有道是:「天生我,地載我,君管我,親養我,師教我」,都與我有關,都是我生命本質的構成要素。

關於中國人的祖先崇拜,許烺光曾進行過非常細緻的揭示。他說:「關於祖宗崇拜,中國人至少有三種假設:第一,所有活著的人的幸運或不幸都應歸因於其祖先。……第二個假設是,所有已故的祖先,與其他神仙一樣,有著和活著的人毫無差別的需要。……第三個假設是已故的祖先仍能像生前一樣,繼續幫助他們在人間的親屬,正如他們活著的後代仍能幫助他們一樣。」[2]「除了少數基督徒和穆斯林以外,我還不知道有哪個中國人不遵從這種崇拜。這確確實實是中國的國教。此外,它也是中國人的人間世界和神靈世界的主要聯繫。」[3]「在中國信徒的心目中,沒有哪個神真哪個神假的問題,也正因如此,那裡不存在宗教爭論的土壤。」[4]

其實,中國人的祖先崇拜,並非狹義的僅僅只拜自己的直系祖先,而是廣義的,包括所有的那些有功於群體因而有恩於己的往聖先賢。中國人的宗教,信仰的是天道,遵循的是天道所展開的譜系,因而天道譜系所表現的地方就都是該尊敬的地方。荀子曾講到:「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而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降君師。」[5]故而,不只是天道和祖先,還有君師中的那些聖賢,那些盛德者,都是中國人的「神」,都會受到敬仰和崇拜。並且,其祖先崇拜,事實上所拜的也只是祖先中的那些傑出者。這並非只是後人的虛榮心的需要,而是因為先人以其賢德必然成為了整個家族演化譜系中的建設性的一環,且將有利於整個家族的延續。儒家的這種廣義的祖先崇拜,乃是中國人的正統宗教。在中國,不管是有神論者還是無神論者,都不會不認祖先。

在中國人看來,那些曾經為群體的繁衍做出過貢獻的人,其生命價值並沒有隨著個體的死亡而消失,而是被後人所繼承、所內化,成為了生命演化譜系中的一個個標誌性環節,並作為後人生命格局的底層結構而代代相傳,而永生。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在中國人看來,人生的價值必須通過群體來實現,個體作為群體的譜系中的一環被內化、被定位,方可永恆。所以,中國人最敬畏的是天道和歷史,最在乎的是他在天道譜系以及在歷史序列中的位置,希望他的人生價值能夠通過子孫昌盛以及青史留名來得到傳承,從而可以生生不息。

在生死問題上,儒家也最為達觀,並不一味懼死,所要避免的只是死於非命。倘屬知命盡性而捨生取義,亦可慷慨赴之,且認為那是死得其所。有道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儒家看來,生命就如永不止息的接力賽,每個人的天命就是傳好他的那一棒。儒家之所以奉「立德、立功、立言」為人生的「三不朽」,並以「無後」為最大的「不孝」,也都是辯證觀的必然表現。

在今天,由於佛學東傳和西學東漸的雙重衝擊,以及現代化進程中對傳統的過激反叛,使得中國人的宗教觀念顯得非常混亂,甚至被不少論者批評為沒有宗教。

中國人今天的宗教觀念已然異常混亂,這是一個事實,但並沒有到傳統斷絕或者主流顛覆的地步。佛學傳入中土已有兩千年歷史,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成為了我們的傳統的一部分。並且,自魏晉開始即有「儒釋道」三教並立一說,三者間往往相互參取,互為借用。所以,今天中國人的很多宗教觀念,甚至包括一些非常普及的宗教觀念,就都是來源於佛學。譬如,牟宗三就曾指出:「中國古代傳統沒有玉皇大帝、三十三天,這是從印度來的。」[6]西學東漸迄今也已逾千年,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在中國也有著廣泛的信眾。在中華大地上,儒家的書院、祠堂、宗廟,佛家的寺廟,道家的道觀,回教的清真寺,基督教的教堂,都很容易找到。在我所在的城市長沙,美麗的湘江由南向北穿城而過。湘江西岸有一座不高但卻非常靈秀的嶽麓山。山的東側腳下是著名的儒家書院——嶽麓書院,半山腰有一座佛家寺廟——麓山寺,山頂上則是一座道家道觀——雲麓宮。到訪此三處的客人都很多,並非都是旅遊參觀,不少人是為了各自的信仰。我常想,「儒釋道」三家在嶽麓山的這種布局,就正是三家與中國社會的距離的寫照,儒家最近,佛家次之,道家最遠。至於清真寺和教堂,多是針對特定的人群而設,還沒有真正進入中國社會的主流生活。所以,雖然中國人的宗教信仰非常多樣,甚至表面上顯得有些混亂,但其實自古及今,只有儒家所弘揚的「尊天敬祖」的多神教,才是主流的正統宗教。可以斷言,無論佛教還是基督教,都不可能在中國真正紮根下來,除非其被中國化。因為,唯有「尊天敬祖」才是中國人的深入骨髓的共同信仰。

至於那種批評中國沒有宗教的說法,則是完全錯誤的觀點。中國人不是沒有宗教,而是有著不一樣的宗教。如果認識不到這一點,那麼必然就會將宗教類型單一化,就會得出中國沒有宗教的錯誤觀點。這正是今日學界所普遍存在的原則性問題之一,甚至即便是當代新儒梁漱溟也不能倖免。梁漱溟曾提出,中國文化有「兩大古怪點」,「一、歷久不變的社會,停滯不進的文化;二、幾乎沒有宗教的人生。」[7]季羨林、張岱年、朱謙之等,也多有此論,皆認為中國不重宗教,甚至沒有宗教。如說:「對天、對鬼神,不太感興趣」[8],「沒有正式的國家宗教」[9],「沒有真正的宗教」[10]。在今天,也有人試圖以下面這樣的觀點來反駁西方人對中國人沒有宗教信仰的指責,試圖以此贏得西方人的信任。說:雖然中國是無神論的,不以宗教信仰為特徵,但並不說明中國人沒有靈魂和精神,沒有良心和信仰。[11]顯然,這樣的說法根本就沒有說到點子上。事實上,相應於人類文明的三大基本邏輯立場,人類宗教也會固有三大基本類型。沒有西方式的宗教不等於沒有宗教,更不等於沒有信仰。以有沒有西方式的宗教來衡量中華文明甚至中華民族的「人性」,這正是許多西方中心論的鼓吹者和擁躉們的論調,是一種強加在中國人頭上的話語霸權。

中國不是沒有宗教,而是有著不同於西方和印度的宗教。中華文明的辯證觀立場必然會是一種唯生論的自然觀,必然以「生生不息」為價值取向,將世界看作是一個演化著的譜系,不承認有絕對實體或者純粹關係,因而不會承認有「全能者」和「徹悟者」,而只有「至善者」。所謂「至善」,就是能夠「時中」而「通權達變」,從而能夠「利生」。這就使得「至善者」本身也是一個歷史性的演化序列,即譜系的源頭和環節。故而,在辯證觀那裡,「天道」、「祖先」和「聖賢」都會受到尊敬,都會被看作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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