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齊白石在中國畫壇的地位(殷敬石 )

（南園按：此文抑齊揚傅，很多觀點我不敢苟同，轉載過來當作資料備閱。）齊白石是近現代中國畫壇最著名的大畫家，幾乎是家喻戶曉。2003年12月以後，齊白石畫的拍賣價，在人為炒作下，猶如特大井噴一般，垂直線上升。本文主要探討齊白石在中國畫壇佔據怎樣的位置才是比較合理的。　　一、 齊白石的藝術成就及對中國畫壇的貢獻　　齊白石是一位勤於學習、善於綜合，敢於刪去前人窠臼，自成家法的大家。他對青藤、八大、石濤、金冬心、吳昌碩等大家非常崇拜。但他畫的花草蟲魚，面目新穎，變化多端。所以誰也不能機械地指出他的某幅畫是學誰的。但如果細細咀嚼一下，就會發現他的畫與上述大家有一種親切的關連。例如他畫的魚、鴨、枯枝小鳥等表示出他對八大山人有著難以割捨的愛慕；他畫的的梅花有的初看時猶如面對金冬心；他畫的的白菜、桃、某些樹榦與吳昌碩的大同小異；他的山水有的還有點辨出冬心的氣息，有的將青藤的雄秀和石濤的遒勁做到了高度的綜合與發展。（1）當然，僅有這些是不足以成為大家的。　　齊白石在自傳中說：「我那時（五十八歲）學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路，不為北京人所喜愛，除了陳師曾以外，懂得我畫的人，簡直是絕無僅有。…… 生涯落寞得很。師曾勸我自出新意，變通畫法，我聽了他話，自創紅花墨葉一派」。（2）　　經過三年的變革，齊畫出現墨與色的強烈對比，熱烈明快的色彩，渾樸稚拙的造型和筆法，粗獷寫意的花草與工筆細緻的草蟲巧妙地結合，受到了群眾的好評。　　齊白石在家鄉農村生活了50多年，早在1906年他買了20畝水田，翻新了房屋，便過著平靜、比較富裕的舒適生活，所以很自然地他就從農村、農民、兒時生活中尋找題材。把以前文人畫家不願畫或不屑畫的凡庸物象如柴耙、農具、算盤、老鼠 …… 等都搬上宣紙。他對貪官污吏、暴富者十分憎恨，配合詩文給予露骨的諷刺。這樣，內容變了，表現形式就不得不變，新的面貌就逐漸形成，形成了樸實、天真、健康、簡潔、思鄉的新畫風。這樣的內容和畫風雅俗共賞，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這是齊白石能成為大家最關鍵的一點。　　附帶說一下，齊十分憎恨貪官污吏、地主老財，但他自己卻又在57歲時娶十八歲的胡寶珠（很標緻）為妾。（3）齊善於結交上層人士，例如在結交蔣介石時為他篆刻名章《蔣中正印》，刻得非常好。（4）這些是齊人品上的缺陷。　　齊白石繼承了文人畫的傳統精華。文人畫原來也被稱為「士大夫寫意畫」，包括了幾個特點：寫意的技巧、以水墨為主或淡設色、書畫同源（常以書法筆法作畫）、詩(文)、書法與畫合一，加上篆刻，成為三絕或四絕的綜合體。齊白石將詩（或跋）、繪畫、篆刻、書法有機地組成美的畫面，猶如音樂中的交響樂章。　　齊白石對中國畫壇的貢獻就在於他將傳統士大夫的文人畫改變成為世俗平民的「文人畫」（或稱風俗畫。就他偏愛畫的農具、草木、昆蟲、雞蛙，及喜用民間彩繪的鮮艷顏色來說，屬於風俗畫的範疇）。這種改變並不出於他要對傳統文人畫進行創新的抱負，而在於一個舊時代農民的本性。　　1957年5月，郭沫若在《傅抱石畫集》序言中寫道：「吾嘗言，我國畫界有南北二石，北石即齊白石，南石則抱石。今北石已老，尚望南石經歷風霜，更臻巋然」。（5）於是，「南北二石」一詞廣為流傳和運用。這種提法是不妥當的。　　如果將齊白石與傅抱石比較一下，就明顯看出二人之間存在相當大的差距。傅抱石創造出一整套繪畫技法；創建出極富個性、時代精神、民族精神、宇宙精神的與眾不同的畫風，開創中國畫的新紀元；通過繪畫實踐和作品，指出中國畫發展的道路，解決了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理念與實踐、形式與內容、政治與繪畫等的關係和結合問題。故傅抱石對中國畫壇的巨大貢獻具有劃時代的意義。（6）　　二、 齊白石的時代精神和民族精神　　齊白石自舊中國農業社會中來，一生浸淫在傳統的詩書畫的研習與創作中，表現的是勤奮發家的世俗平民的感情。他似乎與歷史變遷的大時代不發生關聯。（7）1907年（齊43歲），齊白石在欽州與郭葆生交遊，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正如星火燎原。6月光復會會員徐錫麟刺殺巡撫恩銘失敗，被捕後慷慨就義；劍湖女俠秋瑾也以身殉國；7月，同盟會先後發動了黃同、惠州七女湖起義和欽州起義，起義失敗，英烈們用鮮血和生命展示出革命的曙光。（8）。。。。。。這些都發生在齊白石的眼前，但齊無動於衷，每天仍遊玩、寫生和畫荔枝圖賣錢。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齊47歲），這期間發生了許多大事，齊白石都毫不關心。而且在以後長達半個世紀中，齊白石的藝術沒有反映這個變遷的時代，也沒有反映出自己在思想感情上有什麼變化。究其原因：「齊白石不希望社會動蕩，不歡迎任何原因的動亂和戰爭，只要不影響他的平靜小康日子，變也好，守也好，新也好，舊也好，都無所謂」。他甚至認為：「能讓百姓享受太平日子的皇帝、政府，就是好皇帝、好政府」。竊國大盜「袁世凱1916年死去，齊白石作有二首《袁世凱暮》，對袁世凱表示了由衷的敬意」。（9）　　抗日戰爭時期，1937年7月26日北平失陷，齊白石採用的是「沉默反抗法」。（10）閉門謝客，畫不賣給日本人和官家。當時齊已73歲，自然不能要求他像傅抱石那樣滿腔熱血地投入抗戰的實際工作，但齊可以拿起手中的筆像傅抱石那樣寫出《從中國美術的精神上來看抗戰必勝》一類文章和畫出《屈原》、《蘇武牧羊》、《文天祥》一類畫來鼓舞人民抗戰的鬥志和樹立必勝的信心。然而齊白石採取的僅是「沉默的反抗」。　　解放戰爭時期及新中國成立，齊白石的藝術仍然沒有反映這一時期的變革和自己思想感情的變化。繪畫內容一如既往，例如不倒翁，他曾畫過五個以上，但在解放後的1953年，他又畫了一幅《不倒翁》，題詩云：「能供兒戲此翁乖，打倒休扶快起來，頭上齊眉烏紗黑，雖無肝膽有官價」。（11）解放初期，共產黨的幹部絕大多數都是勤懇、廉潔、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顯然此畫不符時代。　　齊白石之所以成名與徐悲鴻、林風眠的大力抬舉與幫助是分不開的。徐主張用西方寫實主義、林主張用中西糅合的辦法來改造中國畫，卻沒有引起齊白石對中國畫應走怎樣的發展道路的思考。50年代初，中國社會出現一股不要中國畫傳統的歪風，大學裡取消了中國畫課程，也沒有引起齊白石的思考和覺醒。　　綜上述，可知齊白石的個性、思想感情和藝術都缺少時代精神，甚至還缺少一些民族精神。　　三、 齊白石在中國畫壇的適當地位　　1950年春，齊白石與毛澤東主席建立起湘潭同鄉關係。齊白石精心鐫刻了一對毛澤東的朱、白名章送給了毛澤東主席；還從他歷年珍藏的書畫精品中，挑選出一幅1941年畫的立軸《鷹》和1937年寫的一幅對聯「海為龍世界，雲是鶴家鄉」，送給毛澤東主席；同時又把自己使用了半個世紀、質地堅硬，發墨快而滋潤的一方雕花硯，一併送給毛澤東主席。這方硯，齊白石曾親手在硯上鐫上一行小字「此真老坑石也，是吾子孫不得與人」。現為表達對領袖的崇敬心情，他卻違背了自己規定的「不得與人」的家規。（12）　　解放後，黨和政府給了齊白石崇高的地位和榮譽，他的頭頂上增加了許多閃亮的光環。這是別的任何畫家所沒有的。但這並不代表齊白石的藝術水平、創新、貢獻、時代精神等都比別的畫家高。　　1996年文化部作出規定：「對建國後已故著名書畫家的作品都列入出境鑒定範圍，進行嚴格審查。其中，徐悲鴻、傅抱石、潘天壽、何香凝、董希文、王式廊、李可染的所有作品，一律禁止出境。還有一些書畫家的精品和各個時期的代表作不準出境，他們是於照、于右任、豐子愷、石魯、齊白石、張大千、趙望雲、黃賓虹、沈尹默、周昌谷、吳桐、李苦禪等」。（13）齊白石列在第二類書畫家中，原因可能是a. 藝術水平不屬於第一流；b. 存世三萬多幅作品中，大多數是商品畫，質量較創作畫差。　　1964年7月18日，毛澤東作關於模特問題的批示：「男女老少裸體模特兒（model）是繪畫和雕塑必須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封建思想，加以禁止，是不妥的。即使有些壞事出現，也不要緊。為了藝術科學，不惜小有犧牲」。　　「齊白石、陳半丁之流，就花木而論，還不如清末某些畫家」。　　「中國畫家，就我見過的，只有一個徐悲鴻留下了人體素描。其餘如齊白石、陳半丁之流，沒有一個能畫人物的。……」。（14）　　陳傳席教授在所著《中國山水畫史》一書中很客氣地說：「白石的山水太天才化了，只宜欣賞，不宜師學」。又說：「齊白石的山水畫別有情趣，也有大家氣派、但他不屬於正規軍」。（15）因此，《中國山水畫史》這本書上沒有齊白石的席位。而且計劃將要寫的《現代中國山水畫史》上也沒有齊白石的席位。　　台灣師範大學教授何懷碩在《大師的心靈》一書中說：「論學問和技法，絕非前人或他人絕未達到或不可企及，齊白石的不可及處，乃在他的赤誠：以一個農夫的質樸之心運文人之筆，卻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境界」。又說：「同時代而稍後的潘天壽，論修養與技巧，也已達到第一流的水準，但他沒有齊白石不可取代的獨特性，所以不可能有齊白石相同的評價」。(16)　　齊白石的「紅花墨葉」與吳昌碩的影響分不開。紅花墨葉在吳昌碩畫中早有所見。潘天壽說吳昌碩是最早使用西洋紅的畫家，齊白石是「從吳昌碩先生的統系分支而出」（17）的。齊白石自己說過：「外邦顏色有西洋紅，其色奪胭脂，余最寶之。曾於友人處見吳缶廬所畫紅梅，古艷絕倫」。（18）　　綜上述，齊白石對中國畫壇的貢獻，是在傳統文人畫的寶庫里，添進一張平民大眾的、通俗的變體文人畫頁（風俗畫頁）。除此以外，齊白石沒有其他很有價值的創新，沒有像傅抱石那樣過人的才華和天性，欠缺出眾的畫藝與學問，他的個性、思想感情、藝術都缺少時代精神。因而齊白石在近現代中國畫壇中實難佔據第一流大師的地位。齊白石排在第二流國畫大家中是適當的。他是第二流中最著名的平民大眾的國畫大家。　　引用朗紹君教授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結束語：「中國畫是不是應當保持或部分地保持它的精英性、高雅性？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否則便不能保持中國畫精緻的精神傳統和語言傳統。我並不反對個體畫家去追求通俗，追求雅俗共賞，誠然，這不意味著把中國畫變成『可口可樂』或『牛仔褲』」。（19）所以，傳統文人畫寶庫中優秀的高雅文人畫仍是我們十分珍貴的遺產。　　2011.6.20 初稿　　2011.12.12 完稿　　參考文獻　　（1） 傅抱石 《白石老人的藝術淵源》，取自《傅抱石美術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p.452。本文個別地方作了小調整。　　（2） 齊璜口述，張次溪筆錄《白石老人自述》，嶽麓書社，1986年　　（3） 李福順、劉永濤 《齊白石》，山西教育出版社，2010年9月第1版，p73　　（4） 胡志亮 《傅抱石傳》，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7.11，p439　　（5） 陳傳席 《傅抱石》，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10 第1版，p199　　（6） 殷樹德 《傅抱石開創中國畫的新紀元》，新余學院學報第16卷總第76期，2011.4，p28　　（7） 何懷碩 《大師的心靈》，百花文藝出版社，2008.4，p78-79　　（8） 同（3）p61　　（9） 朗紹君著，邵大箴、李松主編《中國現代美術理論批評文叢 朗紹君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0.1，第1版，p226，p229　　（10） 同（3）p81　　（11） 同（7）p91　　（12） 同（3）p99-101　　（13） 西安晚報 《哪些作品限制出境 文化部作出規定》，1996.7.30　　（14） 葉宗鎬 《傅抱石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9，第1版，p297　　（15） 陳傳席 《中國山水畫史》，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1.1，第1版，p591，p661　　（16） 同（7）p71　　（17） 潘天壽 《回憶吳昌碩先生》，《吳昌碩作品集》，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杭州西冷印社，1988年　　（18） 胡佩衡、胡橐 《齊白石畫法與欣賞》，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2年第二版，p.106　　（19） 朗紹君著，邵大箴、李松主編《中國現代美術理論批評文叢 朗紹君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0.1，第1版，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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