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郭建偉：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新突破|存款利率|同業|市場化

　　郭建偉

　　利率市場化就是建立健全由市場資金供求決定的利率形成機制，中央銀行通過運用貨幣政策工具引導市場利率，以實現貨幣政策調控的目標，這就是我國利率市場化的總目標。存款利率市場化目標就是要實現在全國統一的存款市場由存款資金供求形成和決定其不同期限的利率水平，存款資金按照安全性、盈利性、流動性充分競爭形成的全國統一的存款利率。因此，建設全國統一的存單市場是存款利率市場化的必然和基礎，是建設我國大額可轉讓存單市場的演練和第一步，開啟了我國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新篇章。

　　我國同業存單利率市場化的發展歷程

　　主動負債存款利率市場化探索階段

　　商業銀行的主動負債只有試點的協議存款，其利率市場化走過了付學費的艱辛之路。1999年10月，中國人民銀行批准中資商業銀行法人對中資保險公司法人試辦5年期以上(不含5年期)、3000萬元以上的長期大額協議存款業務，利率水平由雙方協商確定，探索存款利率市場化途徑；2002年2月和12月協議存款試點範圍擴大到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和已完成養老保險個人賬戶基金改革試點的省級社會保險經辦機構；2003年11月，國家郵政局郵政儲匯局獲准與商業銀行和農村信用社開辦郵政儲蓄協議存款。

　　在協議存款利率市場化試點當初，由於商業銀行沒有建立主動負債利率定價機制，仍運用被動負債定價的思路；在沒有長期市場基準利率曲線指導的背景下，為了爭攬5年期以上的大額存款，協商其固定利率時交了可觀學費。如試辦當初最高的協議存款利率固定5年期以上為7.5%，承擔了日後利率下調時的利率風險。但是，試點也讓這些機構學習和練習了大額長期存款利率定價技術。協議存款利率市場化試點探索主動負債利率市場化定價，經過了從非理性到理智定價轉變，再經過後來金融同業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的被動存款定價鍛煉，協議存款利率水平逐步下行並趨於合理穩定。

　　被動負債的同業存款利率市場化探索階段

　　為什麼金融同業存款利率仍是被動負債定價而不是主動負債利率呢？因為金融同業存款利率市場化，首先要從同業往來利率市場化說起，傳統的同業往來是指銀行為結算清算需要互相存放的款項，其利率按照不超過央行備付金存款(超額準備金存款)利率自由決定，但實際上是比照超額準備金存款利率計息，因為這兩類賬戶的資金可以自由劃轉。其次，當股民將其活期存款轉變為證券公司股民保證金存款後，銀行為保存款和攬存款都按同業往來利率(遠高於活期存款利率)給證券公司存款計結息，證券公司給股民付活期利率而坐享利差收益，這種利益格局導致央行恢復股民保證金存款活期性質的利率政策時因股市的敏感性而久拖難行，從此銀行同業往來存款發展為金融同業存款，其利率也比照超額準備金存款利率執行。再次，在2005年我國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前，全球流動性投機資金在我國匯率大幅度升值的國際環境背景下通過各種渠道流入形成過剩流動性，央行不能再用超額準備金存款利率去支持不斷過剩的流動性存款，出台了金融同業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政策，將所有這類定價問題交由市場解決。2005年3月15日，中國人民銀行在調整個人住房信貸利率政策時宣布放開了金融同業存款利率，同業存款利率全面實現了市場化。

　　至此，金融同業之間的資金往來已經實行了市場化定價。金融機構不管是在貨幣市場開展同業拆借、回購等短期資金融通業務，還是長期資金的同業存款、協議存款、同業借款、同業理財等業務，抑或是在債券市場開展國債、央票、金融債等債券投融資業務，以及開展金融衍生業務等市場業務和表外理財等業務，都以市場基準利率為基準、市場行情和風險因素等市場化定價。

　　在銀行間市場產品利率市場化的基礎上銀行應該能夠建立金融同業存款主動負債的利率市場化定價機制，但是在商業銀行總分行塊塊為主的經營考核體制和沒有出台主動負債工具——同業存單政策的背景下，商業銀行將金融同業存款業務交給各分行為攬存款談判價格和金融同業部發展資產業務(同業借款、同業理財等)的資金來源，沒有實現主動與全行資產負債管理結合的主動負債定價經營模式，所以金融同業存款利率市場化仍是被動負債定價模式。正是這種分散的被動負債定價和缺乏總行集中發行存單等主動負債工具、追逐同業資產高收益、忽視利率風險和流動性風險等因素，在外圍資金供求環境發生變化時被動負債的同業存款很容易出現類似2013年6月的流動性緊張的事件。

　　發行同業存單推進主動負債利率市場化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同業存單管理暫行辦法》，存款類金融機構法人每年初根據全年資產負債及盈利等經營目標制定發行同業存單年度計劃並向人民銀行報備。然後再根據資產負債錯配情況及其結構變化、市場風險和利率風險管理需要，結合市場利率行情，具體由總行公開面向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市場成員滾動發行記賬式的各期同業存單(或類似協議存款定向發行)。同業存單由清算所集中統一電子登記託管結算，在銀行間同業拆借市場統一流通轉讓(定向存單只能在初始投資人範圍內流通轉讓)，單次發行額度在5000萬元以上，固定利率的短期同業存單期限標準化為1個月、3個月、6個月、9個月和1年，浮動利率的中長期同業存單期限標準化為1年、2年和3年，都參照市場基準利率上海銀行間同業拆放利率(Shibor)市場化定價，以發現不同信用等級存款類金融機構的市場價格。這樣，依託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市場建立了全國統一的大額可轉讓存單市場。

　　發行同業存單，有利於商業銀行主動管理流動性和資產負債。商業銀行總行發行存單行為是主動的，可以主動根據資產負債期限錯配的需要、金額錯配的需要、利率方式錯配的需要自主設計每一期同業存單的金額和期限，根據資金池流動性和市場行情預測決定發行時機。商業銀行發行存單和投資認購存單可以實現資金在不同銀行之間流動，從而改變流動性管理的被動局面：一方面減輕目前全行流動性調配依賴短期拆借和回購滾動的壓力，增加有計劃安排的主動性；另一方面有效緩解目前被動負債存款來源短期化與資產運用長期化的矛盾，更主動地平衡資產負債結構。

　　發行同業存單，有利於培育市場基準利率Shibor，有利於維護市場化定價自律秩序。根據《同業存單管理暫行辦法》的規定，各存款類金融機構發行固定利率存單的期限統一標準化為1個月、3個月、6個月、9個月和1年，與Shibor的關鍵期限保持一致；發行1年、2年和3年浮動利率同業存單的利率重置期限也標準化為按1個月或3個月或6個月或9個月或1年浮動。因此，各行每一期同業存單的發行利率因參考同期限Shibor利率市場化定價，可以互相比較驗證。因為Shibor是拆借給我國境內信用等級較高銀行的單利無擔保批發性利率，與同業存單發行利率性質相同，其利差只反映了同業存單發行人相比信用等級較高銀行的信用溢價。大量的同業存單發行利率信息不僅可以充分驗證Shibor以便進一步提高Shibor基準性及其運用的擴展性，而且可以發現每一家銀行的信用溢價並通過數據積累回歸出穩定值。這一方面有利於維護市場化定價的自律秩序，另一方面為存款保險制度測算費率和今後存款利率市場化後比較各行存款利率提供參照。

　　發行同業存單，有利於建立健全市場化的主動負債定價機制。同業存單利率是公開透明的全國市場競爭價格，是大額可轉讓的存單利率，是盯住Shibor加減點定價或浮動的利率，必然對現行的同業存款、同業借款、協議存款、同業往來等市場化定價發揮指導作用和上限約束作用。因為商業銀行分支行吸收這些存款的零售利率如果高於同業存單發行利率時，總行對其考核應該為負績效，因此只有當這些業務的利率低於同業存單利率時才是正績效，就不會出現抬高利率攬存款的現象。由此可見，同業存單不僅可以引導金融機構建立健全以Shibor為基準加減點的主動負債定價機制，而且促進我國金融同業市場健康發展。

　　同業存單開啟存款利率市場化新篇章

　　發行同業存單可以培育我國大額可轉讓存單市場，健全市場化定價自律約束機制，夯實Shibor的市場基準利率地位，演練和鍛煉存單市場隊伍和檢驗了滾動發行、登記託管、流通轉讓、還本付息、監督管理等系統和機制，為下一步存款利率市場化奠定堅實基礎。

　　在同業大額可轉讓存單成功運行的基礎上，可以選擇符合宏觀審慎要求和市場化定價自律要求的商業銀行法人推出面向企業和個人的大額可轉讓存單。可借鑒同業存單和協議存款額度和期限，允許財務硬約束的金融機構法人發行期限在3年以上或1年以上，單筆金額在1000萬元或500萬元以上的無紙化大額可轉讓存單(CDs)，參照Shibor和市場基準收益率曲線試點存款利率市場化。

　　在試點企業個人CDs成功基礎上，根據存款保險制度建設進度，適時將期限縮短到1年左右、單筆金額降低到100元或50萬元以上，符合宏觀審慎性調控要求和市場化定價自律要求的存款類金融機構法人都可以發行CDs。

　　全面發展金額在50萬元以下和1年期以內大額可轉讓存單CDs市場，CDs市場分為全國流通的統一市場和發行人櫃檯轉讓市場兩個層次，在全國統一市場流通實行集中無紙化託管，在櫃檯轉讓實行在其總行集中電子託管，可以互相轉託管以選擇在不同市場流通轉讓，全面推進存款利率市場化進程。

　　作者系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二司副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