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流著俄羅斯的血，他卻用一生守護中國的藍天

2018年3月3日，一位中國空軍的元老級人物離開了我們。

軍界一干大佬紛紛發文表達懷念之情，軍迷們也對這位老將軍的離世表達深切的哀思。前幾年很火的《那年那兔那些事》漫畫，裡面林將軍率團購買蘇27的趣事也為廣大青少年所知。老將軍的離世，讓中國空軍失去了一位活化石一般的人物。一位活著的傳奇也就此謝幕。

那年那兔那些事兒 第三季 05 二七往事

傳奇不僅僅體現在漫畫里買飛機的情節上。中俄混血、第一批解放軍飛行員、帶隊飛行開國大典、抗美援朝擊落美軍飛機、智購蘇27.....林虎老將軍的一生，可謂充滿著傳奇色彩。

中俄混血的傳奇家世

林虎將軍出生在1927年的哈爾濱，這裡被譽為東方小巴黎。雖然那時的城市只有不到三十年歷史，但因為這裡是中東鐵路的交叉點，一時間人員聚集，城市迅速發展。

20年代的哈爾濱

20年代的哈爾濱，有大量的難民落腳到這裡，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中國人普遍來自饑荒連年，戰亂不止的關內，這裡是「闖關東」大軍的北部落腳點之一。外國人多數來自俄羅斯，為躲避蘇俄的內戰，大批原沙俄的富商貴族乃至普通士兵來到了這裡。

我們的林虎老將軍，就是出生在這個時間點。

他的父親，就是這「闖關東」大軍的一員，他的母親，來自逃難到哈爾濱的白俄富商，他們在動亂的時代里私定終身。哈爾濱的冬天，能達到零下二三十度，這對情侶被趕出了俄國家庭，他們只得在哈爾濱的城區角落裡搭上一個窩棚，建立起一個註定充滿了苦難的家庭。

林虎雖然生於東北長於東北，說的卻是標準的山東話。

林虎的父母現在連叫什麼都無法考證了，動亂的社會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安定的生活。林虎將軍的童年充滿了那個時代特有的苦難，他的父親在當時的哈爾濱、齊齊哈爾、黑河沿線跑商，冬天的北滿地區天寒地凍，在那個沒有暖氣的年代裡，稍有不慎就會凍傷，他的父親在運煤的火車上不慎睡著，後果就是再也不能蘇醒。

家庭破碎，生計斷絕，故事情節並沒有像影視作品中那樣苦盡甘來。母親和弟弟也在四處漏風的簡易窩棚中病逝了，他的姐姐也被別人領養走了，他則進了孤兒院，後來被一位林姓家庭收養，取名林根生。

林家領養他只是為了傳香火，林根生的童年日子很難過。1938年他選擇離家出走，南下出關入山東，投軍當八路。那一年他還不到十一歲，還沒有加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高。殘酷的敵後戰場，懸殊的敵我力量，林根生長得再洋氣，也得壯起膽子來和鬼子漢奸們斗！

在部隊，林根生的名字被首長改為林虎，這一改名，林虎也如其新名，做一隻撲向侵略者的沂蒙之虎。

林虎年紀雖小，膽子可一點都不小。在兇險的敵後戰場，林虎作戰勇敢，多次負傷，尤其是腹部、臀部，都受過重傷，就連上廁所都變成了極為痛苦的過程。他曾經動過數次手術，始終無法完全治癒。林虎靠著沉著勇敢，在魯中軍區從一名小戰士，當上了班長、排長，這是他在沂蒙山區用鮮血染成的戰功。上級看中了他的才華，在1944年秋，推薦他進入到山東抗日軍政大學學習。

解放軍的首批飛行員

抗日戰爭後，八路軍派遣大量分隊前去中國東北發展，而中國東北，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解放軍空軍的搖籃。1946年3月1日，東北民主聯軍航空學校在吉林通化成立，而林虎則是這個老航校的首批學員。

物資極其匱乏的老航校

早期的航校手頭物資極其緊缺，尤其是學員們缺乏教練機，關注軍事領域的同學可能會了解，飛行員的飛行小時數是戰鬥力的重要保證。可整個航校一開始只有2架日本造初級教練機，後來甚至還墜毀了一架。林虎將軍後來回憶，他曾經開的高教機，機身上足有一百多個補丁。

在種種困難之下，林虎那一期的學員們順利畢業，畢業後就被當時的新生的解放軍空軍視作珍寶。這批人員幾乎是全軍僅有的空軍人才。林虎畢業後就任華北軍區航空處飛行隊飛行中隊長、空軍混成四旅飛行大隊長，親臨飛行一線。既是戰鬥員，又是指揮員。

年輕時的林虎

1949年，林虎駕駛美國的二戰名機P-51野馬，在第一梯隊接受了開國大典的檢閱。

抗美援朝戰爭中與「佩刀」戰機死斗

1951年，抗美援朝戰場的前線。林虎作為難得的空軍專業人才，帶領空軍團隊與美軍戰鬥機死斗，爭奪平壤以北的制空權。

中國人民志願軍與美軍的裝備相差甚遠。如果說陸軍可以憑藉頑強意志和高超的指揮水平來彌補的話，對付美國空軍，實在是有些束手無策。

司令部開會，飛機來炸

即將圍殲美軍部隊時，飛機來炸

向前線運輸補給時，飛機又來炸

毛主席的兒子，就犧牲在了飛機轟炸中

危急時刻，總要有人力挽狂瀾。

林虎等一批飛行人才，被調往朝鮮前線，把種子人才拿上去用，高層下次決心也是萬分艱難。同樣的情況過去也曾發生，那是37年的抗日戰場，國軍飛行員抱著必死決心，以飛蛾撲火之勢向侵略者決死相抗。

林虎們的經歷，卻往往被忽略了，歷史不僅僅記住勝利者，有時候還遺忘了勝利者。

林虎在朝鮮戰功赫赫，升為志願軍空三師九團的副團長。由於飛行員緊缺，本不必再上戰場的林虎成為了全師職務最高的飛行員。好在趕上了蘇制飛機陸續補充，不會再出現螺旋槳飛機斗噴氣式飛機這種悲壯事情。尤其是蘇聯的米格15，裝備上和美軍相比完全不輸下風。

但志願軍的基層飛行員沒有二戰戰鬥經歷，更沒有美軍飛行員的超長飛行小時數，面對訓練有素的美軍，只能靠著勇氣和指揮來彌補。林虎就是前線卓越的戰鬥機指揮員。

美軍最厲害的戰鬥機當屬F-86，中文名為佩刀。F-86是世界上第一架在俯衝時能達到超音速的飛機，以及第一架可以攜帶空對空導彈的戰鬥機。

美軍F-86噴氣式戰鬥機

1952年12月，林虎在一場中美之間的大規模空戰中擊中了兩架美軍F-86，一毀一傷，林虎也因此戰榮立二等功。副團長親自上戰場短兵相接殺敵，這往往是在影視作品中才能出現的景象，這一幕，真實發生在了林虎身上。

27歲的空軍副師長

朝鮮戰爭結束後，年僅27歲的林虎在1954年調任廣州擔任空軍副師長，這回他徹底坐上了指揮員的崗位。五十年代的中國大陸，由於空軍力量小，時常會遭到台灣國民黨軍肆無忌憚的轟炸。除了依靠地面防空火力之外，對付飛機的方法還是飛機。沿海城市經常能聽到防空警報，被炸得停電停工更是家常便飯。

林虎在廣州同樣戰功卓著，在1958年指揮的一場戰鬥中，一次就擊落擊傷了三架國民黨軍飛機。

雖然林虎從此開始從事領導崗位，但是身為老飛行員的他始終沒有中斷過訓練。解放軍空軍對飛行員的年齡上限是45-47歲，林虎也一直飛行到了1971年，年齡超限為止。將他的青春，都獻給了共和國的天空。

1979年2月，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林虎，調任昆明軍區空軍指揮所任副主任，協助指揮雲南方向的空軍。當時的解放軍空軍戰鬥機已經有了落後的傾向，殲6是解放軍的戰鬥機主力。

此戰空軍並沒有特別多的存在感，主要負責對空警戒，但林虎身上的擔子並不輕鬆。越南人手裡不僅有當年我們自己都捨不得用的先進飛機，還有很多當年美國人都忌憚的防空武器。十年動亂，空軍實力下降的厲害，空軍人才也出現了斷檔。戰後，林虎擔任空軍學院的副院長，主抓培養下一代的飛行人才。

訓練飛機老舊，學員或多或少擔心訓練會出事故。但林虎深知，自己的飛行技術源於數十年的飛行訓練，他說：

「糊塗！怕摔飛機怎麼能飛出戰鬥力？真是豈杞人憂天。

如果到時候你們把事情搞砸了，在規定的時間內無法形成戰鬥力，小心我剝你的皮！」

1985年9月，林虎被中央軍委任命為空軍副司令員，根據分工，主管裝備、科研工作，為人民空軍的裝備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中國首款國產三代機殲十，就是在林虎任司令員時正式立項的。1988年，解放軍恢復軍銜制，林虎將軍被評定為中將軍銜。

著中將軍服的林虎將軍

老辣眼光選中蘇-27

林虎將軍最為人稱道的逸事，就是在1990年參團訪問蘇聯時的經歷。

那時，蘇聯行將就木，但蘇聯的軍隊依舊擁有著大批先進武器。中蘇關係在1989年正常化，而中國那時的空軍與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不減反增，在中國周邊國家和地區紛紛開始換裝三代戰鬥機，而解放軍的主力殲6殲7，已經有些老掉牙了。如果翻看那時的軍事雜誌，會發現西方國家的飛機充滿科幻性，日新月異，我們卻已經原地踏步了數十年。

80年代的美國F-15戰機

殲6在八十年代還是解放軍空軍主力之一

一方面，中國迫不及待的指定三代機計劃，另一方面是要緊急購買一批三代機來解燃眉之急。否則，抗日戰爭的悲壯歷史，有可能會重演。

1990年，在劉華清帶領下，林虎作為空軍副司令參團訪問蘇聯，目的之一就是採購一批蘇聯的先進飛機。蘇聯方面極力宣傳他們的米格29型飛機，但不幸的是，在試飛表演中米格29出現了意外，中國方面對這款飛機的印象大打折扣。

林虎在朝鮮戰場上相識了很多蘇聯飛行員，這些飛行員在這時有很多成為了蘇聯空軍的高級將領。加之林虎將軍的俄式外貌，讓將軍很受蘇方的歡迎。

代表團其實對蘇27更加感興趣。蘇27在1987年巴倫支海手術刀事件中一炮而紅，這款武器驚艷的造型，完全和之前的蘇制武器的固有印象不搭調。而這款飛機也有著航程長，載彈量大的優點，甚至能直接從莫斯科飛到巴黎。適合同樣有著大國土縱深的中國使用。

「巴倫支海手術刀」中的主角蘇27

購買談何容易，蘇27是蘇軍還沒完全換裝完畢的新式戰機，賣給中國，一定程度上在戰鬥機領域扯平了中俄空軍的最高裝備。這對剛剛走向正常化的中蘇關係，也是一個考驗。

經過了艱難的談判，老鄉情和伏特加的共同幫助下，第一批三代機蘇27最終運抵中國。蘇27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中國空軍能拿得出手的唯一的三代機，對當時海峽對岸的空軍也產生了震動。有人總結過90年代的對外「三大恨」：銀河號、南聯盟大使館、南海撞機。

蘇27都起到了給國人打氣的作用，也是西方國家對中國明著挑事，暗裡忌憚的原因之一。在台海危機等關鍵的時間點，這款飛機更是給了中國人底氣，也給了中國人志氣。

70歲空軍中將秀「眼鏡蛇機動」

2005年，53歲的俄羅斯總統普京駕駛圖-160轟炸機做出多個高難度動作，引發輿論驚嘆，但中國還有一位更厲害的，林虎中將在1997年以70高齡駕駛戰鬥機，還做出了響尾蛇機動等高難度動作。

高難度、高風險的眼鏡蛇機動

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軍工走向萎縮，但戰鬥機的發展熱情卻沒有減退。俄羅斯在蘇27的基礎上研製成功了新機種蘇-30。1997年在莫斯科，停飛了26年的老將軍林虎，駕駛著這款戰機，完成了眼鏡蛇機動。這款蘇30戰機，也在日後成為了中國空軍的主力戰機之一。在新聞中，我們也經常能夠看到蘇30飛機以「危險動作」攔截非法闖入的外軍飛機，蘇30及其改進型號為中國領空立下了汗馬功勞。

晚年接受媒體採訪的林虎將軍

林虎將軍於2018年3月4日去世，享年91歲。他的一生充滿著傳奇，從王牌飛行員，到空軍司令，雖然長著一張俄羅斯面容，但卻從未動搖過對祖國的忠誠。

與其他幾位沒能看到中國強軍之路的老將軍不同，林將軍趕上了中國空軍強軍建設的好時代。有生之年還見到了國產第四代隱形戰鬥機殲20服役的那一天。這是當年自己的老大哥蘇聯都邁不過去的技術門檻，被後來者中國航空人攻克了。俄羅斯的四代機T50（蘇57），到現在還在遙遙無期的試飛中。中國空軍，終於迎來了自強的春天！

國之利器殲20

初上飛機時，林虎使用的是日軍老掉牙的初級教練機

開國大典時，林將軍駕駛的是繳獲的美製P-51

在朝鮮戰場，林將軍用蘇式噴氣機打得美軍占不到任何便宜

年逾古稀時，林老開上了頂尖級別的蘇30

林虎將軍的傳奇一生，見證了中國空軍的半個世紀的曲折。

看到網上一段關於林虎將軍的評論：

母親是沙俄人

教會他開活塞式飛機的是日本人

教會開噴氣式飛機的是蘇聯人

第一架擊落的飛機是美國人

半輩子時間在琢磨怎麼防禦美蘇空軍

喝酒放倒的是俄羅斯人

一生守護和奉獻的是中國人。

將軍，一路走好！

1.盛星輝：《林虎與美軍的空中較量》，《人物春秋》，2000年第3期

2.陳耿：《驍勇善戰的「飛將軍」林虎》，《海南日報》，2010年3月29日

3.林虎：《保衛祖國領空的戰鬥：新中國二十年國土防空作戰回顧》，解放軍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