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音樂中的愛情故事
轉自-琴谷書院古琴斫坊 琴谷書院0古琴與中國文化網
古琴文化,作為中國古代音樂中地位最高的樂器及音樂門類,她豐富的遺產中,也保存有感人至深的愛情歌曲。古琴產生於三千多年前,在她開始融入人們的社會生活時。撫琴而歌即成為一種普遍的寄託思想、溝通感情的重要途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經》的「風」,「雅」類的詩歌都可以彈琴而歌(大約「頌」類的詩歌,個人自我彈琴而歌,應該也是可以的)。其中屬於愛情類的為數不少,但是今天不作為琴歌在這裡加以評說,因為當時的音樂無法保留至今,現存的《關眥》一曲,其音樂也應該是唐宋以來的產物,詩也是人們多以熟知的。
這裡所要介紹的是,刊載於現存的古琴專門譜集中的與愛情有關的琴歌。在現存的三百多首琴歌中,僅僅有七首屬於愛情一類,實在是少得可憐。這應該是因為,大約從兩千五百年前到清朝末年,古琴音樂受封建正統思想的影響甚深,男女之間的愛戀之情,普遍受到極大的約束與壓抑所致。也正因如此,這七首愛情琴歌就顯得頗為可貴了。最早的一首是《湘江怨》。
《湘江怨》刊載於謝琳《太谷遺音》(公元1511年),其後有九種明朝琴譜,三種清朝琴譜。刊載有這一首琴歌:
「落花落葉落紛紛,終日思君不見君,腸斷斷腸腸欲斷,淚珠痕上更添痕。
一片白雲青山內,一片白雲青山外,青山內外有白雲,白雲飛去青山在。
我有一片心,無人共我說。願風吹散雲,訴與天邊月。
攜琴上高樓,樓高月華滿。相思彈未終,淚滴冰弦斷。人道向江深,未抵相思半。海深終有底,相思無邊岸。
君在湘江頭,妾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見,同飲湘江水。夢魂飛不到,所欠惟一死。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盡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不當初莫相識。
湘江湘水碧沈沈,未抵相思一半深,每向夢中相見後,令人不覺痛傷心。」
這首琴歌來源於漢代劉向《列女傳》所記的一則傳說:上古時代,帝堯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嫁為舜帝的兩個妃子。後來舜帝南巡死於蒼梧,娥皇、女英二妃痛哭瀝血死於湘江之畔。歌中所唱「腸斷斷腸腸欲斷,淚珠痕上更添痕」表現了內心的極度悲痛。歌詞中也明顯的點出了撫琴而歌的情節「攜琴上高樓,樓高月華滿」,「相思彈未終,淚滴冰弦斷」。中間有甚是浪漫的痴情:「我有一片心,無人共我說。願風吹散雲,訴與天邊月」。更有絕望的哀啼:「夢魂飛不到,所欠惟一死」。真是「湘江湘水碧沈沈,未抵相思一半深」,「海深終有底,相思無邊岸」的至情之極。
《文君操》又名《鳳求凰》,刊載於《風宣玄品》(公元1539年),其後有六種明朝琴譜,五種清朝琴譜刊載有這一首琴歌,可見流傳之廣。漢代著名文人司馬相如,以一首美妙的琴曲,深深地打動美女卓文君的芳心,而使得卓文君深夜相訪,一起私奔到成都,成為千古佳話。這一曲《鳳求凰》就被作為司馬相如當時打動卓文君的千秋絕唱而廣為流傳: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鳳求凰》的歌詞所展現的是一種十分濃烈的浪漫的痴情:「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用琴聲來述說自己的內心深情:「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這內心的深切有痴迷的真情就是:得不到你的愛,我會死的-------「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因為最優秀的男子是鳳,最美好的女子是凰,所以「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是鳳的愛的最高理想,一旦這理想破滅了,鳳自然就活不成。
《相思曲》又名《古琴吟》,初刊載於《重修真傳》琴譜(1585年),其後有五種明朝琴譜刊有此曲。
「音音音,爾負心,真負心,辜負俺,辜負俺,到如今。記得當處低低唱,淺淺斟,一曲值千金。如今撇我古牆陰,秋風衰草白雲深,流水高山何處尋。悲悲切切,冷冷清清,叫人怎禁。」
關於這首琴歌的來歷,有兩種記載,《重修真傳》琴譜和《理性元雅》(1618)是一種;《琴學入門》(1864年刊)和《琴學初津》(1894年刊)是另一種。前一種說法是,宋代的大詩人蘇東坡常「攜妓抱琴」「游瓊州紅佛寺」,後來此妓忽然病死,蘇東坡用琴作為殉葬品,「葬之寺後粉牆西」。又過些年,瓊州太守晚上住在紅佛寺:「忽聞女子哽咽悲聲」,長時間不停,第二天加以追究,只有一位老僧人說道曾有上述那末一段事,悲歌的也許就是這個女子的靈魂。太守命令開挖其墓葬,發現一女子抱著琴,還有一闕詞,名《相思曲》,與夜裡所聽到的歌相同。
後一種說法是蘇東坡「宿靈隱山房,夜半聞女子歌」,跟隨她歌聲,直到牆下而消失。第二天挖掘出一張古代的琴,依據那一首歌而作了這一曲。
兩種說法都歸結到一個主線及結局:夜聞女子悲吟,而得古琴與哀歌。如此,這一曲《相思曲》自非尋常了。各種所唱的是一種被拋棄的凄涼,孤寂與怨痛:「如今撇我古牆陰,秋風衰草白雲深」,知心之人已背離而去,「流水高山何處尋」。相比當初兩心想並,輕歌心曲,慢品美酒,「低低唱,淺淺斟,一曲值千金」,其悲切之情,似非語言文字所能形容者。
《妾薄命》刊載於《理性元雅》(1618年),共是四段。但是實際上第三四段的歌詞與第一二段的歌詞完全相同。
第一段的內容是對自身美貌減退的傷感,卻又表現了一種對自身真情美質的自負:「以容事悅己,紅艷焉可常」;「色衰情不薄,情厚莫言丑」。第二段則先對曾經互相恩愛的兩個人作了美好的回顧:男的是個如意郎君:「愛卿」,女的是個美妙伴侶:「佳配」。當時笑的時候是美的,皺眉的時候也是美的:「笑好顰亦好」,生氣的時候是親,罵的時候是愛:「懊親詈是愛」。可是如今,自己心沒變,卻是「郎心有他人」了,而且句句話他都覺得不中聽了:「話出便生嗔」。這幾句歌詞很有民歌風,而最後的鍊句更有明顯的民間氣了:「要食家常飯,要暖床頭妻」。在作為文人藝術的古琴音樂的琴歌中,實在是難得一見。
《秋閨怨》刊載於明代《陶氏琴譜》(確切年代不詳)這是一首表現在外征戰者家中妻子的思親之痛。
歌詞的開始部分,把寒秋閨房中,孤獨凄涼的女子想念親人的深愁,做了充分的描寫,例如:「金井梧桐,怯西風黃葉飄零」,「望眼將穿」。中間部分述說自己好像織女和牛郎一樣,被天河隔斷,不得相見。因為親人「受盡了那奔波」,陷於「兵戈交加」的「征伐」,後悔自己未能改變親人建功封侯的追求:「悔不能,君重封侯妾試輕」。最後則是痛述自己是:「愁清海洋的那深」,「誰憐我瘦的這怎支撐,病得那不安寧」,哀怨萬分。真摯的歌詞之中有些元曲風格,也可以說是有些民間氣息。
《鶴沖霄》刊載於《和文注琴譜》(成書於1676年前,此處「和文」是指日本文字)亦見於《東皋琴譜》(1771年)
明初末年,中國僧人東皋禪師(姓蔣名興疇)東渡日本,傳佛法,也傳琴學。《和文注琴譜》及《東皋琴譜》都是他的日本弟子根據他的傳授與傳譜所整理成書的。
「蘋葉軟,杏花明,畫舡清。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幾含情。」
這是一曲明麗典雅而又頗為含蓄的愛情歌曲。有輕盈的船,明媚的花,軟嫩的葉,還有綠色上的鴛鴦相伴,划船而歌,充滿詩情畫意。此時在妙齡淑女的伴隨之下,已不只「道是無情還有情」,而是實實在在的「幾含情」。了
也許有人奇怪,為什麼僧人的琴譜里有歌唱愛情的歌曲。我想這應該與日本佛教的教規獨特性有關,在日本,出家人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因此愛情歌曲並不為忌。
《長相思》(刊載於《和文注琴譜》),《東皋琴譜》)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懨懨睡起遲,閑庭花影移。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這一曲琴歌是以一個女子的身份來表達相思之情的。是一個淑女「宿雨懨懨睡起遲」,對這安靜的庭院,太陽移動著花影,想念著,盼望著不知幾時才能歸來的愛人。是一片深遠的痴情,令人難以不為之感動。
從以上這七首表現愛情的琴歌可以感到,古代人在愛情方面的感受與表達,儘管與今天的並不相同,但是在愛情感受的或真摯,或濃郁,或深切,或強烈,卻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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