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系觀點 | 賴永海:傳統文化與智慧人生
非常高興有機會就傳統文化的一些問題來跟大家做一個交流。剛才范院長和曹老師說了一番話,我想起了台灣的星雲大師開展了一個「三好」運動:做好事,存好心,說好話。剛才范院長的很多話,當然都是溢美之詞,我聽了既感到不安,也很高興。所以說,這個「三好」運動,還是很值得提倡的。
因為大家都是各界的精英,特別是企業屆的精英,有機會跟大家分享,我感到很榮幸。因為傳統文化實際上在現代也是要和現代社會接軌,才能發揮它的價值。在講這個之前,我想跟大家一起分享一個重要資訊,就是習近平總書記8月19號在全國思想工作會議上,對傳統文化有個非常重要的講話,現在媒體把它簡稱為「四個講清楚」,因為是最高指示,所以全文照讀:
「第一個就是要講清楚每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傳統、文化積澱、基本國情不同,其發展道路必然有著自己的特色;講清楚中華文化積澱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豐厚滋養;講清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突出優勢,是我們最深厚的文化軟實力;講清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植根於中華文化沃土、反映中國人民意願、適應中國和時代發展進步要求,有著深厚歷史淵源和廣泛現實基礎。中華民族創造了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中華民族也一定能夠創造出中華文化新的輝煌。」
這個講話應該是我黨歷史上,第一次全面公開地對傳統文化的歷史作用、社會功能,特別是現代價值作了一個最高的定位。把中華文化視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是民族凝聚力、向心力之所在,是最深厚的文化軟實力。實際上,這一點在某種意義上還不是最重要的,這四個講清楚,我後來真的好好琢磨了一下,實際上它已經把傳統文化提高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傳統根據和社會文化基礎這個層面上。這本身就遠遠超出了文化本身的範圍,某種意義上已經把傳統文化價值上升到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的層面,這個定位必然會決定今後黨的政策取向。因此這不但值得引起文化工作者的充分重視,尤其值得引起一切從事文化產業或準備轉型做文化產業的企業家、資本家的密切關注和足夠的重視!因為從來沒有從這個高度談傳統文化,並且是黨的總書記親自提出來的。
中國傳統文化包涵甚廣。如果從學術精神層面說,主要有儒釋道;從文化藝術層面說,主要有詩書畫。前者是中國古代三大思想學術潮流,後者是中國古代文化的冠冕。當然更完整地說,也包括兵家、墨家、醫家、乃至諸子百家。當然這裡面有主流,有支流,有精華也有糟粕。今天我著重講講最能代表中華民族精神文化的儒家與佛家。儒家的最核心的思想以及最基本的思想結構。另外,重點談談佛教佛法以及它對現代人生的價值特別是對智慧人生的意義。
儒家思想是中國古代社會的一個主流的意識形態,一直是統治思想。但儒學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把它歸結為人學,而孔子的最大發現,據郭沫若說,就是「人的發現」。所謂「人的發現」,就是說從孔子以後,中國古代的思想界開始把眼光從天轉到人。在孔子之前,思想界的眼光,一般地比較多地集中在天,所以孔子之後形成的儒學,在某種意義上,可以歸結為人學。而若要把孔子的人學做進一步的歸納的話,我覺得這三句話,可以把孔子的或者儒學的主要思想概括起來:第一,何謂人;第二,怎麼做人;第三,做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可以說是整個儒學要回答的問題。
何謂人,可以說是對人的一個定義,採取定義有一個原則就是種加屬差。對人的界定,西方跟東方不太一樣,大家知道,西方對人的界定是非常理性的。但是中華文化對人有自己的界定。這要從孟子說起,孟子有一句話:「人異於禽獸者幾希?」,就是說人和禽獸的區別是非常微小的,這個區別在哪裡呢?就是人有四端,禽獸沒有,這四端就是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正是這四端,把人和禽獸,人和動物區別出來。這就可以看出,中國跟西方文化在價值取向上是不一樣的。西方是比較注重理性的,中國的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學,是比較注重從倫理的層面去界定人,這個是儒學的一個很重要的思想。
第二個就是如何做人,這個應該是儒學最主要的一個內容,而如何做人在儒學裡面,主要包括兩個層面,一個是你自身怎麼做,自我的修為;第二個層面是怎麼處理關係,包括人與人的關係,人與家庭的關係,人與國家、社會的關係,甚至人與天、與自然的關係。儒學最大的一部分內容,應該主要是回答這幾個方面的問題,也就是關於這些關係的內容。而自我修為的方面,我覺得主要有兩個層面,一個是為仁由己、修心養性,這方面儒學講得很多,如正心誠意、寡慾慎獨、吾日三省吾身、起性化偽,變化氣質,這裡主要講的是自身的變化。第二個方面,就是心志、心境的提升,這個就如《易經》所講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樣一種剛健自強的精神。這兩個層面主要就自我修為而言。
第二個層面範圍比較廣,就是如何去處理各種關係。
首先是人際關係,孔子講的「吾道一以貫之,忠恕而已」,也就是說,在處理人與人關係方面,貫穿他整個思想的的一個最基本原則——忠恕。何為忠?盡己曰忠。一個人對他人,對集體,對單位,對民族,對一個國家,他能盡心儘力,竭盡自己所能,這就叫忠。人與人相互關係上,推己及人為恕。設身處地,將心比心,用孔子的話來講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應該說這是儒學對人際關係最基本的,最重要原則的一個表述。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後來被聯合國確定為一個普世原則,也就是說對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是適用的,所以儒家不僅僅是對中國文化,而是對整個世界文化都是作出了重大貢獻。
第二個關係就是家庭關係,論語的學而篇說:「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處理好家庭關係的第一個原則就是孝弟。所以孝從倫理的角度,可以說是儒學的一個細胞,是最基礎的東西,而孝對整個中國古代家庭的穩固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家庭的鞏固和中國古代的小農經濟、宗法制度是相應的。所以如果說,整個中國古代能夠在那麼長的時間內形成一個超穩定的結構,這個跟家庭的穩固,這個細胞的穩固是息息相關的。而家庭本身是個歷史範疇,它不但是親情所依,血緣所系,甚至是整個生存、生活得以依託的。當然到了近現代社會,特別是商品社會,在經濟生活這方面,家庭所起的作用不是非常重大,但是就親情和血緣這方面,家庭依舊發揮著非常重大的作用,所以應該說家庭倫理在現代社會還是有非常重大的價值的。甚至經過比較發達的商品社會的西方世界,有時也會向家庭、親情去回歸,也許這就是人類社會精神生活的一個趨向。從這點上說,儒家思想,不僅對中國文化,而且對世界文化也是一種貢獻。
第三個關係就是社會關係。也就是家國天下,與國家、與天下、與社會的關係。在這個方面儒家最大的思想,就是我們大家比較熟悉的「憂患意識」和『擔當精神』。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兩句話,一個就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一個就是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范仲淹在《岳陽樓記》里講的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也,其必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個應該就是中國古代士大夫,中華民族的仁人志士,他們能夠為國家,為民族,甚至捨生取義的這種擔當精神和憂患意識。它對培養我們的民族精神是有非常重大的作用的。就像習總書記在四個講清楚里所講的,它是一種生生不息,不斷發展壯大的豐厚滋養。
這三個關係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關係,可能現在學界談的還比較少,就是「天人關係」。「天人關係」也可以說是神人關係,也可以說是人與自然的關係。司馬遷在《史記》中概括的中國最大的學問就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這個天人關係,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也體現了中國人幾千年來一個超越精神。所以馮友蘭將儒家的境界概括為「四境界說」:自然、功利、道德、天地境界。天地境界才是一種具有超越精神的境界,而這裡所講的天地境界,實際上是帶有相當程度的宗教的精神和色彩的。這裡還牽涉到一個對儒家和宗教關係的一個評判,儒教是不是宗教?這個是我的老師任繼愈第一次提出來的。如果我們回顧一下歷史,或者把中國與世界各國相比較的話,從統計數字來看,中國人的教徒比例是非常少的,不管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按照現在的比例,百分之八十至九十都是信徒。
而在中國你會發現:倒過來看十幾年前,如果一個人信教,別人可能會覺得這個人哪有問題。所以在我們這個民族的文化背景裡面,這麼長時間會形成這種歷史文化現象,實際上儒家在歷史裡面起了宗教的或者說准宗教的超越精神的重要作用。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儒教是具有相當濃厚的宗教色彩的,具有宗教的比較注重超越、追求無限的精神。在這點上,儒家已經不是純世俗的入世的學術思想,而是具有超越精神的准宗教的功能。當然,以前主要是神道施教,包括歷代皇帝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借天施政。應該說天是罩在整個中國特別是儒家文化上最高的一個東西,天人關係應該是中國古代文化思想中一個很重要的關係。天人合一是中國古代思想的一個基本的思維模式。而天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至上神。所以在一定意義上這也是一種神人關係,這應該是解讀和理解儒家思想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第三就是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概括起來說,應該是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有人格的人、有責任感和擔當精神的人,對他人、對家庭、社會、國家有用的人。如果要求更高一點,就是做一個具有超越精神的人。這個應該是我自己對儒家整個思想包括對他的整個體系的一個理解。另外儒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如果跟西方相比較的話,西方的人是比較注重自我的,而儒家的人是同群體的集體的社會的屬性相結合的,對自我並不強調。這個和儒家的另一個人——荀子是有關係的。儘管荀子這個學派,後來沒有成為儒家的主流學派,而思孟學派成為儒家的主流學派,但是荀子認為「能群」是人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亦即人的社會性,人是社會的人,群體的人。事實上,中國儒家所界定的人,對人的內涵的闡釋,包括價值的定位,使得中國的「人」更注重其群體性、社會性。這個思想對儒講「做一個什麼樣的人」確實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這是我對儒家思想的一個大體的、比較粗線條的、從體系的角度的一個理解。
第二個方面主要想跟大家講講佛教,講關於佛家的思想。作為宗教,第一個特徵是信仰,這是宗教學對宗教特徵的第一個界定。但是佛教在這一點上有點特殊,佛教肯定講信仰,但佛教還有更強調的一點是智慧。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佛教對智慧的注重甚至超過對信仰的注重。如果你深入去了解佛法,應該會認同這個說法。比較準確或全面的說法應該是佛教是信仰和智慧的統一。這一點在佛祖釋迦牟尼身上表現得非常明顯。大家知道,佛教是釋迦牟尼創立的,而釋迦牟尼並不是靠信而成佛的,他是在反對婆羅門教、反對婆羅門教的大梵創世思想過程中創立佛教的。起初,釋迦牟摩尼修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修成正果,最後是他在菩提樹下打坐突然悟道,才真正的從凡夫變成佛,變成釋迦牟尼。而釋迦牟尼本意身是釋迦族的聖人,也是一個人,不過他的道行修養很高,所以稱為釋迦牟尼。而佛陀的本義,就是指覺悟了的人。釋迦牟尼成佛,是悟出來的。弄清楚釋迦牟尼到底悟到了什麼使他從凡夫變成了佛,這一點應該是了解佛法的一個最重要的內容。釋迦牟尼打坐所悟到底是什麼呢?就是緣起。所以緣起就是研究佛法的第一個應該懂的、要徹底研究和把握的內容。
所謂緣起,緣是條件,起是生起。其基本思想是,世間的萬事萬物包括人生,都是條件的產物。條件具備了,這個事物、這個人就產生了;條件不存在,這個事物、這個人就消亡了。比如人生,陰陽和合,五蘊匯聚,人就自然產生了;四大失調,五蘊離散,人就自然消亡了。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所以釋迦牟尼創立的佛法的一個最基本觀點就是,世上沒有任何的造物主,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是條件的產物。我們宗教學系成立時邀請的三個人,其中茗山法師在會上作了一個講演,他講了兩個基本觀點,第一個是佛法是無神論的,第二個佛法是辯證的。如果從佛法的理論基礎「緣起論」上來說,確實是這樣的。
「緣起論」是佛法理論基石。什麼叫緣起呢?用一個比較通俗的話來講,緣起就是性空,更簡單一點來說,緣起也就是空,所以遁入空門就是皈依佛教。所以要理解佛教,真正去懂它,第一個要懂得的就是什麼叫空。為什麼說佛法智慧實際上得從空性智慧開始呢?因為在座的所有人,至少是絕大多數人,對「空」的理解,跟佛教「空」的本意是不同的。我們一般理解空是相對於存在而言,比如這個杯子現在是存在的,當這個杯子碎了、,沒有了,就是空。如果這樣理解,跟佛教講「空」的本義就真的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因為佛法講「空」,不是相對於「有」,相對於「存在」來談「空」,而是就「有」,就「存在」本身來談「空」,用佛教的的話說,就是當體空,當下空,不是在這個之外,這個沒有了才叫空。大家很熟悉心經中的一句話:「空不異色,色不異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什麼叫色,色就是現象,看得見摸的著的客觀存在的事物就叫色。這些事物這些現象和「空」是沒有差別的,這些事物和現象本身就是「空」。關於「空」的闡釋,比較經典的就是《中論》所講的:「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一切現象,所有事物都是條件的產物,都是因緣而起的。因為它是條件的產物,所以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永恆存在的,肯定會隨著條件的變化不斷地變化,不斷地產生與不斷地死亡。但是這種現象就當下來說是存在的,我們不能否定它,所以佛教叫我們看待任何事物、任何現象,必須從這兩個角度把握它,第一,它作為現象是存在的。第二,它的存在是有條件的。如果這個事物藉以存在的條件不復存在了,那麼這個事物就會消亡。所以這個存在,是個假相,但是我們不能否定它。所以中觀學派講看「空」,叫人必須要從空和假的兩個角度去看待事物,既看到它作為假象是存在的,又要看到這種假象是暫時的,不是永恆的。所以,所謂的空,並不是回答事物存在不存在的問題,而是教你用什麼角度,什麼思維方式去看待事物。亦即至少從兩個角度,或者三個角度――空、假、中本個角度去看同一個事物或現象。所以「空」說到底是一種思維方式,是一種二維的或者立體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或者說「般若智慧」)是佛法最根本的東西,整個佛法正是建立在這樣一個理論基礎上,所以有一句話叫做「般若是為諸佛母」,這種般若智慧就是緣起法,也就是空的智慧,是構建整個佛法的一個基石,實際上不僅是基石,而且是細胞。基石是奠基的,細胞是充滿整個佛法體系裡面的。這就是我跟大家溝通交流的一個方面,跟大家傳統上理解的佛法的差別或許比較大,但這確實是佛法的真諦所在,它的精髓是這種二維的立體的多元的思維方式,這就是佛法最精華最精髓的東西。
佛教傳到中國以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主要就是本土化,而從思維的角度和學理的層面來講,本土化主要是儒學化,而這種儒學化從更進一步的理論來講就是心性化,作為它的產物就是禪,禪的新思想就是「即心即佛」,簡而言之就是心就是佛。這裡簡單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對佛的理解。實際上從佛的產生到現在,經過了兩千多年的發展,經過了不同的發展階段,最早的佛就是釋迦牟尼,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釋迦族的聖人,一個覺悟了的人,他後來創立了佛教,有很多信徒,他自己涅槃後,信徒們出於對他的崇拜,把他所說思的法作為崇拜對象,並把它人格化,後來慢慢發展成法身佛,就像阿含經裡面講的:「釋迦出世壽極短,肉身雖死法身在」。法身是佛的第二個階段,到了大乘佛教時代所講的佛已經不僅是指釋迦牟尼了,釋迦牟尼只不過是法身在我們這個娑婆世界的化身,法身是本體,而這個法身的由來,就是信徒對它法的崇拜,把法人格化,變成法身。所以現在大雄寶殿裡面有三尊佛,中間一尊是法身佛,旁邊一尊就是現世佛釋迦牟尼,這是佛的第二個階段。法身佛的另一個稱謂,就是「如來」。何謂「如來」?「乘如實道,來成正覺,來化眾生。」即是如來(《竺道生》)也就是說,如來是「如」、「真如」在人世間的化身,這就是佛的第二個階段,實際上法身和如來屬是同一個階段。到了第三個階段,禪宗。禪宗所講的佛,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釋迦牟尼,也不是大乘佛教以及竺道生所講的如來,而是說「心就是佛」,所以一切眾生都是佛,本來是佛,有情眾生都是佛,因為他有心性,到了禪宗,對佛的界定已經是用心來界定了,而這個變化也就是佛教史上的六祖革命,禪宗是達摩創立的,但真正的創始人是慧能侖,是六祖。六祖以後整個禪的思想,才是真正中國化的產物,才是從唐五代以後一直到現代,一直影響中華文化的的禪。而這種禪,後來成為了中國整個佛教的代表。
而跟這種用心來講佛相應的,就是心法智慧。作為傳統佛教的智慧,比如空,多元思維、立體思維,是佛法的一個重要智慧,而到了中國,佛教發展到了禪,就主要表現為心法智慧。下面我們著重來講一下心法智慧如何跟智慧人生相關。在這一點上,我是比較推崇星雲大師的,星雲大師的最大貢獻,就是用佛法開啟智慧人生,從而實現一種智慧的人生,超越的人生。超越很重要,沒有超越就不是宗教。而這一點在禪表現得非常充分。
在現實生活中,任何人都經常會碰到很多的事,有些人就喜歡把很多的事都擱到心上,吃飯不好好吃。睡覺不好好睡,千般思量,萬般計較。人們喜歡用「庸人自擾」去評論這種人。實際上,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說,這是一種不良的心理,如果任其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成為一種心理疾病。有一首禪詩很值得這種人玩味和借鑒:「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科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星雲大師還有一個說法,我覺得也很好,就是「當放得下時要放得下,當得提得起時要提得起。」佛教也不是光教人「放下」,無所事事、無所作為。該提起時還得提起,還得提得起。經常有人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即佛教有時又教人要放下,有時又說精進、進取。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實際上,如果能夠正確理解佛教所說的「執著」和「放下」,就不會覺得二者是矛盾了。
佛教所說的不要執著,常常被人誤解,誤讀為不奮鬥、不進取、不追求,實際上,這與佛教所說的不執著是南其轅而北其輒。佛教所說的不執著,是指不住相。何為不住相?相即現象、事相,在佛教看來,一切現象、事相都是因緣而起的,都是特定條件的產物,條件變化了,現象、事相本身也就會跟著發生變化,因此,一切現象事相都是變化無常的,但是有些人總是習慣於用一種固定的、僵化的眼光去看特定現象和事物,事物變化了,他不會跟著變化,而是一根筋,這就叫執著。這種執著常常不淺。社會上經常會遇到一種現象,如失戀而一蹶不振乃至走上自殺的路,這種人從思維方法上講就是一根筋。談戀愛也叫談對象。談對象是雙方的事,如果對象變了,思想發生變化了,合理的做法當然是自己的態度和做法也要跟著發生變化,但是有些人在這個問題下就是一根筋,單相思,一廂情願,一條路走到黑,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這就太執著了!
在這個意義上,所謂不執著,並非不是不進取、不奮鬥、不追求,而是不作那種沒有意義的、或者說不合理的、錯誤的追求,絲毫不排除作那種積極的、合理的、的意義的追求。
在現實生活中,人的心態最容易遭到破壞的就是在面臨重大利害得失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的心態最不容易平衡、平靜,所以在這個時候人們也最喜歡講「平常心」。
所謂「平常心」,語出禪宗祖師馬祖道一之口,《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載有馬祖這樣一句話:「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污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聖。」也就是說,所謂平常心,即是本自天然,不加造作,隨緣任運,無證無修。這句話後來廣為流傳,其含義已經遠遠超出佛教的範圍。去年鄧亞萍到我校來參訪,他現是北京團市委書記,北京政府擬組建國學院,說是來南大「取經」的,座談時我請教了他一個問題:你們在大型比賽特別是決賽時,經常勸誡隊員要保持一顆平常心,但實際對有些人有效果,對有些人則不一定有效果,有時有效果,有時則不一定有效果,能否就你自己的切身體會,說說其中最關鍵的東西是什麼,他說:「最主要是要把結果看得淡一些。」這句話可以說一語中的!非常深刻。實際上,在關鍵的時候能否真正保持一顆平常心,最深層次的原因,是你把眼前的利害得失看得多重。只能你內心太看重眼前的利害得失,口上說一萬遍的「平常心」都沒有用。佛典上記載有這樣一個故事:宋代大文豪蘇東坡跟許多禪師都有交往,用他的話來講就是江浙一帶的僧人中,十之八九是他的好朋友。他當時在瓜州任職,對面金山寺住的就是佛印禪師。有一次蘇東坡作了一首詩,:「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意思就是他的禪定功夫已經到了八風(如毀、譽、稱、譏等)吹不動的境界。佛印禪師看到詩後就在背後批了「放屁」二字,東坡見後憤憤不平,立馬過江來找佛印禪師論理。快到南岸時,佛印禪師已在那邊等著他了。蘇東坡就說,你怎麼知道我要來的啊?佛印答道,你的禪定功夫我還不知道嗎?「放屁」兩個字,足夠把你打過江來的。這就是有名的公案:「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
我覺得佛法最有用的東西,就是培養一種科學的思維方式。所謂科學的思維方式,看起來抽象,實則簡單,就是多元的思維,多角度地去看同一個事物或現象。就像星雲大師所講的很多故事,聽起來很平常,卻很很值得玩味。比如有次我在鑒真圖書館請他給一個出家人的大專班講課,他就跟大家講五戒與自由的關係。五戒與自由表面上看是對立的,但因為你不殺生,才給給別人的生命予自由;因為你不偷盜,才給別人予財產自由。他還經常講的另一個故事就是,有個老婆婆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曬米粉的,一個是做雨傘的,下大雨了婆婆就愁這個做米粉的,出太陽了就愁那個做傘的,後來有人就跟他說,你不會倒過來想嗎,下雨就想到那個做傘的女兒,生意很好,出太陽就想到那個做衣粉的,生意很好,這樣就把天天苦惱變成了天天開心,如果從學術的角度,這實際上就是要學會一個換個角度去思考問題。佛教里還有一首布袋和尚詩也很值得人們玩味:「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這實際上也是一個思考、看待問題或事物的角度問題。還有東坡的禪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談的也是思維方式、思維角度問題。你要多視角、多方面地看,跳出來看,才能真正懂得廬山真面目。包括宗教所講的,看破生死,看破紅塵,也是這樣一個問題。千百年來眾生照樣生生死死,世間照樣紅塵滾滾,「看破生死,看破紅塵」並沒有改變客觀世界本身,但看問題的角度變了,高度變了,結果就大不一樣了。例如,釋迦牟尼是站在緣起論的高度,來俯瞰整個世間的萬物,一切都很自然的隨條件而產生,隨條件的消失而消失。在看破現象的同時,現象照樣存在,這就是看問題的角度、高度和思維的方法,所以我的最大體會就是佛教給人最大、最多、最有用的是其思維方法。而思維方式對人是至關重要的,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只說對一半,因為性格在某種意義上是由思維方式決定的,所以真正決定命運的是思維方式。而要學習佛法,最主要的就是培養和訓練一種多元的、立體的思維方法。
本文根據賴永海教授在三樂讀書會成立儀式上的主題演講整理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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