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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盞燈,你要等 | 旅行

文:夏晏

去越南完全是一時興起的事,所以我幾乎沒有做任何的規劃,旅館、車票、景點都是到了一個城市之後才坐下來慢慢挑選,連用以參考的《孤獨星球》指南書都是在金邊找旅行社辦簽證時得到的贈品。所以,我也並沒有想清楚在西貢之後要去越南的哪個城市,問了旅館的老闆離西貢最近的古城之後,便訂了晚上九點去大叻的票。

范老五街上有許多旅社,卻很少見華人,所以旅行社的老闆用中文和我交流的時候,我幾乎是很自然地放下了戒心。她告訴我,早上六點就可以抵達大叻了。我大概也是對再一次的夜車旅行太過期待了,在去大叻之前,除了知道那是一座山城,我甚至沒有查詢一下大叻的具體情況,吃完晚飯就一直在旅行社裡等大巴。九點鐘,大巴準時到了,我一上車便沉沉睡去。

當我還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隱約聽到司機在叫「大叻,大叻」。我有點不太確信,裹著衣服走到前面去問司機:「這裡是大叻嗎?」他不說話,只是神色焦急地點頭。我再轉身一看,車上已經沒有人了,便急忙拿著行李下車。

大巴外面,另一輛小巴已經在等著了。我向司機確認這車是開往大叻,並且車費是包括在之前的票價當中之後才安心上了車。

看了看錶,才凌晨三點,算了算時間,我想當然地認為自己還可以再休息三個小時,於是在車上安心地睡了。

可是我剛睡下沒到半個小時,再一次被搖醒。

我腦子迷迷糊糊的,眯著眼睛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大叻,大叻。」司機簡單地重複著這個音節。

我一下子驚醒了:「你說大叻到了?」

「是的,是的。」他一邊不住地點頭,一邊開始往車下搬我的行李。

此時我的腦子還處於混沌的狀態,只是機械地跟著下了車,卻沒想山上的風刮過來,凍得我直發抖。司機丟下我的行李,對我說了聲「謝謝」,開了車就走了。

我看著面前漆黑一片的陌生街道,被冷風吹得格外清醒。

不是說好早上六點到達的嗎?不是說好會送到車站的嗎?

現在才凌晨三點多啊,把我丟在馬路上我該往哪裡走?

越南不是在熱帶嗎?為什麼大叻會冷成這樣!

我完全不知所措,又因為實在是太冷,不得不打開箱子找衣服。出發前我心想來的是熱帶區域,所以一件厚實的衣服都沒有帶,只能拿出一床在柬埔寨買的薄毯子裹在身上。

路的兩頭黑黢黢的,只有一小盞路燈掛在高高的杆子上,昏黃的光束照在地面上,有流浪狗在路燈下徘徊。我搖了搖頭,甩出那些不靠譜的念頭,選了一個方向,拖著箱子硬著頭皮走了下去。

那條路走了大概有兩百米,遠遠地便能看到有拐彎的地方。

我穿著涼拖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走到下一盞路燈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蹲下來,想從這一點光芒中攫取微弱的溫暖。待得身體略微有了一點暖意,才繼續往前走。

黑暗中的夜路大抵相似,也分不清走了多遠。忽然,前面打過來一束燈光,遠遠地傳來轟鳴的摩托車聲。我抬起手擋住刺眼的燈光,內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我這麼固執地一個人離開,一個人行走,一個人面對一切,在這一刻也終歸是不那麼勇敢。

「嗨!你好!」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典型的當地人英語口音,似乎是想我停下來。

我正在糾結著要不要問他路時,他已經走上前來。

燈光下我勉強能看出他的樣子,他穿著棉襖,戴著手套,身材矮小,臉上是東南亞人慣有的溫和笑容。

「先生,你需要住旅館嗎?」

「是的,這裡是大叻嗎?現在還有旅館開門嗎?」我急忙問。

他回復了一大串夾雜著當地語言的英文,我隱約能聽到「朋友」「旅館」「電話」「確認」幾個詞。他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對我說:「沒問題。」

我已經凍得有點神志不清了,只好趕緊讓他幫我裝上箱子,催促他快點帶我去旅館。

有了一個溫暖源靠著,比之前好了太多,所以一路上他和我搭話的時候我也基本都回應,儘管他未必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就像我也沒太懂他在說什麼一樣。大概開了十分鐘之後,他問我:「先生,你需要去做massage嗎?」

我大叫:「不要,我不要去,你快帶我去旅館!」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頭回應:「好的,好的。」

如果你問我,我生命里有哪一個十分鐘讓我最記憶深刻,我想我一定會告訴你,是我在大叻的深夜,在一個陌生男子摩托車背上坐著的那十分鐘。

當摩托車停在一家旅館門口的時候我幾乎已經用盡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熱量,和老闆商量好價格就趕緊上樓,想好好休息。

進到房間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天剛蒙蒙亮,床的邊上是一扇窗子,這時候我才有心情打量起這座神奇的山城。

我曾看過很多城市的深夜。

北京的深夜在後海,酒吧街里的喧囂沸反盈天,繞著整片什剎海幾乎都能聽到音樂聲。

合肥的深夜在龍蝦街,深夜三點整條街依然瀰漫著燒烤和香料的味道。人們三五成群,喝著啤酒,吃著宵夜,地上到處都是雜物,充滿了煙火味。

揚州的深夜是寂靜的,路上人不多,間或有三三兩兩醉酒的人,停在街頭打車,寂靜往往會在這樣的瞬間被打破。

可是從沒有一個城市的深夜像大叻這樣。聽剛才的司機說,晚上十點鐘左右這裡就已經很少能在路上看到什麼人了。就是這樣一個邊陲小鎮,與世無爭,在準確的時間整個城市一起醒來,在約定的時間整個城市又一起睡去。

而我,在凌晨三點抵達這裡,凝望這座城市在晨光熹微中,逐漸從沉睡中醒來。清冷的風,慢慢揭開這座小城的面紗,六點的時候,教堂的鐘聲響起,鳥兒從屋頂乍起,窗外有一戶人家點起了燈,這座古老的城鎮彷彿一下子被眾生喚醒。

那盞燈火是那麼小,卻引人注目。

我想起剛到金邊的那晚,因為飛機晚點,我出現在街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凌晨兩點的金邊幾乎沒有人跡,街邊很少有路燈,路大多是崎嶇不平的,烏漆墨黑看不太清楚。這個點還開著的店大多是門口站著濃妝艷抹女人的歌舞廳,不過這些女人並不像泰國的那麼招搖,她們坐在門口,看著路過的車幾乎沒有什麼反應。金邊的城市衛生狀況很不好,整個城市以一種中國施工隊施工三天後的狀況展現著巨大的荒涼感,坐在車上,偶爾會有蚊蟲撲到臉上。

我所搭乘的車離機場越來越遠,路越來越荒涼,人影漸漸消失,路燈也越來越昏暗。當我們進入一條並不寬敞的巷道時,我問他:「How long will it take for arrival?」(要多久才會到?)

他回答:「Yes.」

我的心咯噔一響,急忙對他叫道:「Stop!Let me go!」

他依然回答:「Yes.」

原來他一路上根本就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車速一點都沒降低,周圍的景色不斷地向後掠去。終於,當車頭一拐,我們離開了那條小路,刺眼的光亮突然射入瞳孔,眼前燈火通明的街道闖入了夜色,彩色的霓虹映在我的眼眸中,耳邊漸漸傳來人聲,遠遠可以看到樓頂豎著的大大的「Hotel」。

黑夜裡唯一一盞燈火,用昏黃的燈光照滿了眼前崎嶇的路。

一個人住的時候,出門上班總會固執地打開廚房的燈,只有這樣,才能在晚上回家的時候看清外面的路,才可以不斷地暗示自己「我不孤獨」。

記憶里有很多盞這樣的燈火。

在生活中,它意味著陪伴;而在旅途里,它則代表一份念想,一種心安。

就像金邊旅館裡的燈,又像此時此刻,在黑夜中蘇醒的城市,張開眼眸的第一個瞬間。

或許這一生的大多數路途都需要我們一個人走,有時候也要一個人背著沉沉的包袱走過漫長的夜路。世界孤立我們,黑暗侵蝕我們,歲月向我們展現它的殘酷,恐懼、絕望,這些會無時無刻不敲打著我們並不堅固的內心圍牆。

但總會有那麼一盞燈光,像黑暗大海上看到的燈塔。有一束燈光,遠遠地照亮著前方,帶著溫暖和希望。

它告訴你:「我在等你,等你歸來。」

當朝霞慢慢爬上天邊,陽光灑在彩色的屋頂上,窗外的人家逐漸醒來,鳥兒飛向天邊,燈光逐盞亮起,這個世界又翻開嶄新的篇章。一切都在告訴你,你曾走過的路是有意義的,你曾面對的黑暗是有意義的。

會有一個人、有一盞燈在等待,它們指引你,這是新的一天。

嗯,新的一天。

本文選自《我不知道會遇見你,真好》,2015.03,時代華文出版,由作者獨家授權不止讀書發布,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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