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嶺解密曹雪芹8  詩才之謎

內容簡介：說到曹雪芹的《紅樓夢》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書中大量的詩詞曲賦，歷來為「紅學」愛好者們所痴迷。同時這些詩詞曲賦也集中體現了曹雪芹「詩才」。那麼，究竟應該怎樣看待曹雪芹的「詩才」？他身邊的朋友們又是如何評價他的「詩才」的呢？

全文：

曹雪芹是一個小說家，同時也是個詩人，他的詩才備受朋友們的推許，他的朋友把他比作李昌谷，就是李賀，把他比作曹植，曹子健，把他比作謝靈運,朋友的詩作裡邊有詩追李昌谷，李昌谷就是李賀，李賀是唐代的時候三李之一,李白、李賀、李商隱，李賀被人稱之為鬼才，他的特點就是立意奇詭異，你看他的《金銅仙人辭漢歌》，天若有情天亦老，還有像雄雞一聲天下白，這是句子都是他的，被後世人引用的很多。

另外呢，說詩錯憶曹植，曹植是誰呀，曹子健，曹操的兒子，曹植的特點是詩思敏捷，大家都知道的，七步成詩，走了七步寫了六句詩，真是不得了，煮豆燃豆萁，這首著名的詩，另外呢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辭藻華美，你看他寫的那個洛神賦，形容洛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宋朝的一個大詩人陸遊，著名的沈園詩裡邊說，曾是驚鴻照影來，這個驚鴻就是從這兒來的。還說他像謝靈運，謝靈運是南朝宋的著名詩人，他最有名的一句詩，就是池塘生春草，所以文人只要一看到池塘，就想到謝家池塘，這個張宜泉曹雪芹的好朋友，在追悼曹雪芹的時候，曾經寫過寫家池塘曉露香，這樣的詩句，謝靈運這個人挺有意思的，很狂妄，謝靈運曾經說過天下才公一石，這個石是一個量具，一石是十斗，天下才共一石，天下所有的才，才華，才氣，子建獨得八斗，就是說曹植，他非常推崇曹植，一個人就佔了八斗，80%，剩下兩斗，我得一斗，剩下一斗天下人分。

你想想看，謝靈運、曹植和李賀就是這樣的詩人，那麼朋友們眼裡邊的曹雪芹的詩才可以和這三個人相比，可見曹雪芹是個大詩才，可惜我們現在呢，能看到的曹雪芹留下來的詩，只有兩句，這兩句詩是在他的好朋友敦誠的集子里，記載了這麼兩句詩，這個集子叫《四松堂集》敦誠寫過一處戲曲，這個戲曲是根據白居易的琵琶行改編的一個戲曲，叫琵琶行傳奇，用他自己說話，余嘗為白香山，琵琶行傳奇一出，諸家題跋不下幾十家，很多人給他題跋，曹雪芹詩末雲，說曹雪芹寫的那個詩，最後兩句是什麼呢，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呢，白傅指的是白居易，因為這個詩是白居易的詩，琵琶行原作者是白居易，白居易為什麼稱白傅，就是他曾經做過太子少傅，所以人稱白傅，白傅詩靈，為什麼詩靈呢，因為白居易是個詩人他現在已經作古了，九泉之下他的靈魂，所以叫詩靈，詩人的靈魂，白傅詩靈應喜甚,白居易看了這個琵琶行傳奇之後，也會非常高興的，這是用我的詩改編的，定教蠻素鬼排場，蠻和素是兩個人，是白居易的來個小歌舞伎，一個叫樊素，一個叫小蠻，所謂營口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一定會上他的最得意的歌舞伎在九泉之下來排演你的這齣戲，就這麼個意思，這個想像力極其豐富，所以敦誠說,說他這個詩清新可讀，說曹雪芹平生所做的詩，大類如此，大多都是這個風格,所以我們就知道了，曹雪芹詩才很大，但是可以看到的就是兩句，其他的都到哪兒去呢，一定有很多的詩留下來，但是我們今天看不到了，和他的小說紅樓夢的後半部一起都不見了，這是什麼原因，當然這個原因可能很複雜。

我們現在的資料太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這個詩句居然都不存在了，那麼我們現在要評價曹雪芹，是不是是個大詩人，是不是是個絕頂聰明的詩才，我們只有一個地方可以看，就是紅樓夢裡。

那麼我們看看，紅樓夢裡究竟有多少詩，打開紅樓夢，幾乎每一章每一回,不是回前就是回後，或者是中間，或者人物寫的或者作者寫的這個詩有很多，那麼廣義的詩包括韻文，誄、賦、聯語等等這都可以看作廣義的詩，就更多了,那這些詩究竟寫得怎麼樣呢，真的有人說不好，有人就說，紅樓夢的詩，哎呀,參差不齊，水平高下區別很大，如果拿這些詩跟唐詩比，有很多首是比唐詩差的，尤其是李杜詩篇，舉個例子說，你看薛蟠寫的，什麼叫「繡房鑽出個大馬猴」這都什麼詩，一個文字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那也叫詩，那就算好一點，你看迎春寫的那個詩能叫詩嗎，連韻都跑掉了，那我們就要說了，你要評價紅樓夢裡邊的詩，你要確定一個標準，為什麼呢.

因為畢竟曹雪芹不是把自己的詩集給塞到紅樓夢裡了，如果我們今天真是能看到曹雪芹詩集，拿著這個詩集跟李杜比，跟其他的唐詩比才有道理，用小說里的詩來進行比較的話，標準不對，對不對，不要說這樣比呢，就是唐詩和宋詩和明詩，清詩比，這個標準經常不一致，所以得的結論就不一樣了，我們知道這個唐詩是講情趣的，而宋詩的特點呢是講理趣的，單純的比宋詩好還是唐詩好，這個比法不對，所以這個標準如果把他確定下來的話，這個比是沒法比的，可以說宋詩唐詩各擅其長，那麼你要在跟小說里的詩比那要確定的標準。

解說：在曹雪芹朋友的眼中，曹雪芹堪比歷史上的著名詩人，詩才毋庸置疑，但是後世卻有讀者根據紅樓夢中的詩作，評價曹雪芹的詩才並不高明，周嶺先生認為，文學作品由於其各自的特殊性，不能簡單的類比，如果要評價紅樓夢中的詩作，首先要確定一個標準，那麼周嶺先生的是如何解讀紅樓夢中的詩呢？

首先第一點，曹雪芹寫的紅樓夢裡的詩，大多數都是代人物寫詩，不是用曹雪芹自己的身份去寫，是代人物去寫，有曹雪芹自己的身份，有沒有，有的，比如說紅樓夢傳到悼紅軒，曹雪芹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成章回，然後又題一絕，給他決定了一個名字，然後又提了一首詩，叫「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這個詩是作者以自己的身份寫的，但是裡邊大量的詩都不是那樣的，都是以人物的身份寫的，我們知道書裡邊結過好多次詩社，寫白海棠，詠菊，詠螃蟹，吃一頓螃蟹也要寫詩，蘆雪庵聯句，中秋之夜，林黛玉和史湘雲跑到凹晶溪館去聯句，這些詩都是人寫的，都是書裡邊的人物寫的，不是以曹雪芹自己的身份寫的，這是非常之難，因為你要揣摩，這個書裡邊一個一個人物不同的身份才具學識感情心態處境，寫出完全不同的詩來，每一個人都要極其「肖其生口」，就是很像這個人寫的詩，錯了不行，你看看紅樓夢裡的詩是不是這個情況，葬花詞安到寶玉頭上肯定是不行的，就是我們剛才說的這個薛蟠的兩句「哼哼韻」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不適合的，你寫得很好的一些，像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薛寶釵的這個，你把他這個詩安到林黛玉頭上也不對，所以後來要重建桃花社的時候，有一天大家叫賈寶玉，趕快來，快來快來，來看看有一首詩，拿給賈寶玉一看，賈寶玉一看這個詩名叫桃花行，讀完了以後就說，這個詩我知道是誰寫的，大家說誰寫的，瀟湘妃子就是林黛玉，不是不是不是，這個詩是寶琴寫的，寶琴是寶釵的妹妹，是第四十九回才到這個園子里來的，但是賈寶玉馬上就說，不對不對，一定不會是寶亭寫的，斷非蘅蕪體不是他們家的詩歌五，蘅蕪是誰，蘅蕪就是住在蘅蕪宛里的薛寶釵，薛寶琴是薛寶釵的妹妹，姐姐斷不會讓妹妹做此哀音，他不像林妹妹，林妹妹曾經離亂，所以寫出這樣的詩來是不奇怪的，薛寶琴寫不出這個詩來，你看連書里的人物評詩的時候都要考慮這個人的身份，這個人的感情，這是用很大的區別的，也就是說，每首詩都像寫詩的那個人物寫出來的太行，這就太難了，這就不是我們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我們大家用這樣的標準去衡量的話，恐怕李白也要敗下陣去，這是第一個特點。

第二個特點，紅樓夢裡所有的詩都不是遊離情節之外的。都是跟整個的人物故事融為一體的，都是情節推進過程當中的有機組成部分，比如說我們剛才說的凹晶溪館聯詩，林黛玉和史湘雲從凸碧山莊下來到了凹晶溪館，兩人說這麼好的月色我們聯句吧，好聯句這些詩都沒有，或者我們再不看，這再跳到妙玉出來，妙玉說我再把這個詩給續完，這個詩都不看，那麼這一段情節，就沒有什麼看頭了所以這個詩是和情節融為一體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在凹晶溪館聯句的時候，根據當時的這個環境，節令兩個人的感情，整個園子里的這種氣氛，所以才能出來「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這樣的詩句，這樣的例子可以舉出很多很多來，不像別的小說，別的小說也有很多詩詞，你像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這些小說裡邊都有很多詩，但是那些詩和紅樓夢就不一樣了，他很少有人物詩，都是旁加議論，或者是把別人的詩拿過來，看看是不是對情對景，是這樣用的，比如說三國演義開頭那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金英雄，好不好呢，真好，跟三國演義的這種情緒是不是吻合呢，是吻合的，用得很好，但這是不是羅貫中寫呢，不是，是明代的一個大文豪，這個人叫楊慎，是楊慎寫的，羅貫中能不能寫出這個詩來，寫不出來，施耐庵能不能寫出這個詩，也寫不出來，那只有曹雪芹能夠把很多的詩，融到人物情節故事裡去，成為渾然一體的組成部分。

第三個特點，就這些詩大多都帶有這讖語的性質。讖語是什麼，讖語就是預言以後要發生的事情，用一種說得不是很明白的話，作為伏筆將來等到這件事情真正的發生了，你回過頭來再聯想到這個讖語的時候，恍然大悟，紅樓夢裡就有大量的這種安排，第五回的這些判詞、曲子自不待言，每一首都是讖語，你比如說寫香菱的判詞，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說香菱的遭遇，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兩地就是兩個土字，自從兩地，兩個土字，生孤木，加上一個木，就是桂花的桂，實際上這是拆字法，致使香魂返故鄉，自從來了個夏金桂，香菱這個命運可想而知，最後，就死在他手裡了，就這麼個意思，不單是詩，連前邊的畫，都是有讖語這樣的性質。那麼每個人自己寫的一些詩，也不脫落讖語這樣的暗示，你比如說林黛玉寫的《葬花詞》花謝花飛飛滿天，紅削香斷有誰憐。不錯，寫是寫景，暮春時節，大家都在錢花神，花神要退位了，馬上要入夏了,這個時候各種各樣的花開到最後了，這種傷春，惜春，是這樣一種氣氛和環境所以寫了這個葬花詞，但是裡邊很多詩句，都是關合林黛玉這個人將來的命運的，天盡頭，無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來埋這個花，不教污淖陷渠溝，不要污染它，是這樣的，那麼儂今葬花人笑痴，我現在葬花的時候人家說，哎呀，這個人怎麼這麼痴啊，他年葬儂知是誰。已經把他年的話說出來了，以後林黛玉像花一樣的隕落，她也會被埋葬的，像今天他葬花一樣，這個已經在葬花詞裡邊透露出來後來可能要發生的事情，這就是葬花詞自身也帶有讖語的性質，不單是詩了，其實連很多對話都有這樣的性質，比如說金釧和賈寶玉的對話，賈寶玉說，等太太醒了我跟太太說，把你要到我房裡去，到怡紅院里去，咱們再一塊，好不好，再一塊兒玩，小孩子天性，就喜歡熱鬧，然後喜歡誰了,馬上都希望拉到身邊去，金釧怎麼跟他說呢，金簪子掉到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你急什麼。金簪子掉到井裡頭，這是一句俗語，結果沒想到，這話到後頭應驗了，金釧就跳井死了，真是金簪子掉到井裡頭，所以紅樓夢中無泛泛語，更何況詩。這樣回過頭來我們再來看看紅樓夢裡的詩，這個詩還得了。

不僅我們讀者看得好，就連作者本人寫著寫著有的地方也不禁要為自己喝彩，就是曹雪芹給自己喝彩，什麼地方，第十七，第十八回，試才題對額，借著清客的口，借著別人的口來給他寫的東西喝彩，你看，他在十七回試才題對額的時候，提的那些聯語寫的這些詩，清客就哄然叫好，比如說，寶鼎茶閑煙尚綠，就是給瀟湘館提的對子，幽窗棋罷指猶涼，題的那個匾叫「有鳳來儀」大家哄然一聲叫好，這給誰喝彩呢，誰給曹雪芹喝彩，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曹雪芹寫的，並不真是賈寶玉寫的，尤其是後頭的那個「姽嫿將軍詞」，你看看，叫明年流寇走山東，清客喝彩，好一個「走」字，這個走用得太好了，那實際上曹雪芹在這個地方是忍不住替自己喝彩。

解說：根據周嶺先生的分析，紅樓夢中的詩，所具有的這三個特點，是曹雪芹詩才最有利的體現，也達到了旁人無法企及的藝術高度，圍繞紅樓夢藝術後世在許多問題上出現過爭議，其中一個質疑，是有人指責紅樓夢中有部分詩作是屬於剽竊的作品，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紅樓夢的詩寫得非常好，但是居然在很多年後，有人說，好，詩是不錯，但是是剽竊別人的，一直到前兩年還有人說這個話，還舉出很多例子來，我們看紅樓夢的時候，都可以看到一組寫得很好的詩，人很多，詠菊，就是菊花詩,有人說曹雪芹的詩是剽竊別人的，指的就是這些菊花詩，是剽竊誰的呢，這個詩，有的是剽竊董小宛的，這個秦淮名妓董小宛，剽竊董小宛的，董小宛以前就寫過類似的詩，就是詠菊花的，剽竊冒辟疆的，董小宛後來嫁給冒辟疆了，這是明末的一段很好聽的故事，還有的呢，是剽竊楊龍友的，楊龍友這個人呢,大家可能看過桃花扇的都知道，當時是南明的一個文士，楊龍友。曹雪芹這個詩，原來是剽竊別人的，因為這些人在曹雪芹之前，董小宛、冒辟疆、楊龍友都是在明末最多到清初這一段時間的人，那麼如果他們寫過這一類的詩，而且文字也都差不多，那真有可能是剽竊他們的，那麼事實是什麼情況呢，是不是真的呢，我們稍微研究一下就知道，說這個話的人是不負責任的，為什麼呢？

因為這個詩是哪兒來的，是出自什麼地方，是出自1985年出版的一個詩集,這個詩集叫做《歷代名妓詩詞三百首》從這裡邊找來的，一看這裡邊有董小宛的，有某某某的，跟紅樓夢的一比，都差不多，董小宛在紅樓夢之前，這顯然是後邊人抄前邊人的，這個結論就做出來，但是仔細研究一下這個所謂的三百首，是非常的不嚴謹，不是做學問的做法，他裡邊有大量的詩，是從四面八方搜羅來的，這個搜羅是對的，但是你看從什麼地方搜，董小宛支流的這個詩，是從哪兒來的是從小說里來的，這個小說是1985年才出版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人寫的小說，最早叫《董小宛傳奇》後來改為《秦淮歌妓董小宛》就是這個書，這裡邊作者自己後來說了是因為想讓這些人有點文采，董小宛、冒辟疆都是有文採的，這些人是寫得出詩來的，但是寫小說的人為了讓他們更有文采，所以從紅樓夢裡抄來了一些詩給他們，實際上反過來這些人自己寫的詩是小說的作者從紅樓夢裡，從紅樓夢裡的詠菊詩當中抄來的，抄在董小宛、冒辟疆、楊龍友之流的名下，那後來編「三百首」的這個編者也沒想到，也沒去考證研究，就從這個小說里把這些人的詩摘出來，然後由出版了，所以導致了這一場訟案，也是一場笑話。

解說：原來關於曹雪芹的這一場子虛烏有的剽竊案，那是由於後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導致的，曹雪芹的詩才的確無可置疑，紅樓夢除了大量的詩詞曲賦之外，還有許多的關於詩詞的評論，甚至還有教詩學詩的實用教材，那麼我們從中學到一些什麼呢？

紅樓夢給所有人提供了寫詩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看了紅樓夢人人都有可能跟著曹雪芹學寫詩，為什麼這麼說，除了寫詩之外，紅樓夢裡邊有很多的詩論，除了詩論之外紅樓夢裡邊還借著林黛玉概香菱寫詩，給所有的讀者開出了學寫詩的教材，而這個教材是非常實用的，紅樓夢第四十八回，薛蟠走了，香菱解放了，來到園子里跟薛寶釵住到一塊，非常羨慕姐姐妹妹的這些生活，你們又結詩社，又寫詩多好啊，我要會寫多好，於是就拜林黛玉為師說我跟你學寫詩吧，林黛玉欣然應承，好啊，你跟我學寫詩，可以的，其實林黛玉開始發議論了，其實寫詩沒什麼難的，這有什麼難的，無非就是起承轉合，中間承轉兩副對子，平的對仄，仄聲對平聲，就這麼對，虛的對虛的，實的對實的，對的就是這麼對的，是第一個層次，說的是什麼，說的是詩有詩的規矩，這個詩不能亂寫的，泰山頂上有石頭隨便七個字不成詩，他一定是要按照詩的規矩來寫的，這個平仄也好，對仗也好，用韻也好，這是所謂的格律詩，這是有規律的，第二個層次，規矩是可以破的.

你看看一下子直接說到這個要害處，他說真正有奇句，真正有好的詞句，新奇的詞句的話，連平仄，對仗也可以不管的，一般人學詩，經常是不敢越雷池半步，規規矩矩亦步亦趨，不敢犯規的，大家真正有好的詞句是可以破這個約束，當然他沒有舉例子，我們可以舉，你比如說崔顥的《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這沒對啊，但是就是這樣的詩，李白多下頭都不再寫了，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我不寫了，崔顥這麼好的黃鶴樓詩，連李白都不寫了，但是你要按平仄、對仗、格律去要是他的話，他有很多的問題，連「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都可以挑出毛病來，但是仍不失為千古絕唱，林黛玉就這麼一句話就把這個捅破了，可以不管的，還有更高的層次，詩其實最重要的是什麼呢，還不是這個有新奇的句子，是立意要新，如果立意新奇了，立意好，立意真了，連詞句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上了,你看看，那我們就知道了，寫格律詩要講規矩，有了好詞句可以破了，不受這個約束，那麼如果立意好的連詞句都是錯要的，這是寫詩，那麼具體的方法呢,林黛玉給出來了，你這樣子，先熟讀，這是很對的我們過去有句話，叫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謅，所以只要讀熟了，就體會出來了.

這個體會很重要，詩有詩的語言，詞有詞的語言，這些題材都不能互易的,怎麼能夠感悟出來，什麼是詩的語言，什麼是詞的語言，這要自己多讀，讀誰的，讀誰的呢，我就給你開出來了，先把王維的五言律詩，背個一百首熟讀一百首在肚子里，接著把杜工部就是杜甫的律詩，七言律詩再讀個一二百首在肚子里，然後再把李青聯就是李白七言絕句再讀個一二百首在肚子里，用這三個人打底子，這是個底子，打好底子，然後怎麼樣呢，然後再去讀一讀陶淵明，讀讀應楊，讀讀謝、阮、庾、鮑，這四個人是誰呢，謝就是我們剛才說的謝靈運，阮是阮籍，也是竹林七賢之一，庾是庾信，鮑是鮑照，杜甫有詩，叫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就是指的這兩人，所以把這六個人的再一看，你就成了一個詩翁了，就跟香菱說，何愁寫不出好詩來，先熟讀，先感覺一下詩是什麼.

好，香菱回去以後趕快抓緊時間讀，光讀還不夠，還要寫，我把詩讀書很熟，我就成詩人了，也不行，這只是打底子，然後香菱就在林黛玉的指導之下說我夠你限一個韻，給他一個韻，他就去學，他就寫了，題目是月亮，寫了一首，回來以後看看，嗯，你讀的還太少，因為他是一邊讀，一邊寫，那個底子還沒有打好，所以再布置她再去讀，完了之後再給他指出來什麼地方應該怎麼樣，回去以後又寫一首，嗯，好一些了，但是呢，辭藻太少，再讀，等第三首香菱寫出來的時候，這個「影自娟娟魄自寒」這種詩句出來的時候，不單是林黛玉所有的人都說好，而且探春說，馬上補個帖子讓你加入我們的詩社，這個香菱高興極了。

所以你看，看紅樓夢還有這樣一個好處，在豐富感情這個同時，陶冶性靈的同時，自己還可以學寫詩，也就是說，在讀紅樓夢的時候，人人都有希望跟著曹雪芹學寫詩，曹雪芹除了詩才，他其他方面的知識如何呢？我們說是非常之廣博，如果他沒有一個很寬的知識面，他是斷斷乎寫不出紅樓夢的，好，本講就講到這兒結束，下一講咱們再一起來解一解曹雪芹雜學之謎，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