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藏了多少中國國寶？

08-02

張石專欄｜櫻聲梅影

中日文化，互為鏡鑒。切磋琢磨，相映成輝。兩鏡相入，意境無窮。

日本收集、保存中國文化之熱心與虔誠，在日本各朝各代、東西南北到處可見，其中給我留下了至深印象的就是「流圜悟」的故事。日本有一件非常珍貴的國寶叫做「流圜悟」，現在東京國立博物館收藏。

據史書記載，日本「閑侘茶」的創始人村田珠光（1422-1502），被後世稱為日本茶道的「開山祖」，他與日本禪宗的重要人物，動畫片「聰明的一休」的原型一休宗純學禪開悟，得一休「印可狀」。所謂「印可狀」就是禪宗證明修行者開悟並允許其嗣法的證明，也就說一休發給了珠光證明他已經「開悟」的證書，同時還授予他一幅圜悟克勤的墨跡。

圜悟克勤(1063～1135)是宋代著名禪僧，宋徽宗政和年間(1111～1118)住持湖南澧州夾山靈泉禪院的時候，他根據北宋著名禪師雪竇重顯(980～1052)的《頌古百則》，加以評唱，又經過他的門人編集，在宣和七年(1125)以《佛果圜悟禪師碧岩錄》成書，又稱《碧岩錄》或《碧岩集》，此書在中國禪宗史及禪宗初傳日本的過程中具有重要的意義。

珠光從一休那裡吸取了禪宗的精華後，立刻把禪的精神結合在自己的茶道中，他將從一休那裡得到的圜悟克勤的墨跡畢恭畢敬地掛在茶室壁龕中，那是茶室中最為顯著的位置，每個來參加茶事的客人都要先向圜悟的手跡行禮。這副墨跡被稱為「流圜悟」，不僅是禪門重寶，而且也成為茶道的至高聖物。

據傳說，圜悟克勤此書跡裝於桐木圓筒中漂流到當時的薩摩（今鹿兒島縣）坊之津海岸，一個打漁的人無意中撈上了這個桐木圓筒，覺得此物不凡，獻給了京都大德寺，因此稱為「流圜悟」。

「流圜悟」為圜悟克勤送給弟子虎丘紹隆的「印可狀」，其內容記述了禪由印度傳入中國分為各個派的經過，且說明了禪的精神，正式名字是《與虎丘紹隆印可狀》，是現存的最古老的禪僧書跡，後半37行失卻，現在只流傳下來前面的19行。從書法上來看，深受北宋書畫家米芾（1051-1107）影響。

圜悟克勤《與虎丘紹隆印可狀》，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米芾作書十分認真，要求「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其書體瀟散奔放，又平淡天真，嚴於法度，「流圜悟」的書法深得米芾之神髓，其字跡運筆流暢，渾然天成，流露出禪家「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意趣，自古以來被茶道家視為禪僧書跡之首，深受重視。

米芾《蜀素帖》（局部），台灣故宮博物院藏。

「流圜悟」後來經由堺市的富商兼茶道家谷宗卓（約1560-1615）等，傳到東北奧羽地方的大名伊達正宗（1567年－1636）手裡。伊達正宗曾拜千利休為師學習茶道，是當時著名的茶人。

伊達正宗想把「流圜悟」這名震天下的墨跡掛在自己的茶室中，而當時時興珠光在晚年創立的「草庵茶」，行茶道的草庵茶室窄小低矮，把「流圜悟」掛在草庵中，顯得太長了，草庵茶室的高度不夠。伊達正宗不知怎麼辦好，就去問自己的老師古田織部，古田織部真名為「古田重然」（1544－1615），為戰國時代的武將，是繼千利休之後日本第一的大茶人，以「古田織部」之名享譽當時的日本茶道界。

大德寺（圖/庫索）

古田織部建議他將「流圜悟」裁成兩半，上一半19行，下一半37行，這樣「流圜悟」的上一半就掛進進了伊達正宗的茶室里，而另一半「流圜悟」在流傳中不知了去向。上一半「流圜悟」後來為堺（大阪南部城市）的祥雲寺收藏，而江戶後期出雲松江藩（在現在島根縣松江市）第7代藩主、茶人松平不昧（1751-1818年）以贈與祥雲寺黃金2500兩和每年30大袋大米為代價獲得，後來由松平家的後代寄贈東京國立博物館，被指定為日本國寶。

從這個故事中可以看出，日本人對中國的文化是多麼痴迷。

而這個世界最古老的禪僧墨跡真的是從海上飄到日本的嗎？為什麼這樣的禪宗至寶流落到海里？日本的漁夫真的讀得懂這樣艱深的禪宗經典，並把它獻給大德寺嗎？這些疑問至今都沒有解開。

大德寺（圖/庫索）

其實日本也有與有圜悟克勤緣分很深的僧人。

中國禪宗早由道睿、最澄、義空等僧人傳入日本，然未在日本紮下根,而將南禪宗與宋朝禪宗正式傳入日本的,應是日本院政時期的天台宗僧人覺阿。

覺阿 (1143—約1182) 為日本平安時代後期、鎌倉時代初期的天台宗僧人，俗姓藤原，曾在日本比睿山參天台宗得度。在南宋孝宗乾道6年(日承安元年,1171)年與法弟金慶一起入宋,在杭州靈隱寺圜悟克勤的弟子瞎堂慧遠(1103—1176)門下學禪,承繼瞎堂慧遠法嗣, 像村田珠光從一休那裡得到「印可狀」一樣，他也從瞎堂慧遠那裡得到了「印可狀」。

大定15年(1175)年回到日本,入比睿山。回國後還和瞎堂慧遠有書信和物品的交往。據說高倉天皇(1168—1180在位)曾向其問法,而他只對高倉天皇吹了一次笛子。高倉天皇無法理解。

所謂「流圜悟」，也可能是阿覺這樣的僧人帶回日本的，但是由於資料有限，這也只能是一種假說。

京都東福寺芬陀院，茶室一角。（圖/庫索）

但是從這個故事裡我們可以看到，日本人從古代起就十分珍視中國的文化遺產，並且「悟道一以貫之」，一直持續到今天。中國在歷史上的戰亂、改朝換代及「文化大革命」等運動中，破壞、流失了大量的文物，一些文物，是因為流傳到日本，才得以流傳至今。

日本是世界上除中國之外收藏中國文物最多的國家，如古代流入日本，並被精心保存的國寶有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宮內廳正倉院北院）、曜變天目茶碗（東京靜嘉堂文庫等）、漢倭奴國王金印（福岡市博物館）、王羲之《喪亂貼》（宮內廳）、牧溪《觀音猿鶴圖》（京都大德寺）、《無准師範像》（京都東福寺）、《菩薩處胎經》五貼（京都知恩院）、梁楷《出山釋迦圖》、《雪景山水圖》、因陀羅《寒山拾得圖》（東京國立博物館）等數不勝數，日本1000多座博物館，從公立到私立，幾乎無一例外都收藏有中國文物，使我們能在日本一睹在中國已經失傳了的古代文化風采。

京都建仁寺，茶室一角（圖/庫索）

（本文為作者原創稿，原標題《中國禪宗國寶真是從海上漂流到日本的嗎？》，轉載請留言獲得授權。除特別註明外，文中所使用的所有作品圖片均由作者本人提供。）

張石，資深媒體人，著有《川端康成與東方古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