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火神派的思考:大家為什麼都愛學習鄭欽安
鄭欽安為清末著名的傷寒學家,他的代表作《醫理真傳》、《醫法圓通》、《傷寒恆義》,流傳至今也僅140年,但他以見解獨特、臨床實效的特色,深受越來越多醫界人士的青睞,被奉為「火神三書」,學習和研究的人員與日俱增。本世紀以來,以火神派為研究主題的扶陽論壇在廣西、北京、上海、四川等地已經舉辦了五屆,會議空前,場場爆滿,已形成一個方興未艾的新興醫學流派。那麼,在目前普遍存在辦會困難、學術低迷的狀況下,為什麼鄭欽安學說有如此反響,受人熱捧呢?我以為,在追求效益、講求實效的今天,人們最看重的主要原因還是它俱有以證為憑、辨證論治的臨床實用性,療效就是硬道理。
張仲景的《傷寒論》陰陽二分,三陰三陽概括百病,開創了辨證論治的先河,它雖然處處以保存陽氣、顧護陰液為中心,但其言簡意賅,其法過簡,使後學難以掌握。而鄭欽安學說,融《內》、《易》之理和傷寒之法,加上自己豐富的學識,刪繁就簡,臨診治病只抓根本,這個根本就是分辨陰陽。他認為,病有千頭萬條,證多紛呈難辨,但抓陰陽二綱,陰陽分別,大綱已定,則萬病萬化之機,由此而推,自然不是難事,「萬病總在陰陽之中」。他總結的臨證辨識一切陰證、陽證之法,就是對百病的高度概括,簡明扼要、切實實用。如陽虛證:其人必面色唇口青白無神目暝蜷卧,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畏寒,口吐清水,飲食無味,舌青滑或黑潤青白色,談黃潤滑色,滿口津液,不思水飲,即飲亦喜熱湯,二便自利,脈浮空,細微無力,自汗肢冷爪甲青,腹痛囊縮;陰虛證則其人必面目唇口紅色,精神不倦,張目不眠聲音響亮,口鼻氣粗,身輕惡熱,二便不利,口渴飲冷,舌苔干黑或干黃,全無津液,芒刺滿口,煩躁譫語或潮熱盜汗,乾咳無痰,飲水不休,六脈長大有力。他特別重視望診,他說:望色無他術,專在神氣求,實證多紅艷,虛證白浮青。更擅長舌診,在其著作中,凡是論病辨證時,必先論望診舌象。舌診辯證更是鄭欽安「辨識一切陰陽證法」和「用藥真機」中的辨識疾病陰陽的重要方法,如「認病捷要總訣」中就有辨舌法,專以分辨氣有餘和氣不足舌像專論。認為望舌較之脈診辨識疾病更為客觀實在,臨證用藥往往望舌就可定性。如鄭欽安治成都知府夫人的吐血病,患病已年余,曾經多名醫生診治,都認為是血熱妄行,或陰虛火旺、逼血外溢,結果越治越重。鄭氏依據患者面色蒼白,時雖盛夏,還鋪皮氈,蓋棉被,有畏寒之象,並見舌質淡紅,舌苔白膩,據此,斷為陰證,陽衰陰火上僭為病,處以四逆湯,以乾薑易炮姜(附子120克,炮姜120克,炙甘草60克),3劑血止,諸證悉退病癒。鄭氏就是不為吐血病紅光遍地,其證多屬邪熱所惑,而是緊抓辨證環節,精於辨證鑒別陰陽,以證為憑,按證用藥,當溫則溫,當涼則涼,這種超凡脫俗的自信心必然源自他深厚的國醫根基和精湛的舌診辨證方法。
都說鄭欽安善治陰證,把傷寒三陰病習玩熟了,而成為火神派的領軍人物。我認為鄭氏的成就基於兩個原因,一是他上承醫典,功底深厚,精於辨證,有高人一籌、異於常人的辨認疾病陰陽,尤其是辨識陰證的診療手段。辨證準確,遣方用藥自然行之有據,當然也就藥到病除。如他在《醫法圓通》一開首就說:「用藥一道,關係生死,原不可執方,亦不可執葯,貴在認證之有實據耳。」鄭氏重視陽氣,特別重視下焦坎陽,認為下焦為上、中二焦之根,「雖雲三焦,其實一焦而已。」如他治病後流清涕不止、噴嚏不止,服一切外感解散葯不應者,治以大劑四逆湯,以補先天元陽,先天之陽足則心肺之陽足,心肺之陽足則上焦之津液,必不致外越也。附子辛熱,為溫補坎陽第一要葯,鄭氏使用附子常在30克以上,甚者常在百克以上,就是利用附子的性走不守,通行十二經,直接溫補坎陽,快速取效。昔張仲景於太陰病自利不渴,病屬虛寒,以及少陰病、脈見沉象的,急用四逆湯以固下焦坎陽,雖有先例,但鄭氏治病單刀直取病根,用藥心狠手辣的鮮明風格,應該出於張仲景而更甚於張仲景。
再就是臨床上確實常見陽氣衰陰氣盛、陰證多而陽證少之病,我臨證30餘年,日日所看之病,大部分也都以陰證居多。陰常有餘,陽常不足,這與近二千年前張仲景「建安紀年以來,傷寒十居其七」的說法基本是一致的,估計將來也不會有多大變化。就目前情況來看,陰證只會較過去多,而不會少,為什麼呢?因為現在傷陽的因素和條件太多了。首先是嗜食(用)生冷寒涼,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條件的改善、空調冰箱普及,到處都充斥著寒涼食物、冰鎮飲料,這樣涼茶,那樣涼茶,加上人們的觀念和認識不足等原因,有個頭疼腦熱,就言上火,自認為寒涼就可以降火、解毒、消炎,不分體質地偏嗜寒涼的東西,冷飲和涼茶徹年熱銷就是其例,這些現代化的特殊致病性質,類似於六淫之寒,又甚於六淫之寒,自然都是寒涼損陽的啊!再如濫用抗生素、中成藥問題,依中醫的性味分析,大部分抗生素都屬於苦寒性質,市面用於外感的上中成藥也百分之九十屬於寒涼範疇,諸如清開靈、魚腥草、雙黃連注射液等,如果病屬實熱證的,以抗生素、清開靈等治療,當然見效也速。然而,這些年為什麼發生了那麼多中藥靜脈注射劑發生過敏甚至死亡病例,今天這個被叫停,明天那個又不讓用了呢?其實這也是濫用中成藥惹的禍。誤認為中成藥安全,對莫些病毒性疾病有治療作用,一見發熱,不問寒熱虛實的就上清開靈、魚腥草,當遇上病人為陰證或陽虛體質,猶如雪上加霜,能不出問題嗎!即便不構成醫療事故,但是,苦寒、抗生素濫用、久用,損傷人體陽氣在所難免。現在的情況是病人自行濫用,醫生也濫用,這在我們國家目前來說是個突出問題。幸好,國家已開始著手解決這方面問題,衛生部日前發布了《抗菌藥物管理辦法》,相信,隨著《辦法》的實施深入,抗生素濫用之風將逐漸得到糾正,但中藥、中成藥的濫用還沒引起人們的重視,如何正確、規範使用中藥、中成藥還將有待時日。
鄭欽安以自己精湛的學識,重於辨證、善於辨證的自身條件和發病人群普遍陽氣不足、陰氣有餘的現實條件,造就了他作為扶陽學派奠基人的地位,以及後來的鄭欽安學說熱,因而有人評價說:鄭欽安學派在治療陰證病領域裡已代表了中醫界最高水平,是繼溫病學派吳鞠通、葉天士之後,再次把張仲景創立的辨證論治推向一個新的高度的又一代表人物。
鄭欽安學說熱的升溫與風行,無疑為目前的中醫的乏術、乏人不景氣現狀注入了活力,也為中醫發展崛起之路,究竟該怎麼走,提供了活生生的反思、借鑒。在這中醫界利好的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鄭欽安學說熱在對中醫發展帶來積極推動作用的同時,也摻雜了一些不可忽視的負面效應:一是一些醫生的盲從和非理性熱捧,二是個別醫生的質疑和詰難、盲從和非理性熱捧。這多表現在個別入道不久的年輕醫生,他們有活力,思維活躍,儘管也熱衷經典傳統,但由於對《傷寒論》及「火神三書」深入不夠或缺乏深度理解,只是讀了范中林、吳佩衡及某些火神派醫家的醫案後,無不以他們以大劑量附、桂、姜治療某些沉痾重病應手取效而折服,欽佩之餘,盲目地狂熱追捧,欲爭當所謂的「火神派」,便照貓畫虎地於臨床上躍躍欲試,認為敢用、大劑量用附、桂、姜就是「火神派」了,就是高明醫生了,以附子的用量大小作為評判醫生水平高低的標誌;臨證論醫,相互攀比誰的附子用得多,以附子的用量大小論英雄,以敢用附子成為一種時髦和嘩眾取寵的談資,他(她)們背離了鄭欽安臨證中依證為憑的辨證論治思想這個前提,而去盲目跟風、模仿,長此以往,將會遺患無窮。附子畢竟是大熱有毒,臨床上最有用也最難用之葯,用之當,愈疾也速,用之不當,反手起禍。這種盲從、非理性熱捧、模仿,為醫療事故埋下隱患自不必說,也與中醫事業的發展不利,更為一些醫者對鄭欽安學說的質疑和詰難提供了口實。
質疑鄭欽安扶陽學說的,認為鄭氏理論偏頗額,重陽而忽陰,用藥偏激,動輒就是附、桂、姜,四逆湯,而且用量超大,有過用、濫用之嫌。持這種觀點的醫者,雖然自己對鄭欽安學說也頗感興趣,但還是對鄭氏學術體系深入不夠,沒有真正領悟好鄭氏學說的精髓或全貌。
說鄭欽安重視陽氣,此言不虛,鄭欽安以元陽元陰(腎陽腎陰)為人身立命之根本,但於二者之中,更重視元陽,「人生立命,全在坎中一陽」。認為陽者,陰之根,「人身所恃以立命者,其唯此陽氣乎,陽氣無傷百病自然不作,有陽則生,無陽則死」。再源於臨證中常見陰證、陽虛證多,陽證、陰虛證少之故,因而重視陽氣,在所必然。儘管如此,鄭欽安還是本著以證為憑的原則,從不否認陽證、陰虛證的存在。鄭氏學說的內核就是一證為憑,有是證,用是葯。如他在《醫理真傳》里談病論證始終都是陰陽並列、陰陽對舉論述的,如辨識一切陽虛證法和辨識一切陰虛症法、認病捷要總訣的分辨病症的氣有餘和氣不足診法,鄭欽安用藥金針中,都是陰陽各論、水火分明,非常清楚。可見鄭氏從未輕視陽證及陰虛證的存在,因而鄭欽安學說中重陽忽陰的說法是片面的,只能是誤解。
實際上,鄭欽安學派仗著豐富地辨識疾病陰陽的診斷手段,重視辨證、精於辨證,以證為憑,有是證,用是葯,用藥是在辨證準確的基礎上,只因為」准」,其所以」狠」。診斷為陰證,大劑附、桂、姜但用無妨;如屬陽證,大黃、石膏、黃芩、黃連有何罪過!辨證論治和整體觀念本來就是中醫的特色和精髓,也是千百年來中醫賴以生存和向前發展的中心所在。
不可否認,自從現代醫學以科學的象徵在醫學上佔據主導位置以來,它的種種模式和理論形態就一直消極地影響著中醫的發展。事實上,現代化的儀器定位診斷、理化分析指標對中醫的臨床辨證用藥沒有太大的指導意義。如腎的研究,經絡實質的探討以及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中醫學術會議核定的《中醫臨床辨證分型、診斷、療效評定標準》,已30多年了,實踐證明,究竟對中醫的診療水平能提高几何?能有多大幫助?西醫的標準模式不合實際的對中醫照搬套用,對中醫來說顯然水土不服,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因為中醫作為一個學科,也和其他學科一樣,有著它的固有個性,有它特定的體系和固有的特色。之所以稱為特色,這就是世界上或其他學科所沒有的,只有中醫有,那麼,中醫如果沒有了自己的個性,丟失了自己辨證論治、整體觀念這個固有特色,如被分割開來,如被西醫同化,那就不叫中醫了,中醫就消失了,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各具特色風采的中、西兩大醫學陣容巍然對峙的壯觀局面了。因而中醫欲做大做強,要發展,關鍵是要自強,調整好自己的路子,把自身的工作做好,不要去與西醫爭資金、爭設備、爭名分,欲在儀器方面與西醫爭高下,這是中醫自己的不明之舉,如此不切實際的盲目跟風,已經不是頭腦科學的問題,而是頭腦正常與否的問題,這是一種以己之短,擊人之長的愚蠢行為。中醫應該有自信心,揚長避短,獨闢蹊徑,走中醫傳統的路子。應該明白,無論哪種學科,都不可能包打天下。有得就有失,得到的只是於己不無想干,反致被逐漸走樣,同化的儀器、設備,和戴著「現代科學」這個有色眼鏡,看中醫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高科技人才。而失去的則是中醫的精髓——整體觀念、辨證論治、以證為憑這個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根本和特色。反之,有舍也有得,我們既然不談「實質」,沒有現代化儀器、理化分析幫助,只四診、八綱辨識陰陽就同樣能夠治癒疾病,取得療效,而療效也是醫學最根本、最核心、最終追求的目標,這就是中醫的強項,只有中醫能夠做到,那麼,以這方面來講,中醫本身就代表了世界先進水平。
中醫當然也不能保守,也要不斷發展創新,但發展創新是不能脫離中醫固有框架,繼承是前提、是基礎,創新就是發展,發展也就是對傳統中醫的延續和完善。鄭欽安學說正是在《周易》、《內經》、張仲景傷寒六經的框架之內,對已有的中醫診療體系的進一步豐富和完善。這種符合中醫理論和文化特徵的理論創新,無疑使中醫學術診療水平上升了一個層次,對整個中醫理論的發展和臨床療效的提高也將起到積極的作用,也為中醫學術的繼承發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本文選自張志剛《傷寒踐行錄》
「火神」現象非偶然,趨附日眾有因緣,
以證為憑重實用,陽常不足多陰寒。
研習火神上溯源,《內》《易》傷寒辨證觀,
追求實效看好病,傳統醫學自領先。
本文由公眾號中醫學苑(xyzych1988)
本文由公眾號中醫學苑(xyzych1988)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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