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詩】《新銳詩會》微刊 | 第723期 | 筆墨同題詩參加作品及點評選(22)
新銳詩會
筆墨同題詩作品及點評選(22)
編選 歐陽雲兒 點評 詩人煙火 編審 彭武定
本期詩人
紫陌芊芊、九、漩落深秋-陳楚旋、大唐帝國、呂伯文、劉浪、風兒、玉清、王雲霞、阿詩旺
春雪 文/紫陌芊芊 雪,一夜間走失 腳印也是。白蝴蝶撞開夜空 之後 從長長的睫毛上出逃,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那裡 似乎許多梨樹繁花已開 滿眼的白隨風靜靜零落 蓋在 一串嶄新的腳印上 風,就這樣 吹走了這場雪 吹空了一件黑白格子襯衫 煙火點評:
我點評或者閱讀別人的詩歌,總是以一種批評的眼光,都會把整首詩肢解開來閱讀或理解。當然,這種分解必須遵循詩歌創作的原理,或抒情、或敘事(述事)、或印象(映像)……
紫陌芊芊的這首,應該屬於印象喻體詩。這裡有物像(環境)的呈現:雪來與雪去的環境對比。而且對環境的排序也是顛倒的(我寧願這樣想),先是雪走了,「腳印也是」;然後是雪又來了,「滿眼的白隨風靜靜零落/蓋在/一串嶄新的腳印上」;最後才是一種對時光流逝的感慨與呈象的喻意:是啊,這都是一場風的結果,吹走了一個夏天(格子襯衫),吹走了一個冬天(這場雪)。由其「就這樣」三個字的出現不能不讓讀者去追問:就那樣呢?這就是留給讀者的一個懸念,這也許更是作者自己創作留下的一個空白。這個「懸念與空白」,作者其實已經解答了。這個解答就是中段「——在那裡/似乎許多梨樹繁花已開/滿眼的白隨風靜靜零落/蓋在/一串嶄新的腳印上」。是啊,時間的流逝就在花開花落的瞬間,就是你的腳印踩著我的腳印的更替中,從文本的寫作手法上,這叫「倒插式」,不但是文本的體現,更是思維導致的「本末倒置(殘象)」。
還有一個懸念:是一陣什麼樣的風?
這裡我必須交代一下。作者在整詩的時間布局上是按照順序的(冬天的雪走了,有些梨樹也開始開花……),但是由於第一句話里有「一夜間」這個詞語,如果說是冬雪可以在一夜間消失的話,從物理角度那是根本不可能,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象性的形容時間短暫,是對時光流逝有「全概」結果的嘆息。不過,我寧願讓作者寫此詩就有時間順序的錯位,這樣的錯位,會增加對此詩本的跌宕質感。因為,第三句中還有「睫毛」與「出逃」兩詞,這些都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去往一個陌生的遠方」已經說出了作者自己理性思維的「終點」。 春耕 文/九 寒意未退 父親手中的老水牛 破冰而出,春天竟然落入土地 犁鏵翻出的希望爍爍發光 父親的旱煙袋裡青煙遠走 我看到枝頭盈盈笑意 老牛一甩頭 一粒種子,安靜的睡去 黃土地上 父親的腳印踩著我的夢 在春天發芽之前 越來越清晰 煙火點評: 這首詩有點硬。
硬,也是反抒情的一種。但是這是一首言情詩,屬於「抒情」的。
這樣命題式的詩寫作,局限了作者日常生活中最動情的一部分,所以,整體上看去,有拼成的裂縫,好在作者能夠用詩意的畫面來彌補。
這首詩里有對抗,有博弈;有和諧,有展望。
「春意未退/父親手中的水牛/破冰而出……」,重要的點化詞是「破冰」,說明老父親就是那頭老牛,也許冬雪剛過父親就開始了春耕的所有準備工作:修理爬犁,善養耕牛,選購物種與化肥……。對抗與博弈是一個兒子(女兒)對父親在情感中的感性認知,一個「老」字包含一切,對父親的愛、對父親的疼卻又不得不目睹父親的日復一日的無奈;和諧與展望,這顆種子又何嘗不是自己呢?父親播下的希望是不是就會「爍爍發光」呢?這是詢問式入詩。
回答是直接的,沒有過多的情愫放逐。
「父親的旱煙袋裡青煙遠走/我看到枝頭盈盈笑意/老牛一甩頭/一粒種子,安靜的睡去」——這是肯定的回答,也是不肯定的迴避。這種期待不止是父親的幸福值,更成了自己的一種「寄託」,這種矛盾複雜的情感流露,就象父親一袋又一袋從煙頭裡噴出來的煙霧,隨風飄去。好在「老水牛」(父親)的決心,也是信心(何嘗不是自己的自信),笑容盈盈的把(一粒)種子播下,然後靜待收穫。這一節是自信的、肯定的。同時,也肯定了父親的真實、勤勞、高大的一個老農民的形象。
最後一節,是前兩節氛圍的累加,也是作者對留白填空的答題:父親的付出終會有碩果累累的回報,因為我就是父親的夢,父親的腳印里盛裝著我與父親一樣的汗水與自信。這樣日子會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這首詩里雖然沒有驚人的修辭,卻有以事寄人的廣度。 春耕 文/漩落深秋-陳楚旋 夢,剛開始萌芽 一輪紅日,被父親 如雷鳴般的吆牛聲驚醒 一併驚醒的,還有我 與沉睡了許久的春風,犁耙 也目光閃爍 父親弓著脊背,把希望 放入鬆軟的土地,我為父親 遞上一碗茶 煙火點評: 這首詩,同樣是抓住「春耕」的命題讚美「父親」的言情詩。這裡應該出現的主體詞「牛」沒有過多的出現,作者把「牛」隱在心裡。這種隱恰恰是最富有感染的痛。
父親的形象總是「雷鳴般」嗓音與「虎背熊腰般」的高大,也是「背梨耕種」的一頭牛。作者寫作是小詩體,小詩體的詩寫方式在今天是越來越被廣大詩寫者所喜愛。小詩體注重情感瞬息間的捕捉,以及物像的點滴表現,很難用物理形象的觀感體現詩歌環境的宏大。如果需要宏大,那麼就只能體現在用詞的張力上面。所以,小詩體的用詞選擇必須非常的精湛,比如詩中出現的「沉睡」與「驚醒」、「弓、放、遞」等,都是惜字如金、入骨入肺。再後補以賓語的明示與暗托,無不讓短短的一首詩裡面既有剛勁挺拔之風,更有柔和、唯美的回味。
尤其最後一句「遞上一碗茶」,一切話語都不要去考量了,千言萬語或許千情百感盡在其中。 春事 文/大唐帝國 睡了一季的冬打個呵欠 突然就醒來了 枯木吐芽,山上流出無數條潔白的乳液 大地一夜分娩 無數可愛的小腦袋,探頭探腦 河流成了豐盈的姑娘,水草就是那一頭茂密的秀髮 鷺鷥和鵝鴨爭寵,逗出一河歡笑 一條灰色巨蟒擠過山道 彎彎曲曲游進村裡,碩大的腦袋飲水河邊 對岸的布谷鳥,恨不得每天飛過來瞧瞧熱鬧 山那邊不再只是山 河那邊不再只是河 這一方山牽起了那一方河 這一方河牽起了那一方山 春天已經盛裝,高歌著出發 這一方山河呀,丟下無謂的心事 埋頭趕路 煙火點評:
這首詩寫出了明快、清新的基調。
欣賞作者在第一節中那種欣喜氛圍。
第二節出現的「巨蟒」是敗筆。
最後一節,不好。「山那邊不再是山/河那邊不再是河」,那是什麼?作者的解答是什麼:那是山山水水的交融。把自己詩寫取景封死了,有寫不下去的斷裂意識,再後面的句子就有了拼湊的嫌疑。
「巨蟒」是一種猛獸,與第一節春色美景有格格不入的恐懼感——這也許是作者個人的思維習慣。不管如何,我還是喜歡在一首詩內,寫出或呈現出來的基調必須是全篇一致。
後段文字的構架有問題,概念詞含糊不清,所表達或描敘出來的詞義根本不可能實現。「牽起了」的關聯詞,生硬而勉強,根本無法承接本詩的主題基調:美麗的春天裡,快樂、明朗才是它的主旋律(主要作者在起節句里已經定好的場景)。 春事 文/呂伯文 春風裡貯立站台的小媳婦 目送兒子他爸踏上南去的征程 回來把綿綿的相思 一針針寫進十字綉里 春耕的老農 吆喝住老黃牛擱好犁鏵 坐到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吸煙 煙頭的火光閃著金色的希望 不怕妻子吃醋 我牽著春天的手 來到春風為我鋪好的綠地毯上 我要讓你懷孕我的新夢想 煙火點評:
這裡就是一首敘事風格的小詩。
畫面擷取簡單、普通,場景的描寫通俗、枯燥、乏味。
敘事詩的畫面是平鋪的一幅人事圖,必須有講故事的層次感,必須讓你把你要講敘的故事情節製作成碟片的拍攝效果,一頻緊接一頻,一疊覆蓋一疊。劃分層次方面,表現得忽斷忽續。布置段落方面,提頓相間,明暗結合,長短輕重參差錯落。下筆方式方面,善用倒插、反接、突接等手法。開端、中段、收尾的安排中,尤慣用突兀、翻騰、逸宕之筆。
給作者一點建議:
第一節就寫丈夫(孩子爸)即將遠離的過程中,用周邊環境的其它物件(比如,景色)襯托出離場灰色感受。
第二節再回頭描敘當下春色耕耘的百忙風光,與第一節齒牙交錯。
尾節這樣寫:「你牽著春天的手,遠去/我扳下枝頭的一片綠葉,孕育/夢想/一定成真」。 春暖 文/劉浪 我知道,只要那縷風從肩頭略過 只需輕輕,輕輕的 或許禁錮的只差那麼一點點撩拔 那所有深藏的將同萬物蘇醒 將整個身體注入,你的,我的 夢,便會在太陽的光隙里發芽 我們擁抱彼此,擁抱著陽光,萬物 雨露恰好在交輝時灑落 我們說笑著,只為這一季芬芳 煙火點評:
這首詩的主角,應該是局中一個旁觀者的視覺享受。
自高而下或旁擊側敲的感慰中些許有些浪漫圖景。
春風拂面滑肩,不疼不癢,不急不忙……卻按耐不住因為「禁錮」,而導致內心排斥已經承載的厄積。春天說來就來,「一年之計在於春」,何嘗不是每個人的夢?我們彼此擁抱,是一種豁達大度,擁抱陽光與萬物,是一種無論即遇的坦然自若。
一切還是那麼的不緊不慢、不慌不忙,放下所有的私心雜念,我們一路高歌。
這一首短詩,如同一個滾球般的結構體,分子的組成環環收縮緊靠,捏成一個拳頭……能不能五指張開,用掌心接下的一滴雨露,讓春、讓這陽光、讓這萬物中有一絲之外而內的切涼呢?
結尾因為球體結構,所以就算砸在我的頭上,也不覺得很痛。
春暖 文/風兒 十里桃花開 十里笑聲朗 拎起春風做披肩 一路風塵一路歌 柳枝是花的陪襯 桃花吐蕊笑意濃 打開記憶的密碼 攬季節的變換於胸懷 讓風粘住粉紅的花瓣 戴在鬢髮邊化一個美翩躚 不用嘆息花的嫵媚 不必驚奇歲月的洗禮 四季輪迴里 有淚水有歡喜 何不在這桃花繽紛絢麗中 就笑一回 醉一回 煙火點評:
「拎起春風作披肩」,好句子。
這一句詩句,就寫完了整首詩的全部,所以再繼續的就顯得平庸、多餘、乏力。其實作者完全可以圍繞這句話攤開這幅詩畫的點墨水韻。
「拎」——已經開始了,春天就是一位「含水待破」的少女,重不得也輕不得,更急不得。時光有序就得不緊不慢,這一個字體現出來的不止是動作的一種態度,更隱射處世靜態思維的一種態度。「春風」這是時間與地點。「披肩」的維度空間包羅萬象。如果需要延伸、需要畫面的持續打開,完全可以放開環境的約束,可以點水有蜓,可以飛花成蝶,也可以春夏秋冬錯落有致……
總之,本是一幅別開生面的話詩情調,卻被作者拴上了一根老舊的麻繩。 春雪 文/玉清 難尋你的蹤跡 只有綠芽時更時軟,說一些含混不清的話語 更冷的日子,該向哪裡去問尋? 這雪白得徹底,白得蠻橫無理 鷹睛也難覓得兔跡,更別提那一行峰迴路轉 的離別情仇 頑皮的孩子,用歡樂嬉戲於雪花 他們懂得珍惜每一片雪花的眼神,即使流逝 得那樣紛繁、惆悵 可以肯定,花不會毀於這一場雪 在你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百里桃花悄然開放 我是我自己最後的一片雪花 我期待著在燦爛中獨自飄落 煙火點評:
詩的起句就有一個「難」字。我連續讀了五遍,要想全方位的理解與加以釋解的話,確實有難度。一首詩寫出來,對任何一個讀者都會不自覺的有一種考量的理念。我考量的習慣必須有一個完整的故事,一次全過程的情感再現,或者似無似有的喻象空白。故事不可以不全,情感可以瞬息捕捉,喻象可以片段呈現、可以殘象留白。這首詩給讀者的一幅畫像(物像)應該是這樣的:下雪了,這是春雪的回歸,雪下的很薄,一種物事原貌、人事已非的景象,讓詩人感慨起來有了一種為時光不可再現的悲苦。
作者第一節、第二節都是對雪景的感性思維的再思維:希希鬆鬆的一場春雪,大地上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雪做不到對原地表的全覆蓋(太薄),就好比讓這個混沌的世界持續的在「胡言亂語」,連鷹都無法「尋得兔跡」。「頑皮的孩子,用歡樂嬉戲於雪花的眼神/他們懂得珍惜每一片雪花的眼神」,這兩句話是本詩中最賦予詩意與聯想的句子,孩子們是最天真爛漫的,一個詞「珍惜」,讓人覺得孩子們的開心是天性的,但是,孩子們有珍惜的概念也不可能,可能的是大人心裡的那種反噬而出的一股酸楚。結尾句更有一種讓人絕望的心情。
整首詩語言的運用還不是很熟練(或者倉促,無所用心)。詩歌語言的運用那是需要不斷的斟酌、排練、對比使用的。我個人認為:當代新詩的寫作對用詞的「歧義性」理解,必須要有一個全概念化的理解,因為當下新詩不再只是抒情與述事,新詩的寫作有更加廣義多樣的喻性,所以,我們必須妥善的去選擇構成詩歌文本的語言(詞語)的運用。比如此詩中「更時遠」,還真不理解是什麼意思。再比如「惆悵」,是不是不符合常態與情理?孩子們知道為時光的流逝而「惆悵」嗎? 春心 文/王雲霞(靜夜繁辰) 是誰,將心事放在衣角 掖了又掖,藏了又藏 擔心被春風吹跑,偏偏又在風中飄搖 是誰,在旖旎的文字里 增加了一摞厚厚的思念 宛如音符的餘音,隱隱繚繞 我在春天的渡口守望 請不要,將你我前世的約定 在紅塵中,忘掉 煙火點評:
這首小詩,讓人讀來就是一愛情詩。
整首詩文字的體現,就好比一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是誰,將心事放在衣角/掖了又掖,藏了又藏」——未染春風臉自羞,儼然就是一位山鄉妙齡村姑的神態,這也讓我想起徐志摩的詩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不勝涼風的嬌羞。其實,已經被作者「擔心被春風吹跑,偏偏又在風中飄搖」這句話所代替。這是一個人物形象的刻畫,也是「我」內心深處的動態思維。現實中也許「你」就是那個如桃花般美麗的青春女子,也許「我」就是那位心犯「相思病」的單身男子。不然,反之。
第二節以累加的方式深化主人因為情感而進一步表明心跡的行為,她(或他)可以寫詩、寫日記、寫信(文字形式的所有書寫方式)……來向自己心愛人的示愛;也可以理解為主人這份愛的感情,已經愛的很深很深——「隱隱繞繞」,欲愛還羞、欲罷不能。
前兩節都是反問的語氣,「是誰」——欲擒故縱,恰恰提升了整首詩里的個性主題有存在人性一面的活動空間,最後一節意味深長,點明了這是「前世的約定」,這輩子還真是非你不嫁,非你不娶了的決心。
當然,這首詩還可以理解為「春景」物像的言情詩。
這首詩寫得不錯,詩性豐盈而飽滿,文字表達精準不落俗套。但就一首純愛情詩來說,堪稱佳品。
春心 文/阿詩旺 蕩漾在臉上 如三月的桃花 相思漫堤 在豐潤的山澗流淌 不用裝飾 那低頭的一瞬 那回眸一笑 只為回報前世的等候 繁花似錦 唯戀一枝花 春心只為她綻放 魂牽夢繞,相依無恨 煙火點評:
阿詩旺的這首《春心》較之於王雲霞的那首,都是愛情詩體的抒情詩。他們同說的都是「愛了」的主題。王雲霞寫出來的是「愛之初,情之深」。而阿詩旺寫出來的卻是「愛之果、切之城」。文字簡潔流暢,詩意貼切生動,留白也是「餘音繞梁」。
他們的作品都是純詩的品種。
他們都集中了以「我」或「你」為中心,表達的就是以個人情感為線性藝術的創造,這樣的創造更富有個性獨特的感染力,更具備能夠讓讀者去信服。抒情詩是一個成熟詩人的基本技能要素,既然是基本,那麼只要能夠寫詩的人必定先懂抒情,可見抒情的寫題會有多少,尤其以愛情為素材的主打詩。擇万旗而獨樹一幟,實屬不易。
問詩與讀者問
「小評筆墨情調每日同題詩」結束語
問詩與讀者問
——「小評筆墨情調每日同題詩」結束語
文/詩人煙火
一、問詩
受筆墨情調微信群的邀請為2017年3月份第一周同題詩做評。就詩友歐陽雲兒轉發來的十首同題詩進行了小評。小評寫完之後,我不得不掩卷沉思。
此際,我突然想起風荷寫的一首小詩。名字叫《問詩》
你一眼就瞅見了
我的小。那些斷流的章節
唯一的浪花,也是小女兒狀的
要學李清照……(摘句)
「你一眼就瞅見了我的小」。這何嘗不是我的「小」?
評詩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評詩的人不單要求對原作進行反覆的品讀、分解、剖析,而且你必須通過想像、嘗試、幻覺強入的方式一次(或者多次)還原作者思想、情感、場景的再思維。如何走進作者的內心世界,這同樣需要技術、勇氣、智慧、學識以及詩寫的基本常識與文字功底。這樣的工作是痛苦也是無奈的。
評詩之所以痛苦,首先,作為一個詩評者你必須再次承受寫作者曾經走過的情感生活。任何一首詩的呈現它都是作者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作者思想上的一種精神、情緒上另類放逐。生活也許是痛苦的、快樂的,情感放逐也許是理性的、任性的。你必須因為讀者的哭而想像著去哭,你必須因為作者的瘋狂而去扮演一次精神崩潰的患者。你可以是高智慧的智者、老者,你可以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似的痴念少男少女,你可以是天馬行空無所用心的俠客,你也可以是猥瑣貧窮的乞丐……總之,如果你想做好一個合格的評詩人,你必須就是演繹界的天才,你得是哲學家、是一個醫生、是一個心理學家。其次,一個詩評者必須有高超的匠人技能與匠人精神。如果你讀一首詩都沒有辦法看出它的子午卯戍來,又如何斷定一首詩是不是一首好詩與精品詩呢?一首詩的好壞,其實不單是文字的流暢、語言的生動、畫面的多彩、意象的深邃,更多的是否有時代的特色與氣息。純詩已經被人寫絕了,是不能或者很大難度上再有更優秀的純詩可以去超越前人,比如如同王雲霞的《春心》,這首詩完全站定了與徐志摩先生的同一高度,甚至能在瞬息之間有超越徐志摩的星火在閃爍。再比如:這次小評中王雲霞、阿詩旺的同題《春心》兩首詩,正如同我在他們的評語中提到的「詩性豐盈而飽滿,文字表達精準不落俗套」(煙火小評王雲霞《春心》)、「擇万旗而獨樹其幟」(煙火小評阿詩旺《春心》)是很難的。這樣的純詩精品,一個老經驗的詩寫者都只能有碰運氣」的僥倖成分了。
「讀詩就是再作詩」(陳仲義語)
這一點都不假。
所以說,去做一個詩評人,比去做一個詩人更難。
問詩為何物?詩人需要去問,問讀者、問詩歌批評家、問詩寫理論家、問詩評人。而詩評人,也需要問,問自己,問詩人,問哲學、物理學、美學、自然科學……詩評人是有缺陷的,而且這個缺陷是無法去彌補的,這就需要詩評人的狂妄與無知的「殘缺」美,因為他不可能是百科全書,他只能憑一時的勇氣、傻氣說出別人不敢說的話,他得罪的人也將無計其數;會被詩人嘲笑,被詩寫理論家否定,他不得不時常忍受「庸者」的咒咀與謾罵,還會面臨「學者」的譏諷與嘲笑,更難受的是來自內心深處時常交替存在的歉疚與不足引起的誤判與誤評。比如,紫陌芊芊的《春雷》,大唐帝國的《春事》,他們存在的共性問題就是用詞的不合理。當然,這是同題詩,更何況是一周連續以「春」為主題背景的每日一題。再香的飯吃飽了也覺得不能再咽下去了,比如在「筆墨情調」的微信群里就有詩友提出了抗議:「春,都快把我長成春筍了,節節就半寸的空間」。這是取笑,但是更多的說明了乏味。乏味了的主題輪番上陣,也不一定就反應了作者的水平,這樣的認識就是我內心的一次痛。我能說什麼?只能默默的乞求作者的諒解與寬仁了。
但是,任務性同題詩也好,期限性命題詩也好,作為一個詩寫者必須要認真的去寫。寫不了或者自己都不滿意就不要參入,因為這樣不負責任的作品會降低自己的水平,同時也給微刊的編輯增加「難為情」似的工作壓力,同而也降低了公眾號微刊的整體質量。
詩是什麼?詩不單是需要文本技能的一門藝術,它更是詩人、詩評人的一種責任。
二、讀者問
我寫出來一首詩,首先得過自己這一關。我就是自己作品的第一個讀者。如果一首詩寫出來自己都覺著彆扭,就不要發出來,必須經過修改,而且是多次修改。我們自己覺得可以了「沒問題」就發出來。再徵求別人的意見,接受詩評人的評論或再批評。有則改之 無則加勉,我們允許有自己的見解,也尊重別人的指點與評論。詩歌是一種無止境的藝術,好與不好的標準也不是自己能決定,更不是那個詩評人的三言兩語的讚美就可以獨步天下文壇。詩人寫詩需要努力。詩評人就更需要「敢為人先」的開拓精神。
我評詩,也是如此。評詩的人首先要把自己當成一個用心的讀者,你必須逐字逐句的品讀,領會作者呈現出來主題情景是什麼,抒情的、敘事的、意向的……,不管哪一首詩,它的內在都會有一個場景,是過去式的情感流露,是今天瞬間的環境描述,是心情舒暢的,是憤怒的,是春暖花開,是秋水纏綿,是完美的前後結合,是片段式的回味……不管如何,作為一個詩評人就要強迫自己進入寫作者的物質生活與精神層面里去。當你把要評論的這首詩一個字不拉的讀完以後,起先稍稍的閉目沉思一會。該如何評論,首先得以一個讀者的身份去評判這是不是可以引起自己的共鳴,再貫以發自內心的感受寫出自己的觀感。然後才是一個真正詩評人摻雜自己的建議與詩寫理論常識。
作為一個評詩人,我還找不到「拆其零碎,鑿其成型,琢其成器」的能力。但是,做一個好讀者我是很用心的。
讀詩,也需要一顆詩心。讀詩對於我來說是一種享受,尤其那些寫得生動活波的現代詩,我在享受他們那種詩意人生的快樂和時光賦予他們的自信、恆心與痴念。每當此時此際,我就會反問:世事滄桑多事,你瞧他們又是如何排憂解難,如何知足常樂,如何把生活的煩煩雜雜通過不同的文字,寫出美幻美倫的詩情畫意來。也許,我會嘗試著去理解人生快樂的真正含義所在。我也會在感嘆與敬服他們的寫作技巧的時候,我會嘗試他們寫作的風格,會借鑒他們精美絕倫的斷語加以理解以達吸收從而有獲益良多的喜悅心情。通過越來越多讀詩的過程,我會不斷持續地反問:我是快樂的嗎?我又知足嗎?人家寫的如此好,我呢?我為什麼就寫不好?人家寫詩的環境、素材不也都是生活中常見的風花雪月,不也都是感情思維里時刻遇到的愛恨情仇?如果這樣的主題讓我來寫,我會如何營造詩意的氣場,如何描述詩意的畫面,如何表達詩意的意境,如何運用語言的個性,如何濃縮詩意的章節……等等。
讀詩,不單單是思維空間營養的吸收,更是人格修養得到補充的一個又一個機會。
比如,在我讀評王雲霞與阿詩旺的那兩首詩的時候,我首先受到感染的是他們的作品中隱藏的美好心態。春天是激發情感的季節,也是引發關注而有心結的時候。我相信他們在寫這兩首詩的時候,自己的內心首先是陽光的、開心的、美妙的。所以王雲霞會問「是誰,會把心事放在衣角/……/是誰,在文字里/增加一摞摞厚實的思念」(王雲霞詩《春事》),「蕩漾在臉上/如三月的桃花」(阿詩旺《春事》)。那種圖畫的輕鬆與幸福感,我會有深入其境的參與快意。尤其,在結尾的時候當我讀到王雲霞詩中:「我在春天的渡口守望/請不要,將你我前世的約定/在紅塵中,忘掉」——如果我就是前世約定中的一位,我會毫不猶豫的去接受這樣的一份念情。這一段落不是語言上空白,而是「一箭四雕」的撞擊。我的心是痛的,任何一位讀者的心是痛的,我相信作者的心也是痛的,我還可以說個性人物的「你」的心也是痛的。
這也許就是我:既寫詩又寫評,有靈性成為一個詩寫人,有勇氣成為另一個詩評人的最終原因。
2017.3.6(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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