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凡到人間的魔鬼的天使——我說商鞅

文/鬼首天龍Ⅰ鬼眼天下

鞅是衛國人，被人稱為商鞅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在他被稱為商鞅之前，我們暫且叫他衛鞅。

衛鞅是個文靜的青年，即使文靜的衛鞅也是出眾的。但是出眾的衛鞅在衛國卻無所事事。衛王知道這個青年，卻從來沒有打算用他。因為衛王認為衛鞅的學問不符合衛國國情，甚至不符合整個戰國時代的形勢。衛鞅的學問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以法治國」，而衛王對這四個字卻沒有絲毫的興趣。

衛鞅到魏國去了，因為魏國的國相公叔痤欣賞這個青年，他希望國君魏惠王能夠重用這個青年，甚至他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這個叫衛鞅的青年能夠做魏國的國相。因為公叔痤自感時日無多，他已經病入膏肓。

不能說魏惠王是一個沒有理想沒有抱負的國君，他也知道人才對於弱肉強食時代的國家意味著什麼。但是他卻不認為衛鞅是一個人才。公叔痤在病榻上對前來探望自己的魏惠王最後一次舉薦衛鞅，說這是一個蓋世奇才！魏惠王似乎沒有聽到公叔痤在說什麼，無動於衷。公叔痤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但是他又說了一句話，他希望魏惠王能夠聽得進去。他說：「恐（衛鞅）見用於他國，必為魏害」。他告訴魏惠王，如果不想重用這個人，就殺掉這個人吧！

公叔痤建議魏惠王如果不重用衛鞅就把他殺掉，不可讓這個蓋世奇才為他國所用危害魏國。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後悔了，他感到一陣的不安，他覺得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不可以再說對不起自己良心的話，那樣很不好，非常的不好。魏惠王走後，他派人把衛鞅叫到病榻前，告訴他：你逃命去吧！

衛鞅沒有逃，他認為魏惠王不把自己當個人才重用，他也就不會殺掉自己。因為沒有那個必要。於是，他繼續在魏國呆著，確實是呆著，因為他每天百無聊賴，只能望著天空發獃。

衛鞅是個蓋世奇才，公叔痤知道，在魏國還有一個人知道，就是魏國的大夫公子卬，他深刻地知道在衛鞅的身上蘊藏著巨大的價值，這個人在魏國的命運關乎著整個魏國的命運，如果不被國君重用，那將是魏國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的巨大損失，也可以說是一場災難。所以他每天不厭其煩地向魏惠王說道衛鞅，希望魏惠王別再讓這個蓋世奇才整天百無聊賴對著魏國的天空發獃。然而，魏惠王依然無動於衷。

衛鞅終於離開了魏國。他到了秦國。因為秦孝公向天下發布了求賢令，表達了自己對人才如饑似渴的需求。在秦國大臣景監的引薦下，衛鞅見到了秦孝公。第一次與秦孝公會談，衛鞅滔滔不絕於口，講述了羲、農、堯、舜等先賢聖人的光輝事迹。把秦孝公說得都快睡著了。衛鞅走後，秦孝公把景監找來，問他：你舉薦的這個人靠譜嗎？景監說：絕對靠譜！

五天之後，衛鞅又一次坐在了秦孝公的對面，開講夏禹劃土定賦和湯武順天應人的光輝事迹。秦孝公在聽講的時候，眼皮子始終就沒有抬起來過一次。衛鞅很知趣兒，羞愧而退。秦孝公又把景監找來了，說你說這個衛鞅是個人才，很靠譜，我百忙當中接見了他兩次，他能說一句人話嗎？大理論一套一套的，都那麼偉大光榮正確，跟宇宙真理似的，這不是忽悠人嗎？景監知道衛鞅把戲給演砸了，他請求秦孝公再給衛鞅一次機會。

在衛鞅第三次覲見秦孝公之前，景監和衛鞅談了一次話。他告訴衛鞅：我明白你的意思，治理國家，急功近利的態度不可取，但是現在的秦國必須急功近利，國際形勢如此險惡，其它六國虎視眈眈，以秦國之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變法圖強，迅速崛起。否則，國破家亡會在旦夕之間發生。你再次見到秦孝公的時候，能不能別繞圈子說話了，直奔主題吧！這可是我給你爭取到的最後一次機會！

衛鞅第三次給秦孝公講課的時候，秦孝公沒有打瞌睡，而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全神貫注認真聽取衛鞅說的每一個字。雖然眼前這人所講的都是前所未聞的治國方略，但是在秦孝公心裡卻引起強烈共鳴。總結一下衛鞅這次講課內容的中心思想：以法治國，重賞重罰，賞罰必信，政令必行。如此，而國不富強者也，未之有也。

衛鞅第三次覲見秦孝公，字字句句打動著秦孝公的心田，讓秦孝公悍然決定重用衛鞅。他先賞給了衛鞅黃金五百鎰，又給了他全國最好的一塊封地。最為重要的是，他賦予了衛鞅至高無上的行政權力。他告訴文武百官，從今以後，衛鞅的行政命令就代表我的行政命，凡有違抗者，嚴懲不貸！此時此刻，一次改變中國歷史走向的變法改革運動拉開了帷幕。衛鞅的名字，命中注定的要以他自己的鮮血書寫在史冊之上。

一根孤苦伶仃的三丈長的木頭斜立在秦都南門，許多人在圍觀。木頭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頭，上邊沒有長出一朵花來，但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衛鞅給這根木頭定下了一個價格，十兩黃金，條件是把它從南門搬到北門去。十兩，還是黃金，這在當時對於草民是一個天文數字。把一根木頭從南門搬到北門，就能得到十兩黃金，世界上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嗎？三天過去了，人們還在圍觀這根木頭，而這根木頭還是孤苦伶仃地斜立在秦都南門。衛鞅給這根木頭加了價碼，五十兩黃金，條件依舊，還是把它從南門搬到北門。

終於有人站出來了，他扛起了這根木頭，把它從南門搬到了北門。不要小瞧這個人的舉動，這個舉動不亞於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那麼勇敢，這是一次鋌而走險。因為他冒著被天下人恥笑為傻逼的巨大風險搬運這根木頭。但是，當他把這根木頭從南門搬到北門的時候，他得到了五十兩黃金。衛鞅告訴全秦國人民：秦國政府是一個誠信的政府，政令必行！

一根價值五十兩黃金的木頭，從被搬到北門，啟動了衛鞅在秦國變法的程序。衛鞅利用這根木頭，昭告秦國百姓，從此之後，要跟著政府的命令走，政府現在決意變法改革，跟著變法改革的節奏走，你將會得到好處，與政府的命令背道而馳，你將會一無所獲。

一個有幾百年悠久歷史的國家，突然冒出來一位外國人來，對這個國家的典章制度進行變法改革，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人不能理解，不僅不能理解，還說三道四，不僅說三道四，還企圖阻撓。此時的衛鞅不再是那個看天發獃的衛鞅了。秦國的變法改革，你能理解就理解，你不能理解也得理解！對變法改革進行非議，懲罰！對變法改革進行讚美，也懲罰！秦孝公不理解衛鞅的這個舉動，問這是為什麼？衛鞅告訴他：國之百姓，對待國家政令，唯一正確的態度，就是執行！

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對衛鞅的變法改革說三道四的，秦國大夫甘龍和杜摯就敢，他們兩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你衛鞅算什麼東西？在你出現在秦國之前，在這塊土地上，呼風喚雨的是我們！你特么的一個外國人，想在這地界翻雲覆雨，不可以！但是，衛鞅對他們一句廢話沒有，讓他們立馬滾出了秦國的王宮，變成了廣大人民群眾中的一分子。衛鞅有這個權力。

甘龍和杜摯被衛鞅轟出王宮，貶為平民。但是，對變法改革發出非議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次不止是非議的問題了，就是旗幟鮮明的反對！發出這個聲音的人是秦國的太子駟，就是未來的秦國國君。衛鞅在秦國的變法改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阻擊。

衛鞅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他深刻地知道，秦國的變法改革事業全在於自己此時此刻的一進一退了。進一步，變法改革獲得成功，但是得罪了太子，自己的下場將會很難看很難看。退一步，親手發動的轟轟烈烈的變法改革將會無疾而終。伴隨而來的是自己在所有人的嘲笑聲中灰溜溜地滾出秦國，找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看天去了。有的人還活著，但是他已經死了。

衛鞅選擇了激流勇進。但是他沒有懲罰太子，而是太子的師傅。太傅公子虔被割掉了鼻子，太師公孫賈被黥了面。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對於公子虔和公孫賈來說，真的沒法出門了，見熟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衛鞅此舉，播種下了巨大而深刻的仇恨，在太子駟、公子虔、公孫賈以及所有對變法改革不支持的人們心裡。

然而，衛鞅不能顧及這些了，他必須堅定不移的把自己的變法改革大業進行到底，甚至不惜以鐵和血的手段。在一次渭水邊上督促囚徒勞動的視察工作中，衛鞅一天下來，下令誅殺處死了七百多人，讓渭水成為赤水。而這情景不過是衛鞅以嚴刑酷法變法改革中的一個小插曲。他在秦國制定了人間最嚴厲的法律，可以說是以恐怖治國。變法之初，他決定遷都咸陽，這是一個多麼巨大的工程，秦國人必須無條件執行。咸陽建成之後，人氣不旺，沒有一點首都的味道，衛鞅下令將幾千家雍州大姓遷移過來，隨後的血腥拆遷和暴力移民，成為一時秦國變法改革的主旋律。衛鞅，那個曾經文文靜靜的衛國青年，幾乎把秦國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

衛鞅在秦國的變法改革始終得到了秦孝公的強而有力的支持，不管衛鞅做什麼，秦孝公從來沒有任何異議。對於這個節奏，我想了很久。當初衛鞅與秦孝公會面，第三次的談話內容讓秦孝公眼睛裡光芒四射，衛鞅關於如何讓秦國強大起來的具體措施讓秦孝公興奮不已。但是，最為重要的一點是未來的秦國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這才是衛鞅讓秦孝公全力以赴支持他和保護他的最根本原因。才會讓衛鞅在秦國的政治舞台上放手一搏，聽之任之。

那麼在衛鞅和秦孝公設想中的未來的秦國是怎樣的一個國家呢？這必須從衛鞅所修鍊的法家學派的理論中去找答案。衛鞅不止一次地諄諄教誨秦孝公：法治比人治強！他告訴秦孝公，我給你建立起來的這套治理國家的法律，將會如同一部性能良好的機器一樣運轉，這部機器只要運轉正常，可保你老人家的江山千秋萬代。即使你的子孫後代是個白痴，你也不必擔心江山變色，政權易手。秦孝公高度認可衛鞅的這個觀點。此外，衛鞅還對秦孝公說了一句至關重要話，讓秦孝公心花怒放。這句話就是：讓所有的人都傻起來！

秦孝公一開始沒聽明白：什麼？讓所有的人都傻起來？我只聽說過變法改革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沒聽過讓所有人都傻起來的，這是什麼意思？據說在此時，衛鞅進獻給秦孝公一本武功秘籍，這就是江湖上傳說中的《商君書》。後人點評這本武功秘籍只有作為帝王的人才有資格修鍊，這是愚民之術。但是，後世的史學大家們也有認為這本書不是衛鞅所著，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本書里有衛鞅的篇章，但不是全部，這是一本法家學派的合編著作。不管怎麼說吧，中國歷史數千年在專制的帝王黑暗的極權統治之下，許多人認為是法家之惡。而這本《商君書》則是萬惡之源。

衛鞅變法之後的秦國是一定會強大起來的，在戰國七雄中一定會脫穎而出的，因為衛鞅通過變法讓秦國變成了一部強大的軍國主義暴力機器，擴張與侵略，是必須要彈奏的旋律。為了驗證自己的變法改革成果，衛鞅決定牛刀小試，先拿魏國開刀，並親自率領五萬大軍，撲向魏國邊境重鎮西河。

前面說過，衛鞅在魏國生活過，魏國國君不當他是個人才，衛鞅只好每天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發獃。在那段時間裡，讓衛鞅感到安慰的是還有一個公子卬，真心認定了他是個人才，而且是個不世出的人間奇才。當別人都冷落衛鞅的時候，公子卬不冷落他，把衛鞅當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並向魏國國君多次舉薦於他。公子卬自認為衛鞅的心裡也是掛懷著這份友情的。於是，在衛鞅率領秦國的虎狼之師侵犯邊境的時候，公子卬請纓出征，他想以當年與衛鞅的友情化解這場軍事危機。但是，他錯了！衛鞅不是不記得曾經與他的那一份友情，而且充分利用了這份友情，誘捕了公子卬，公子卬最終降秦。魏國的西河之地全部割給了秦國。這是衛鞅罷兵的條件，沒有迴旋餘地。

衛鞅率領軍隊對魏國的一戰，讓他不僅被封為列侯，還得到了取自於魏國的商於等地十五座城池的封賞，這就是後世人稱他為商鞅的原因。一戰成名，拜將封侯，這是一個人間傳奇，而在戰國時代的商鞅，這個曾經一文不名的草根青年，把這場傳奇演繹的絢爛多彩，熠熠生輝。

人生是這樣子的，當你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後，下一個步奏就是開始走下坡的路了。中國古人知道這個道理，這叫物極必反，盛極而衰。當商鞅被封侯之後，他的一個門客趙良發出了嘆息。他忠告商鞅，急流勇退，見好就收，歸隱山林，安享晚年吧！但是商鞅沒有聽他的話，也許商鞅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不是看不到未來對於他潛伏著巨大的危險。他只是無路可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特別是手上沾滿血腥的人，怎麼可能會全身而退？

秦孝公死，公子駟繼承秦國王位，是為惠文公。對於商鞅曾經對他的侮辱，不計前嫌，可能嗎？公子駟成為為惠文公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回了商鞅的相印，結束了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蓋世奇才的政治生命。但是，還沒有對商鞅痛下殺手。秦孝公賞賜給商鞅的十五座城池還讓他擁有。只是，他讓商鞅滾出咸陽，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商鞅在離開咸陽的時候，犯了一個錯誤。或許在他自己看來這不是一個錯誤。商鞅在離開咸陽的時候，他的車隊浩浩蕩蕩，他的旌旗獵獵招展，他賦予自己一個規格極高的堪比諸侯王的告別儀式。可以理解商鞅，這個讓秦國由弱變強的人，雖然他知道自己在秦國讎敵遍地，包括那個新上任的國君。但是，他不能不有所表示，他要示威，他要表達自己的驕傲。但是，示威這種事兒，是不可以對君王做的。惠文公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怒火，發出了對商鞅的追殺令。帶領三千武士追殺商鞅的是當年被商鞅黥了面的太師公孫賈。

讓商鞅感到非常震撼和不可思議的事情，並不是身後有公孫賈率領的三千武士在追殺他，在這三千武士後面，還有數以萬計的老百姓哭喊著嘶吼著要他的命。因為商鞅，對於這些人，都有一筆血債要償還。商鞅只得狼狽逃亡了。

商鞅在被處死之前，有個短暫的逃亡過程，當他逃到函谷關的時候，想投店住宿，店主要他出示身份證件，商鞅沒有，有他也不敢出示。店主告訴他：依商君之法，不許收留無帖之人，犯者並斬！作法自斃，這個詞兒就是這麼來的。

商鞅一度逃亡到了魏國，他希望魏惠王這次把他當個人才看待，並能夠給予重用。但是，此時的秦國通過他的變法改革已經變成隨時吃人的怪獸了，魏惠王如何敢收留於他？魏惠王不僅沒有收留他，反而把他捆綁起來，準備把他用囚車送到秦國，進一步加強兩國的友好關係。

商鞅從魏國武士的捆綁中脫逃了，他逃到了自己的封地商於。他決定起兵反秦。但是，商於人民並不打算和他一起對抗強大的秦國。終於，商鞅被公孫賈擒拿歸案。

商鞅是被五牛分屍的酷刑處死的，這個殘酷的刑法有個名稱叫「車裂」。這也是商鞅親手制定的刑法之一。商鞅在發出一聲人世間最悲慘的嚎叫之後，身體被五頭牛分別朝五個方向給撕裂了。同時，咸陽城中的百姓們發出了巨大的歡呼之聲。這是由商鞅自編自導並親自主演的一出人生悲劇。什麼叫身敗名裂，這就是。

今天的人們閱讀商鞅的故事，我想會和我的感受一樣，對他的人生遭遇，對他所取得的巨大成功談不上什麼欣賞與讚歎；對他最後身敗名裂的下場也談不上什麼悲憐與惋惜。我們在無動於衷的同時，應該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個政治家的變法改革，應該讓一個國家變成什麼樣子？

商鞅變法，唯一的歷史功績就是立竿見影地讓秦國從弱變強，笑傲戰國江湖，為秦王嬴政最後掃滅六國打下了基礎。但是，自此之後的中國歷代王朝基本沿襲了商鞅治國的理念，讓中國的歷史在無邊的黑暗中悠久了二千年，直到今日。商鞅，這個所謂的蓋世奇才，真如同一個下凡到人間的魔鬼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