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空間-守護天使

守望天使 作者：三毛 文章：　　耶誕日前幾日，鄰居的孩子那了一個紙做的天使來送給我。　　「這是假的，世界上沒有天使，只好用紙做。」湯米把手臂扳住我的短木門，在花園外跟我談話。　　「其實，天使這種東西是有的，我就有兩個。」我對孩子閃閃的眼睛認真的說。　　「在哪裡？」湯米疑惑好奇地仰起頭問我。　　「現在是看不見了，如果你早認識我幾年，我還跟他們住在一起呢！」我拉拉孩子的頭髮。　　「在哪裡？他們現在在哪裡？」湯米熱烈的追問著。　　「在那邊，那顆星的下面住著他們。」　　「真的，你沒騙我？」　　「真的。」　　「那時候我不知道不明白，不覺得這兩個天使在守護著我，連夜間也不合眼得守護著呢！」　　「那有跟天使一起過日子還不知不覺的人呢？」　　「太多了，大部分都像我一樣不曉得呢？」　　「都是小孩嗎？天使為什麼要守著小孩呢？」　　「因為上帝分小孩子給天使之前，先悄悄地把天使的心放到孩子身上去了，孩子還沒有分到，天使門聽到他們孩子心跳的聲音，都感動的哭了起來。」　　「天使是悲傷的嗎？你說他們哭著？」　　「他們常常流淚的，因為太愛他們守護著的孩子，所以往往流了一生的淚，流著淚還不能擦啊，因為翅膀要守護著孩子，即使是一秒鐘也捨不得放下來找手帕，怕孩子吹了風淋了雨要生病。」　　「你胡說，那有那麼笨的天使。」湯米聽的笑了起來，很開心的把自己掛在木柵上晃來晃去。　　「有一天，被守護的孩子總算長大了，孩子對天使說——要走了，又對天使說——請你們不要不要跟過來，這是很討人嫌的。」　　「天使怎麼說？」湯米問著。　　「天使嗎？彼此對望了一眼，什麼都不說，他們把身邊最珍貴的東西給了要走的孩子，這孩子把包袱一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天使關上門哭是吧？」　　「天使哪裡來得及哭，越走越遠，天使們都老了，還是掙扎著拚命向上飛，想再看孩子最後一眼，孩子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漸漸的小黑點也看不到了。這時候天使才慢慢的飛回家去，關上門，熄了燈，在黑暗中靜靜流下淚來。」　　「小孩到那裡去了呢？」湯米問。　　「去那裡都不要緊，可憐的是兩個老天使，他們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心，翅膀下面沒有他們的庇護的東西，終於可以休息休息了。可是撐了那麼就的翅膀，已經僵了，硬了，再也放不下來了。」　　「走掉的孩子呢難道真不想念守護他們的天使嗎？」　　「啊！颳風下雨的時候，他自然會想有翅膀的好處，也會想念的哭一陣呢！」　　「你是說，那個孩子只是想念翅膀的好處，並不真想念那兩個天使本身啊！」　　為著湯米這句問話，我呆住了好久好久，我捏著他做的紙天使，望著黃昏的海面說不出話來。　　「後來也會真想天使。」我慢慢地說。　　「什麼時候？」　　「當孩子知道，他永遠也回不去的那一天開始，他會日日夜夜想念著老天使們了啊！」　　「為什麼回不去了呢？」　　「因為離家的孩子，突然在一個早晨醒來，發現自己也長了翅膀，自己也正在變成天使了。」　　「有了翅膀還不好，可以飛回去了！」　　「這種守望的天使是不會飛的，他們的翅膀是用來遮風避雨的，不會飛了。」　　「翅膀下面是什麼？新天使的工作是不是不一樣啊？」　　「一樣的，翅膀下面是一個小房子，是家，是新來的小孩，是愛，也是眼淚。」　　「做這種天使很苦！」湯米嚴肅的下了結論。　　「是很苦，可他們認為這是最最幸福的工作。」　　湯米動也不動的盯住我，又問：「你說，你真的有兩個這樣的天使？」　　「真的。」我對他肯定的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去跟他們在一起？」　　「我以前說過，這種天使，要回不去了，一個人的眼睛才亮了，發覺他們原來是天使，以前是不知道的啊！」　　「不懂你在說什麼。」湯米聳聳肩。　　「你有一天長大了就會懂，現在不可能讓你知道的，有一天，你爸爸媽媽……」　　湯米突然打斷了我的話，他大聲地說：「我爸爸白天在銀行上班，晚上在學校教書，從來不在家，不跟我們玩。我媽媽一天到晚在洗衣煮飯掃地，又總是罵我們這些小孩，我的爸爸媽媽一點意思都沒有。」　　說道這兒，湯米的母親站在遠遠的家門，高呼著：「湯米，回來吃晚飯，你在哪裡？」　　「你看，羅不羅唆，一天到晚找我吃飯，吃飯，討厭透了。」　　湯米從木柵門上跳下來，對我點點頭。往家的方向跑去，嘴裡說著：「如果我也有你說的那兩個天使就好了，我是不會有這種好運氣的。」　　湯米，你現在不知道，你將來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是一個故事！這是我小時侯聽到的。現在你也聽到它了，並且知道那個老頭子做事總是對的。 摘錄三毛的《守望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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