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讀書生活 木齋
蘇東坡的讀書生活
木齋
秦觀有詩說:「人生異趣各有求」,對於蘇軾來說,他的異趣不是富貴,不是功名,而是讀書和創作,在文學藝術的瀚海中遨遊,是蘇軾平生之快事,李之儀所說:「明窗淨几,筆硯紙墨皆極精研,是人間之至樂」,[①]蘇軾自己所說的:「某平生無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自謂世間樂事,無逾此者。」[②]正可作為蘇軾審美人生的極好概括。
首先是讀書,對此,很多詩話有所記載。可以說,讀書是蘇軾終生不變的生活習慣,是蘇軾戰勝苦難的精神支柱之一。「公嘗言觀書之樂,夜常以三鼓為率,雖大醉歸,亦必披展至倦而寢。」[③]有時,在貶謫的蠻荒之地,書籍的來源有限,蘇軾便會將有限的一本書反覆閱讀。他曾有著名的「八面受敵」讀書法:「每一書皆作數過盡之」,「每次作一意求之」。[④]這看似是一種法則式的讀書方法,其實,這種法則多半是精神食量短缺特殊情況所逼出來的。蘇軾晚年貶謫海外,無書可讀,偶得柳子厚文,於是,橫看側看,敲骨吸髓,何止八面,恐怕每個字都要反覆玩味,如同荒漠中的饑渴者得到有限的一泓清水,是不肯一口吞盡的。在黃州時,生活極端艱苦,蘇軾仍然每夜讀書,「一日讀杜牧之《阿房宮賦》,凡數遍;每讀徹一遍,即再三咨嗟嘆惜,至夜分猶不寐。有二老兵,皆陝人,給事左右。坐久,甚苦之。一人長嘆操西音曰:「知他有甚好處,夜久寒甚,不肯睡!」連作冤苦聲。其一曰:「也有兩句好(音吼)!」其人大怒,曰:「你又理會得甚底?」對曰:「我愛他道:『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⑤]令人失笑,也可知蘇軾讀書之痴迷。
在《讀孟郊詩二首》中,我們能感受到蘇軾的那種如饑似渴的閱讀,時而象是飢餓者的大快朵頤,時而又象是美食家的細細品味:「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似煮彭越(左加蟲),竟日持空螯」,饑渴之態、貪婪之態、尋覓之態,躍然紙上。如果有美感的時候,蘇軾會感到極大的愉悅:「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同上)讀到佳處、美處,那種審美的愉悅,是無法言傳的,這種感覺西方的詩人曾經說:「如果有一部書能使我讀過之後渾身發冷,而且沒有任何火把能把我暖和過來時,我知道那一定是詩」,[⑥]蘇軾的感受卻是美感如佳肴美釀,或是麻姑搔癢:「試倩麻姑癢處搔」。讀書之於仕宦,就象是天涯倦客,忽然看到清清的溪水一樣,雖然不能從此徹底擺脫仕宦的塵埃,但到底可以使心靈得到得到短暫的休憩:「譬如倦行客,中路逢清流。塵埃雖未脫,暫憩得一漱。」[⑦]
對於多才多藝蘇軾的蘇軾來說,審美的愉悅,其範疇相當的廣泛,書法、繪畫、古董、金彝,無不在其彀中。初踏仕途的鳳翔時期,他就有《鳳翔八觀》,其中的《石鼓歌》《王維吳道子畫》,都是十分著名的。可以說,仕途為蘇軾的審美人生,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視野。在《石蒼舒醉墨堂》中,蘇軾曾論說書法之樂:「自言其中有至樂,適意不異逍遙遊」「如欲美酒消百憂」,「興來一揮白紙盡,駿馬倏忽踏九州」,那快意真如莊子筆下的逍遙遊呀!所以,蘇軾人生的閃耀,便是在那「少焉蘇醒,落筆如風雨,雖謔弄皆有意味,真神仙中人」[⑧]的愉悅,是如同他自己所體會:「吾酒後,乘興作數千字,覺酒氣拂拂從十指出也」的體驗。[⑨]
注 釋
[①]李之儀:《為楊元發跋東坡所書蘭皋亭記》,《蘇軾資料彙編》,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27頁。
[②] 何遠:《春渚紀聞》,卷六。《蘇軾資料彙編》,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151頁。
[③] 何遠:《春渚紀聞》卷六,《蘇軾資料彙編》,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154頁。
[④] 蘇軾:《又答王庠書》。
[⑤] 《道山清話》,《蘇東坡軼事彙編》,第77頁。
[⑥] 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語。
[⑦] 蘇軾:《和子由聞子瞻將如終南太平宮溪堂讀書》。
[⑧] 《豫章集》,《蘇東坡軼事彙編》,第147頁。
[⑨] 《侯鯖錄》,《蘇東坡軼事彙編》,第141頁。
木齋,現任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生導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任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中華語言文化中心研究員,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東亞系訪問教授,主要專著:《蘇東坡研究》《 唐 宋 詞 流 變》《 中 國 古 代 詩 歌 流 變》《 宋 詩 流變》《與中國作家對話》《恍若隔世――我的知青歲月》《走出古典――唐宋詞體與宋詩的演進》等。
註:該資料為新安中學學生專題研究性學習之用。謹向作者表示最誠摯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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