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清流士大夫 難稱「開眼看世界」

范文瀾在《中國近代史》中將林則徐譽為「清朝開眼看世界第一人」,日後這句話成為評價林則徐的固定用語,但查閱當日歷史,林則徐並未真正「開眼看世界」。[詳細]導語一翻譯《國際法》卻無視國際交往原則1838年11月15日,林則徐被道光帝任命為欽差大臣,前往廣州禁煙。據記載,林則徐到達廣州後組織翻譯班子,為自己翻譯外國的政治、經濟情報,甚至還組織人翻譯了瑞士法學家瓦特爾1758年的著作《國際法》。查詢瓦特爾這部著作,其中有這樣一句話,白話譯文為:「均勢的核心意義是妥協安排國際事務,沒有一個國家能居於至高無上的主宰、支配他國的地位。」顯然,組織人翻譯這部書的林則徐不理解甚至忽略了這句話。1840年1月18日,正在廣州主持禁煙的林則徐向英國女王發出一封《諭英國國王書》,這封信以「竊喜貴國王深明大義,感激天恩,是以天朝柔遠綏懷,倍加優禮」開頭,林則徐要求英國國王:「惟所轄印度地方……貴國王誠能於此等處拔盡根株,盡鋤其地,改種五穀。有敢再圖種造者,重治其罪。」為了說服英國國王,林則徐還用因果報應學說威脅英國國王「天所佑而神所福,延年壽,長子孫,必在此舉矣。」從這封信中,我們看不到一個「開眼看世界」的林則徐,而是一個無知而又自大的清朝官員。實際上,林則徐的這種表現不僅體現在這封信上,在對英商的態度和策略上,林則徐同樣如此。禁煙過程中,林則徐為使外國商人遵守清朝法律,要求商人簽署具結。要求外商遵從清朝法律,這點並無不妥,但在具體行文和操作中,林則徐卻不斷體現出自己對世界的無知。林則徐諭令「凡在夷館之人,均須簽名畫押,毋許一名遺漏」,他以「結得英吉利國及所屬各國夷商,久在粵省貿易,渥沾天朝恩澤,樂利無窮」為具結起始,要求外商「嗣後來船永遠不敢夾帶鴉片,如有帶來,一經查出,貨盡沒官,人即正法。」(據《林文忠公政書》乙集,卷一)林則徐所採取的的連坐之法,令外商頗為恐懼,他們因害怕被逮捕而不敢簽字。林則徐這一要求並不符合國際通行規則,自然遭到外商的抵制與反對,實際上「人即正法」一語,在清朝的法律之中尚無必要的根據(夾帶鴉片就判死刑,清朝法律中無此規定)。(據茅海建《天朝的崩潰》)儘管林則徐組織人手翻譯了大量西方情報,但從林則徐的行動中,我們並未看出他受到了影響,否則,他就不會在《諭英國國王書》中要求英國國王「接到此文之後,即將杜絕緣由,速行移覆,切勿諉延。」[詳細]二誤判英國侵華為「謠言」 稱英軍倒地不能復起如果說林則徐在國際政策與外交策略上沒有「開眼」源於天朝的體制,使他在對外交往上不可能平等對待其他國家,那麼在禁煙期間林則徐所採取的各類策略,則進一步顯示他並未因翻譯西方情報而獲益,也沒有顯示出他「開眼」的一面。林則徐前往廣州禁煙後,道光曾諭令林則徐不可開啟「邊釁」,林則徐在回答道光疑慮的奏摺中,描述了他心目中的英國士兵形象,「且夷兵除槍炮之外,擊刺步伐,俱非所嫻。而其腿足纏束緊密,屈伸皆所不便,若至岸上,更無能為。是其強非不可制也。」

同時林則徐認為英國人的艦船太大,無法駛入中國內河,不足為慮。林則徐為消除道光的疑慮,進一步表示可以採取火攻制敵,林則徐後來也採用了這種方式對抗英軍。對於道光帝最為擔心的「邊釁」問題,林則徐一再解釋,英國人遠來經商,所圖皆利,英國人斷然不敢用戰爭的手段對付中國。正是基於這樣的判斷,林則徐在數次得到英國將進攻中國的情報後,依然不相信。茅海建在《天朝的崩潰》一書中列舉了1840年林則徐三次獲悉英國將進攻中國的消息後的反應:1840年2月林則徐聽聞澳門葡萄牙人傳聞英國將派遣12艘戰艦來華的消息,他的反應是「此等謊言,原不過義律等張大其詞,無足深論。」1840年3月24日,英國軍艦「都魯壹」號(Druid)抵達廣州,林則徐仍然認為這是「虛張而已」。同年4月,美國領事稟林則徐,英美報紙披露英國將在6月封鎖廣州,林則徐對此官方消息仍稱其為「謠言」。林則徐在對戰爭的預判上,幾乎沒有受到自己所翻譯的情報影響,更沒有採信其他國家官方傳遞的正式消息。中英開戰後,林則徐對英國的判斷更是一塌糊塗,一點也沒表現出「開眼看世界第一人」應有的眼光。1840年8月,也就是定海失陷,鴉片戰爭爆發兩個月後,林則徐在一封給道光的奏摺中說英軍「一至岸上,則該夷無他技能,且其渾身裹纏,腰腿僵硬,一仆不能復起,不獨一兵可以手刃數夷,即鄉井平民亦盡足以制其死命」林則徐認為依靠鄉井平民就可以打敗英軍,因此中國可以採取招募鄉勇的辦法抗英。林則徐不但相信依靠鄉勇能抵擋住英國的攻勢,還相信依靠中國的「神功」可以抵禦外侮,《劍橋中國晚清史》寫道:「另一個辦法是採用道家法術和中國寺院的拳術,以改善軍隊在西方炮艦和大炮面前軟弱無力的狀態。例如,武術教師們宣稱自己在水下不用呼吸可以呆上十個小時,因而便僱用他們藏在河底去英國船底下鑿洞。」從這些表現看,林則徐確實談不上「開眼看世界」。[詳細]三名譽第一 誤判形勢後為自己辯護儘管林則徐對戰略形勢有諸多誤判,但在戰爭爆發後,林則徐如同傳統的清流士大夫一樣,開始為自己辯解。1840年7月4日,林則徐在一封奏摺中稱,英軍北犯的消息自己已經知會浙江、江蘇,8月7日,林則徐在奏摺中稱沿海各省自己都已發文通知。同年12月22日,林則徐在給姻親的信中說:「屢次奉請敕下各省督撫嚴密防堵。」1842年9月,林則徐在給朋友的信中進一步說:「英夷兵船之來,本在意中,徐在都時面陳姑署不論,即到粵後,奏請敕下沿海嚴防者,亦已五次……」(據茅海建《天朝的崩潰》)單就林則徐這番自我表述而言,林則徐似乎對戰爭早有預料,並且還屢次向同僚和皇帝發出預警,不過,實際上情況並非如此。林則徐在書信及日記中的這番自我辯護,只不過是傳統士大夫慣常的操作手段,顯示出林則徐作為「清流」士大夫的一面。

林則徐被流放以後,或許已經意識到清政府的落後,但這個層面也僅止於器物層面,並且復起以後,也從不公開談論自己在廣州時所了解到的外部世界,林則徐曾對友人提起清朝應使用「大炮」,但末尾仍叮囑朋友「幸勿以示他人,禱切,禱切。」(據林則徐:《致姚椿、王柏心》,《林則徐新疆資料全編》)儘管提出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名言,但在名譽與官運面前,林則徐卻不能捨棄一切為國報銷,這似乎也與「開眼」相去甚遠。結合以上論述,不難發現林則徐並未開眼看世界,從他寫給英國國王的信到他處理外商的政策上看,他均未受到西方情報的影響。事實上,林則徐所採取的方針策略,並未超出傳統士大夫的行為方式。林則徐在對待世界的問題上,其實與琦善等人並無不同,基於傳統的三點假設:即中國在戰爭中佔優勢;中國善於使外來民族「開化」;中國有貴重商品可使外國人接受納貢地位。(據費正清編《劍橋中國晚清史(上卷)》)林則徐和他的同僚們都堅持「以商制夷」的策略,即便到1840年4月,鴉片戰爭爆發在即,林則徐仍在議論「馭夷不外操縱兩端,而操縱只在貿易一事。」(據王開璽《鴉片戰爭前後清政府制夷思路探論》)回到本文之初,林則徐組織人翻譯了《國際法》,若他能真正「開眼看世界」,注意到國際法中國與國交往的原則,也許就不會堅持「以商制夷」這樣的觀念了。[詳細](文/楊超)權責聲明:名家有瑕欄目是騰訊文化傾力打造的重點欄目,歡迎轉載或報道,但請註明出處。結語拋開政治史程式化的敘述,仔細審視晚清歷史,不難發現林則徐並未真正「開眼看世界」,今天仍稱其為「開眼看世界第一人」,是對歷史的誤讀,只會讓今人遠離真實的林則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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