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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任務」結束之後的波瀾

《情報英雄熊向暉--在胡宗南身邊的十二年》(節錄)

第一次乘海輪1947年8月,熊向暉乘美國"美琪將軍號"郵輪赴美。這是二戰期間的一種運兵船,戰後改造成郵輪,屬美國總統輪船公司。它到中國的航線是:從美國出發,經馬尼拉、香港,到達上海;返程航線是:從上海出發,經日本神戶、檀香山,到達美國舊金山。熊向暉乘的這條郵輪,有頭等艙、二等艙,有普通艙。頭等艙有游泳池。二等艙是4人間,船票300美金。普通艙是大統艙,船票180美金。他乘的就是普通艙。乘普通艙的大部分是華人留學生。在船上洗澡,也只能先用海水洗,然後用淡水沖1分鐘。開船那一天,碼頭上擠滿了送別的人群。五顏六色的彩帶,從碼頭繫到船上,並有專門的樂隊伴奏。開船時,船漸漸地駛離碼頭,彩帶在悠揚的送別曲中,漸漸地被拉斷,飄落在黃浦江的江水中。從5月份離開胡宗南部隊,到8月份乘郵輪出國,中間雖然只有兩個多月時間,但國內形勢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給熊向暉印象最深的幾大新聞是:5月16日,華東野戰軍主力對被包圍在山東孟良崮的國民黨整編74師發起總攻,全殲整74師33000人,擊斃師長張靈甫。張靈甫原來是胡宗南的人,後來到王耀武的手下干。整74師全部是美械裝備,號稱是國民黨的五大主力之一,內戰初期在進攻淮陰的時候,立下大功,出了名。整74師被殲滅,對國民黨的士氣影響很大。6月30日,人民解放軍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1、2、3、6共4個縱隊12萬大軍,在劉伯承、鄧小平率領下,在魯西南東阿至濮縣橫寬300里的地段上,強渡黃河,揭開了人民解放軍戰略反攻的序幕。7月4日,國民政府舉行國務會議,通過蔣介石提出的《為拯救『匪區"人民,保障民族生存,鞏固國家統一,厲行全國總動員,以戡平『共匪"叛亂,掃除民主障礙,如期實施憲政,貫徹和平建國方針案》,提案稱"必須全國軍民集中意志,動員全國力量,一面加緊戡亂,一面積極建設"。會後,各省市參議會及國民黨控制的組織,紛紛通電擁護"戡亂"令,並召開所謂"戡亂救國大會"。7月14日,新華社發表社論《總動員與總崩潰》,指出國民黨下"總動員令", "象徵著蔣介石的統治將要總崩潰"。人民的方針就是堅決徹底乾淨全部消滅蔣介石軍隊,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看了這些新聞,熊向暉十分感慨。從國民黨發動內戰,前後只不過一年多時間,國內形勢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他對國民黨的失敗,對中國共產黨的勝利,更加堅信不疑。他希望自己儘快在美國完成學業,回來參加新中國的建設。這是熊向暉第一次乘海輪。站在甲板上,看日出日落,別有一番景色。一次在甲板上,熊向暉看到有個美國人打中國人,有中國人為之不平,拔拳相助,與美國人對打,雖然打輸,但是熊向暉對這個助拳的中國人十分讚賞,和他交了朋友。船到日本神戶,靠上碼頭,卻不準乘客下船。當時正是美國佔領時期,只見美國大兵趾高氣昂,不可一世,而日本苦力,生活很慘。日本苦力抽不起香煙,許多日本人就撿美國大兵抽剩的煙蒂。回想起日本人投降時,日本兵走過,中國憲兵看得不順眼,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中國老百姓在旁邊看了鼓掌。想起日本在戰後幾十年中所發生的變化,真讓人感慨。離開日本神戶後,在公海上航行了10天,郵輪抵達夏威夷群島的首府檀香山。旅客上船下船,都按等級來,頭等艙的旅客先下,然後是二等艙的旅客下,最後才是普通艙的乘客下。頭等艙的旅客下船,碼頭上還有人歡迎。熊向暉與同艙的旅客顧茂祥一起下船後,看到檀香山的風景,充滿了異國風情。下了船,熊、顧先到市中心,找到一家中餐館。十幾天來,他們在船上一直吃西餐,每餐都是一點相同的菜,幾片麵包,一點土豆泥,早就吃倒了胃口。所以他們一上岸,就想找中餐館,解解饞。進了中餐館,點了菜,等不及菜上來,看到桌子上有醬油瓶,他們拿起來就喝,覺得那味道真美。飯後,熊向暉與顧茂祥一起來到海邊沙灘,欣賞風景。他們還一起乘坐一艘玻璃潛水艇,潛入水底看海景,觀賞各種各樣的熱帶魚。這樣的觀光項目,給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幾十年後還能記得當時的情形。郵輪離開檀香山碼頭,他們又在公海上航行了兩天,終於抵達這次航行的終點--美國舊金山。過關時,海關人員檢查他們帶的行李,襪子之類只准帶兩雙,超過這個數字,就要作為走私物品,不但要沒收,而且重罰。但只要給海關檢查人員小費,就可以免檢。有好心人事先對熊向暉作了提醒,所以他通關很順利。但也有的旅客因為沒有給小費,結果被認為是走私,罰得很厲害。熊向暉到美國後的第一印象,就是美國海關人員在神聖名義下的貪污收賄。這令他很失望,想,美國怎麼也有這種事情?從密歇根到克利夫蘭從舊金山登陸之後,熊向暉轉由橫跨北美大陸的太平洋鐵路乘火車,經沃格、夏延、俄馬哈,跨過密蘇里河和密西西比河,最後到達密歇根湖畔的芝加哥。從芝加哥再轉到密歇根州首府密歇根市,進入密歇根大學。不久,熊向暉從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的西保(Western Reserve,今凱西西保)大學申請到一筆獎學金,便轉到那裡讀政治學研究生課程。獎學金雖然只有幾百美金,但對熊在美國的生活助力甚大。而且他的三姐熊彙苓(今名熊友臻)和姐夫申健也在這裡讀研究生。熊在美國沒有"特殊任務"。學習和生活安定下來之後,他寫了幾篇稿,寄回國內,為王石堅主辦的《新秦日報》寫"旅美通訊"。美國大學的後勤管理往往是開放式的。西保大學研究院不向學生提供宿舍,學生向學校教務處註冊學籍後,由教務處同學校周圍的居民進行聯繫,替學生介紹可以租賃的房源。學校與周圍的居民訂有協議,一旦有需要,可以很快找到房源。學校替熊向暉介紹的一家房東,距學校2公里,路程並不算遠。這裡整條街道上的房子,都是木板房,外牆白色,中間是花園。熊向暉的房東,夫婦兩人,男主人叫克勞夫德,40多歲。他們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兒。房子是假3層,1層是大客廳、餐廳、廚房;2層是卧室,一共3間,房東夫婦與女兒各1間,另1間供出租。廁所、浴室合用。房租每星期5美金,含傢具、卧具、床單、枕頭套等,每個星期免費洗1次澡。房租並不算貴。吃飯到學校的自助餐廳,或者到學校附近的小餐館。一般情況下,早餐5角,中、晚餐各7角至8角,吃好一點需1美金。初到美國時,為了熟練英語,熊還經常去電影院看電影。一般看第二輪的片子,每張票3角。克勞夫德先生一天到晚在外面做工,女兒上學。1947年11月的一天,房東突然表示要請熊吃飯。熊把從杭州帶來的小禮品,選了幾樣送給房東夫婦。吃飯時,房東夫婦才告訴熊,今天是他們結婚17周年。吃的食物,是一種黑豆製成的象窩窩頭似的東西,很難下咽。克勞夫德先生問熊:"好不好吃?"熊坦率地回答:"不習慣!"他說:"你很誠實。"他告訴熊,他們夫婦是1930年結婚的,當時正是美國大蕭條時期,生活非常困難。他夫人在鄉下,他打工,幫人家喂馬,沒有工錢,只供給伙食,每天吃一種黑豆類的東西。那一年,他們結婚,就吃這種東西。結婚之後,克勞夫德夫人也進了城,但是到處找不到工作。有一天,路過一個咖啡店,門口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一則"招工啟事"。她推門進去,看見一個胖老闆躺在躺椅上。克勞夫德夫人問他招工的事,老闆說,必須是24小時幹活,沒有工資,管吃。她問:為什麼要24小時幹活?難道夜裡還要招待客人嗎?老闆說,夜裡不需要招待客人,但要陪老闆睡覺。克勞夫德夫人憤怒地罵道: "你是個豬!"掉頭走了。但是,回來再經過這裡時,那塊"招工啟事"的牌子已經沒有了,這說明咖啡店的老闆已經招到了願意為他"24小時幹活"的女招待。人在走頭無路的處境下,是很容易失去尊嚴的。房東夫婦說,為了紀念美國大蕭條時期那一段艱難的生活,他們在每年的結婚紀念日,都要把結婚時吃過的黑豆,重新吃一次,目的是在生活富裕時,不要忘了當年的困苦。說完了這段故事,他們當即撤下黑豆,重新端上豐盛的食品款待熊,熊也祝福了他們。克勞夫德先生說,你看,我現在有房子,有鋼琴,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其實這都是抵押的。在美國,只要有工作,一切都可以透支。一旦沒有工作,這些傢具馬上搬走。他們說,我們美國人沒有任何鎖鏈,一切都是自由的。但是,房子、鋼琴,就是我們的鎖鏈。為了能住上房子,能用上鋼琴,就只有拚命工作。房東家裡掛著羅斯福的像,他們認為已故的羅斯福總統是他們的大恩人,正是由於羅斯福總統,才把他們夫婦帶出了30年代的大蕭條。從克勞夫德夫婦身上,熊向暉感到美國老百姓的善良。1947年,中國許多地方受水災,美國很多老百姓向中國災區捐助舊衣服。在熊住過的地方,真可以說夜不閉戶,牛奶送到門口,就往門外一放,沒有人偷。在西保大學,熊向暉讀了兩個學期,一個暑期班,拿到了碩士文憑。但是此時,國內的王石堅已經出事,熊向暉用一個半學期的生活費堅持了一年,已經難以為繼,回國的路費更沒有著落。房東很善良,知道熊經濟拮据,表示不要房租。但是一則熊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二則也要籌劃回國的路費,所以他在1948年夏拿到碩士學位後,便來到紐約打工。諶筱華來信告知王石堅被捕王石堅是1947年9月底出事的,距熊向暉出國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熊向暉先在10月初看到《紐約時報》刊登消息,說國民黨當局在北平、西安破獲中共地下電台,抓了不少人。不久,諶筱華從南京來信說,西安來人告訴她,王石堅被捕。後來得知,他們在西安住所的全部衣物包括留存的西安綏靖公署信封、信箋全部被搜走。諶筱華擔心熊向暉的安全,熊更擔心她的安全。他萬沒有想到,周恩來給他的"特殊任務"結束後,還會有這樣的餘波。《周恩來年譜》(1947年)9月28日載:"從合眾社消息中得知余心清等2人27日在北平被捕後,和任弼時電告楊尚昆、李克農。9月底,和任弼時召集戴鏡元、李質忠、童小鵬、羅青長等開會,研究通訊、機要、情報工作,為確保秘密,決定將現有的機要處分為情報、統戰、軍隊三部分。並研究通訊機要工作中密碼編製、使用、保管等問題。""10月3日從合眾社1日電得知,陳布雷之女陳璉與其丈夫袁永熙在北平被捕,王冶秋在警察到達前跑脫,致電羅邁、李克農:此案為軍統發動,似牽涉範圍甚廣,有擴大可能。望克農告王石堅等,不管有無牽連,均速謀善後,嚴防波及其他兩處。陳璉系秘密黨員,與學運有關,望羅邁告錢瑛嚴防牽連上海學運。並請另電馮文彬,注意到解放區受訓的學生回去後有無牽連危險,望其慎重處理。""10月6日致電楊尚昆、李克農、羅邁並告中共中央工委及康生:『平津大捕人,牽連我情報機關。"應『杜絕一切可能牽連的漏洞,立即割斷各種橫的關係,並研究教訓,給其他情報系統與地下黨的組織以更嚴格的指示"。請中工委告訴杜理卿(許建國)、馮文彬『利用他們關係追究此案破壞真相,並研究有無營救可能和辦法"。對西安第二台請考慮有無辦法撤退。同日,又致電康生、李克農:王石堅遇險,凶多吉少,有無其他營救辦法,望告。"王石堅是中央社會部的情報人員。由李克農主持的中央社會部,建立和領導著不同的情報系統。這些系統之間沒有橫的關係,與地方黨組織也不發生橫的關係。其中比較大的情報系統,包括潘漢年情報系統、劉少文情報系統、吳克堅情報系統,以及王石堅情報系統。熊向暉原來是由中央單線聯繫,不歸入任何情報系統。後來中央派王石堅到西安,專門負責聯繫熊,也聯繫陳忠經、申健等。王石堅本人也在西安發展了一些新的關係,逐步發展成一個情報系統。但是熊向暉除與王聯繫外,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熊處於胡宗南內部的核心地位,而胡宗南又是蔣介石主要用來對付延安和陝甘寧邊區的。所以他對於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關係重大。由於他被包括在王石堅情報系統,中央對這個情報系統自然非常重視。熊向暉是由周恩來、董必武直接派到胡宗南身邊的。他的任務,也是周恩來、董必武親自交代的,由他根據形勢的發展,"獨立決定問題"。1943年周恩來在西安七賢庄與熊密談時,更囑咐他,"你身在虎穴,崗位重要,怎麼工作,不需我多講,我只提幾句:對黨要忠誠,對敵要狡猾;有所為,有所不為;抓大不抓小,注意戰略動向,主要著眼保衛黨中央。"根據中央領導的指示,熊向暉集中精力抓戰略情報,"有所為,有所不為"。對於他而言,王石堅只是起一個居中聯絡和傳遞情報的作用。儘管王是社會部在西安情報系統的負責人,但是他指揮不了熊向暉。他想要熊做的一些事,如偷密碼本等,往往不符合中央的方針,因而熊不能執行。說到底,做情報工作,還是周恩來經驗豐富。他知道一般的情報,可以叫別人做,不需要由熊向暉來做。熊向暉能在胡宗南身邊隱藏10年而不被發現,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建立奇功,除他本人的大智大勇外,應當歸因於周恩來、董必武交代的工作方針正確而合乎實際。要是事事都聽王石堅的,情況會怎麼樣,就很難說。熊的個人安危還在其次,關鍵是後來的很多重要情報,很可能就搞不到手,保衛黨中央的任務,也就無法落實。王石堅情報系統被破壞,在中共情報工作歷史上,是許多年未曾發生過的一起驚天大案,涉及華北、西北、東北地區的5部地下電台,中共情報工作人員44人被捕,牽連被捕人員達123人。王石堅北方情報系統被破壞的經過王石堅情報系統被破壞,原因很多。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是這個系統發展得過於龐大,橫向交叉的聯繫過多,違背了情報保衛工作的常識。抗戰勝利後,為了制止國共內戰,美國派馬歇爾將軍來到中國,與國共雙方代表成立軍事調處三人小組,同時在北平成立執行部,執行已取得協議的政策,監視停戰,公正地作調查。軍調處北平執行部也是由三方組成,共產黨方面,葉劍英是首席代表,李克農是參謀長。利用這個機會,李克農領導的社會部在北平發展了一批秘密關係。1946年6月,內戰爆發。8月10日,美國政府宣布"調處"失敗,北平執行部隨之關閉。在軍調處北平執行部結束以後,李克農等回延安之前,把王石堅調到北平,把北平的情報關係都交由他管,包括北平的情報組織和電台。這類關係,從北平又發展到瀋陽,從西安又發展到蘭州。最後,整個北方的情報組織,都歸王石堅管,等於是半壁天下。王石堅本來是被派到西安來聯絡熊向暉的。這樣一來,王石堅系統就搞得很龐大。結果,北平系統被破壞,波及整個北方系統受到嚴重損失。事情還是出在電台。日本投降後,蔣介石將包括北平、天津在內的華北地區劃為第十一戰區。司令長官是原西北軍的孫連仲。黨外進步人士余心清任十一戰區(後改稱保定綏靖公署)少將設計委員。1947年9月,他通過關係人找到王石堅系統駐北平的情報人員董明秋,要求速電周恩來、葉劍英,說孫連仲準備起義,請速派人來談。董通過北平密台電告中央前委。對此,周恩來認為,孫連仲的態度究竟如何,尚不十分清楚,他所屬兵力不多,華北蔣軍的主力部隊隸屬胡宗南的第34集團軍,如孫連仲貿然起義,必被第34集團軍殲滅,應予勸阻。經中央前委同意後,複電北平王石堅系統轉告余心清。但余心清出於良好的願望,很想作出貢獻,自行決定在北京飯店舉行招待會,邀請各國駐北平領事參加,他宣布一個"驚人的消息",說孫連仲以"第三實力,斡旋國共兩黨關係"。美聯社立即發出電訊,說北平大有1936年西安事變之勢。蔣介石正準備由南京經北平赴瀋陽督戰,聞訊後推遲原定的北平之行,責令保密局局長鄭介民對北平方面的中共地下組織加緊偵查。保密局北平站站長黃天邁和北平行營電檢科科長趙容德利用美國新制無線電偵測電台,從北平城四個方面進行偵測,一步一步縮小範圍和方位,最終確定密台的具體方位。在此基礎上,又連夜挨戶偵查,查到密台的確切地點。保密局這次使用的無線電偵測電台,與軍統特務魏大銘在陝北戰爭期間使用的電台偵測手段一樣,都是利用雷達技術偵測秘密電台的位置。這方面的技術和器材都是由美國特工部門提供的。早在抗戰時期,中美特務就有合作,由戴笠與梅樂斯搞了一個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其中有一個合作項目,就是由美國特務幫軍統訓練一批掌握雷達技術的特務。美國人並利用中美合作所的關係,在蘭州、陝壩等地,設立電台,布置雷達網。日本投降後,這些電台都應當撤銷,但軍統特務建議簽訂"中美氣象合作協定",允許美國特務在蘭州、陝壩、上海和廣州等處設立電台,布置雷達網,以"氣象測候站"名義為掩護,繼續進行無線電偵測活動。這樣,美國特工部門又供給軍統一批無線電偵測台的設備,幫助軍統在北平、上海、南京、廣州、漢口、重慶、西安等地,建立無線電偵測台。他們利用當地軍事機構如行營、行轅、戰區司令部或綏靖公署所屬第二處,設立電檢科,其主要任務,一是指揮偵測台收抄當地秘密電台所收發的電碼,提供特種技術室研究破譯,作為情報來源;二是偵測秘密電台的方向位置及地點,作為破壞中共地下黨的重要線索和突破口。他們測定的辦法,是由面縮到線,再由線縮到點,利用各線的交點,分析密台的所在地,然後派特務到假定地點實行就地偵察。負責偵測中共北平密台任務的是北平行營第二處電檢科科長趙容德。趙是軍統杭州特訓班第5期無線電隊畢業的,曾任軍統電訊處的科長,受過美國特務的雷達偵測技術的訓練。他到北平後,利用無線電偵測電台,發現在北平鼓樓兆豐街方向有可疑的電台呼叫信號。他們就跟蹤偵測信號的方位,用吉普車載運偵測台,由報務員守聽呼叫號,在行進到兆豐街周圍地區時,命令發電廠突然拉閘停電,此時如果可疑電台呼叫號也突然停止呼叫,即證明可疑電台就在這一地區內。自保密局長鄭介民向北平站下達加緊偵測中共密台的指令後,趙容德等特務人員加快了偵測的進度,再三用線點的交錯辦法,縮小區域範圍。趙容德將偵測結果報告保密局北平站長黃天邁。黃迅速派特務對該處實行秘密監視,並利用北平市警察局調查戶籍為掩護,到嫌疑住室視察,發現該室確有電台。1947年9月24日夜,正當北平中共地下密台報務人員準備架機工作時,保密局北平站的特務突然闖入室內,將密台負責人李政宣等4人當場逮捕,電台、密碼、情報底稿、活動經費以及來往名片等全被搜繳。李政宣被捕後,經特務連夜審訊,首先供出了北平市地政局代局長、中共情報工作人員董劍平等人。特務隨即於9月25日逮捕了董劍平,於9月26日拘捕了董明秋,於9月27日拘捕了余心清等2人。經特務突擊審訊,董劍平隨即供出了在保定綏靖公署任職的5位重要情報工作人員,他們是第一處少將作戰處長謝士炎,軍法處少將副處長丁行,第二處參謀主任石淳,作戰科長、中共地下黨員朱建國,北平第二空軍司令部參謀趙良璋。保密局特務在逮捕謝士炎的過程中,得知謝與瀋陽警備司令部新聞處代處長王書鼐、東北行轅新聞處科長李年等有聯繫。結果,南京保密局特務親赴瀋陽督辦,將王書鼐夫婦及李年、鞏天民等人逮捕解往北平。在破壞東北地下組織的過程中,又獲得西安方面的地下黨組織的線索,並由南京保密局行動處長葉翔之親赴西安督辦,於9月29日深夜逮捕了王石堅夫婦,破壞了西安交通聯絡站鹽店街奇園茶社,逮捕了奇園茶社經理梅永和等人。胡宗南的電台台長戴中溶等人,也都是這個時候被捕的。保密局特務從王石堅處又得到蘭州方面的情報工作人員尹家明的地址,葉翔之指令蘭州方面的特務將尹家明及家屬逮捕。結果,從北平到保定,再到瀋陽、西安、蘭州等整個北方系統的中共情報系統,受到嚴重破壞。應當特別指出的是,保定綏靖公署謝士炎等5位同志被捕後,特務施加各種酷刑,他們始終堅貞不屈,代表了我們黨情工人員誓死如歸的英勇氣概。1948年10月19日,5位勇士在南京雨花台從容就義。謝士炎事先寫好遺書,在刑場上怒斥國民黨反動派,帶頭高呼"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打倒蔣介石!"等口號。當劊子手大喊"跪下"時,他們朗聲回答:"我們不跪!"5位烈士都是挺身站著就義的。這5位烈士永垂不朽!陳布雷女婿被捕讓周恩來意外王石堅系統的破壞,還連累到系統以外的同志。在特務逮捕李政宣等人的當天夜裡,中共地下黨員袁永熙、陳璉夫婦也隨即被捕。陳璉是陳佈雷的女兒,袁永熙是陳璉的丈夫、陳佈雷的女婿。他們兩個人的被捕令周恩來大為意外。為什麼?因為這次特務破壞的王石堅系統,屬於中央社會部直接領導的北方情報系統;而袁永熙、陳璉夫婦屬於學運系統,受中共中央上海局領導,與中央社會部領導的王石堅系統並沒有橫向聯繫,王石堅事件本不應該牽涉到學運系統的袁永熙、陳璉夫婦。所以周恩來對王石堅事件牽涉到袁永熙、陳璉夫婦感到意外。為防萬一,周恩來指示上海局的錢瑛"嚴防牽連上海學運";並通知馮文彬,"注意到解放區受訓的學生回去後有無牽連危險"。因為弄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後來才知道袁永熙、陳璉夫婦被捕,是帶有偶然性的。陳璉在北平貝滿女中工作時,有個同事,是貝滿女中的教師,叫田仲英,也是地下黨員,但不屬於袁永熙領導的北平學運系統,田仲英也不清楚袁永熙、陳璉夫婦的真正身份。但是,在袁永熙、陳璉夫婦結婚的時候,田仲英以陳璉的同事關係,前來道賀,並主動與袁永熙交換了一張名片。袁永熙當時的公開職業是北平金城銀行的高級職員,在公開職業上,與田並沒有交往關係,袁與田交換名片,從秘密工作的原則來說,也是一種疏漏,只是當時身為新郎官的袁永熙,在喜慶之日,心情亢奮,放鬆警惕,也屬情有可原。問題不是出在田仲英,而是出在田仲英的朋友李政宣。李被捕後,不但供出了田仲英,而且說記得北平地下黨有個姓袁的。特務先是逮捕了田仲英,接著從田處找出了袁永熙的名片。南京保密局的特務對袁永熙、陳璉夫婦早有懷疑。隨即就將袁永熙、陳璉夫婦逮捕。但由於未得確實證據,袁永熙、陳璉則堅不承認地下黨員身份,李政宣亦不能指認,最終因"查無實據",經蔣介石同意,由陳布雷派人領回,"嚴加管教"。雖然袁永熙、陳璉夫婦的被捕,與王石堅案件無關,只是偶然因素被牽連進來,但由於他們夫婦倆的敏感身份,結果在王石堅案件中反而有了更高的知名度,說北平密台是被保密局從袁永熙、陳璉夫婦家中起獲的。許多資料也都以訛傳訛,把袁永熙、陳璉夫婦被捕案說成王石堅案件,混為一談。其實他們並不是一回事。童小鵬在《風雨四十年》(第一部)中提到:王石堅事件發生前後,中央機關剛剛轉移到陝北葭縣(現佳縣)西南15里的神泉堡。"周恩來剛到神泉堡幾天,得悉在北平和我地下情報系統有工作關係的民主人士余心清等2人被國民黨特務逮捕,情報系統一個地下電台也被國民黨特務測向台發現而被破壞。周恩來立即電告主管部門採取緊急措施防止破壞的擴大和設法營救余心清,同時通知戴鏡元、李質中、羅青長和我迅速趕到神泉堡去開機要工作會議。"童小鵬說,他們4個人從山西臨縣的三交鎮雙塔村--中央後委所在地,騎了兩天的馬,於9月28日上午到達神泉堡。"9月30日,周恩來、任弼時召集我們開機要工作會議。針對國民黨特務在美國情報局的大力支持下要偵破我在蔣管區的地下組織和秘密電台,用測向台多方偵測我黨中央、各野戰軍司令部電台,並妄圖破譯我核心密碼的種種陰謀。"會議根據周恩來的指示,"首先是密碼的編製、使用、保管的問題,要做到萬無一失。對公開、秘密電台如何避開敵人測向,如何迷惑敵人,也要總結經驗教訓,訂出一套可行辦法來。"童小鵬說,會議前後開了20多天,取得了完滿的結果。中央當時採取了各種補救措施。後來中央社會部根據周恩來的指示,加緊採取善後措施,要求各情報系統和情工人員要接受"王石堅事件"的教訓,割斷橫的關係,割斷與地方黨的關係,密台要採取措施,防止敵偵測台的破壞,要特別注意情報組織和人員的安全等。周恩來的批評周恩來經驗豐富,余心清的事情一出來,他就做了布置。但是,下面的措施顯然沒有跟上,致使北平、瀋陽、西安、蘭州整個北方的中共情報系統都受到嚴重破壞。對此,周恩來提出了批評。首先,熊向暉是向黨中央、向周恩來提供重大情報的。這樣重要的情報人員的聯繫人,本不應當再發展更多的、跨地域甚至跨系統的情報關係。王石堅系統後來發展得如此龐大,是一個嚴重的失誤。其次,除了反偵測的措施和手段不足之外,密台發報時間過長,也增加了暴露的概率。客觀上說,解放戰爭的形勢發展很快,中央對情報的需求量很大,大量的敵情、友情和國統區的重要輿論和社會動態,都要通過設在國統區的秘密電台發出。而那時中共的密台設備落後,發出的電報錯字較多,上級常要查詢。密台為準備上級查詢,常需要把發過的電報底稿保留若干時間。以王石堅系統的北平密台為例,每天通報時間常達六、七個小時。在一般情況下,這些都是不許可的。但在當時,為了使在陝北窯洞里指揮全國解放戰爭的毛澤東、周恩來儘快了解和掌握更多的準確情報,就顧不上考慮這些了。北平密台最終被暴露,密台發報時間過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胡宗南打延安時,熊向暉已提供關於魏大銘用無線電測向電台偵測我方電台的大致方向和位置的重要情報。雖然周恩來下令中央的電台停止工作3天,並採取迷惑敵人的措施,但是顯然情報系統自己的密台採取的措施反而不夠,導致暴露。第三,北平系統被破壞後,中央即下決心採取緊急措施挽救。但是,從9月24日夜李政宣等4人在北平被捕,到9月29日夜王石堅在西安被捕,中間有足足5天的時間,而且外電還發了消息。但是王石堅依舊沒有能夠撤退,這說明情報系統的補救措施大有問題。至少,反應相當遲鈍。所以,周恩來對他們提出批評。王石堅的交代受王石堅案牽連的還有胡宗南的電台台長戴中溶,也就是中共領導人歐陽欽的夫人黃葳(戴中扆)的哥哥。1938年,吳德峰在西安時,通過黃葳把他發展為情報關係。王石堅出事時,戴中溶正在延安。胡宗南的部隊佔領延安以後,戴中溶帶著電台,就留在延安。西安破獲了王石堅,胡宗南就知道戴中溶是共產黨了。戴中溶在延安接到參謀長盛文從西安打來的電話,讓他回西安一趟。戴不知道是什麼事。回到西安見到盛文,盛說,你到下馬陵見胡先生。他便到下馬陵見到胡宗南,他跟胡是很熟的。胡對他左看右看,一句話沒有說,就叫他走了。走了以後,就關起來了。這很符合胡宗南的性格,也說明一種態度。後來王石堅交代說,戴中溶那個電台台長,沒有起多大作用。隨後戴中溶被輾轉關到南京,再關到杭州。解放軍解放杭州的時候,他被解救出來。據解放後查獲的敵偽檔案,王石堅被捕後,把其他人都交代了,只有3個人沒有交代,即:熊向暉、陳忠經和申健。他只說他是利用了他們三人。這大概也是為了保護胡宗南,知道軍統和胡不會為此追究。王石堅的妻子范行先與王石堅一起被捕。解到南京後,范行先因有身孕,便被保釋,到國民黨撤退時,她已經回到常州老家。1949年熊向暉從美國回來以後,羅青長讓他把范從常州接到北京。王石堅系統被捕的幾十人當中,除了犧牲的,只有兩個人去了台灣:一個是王石堅,一個是張振邦。張振邦前幾年還回過大陸。周恩來談西安情報工作王石堅被捕後,李克農很擔心熊向暉、陳忠經、申健他們在美國的安全;但苦於和美國沒有關係,無法與他們聯繫。而周恩來卻不那麼擔心。熊向暉從美國回國後,1949年7月的一天,隨羅青長去見周恩來。周恩來非常高興,說:終於在勝利以後見面了。他談到西安的情報工作,也談到王石堅出事後他的分析和判斷。周恩來談到,1947年胡宗南進攻延安,事先得到情報,中央作了準備。許多同志擔心毛主席的安全,紛紛要求毛主席離開陝北,轉移到比較安全的解放區,毛主席沒有同意,認為陝甘寧邊區地形險要,群眾條件好,迴旋餘地大,安全方面沒有問題。毛主席還說,只要了解敵情,最危險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周恩來說,得知蔣胡軍有了測量電台方向位置的設備,他很重視,下令中央的電台停止工作3天,並通知各野戰軍在作戰前部署期間以及在作戰中,不用無線電傳達,改用小電台拍至大電台代轉,以便迷惑敵人。在得知胡宗南打算固守延安、不再分兵出擊的情報後,毛主席同意他到真武洞公開出席祝捷大會,公開宣布毛主席、黨中央還在陝北,以此拴住胡宗南,牽著他的鼻子走。周恩來對熊向暉說,西安的情報工作做得很成功,你作了努力。羅青長說,還有陳忠經、申健,一共三個人。周恩來說,在我們黨的情報工作中,李克農、錢壯飛、胡底可以說是"前三傑",,你們三人,可以說是"後三傑",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都為保衛黨中央做了貢獻。毛主席曾設想,如果發勳章,也要發給你們。談到王石堅,周恩來說,王石堅被捕,克農很擔心你們三人的安全,我倒不那麼擔心。這同1946年丟小本子的事件不一祥。那次是顧慮馬歇爾直接交給蔣介石,一旦蔣介石看到,下令查辦,不論中統、軍統,都不敢馬虎。王石堅的事,是下面保密局系統的人搞的,蔣介石不會馬上知道。從戴笠起,沿下來的鄭介民、毛人鳳,都同胡宗南有很深的關係,他們唇齒相依。胡宗南一定會壓住。王石堅沒有供出你們三人的真實身份,那當然好。其實供不供,無關重要。王石堅是靠陳忠經掩護才站住腳,你結婚後住在王石堅的家,東西被搜走,這都是明擺著的事。王石堅說是利用你們,鬼才相信。蔣介石特務機關一向是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漏掉一個。有了這些線索,他們肯放手?即便王石堅招供,胡宗南也會讓保密局保他的駕。他不是愛護誰,是為了他自己,共產黨員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帶你打延安,保薦去美國,這件事捅出來,蔣介石饒不了他,同他有矛盾的陳誠這些人更會落井下石。我估計胡宗南心裡有數,必然壓著頂著,不敢聲張,還會否認。對這樣的事,我有點準頭。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都安全。要考慮怎樣把王石堅要回來。30多年後,周恩來的分析判斷得到佐證。1985年出版的沈醉著《軍統內幕》,有這樣一段:"1947年秋冬間,我曾去西安見過胡,那是為了處理軍統在西安幾萬包麵粉的事"。所謂"麵粉的事",就是軍統在西安有幾萬包麵粉,落到西安綏署第二處處長金樹雲手裡,保密局西安站站長侯定邦為了搶奪這批麵粉,與金樹雲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鬧到毛人鳳那兒,毛人鳳打電報要金樹雲交,金也不接受。毛便寫了親筆信,叫保密局總務處長沈醉到西安見胡宗南,報告這件事。沈醉說,"我在西安處理麵粉時,保密局行動處處長葉翔之正在西安搜捕西北中共地下黨組織。在清理出來的線索里,發現胡宗南的秘書和他的西北通訊社的負責人當中有中共黨員,已經活動了多年。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胡在西北執掌軍政大權,連對日抗戰都不發一兵,而是全力對付共產黨。現在發現在他身邊居然有共產黨暗中活動,這使胡最為丟臉,是非給蔣介石痛罵一頓不可的。葉翔之說,這件事關係胡宗南的聲譽很大,問我應如何處理。我建議他立刻向毛人鳳請示。第二天,毛人鳳複電指示,說涉及胡部下的問題,應先向胡詳細報告,有關案卷都可送他去看。胡對此的確大吃一驚。這個死要面子的人,聽說自己的親信中居然有了共產黨,臉都氣得發青。他立刻決定將所有涉及他部下的幾個人都由他自行處理,要葉翔之不必過問,連向蔣介石報告時也應當把這幾個人另外列出來,千萬不能讓蔣介石知道。那天我和葉翔之一同應邀在他家吃晚飯,他一提起這件事便感到萬分痛心,想不到他身邊會有共產黨,又很久沒有發覺。他用解嘲的口吻對我們說,他因專心致志搞軍隊,對這些事一向沒有很好注意,這方面太疏忽。他說,過去范長江是共產黨他都弄不清楚,一直到他向蔣介石保舉范去美國,被蔣介石罵了一頓,說他連人是共產黨都弄不清楚。我們聽了也只好說:『長官太忙,那有許多時間來注意這些事。這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的關係。"總算給他一個下台階的機會。他怕葉翔之說出去,對葉表示特別親熱。他和我們談話時,總是一再提到他和戴笠的關係,生怕我們忘記了一樣。葉翔之準備趕到蘭州去搜捕蘭州方面發現的中共地下組織時,胡宗南馬上把自用的1架小型專機讓葉坐了飛往蘭州,不料飛機到平涼出了毛病,險些把葉摔死。胡聽到非常著急,立刻向駐在西安的空軍交涉,另派飛機把葉從平涼送往蘭州。"打工掙出回國路費王石堅的被捕,給正在美國的熊向暉、陳忠經、申健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困難。1947年10月,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讀研究生的陳忠經聽到王石堅出事的消息後,感到緊張,從紐約來到克利夫蘭,找熊和申健商量,這個事件發展下去,會是什麼結果,會對他們在美國的留學生活,產生什麼影響?他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借錢。作為國民黨的公費生,他們到美國留學,學費、生活費半年一發,是900美金,另外還有路費200美金。陳、申比熊向暉早來半年,已經領了兩個半年的生活費總共1800美金。此時是10月份,第二個學期才過去一個多月,陳忠經就沒有錢了,熊向暉也不清楚他的錢是怎麼用的。熊這個時候,剛到美國不久,買了一些衣服、書籍之類,還剩下400美金。為人一向慷慨的熊就拿出一半,200美金,給了陳。申健和熊彙苓結婚之後,彙苓已經懷孕,對陳無法資助。對如何回國,他們意見不一。陳忠經提出要闖蘇聯大使館,通過蘇聯大使館與中共中央取得聯繫。熊向暉反對,因為當時美蘇關係已經緊張起來,蘇聯大使館在美國很受注意。熊說,如果先給美國發現了,就得不償失。他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通過香港,到香港找關係。但是陳忠經還是去闖了蘇聯大使館,一如他當年在西安闖七賢庄八路軍辦事處。他闖進蘇聯大使館後,寫了一個書面的東西,蘇聯大使館出來一個二等秘書跟他說,"你講的像神話一樣。"他收下那個書面材料,就沒有下文了。1948年春,熊向暉的美金用完了。他就給胡宗南駐南京辦事處處長徐先麟寫信,徐先麟居然又寄來了900美金。這是王石堅案發生後,胡宗南叫徐先鱗辦的這件事,又給了熊一筆1948年上半年的生活費。到了1948年暑期班結束,熊向暉拿到碩士學位以後,就沒有辦法了。第二筆900美金的生活費,他節衣縮食地用到1948年冬天,又用完了。這時,胡宗南已經一敗塗地,他不能再跟他們要錢了。早在1948年3月,整29軍2萬9千餘人在陝北宜川被殲,軍長劉戡、師長嚴明都被打死。4月,延安、洛川相繼被解放,胡的後方補給基地寶雞也一度被彭德懷攻克,損失的物資比蟠龍還要大。5月、6月,胡宗南在關中連遭敗績,被迫轉入機動防禦,苦撐待變。8月,整36師9千餘人被殲。10月,胡宗南在荔北戰役中被殲2萬餘人。11月,第76軍李日基部在永豐鎮被殲。所以,熊向暉也不好再向他要錢了。但是在克利夫蘭,沒有什麼工作好做。於是,熊向暉就到了紐約。在紐約的陳忠經已經通過唐明照的幫助找到了工作。唐明照,廣東恩平人,1910年生,少年時代隨父母移居美國舊金山,在那裡念完了小學和初中,1927年回國入天津南開中學,後考入清華,並於九一八事變後加入中國共產黨。1933年,唐明照赴美進入加州大學歷史系,並加入了美國共產黨。以後,他在紐約與冀貢泉(曾任聯合國副秘書長冀朝鑄之父)共同創辦了《美洲華僑時報》,任第一任社長兼總編輯。該報自創辦之日起,就在旅美僑胞中作了大量的革命宣傳工作,不少華僑兒女就是讀了《美洲華僑時報》上的文章後,毅然回到祖國,投入到革命隊伍之中的。新中國成立後,唐明照曾任中聯部副秘書長、顧問、聯合國副秘書長等職。在紐約,他給陳忠經介紹了一個洗衣房的工作,一個星期可以掙70美金,很不錯了。陳忠經單獨租了一間房子,比較大,還帶廚房。熊向暉到紐約找到陳,陳給他另找了一間房子租。熊說,我們住在一起不好嗎?省一省。陳不幹,說各住各的,方便。在克利夫蘭,一星期的房租是5美金,在紐約是6美金。陳忠經一分錢也沒有給熊向暉。最後,熊向暉也找到唐明照。唐聽了熊的情況,介紹他在一家中餐館打雜,一個月180美金,還管飯。1948年聖誕節,陳忠經闖蘇聯大使館一年多之後,蘇聯大使館來人,與他秘密接頭了。後來才知道,是李克農通過高崗要求蘇聯幫助聯繫這三個人,所以兩方面接上了頭。蘇聯方面給他們的答覆是:到香港《華商報》找章漢夫。章漢夫當時是香港中共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之一。他原是中共南方局系統的幹部,抗戰勝利後,曾任中共南方局16人委員會成員,與王世英、童小鵬、王炳南等人一起,同為候補委員,書記是董必武,副書記是王若飛,劉少文、徐冰、華崗、錢瑛、錢之光等人任委員,力量很強。1947年1月,章漢夫與方方、林平、潘漢年等人,組成香港分局,領導南方黨的工作。熊向暉打工3個月,掙出了回國的路費。但是陳忠經要等蘇聯的船,讓蘇聯的船帶他們回去。熊向暉得知蘇聯的船是把他們當"黑貨"運,認為太危險。他覺得中央有指示到香港,何必等蘇聯船呢?他3個月已經掙了540美金,花360美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二等艙走了。於是,他不再等陳忠經和申健,一個人買了船票,先行回國。勝利重逢1949年4月底,熊向暉從紐約坐長途汽車到舊金山,搭乘"威爾遜總統"號客輪,啟程回國。此時人民解放軍已經渡過長江,解放了南京。在甲板上看著海浪,回憶往事,熊向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特別是王石堅被捕,他在西安的住處被搜查,而在美國的他和在南京的妻子諶筱華竟都安然無事。箇中原因,實在猜不透。船到香港碼頭,許多旅館安排在碼頭兜攬旅客,熊向暉選住九龍房金較廉的小旅館,隨即找到《華商報》社。接待熊的是被稱為小譚的青年,他說章漢夫已離開香港,問熊有何事?熊告以姓名、來由及所在旅館,請他轉告負責同志派人同熊聯繫。等了一星期,沒有迴音,熊剩下的錢已不多,賣掉英文打字機和半箱子書救急。又等了幾天,小譚來,引熊見負責同志喬冠華。喬簡單問熊幾句,說小譚為他代訂船票,到天津後,有人持寫著熊姓名的牌子接。小譚為熊向暉買了"湖北號"輪的統艙票,熊付了票錢給他。到了天津,熊東張西望,沒有看到寫熊姓名的任何標誌。乘客走光,碼頭只剩熊一人,熊遂單獨去北平,下榻前門外一客棧,不知該找誰。在黨的領導人中,熊只認識周恩來、董必武,又不知如何找。悶了兩天,從報上看到蔣南翔在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中央講話的消息,熊大喜過望,立即找南翔。闊別多年,南翔熱情相待。他談到,1941年他從重慶到延安,周恩來指示他把熊的情況詳細向當時中央組織部長陳雲彙報,陳雲認真聽取,要他再向康生講。在西安時期,熊曾聽王石堅說過,康生是書記處書記,是他的直接領導人。熊向南翔講了在天津撲空的事。南翔問明熊住的客棧,說他馬上轉告李克農。熊問,李克農是誰?南翔說,是中共中央社會部長,做你這項工作的,都由他管。第二天,一位不認識的英俊青年來找熊向暉,說他叫羅青長,接到香港電報,說熊坐"湖南號"到天津,派人接,沒接到。熊說,坐的船是"湖北號",錯一個字,引起波折。羅讓熊隨他走,熊已付不出旅館費,請他代付。這是熊第一次用黨的錢。羅青長安排熊向暉住弓弦衚衕15號,這本是戴笠的公館。羅告訴熊,1940年由申健掩護,他在西安三青團工作了短時期。因熊處境特殊,沒有見熊。他以後在中央社會部一室任主任,清楚熊向暉的情況。1947年撤出延安,他隨毛主席、周副主席轉戰陝北,管情報。周副主席說過,西北戰場每天都有得用的情報。王石堅被捕,周副主席在陝北打電報給在山西的李部長,設法營救,未成。李部長愛護幹部,很擔心熊向暉、陳忠經和申健的安全,以中央名義的口頭指示,就是李部長多方設法請人轉達的。羅青長說,進城後,查獲敵偽大批檔案,找到王石堅被捕經過和全部審訊記錄。王石堅沒有招供你們3人的真實身份,只說利用你們。李部長已總結了這一事件的教訓。羅青長引熊向暉見李部長。李部長很親切,請熊吃飯喝酒,使熊感到黨的溫暖。熊奉准去南京,看妻子筱華和尚未見面的兒子,把他們接到北平。從"地下"轉回"地上"1949年11月5日,熊向暉收到周恩來的請柬:"國曆11月6日(星期日)中1 2時半潔樽候敘周恩來謹訂座設中南海勤政殿"由於熊向暉和司機都不認識路,結果到勤政殿晚了幾分鐘。熊正想向周總理解釋,總理卻指著客人說:"都認識吧?"熊一看,客人是張治中、邵力子、劉斐等原國民黨當局的和談代表。張治中是熊很熟悉的。1945年5月,他和王世傑、雷震,作為國民黨的談判代表,與共產黨的談判代表林柏渠,在西安商談各項問題。這次會談的地點,就在王曲青龍嶺,胡宗南是東道主,具體事務由熊向暉負責安排,時間差不多一個星期。張治中的女婿周嘉彬也在胡宗南的部隊任職,他們也很熟悉。所以,張治中一見到熊向暉,就說:"這不是熊老弟么?你也起義了?"總理說:"他不是起義,是歸隊。"周總理看出客人們似乎都有些茫然,便在席間說,今天我向大家"公開一個秘密"。總理指指熊向暉,說,他是1936年入黨的共產黨員,是我們派他到胡宗南那裡去的。客人頓時大為驚訝。國民黨南京國防部成立後,劉斐任國防部參謀次長,直接參与制定了胡宗南部隊進攻延安及陝北戰爭的方案,他說,真想不到!難怪胡宗南打敗仗。周總理說,蔣介石的作戰命令還沒有下達到軍長,毛主席就先看到了。抗戰時期,張治中曾任侍從室一處主任,對軍統頭子戴笠、中統頭子徐恩曾等一批高級特務,都有所了解。也曾經手處理過不少涉及軍統、中統送呈的重要情報。對中軍統等特務組織內部及軍統、中統之間的明爭暗鬥、相互攻訐的醜行,都有所了解。張治中感慨地說,我早知道蔣介石在軍事上、政治上都遠遠不是共產黨的對手,今天才知道,在情報上他也遠遠不是共產黨的對手。蔣介石的特務如狼似虎,胡作非為,花天酒地,哪有像熊老弟這樣的人?總理說,我們是依靠政治,不搞下流手段,同國民黨的特務工作有本質不同。總理說,今天借這個機會向大家說清楚,我們派他到胡宗南那裡,是要他幫助胡宗南抗日,不是要他搞情報。當時我們誠心誠意想同國民黨合作抗日,中共中央還決定不在國民黨機關、部隊里建立黨組織。可是蔣介石硬是要反共,我們不能不自衛,我們就交給他自衛的任務。總理向張治中說,文白先生最清楚,抗戰勝利以後,毛主席去重慶,我們又誠心誠意同國民黨合作和平建國,我們做了許多讓步,但是蔣介石硬是要打內戰,要消滅共黨共軍,我們為了人民的利益,絕不能聽之任之。毛主席早就公開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在軍事上、政治上是這樣,在情報上也是這樣。蔣介石、胡宗南已經知道他是共產黨員,今天我向大家講出來,希望文白先生有便轉告蔣介石,讓他知道來龍去脈。還要勸他改弦易轍,反共是自取滅亡,反攻是痴心妄想,勸他不要反動到底。我們對他還寄予希望。總理又指指熊向暉說,今天向你們公開這個秘密,還有一層意思:以後要他在外交方面做些事情,你們都是熟人,先給你們打個招呼,免得誤會。12年前,是周恩來把熊向暉從"地上"安排進入"地下"。12年後,又是周恩來把他從"地下"安排轉回"地上"。12年的地下工作生涯,就在這一天結束了。從此,熊向暉仍在周恩來的指引和領導下,進入新中國外交戰線工作。【楊者聖所著《情報英雄熊向暉——在胡宗南身邊的十二年》就連載到這裡。這裡連載的並非此書定稿,也非此書全部,請讀者以印刷版為準。對各位對此書的抬愛,本人在此一併感謝!】


王書鼐於1947年10月10日在瀋陽被捕,是由於王石堅(趙耀斌)被捕,供出瀋陽的申福林,申福林供出王書鼐等人。王書鼐夫人張淑勤並未被捕。請著者核實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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