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的寫意,歷史的諧趣 錢江晚報
鄭榮健
杭州越劇院推出了越劇《鹿鼎記》。它的編劇是顏全毅,導演是展敏,主演則是梅花獎得主、范派小生徐銘。從表面上看,這是題材的拓展,其實卻包蘊著一種新的時代關注——並非限於知識分子自身的現代立意,而是把當下的、民間的精神生活投射出來。 一 故事緊緊抓住江湖與廟堂之爭,刪減了江湖傳奇的色彩,其實已經回到了「傳統故事」的範疇。
但是,韋小寶是一個另類。在正史、野史和戲曲舞台上無數謀求「忠義兩全」的故事模板中,他絕對是有嘲諷意味的理想主義者——他愛做官來也愛錢,但又不貪戀;他希望忠義兩全,實質卻是為了身心兩便,逍遙自在。這恰恰是越劇《鹿鼎記》在「傳統故事」之上生長出來的萌動的綠意,體現出一種自由的人格追求。
韋小寶與陳近南、康熙以及建寧之間的師徒恩義、君臣友情和迷亂鸞侶,可以說投射了封建時代民間的「三不朽」心理,反映了漫漫數千年螻蟻小民的生存願景——成為一個打通黑白兩道的通吃的「活寶」,又希望保留最樸素的底線和做人的準繩。
在這一點上,編劇的捕捉是準確的。甚至,因為故事更側重於康熙和建寧而淡化陳近南以及其餘諸美的線索,呈現在舞台上的劇情和人物形象,江湖草莽的氣息明顯減弱,從而有一種基於越劇的、相對雅馴的味道。
對金庸的小說《鹿鼎記》,評論家陳墨曾稱之「非武非俠,亦史亦奇」,但評論界對韋小寶「一心做十足小人」的生存哲學,是有過批判的。對此,越劇《鹿鼎記》在立意上的反撥,以正統諧的正能量傳達,顯然有自己的貢獻。但「亦史亦奇」自帶的諧趣固然沒有在小說中被化為針砭的力度,倘若越劇並非回歸「傳統故事」的結構而更大膽一點,讓韋小寶保留小人的特點,甚至突破原作的模式而開放地設置結尾,其喜劇效果和諷刺內涵可能會更有現代性、更加咄咄逼人。對越劇而言,也更有意猶未盡的拓展意味。
二
偏於敘事的格局和諧趣的審美旨趣,在強調唱腔、音樂辨識度的戲曲中,似乎註定了越劇《鹿鼎記》要別有創格。
韋小寶是一個俗物,也是一個洒脫的妙人。他的唱,其實自由度很大。板式的快慢清囂,除有敘事的要求,同時又要從諧趣的角度、從個性的油滑中透出明快爽利、活潑隨性。從劇中運用揚州小調,配以輕鑼,幾乎就能看到一個混混「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肝兒——不拘範式,遊戲人間,連唱中都帶著一種「榮華富貴木老老,羞煞當年同路人」的招搖。
但它畢竟是越劇,自有其越吟風度,放得開也收得住,因此當韋小寶向康熙吐露真相,當韋小寶被軟禁宮中,當韋小寶即將遠走高飛,那種情緒和情感帶動的唱腔就設計得相當穩重和深切,或低回婉轉,或苦情深訴,或哀傷迷惘,范派特色之外也兼容了其他風格。
最為難得的是,越劇《鹿鼎記》在有限的敘事空間中,經過正面的轉換卻不失人物的諧趣。
越劇《鹿鼎記》的導演空間是比較大的。小說中的打鬥就是打鬥,是生死角逐,是江湖人安身立命的浮槎,一旦走上舞台,就變成了一種時空的載體。武打有了種種新的釋義——大編排的舞蹈、日月荏苒的時光、潛涌於朝野的政治鬥爭,等等。全劇的舞美虛實相間,有實景,又有白描式的勾勒,簡潔明了。
三
越劇程式不多,這給演員的表演帶來了很大的空間。韋小寶的諧趣,有與康熙對練時、自恃有公主為靠山的莽撞,他的動作顯得幹練自信;在對賭骰子、計賺鰲拜之時,他內心的恐懼、慌張和孤注一擲的心態,又通過極其絮叨、揚州小調味道的唱體現出來。遊街時,他的墨鏡、他的搖頭晃腦,則把小人得志的樣貌刻畫得入木三分。待陳近南要他刺殺康熙,沉重襲來,人物有了重要的逆轉,但依然不改小人物的本色,言語動作,不時露出無賴的馬腳來。最具題材特色的地方,若以文武論,則非對練康熙的武戲和對賭鰲拜的文戲莫屬。前者極不羈,極寫意,是舞蹈化的,在戲曲舞台尤其是越劇舞台上少見的;後者與常見的獨立抒情迥異,極見個性。
韋小寶的個性和行為自成邏輯,但他所以如此的動機其實卻是隱蔽的、背景化的。動機是什麼呢?在險惡的江湖中生存。即便沒有了茅十八、海大富、神龍教主等人物出現,這也是理解人物的關鍵。惟如此,韋小寶才有猱身進退、左右逢迎的選擇,才有小人物無賴式的油滑和阿Q精神,他被舞台化的良心和仁義才有了根基而不失之淺表和浮泛。因此,在控制越劇的範式之時,往往容易造成用力過度而失范,或者過於謹慎而不像韋小寶。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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