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鄉愁兩番韻致
08-01
余光中和董橋,一個祖籍福建永春,一個是福建晉江人;一個早年留學於美國,一個多年治學於英國倫敦大學。兩人同根同源,又都有一段漂泊經歷。余光中和董橋的散文都表現出文化鄉愁,但二者志趣卻不盡相同。 讀余光中的散文,首先感受到的是一個遊子發自靈魂深處的複雜而微妙的思想和情感。在《高速的聯想》中,余光中帶著讀者駕車在新大陸、台灣、香港等地賓士,在高速中體驗著生命,但結尾卻呼的一縱,「更大的願望是在更古老更多回聲的土地上馳騁,中國最浪漫的一條古驛道應該在西北……甘州曲,梁州詞,陽關三疊的節拍里車向西北,琴音詩韻的河西孔道,右邊是古長城的雉堞隱隱,左邊是青海的雪峰簇簇,白耀天際,我以七十里高速馳入張騫的夢高適岑參的世界……」在《逍遙遊》中,他寫到,「當我懷鄉,我懷的是大陸的母體,啊,詩經中的北國,楚辭中的南方!當我死時,願江南的春泥覆蓋在我的身上,當我死時。」充滿了濃烈的民族感情和強烈的民族自尊意識。在《地圖》一文中,作者遊離在「舊大陸」、「台灣島」及「新大陸」之間,感到心被撕裂的痛楚,他將自己無以排解的文化矛盾通過形象的比喻揭示出來,新大陸是情人,台灣島是妻子,而舊大陸則是母親!他的散文,似乎有一個規律,不管談論的是什麼話題,最終筆鋒一轉,總能回歸到「中國」、「鄉愁」這樣的主題上。他的文化鄉愁是無處不在的,他善於引用中國的經典名句,他樂於營造古典的中國風,充滿了激情和濃烈的愛國懷鄉的氣質。 余氏散文有激情,而董橋掩飾了激情,把自己對文化的痴戀藏於文字背後。 董橋的語言平實中帶著難以捉摸的華麗,既是一種文化品格,更是一種人生境界。他的散文以靜觀的態度表現對人生的感悟,表達他的文化鄉愁。 作為一個一直生活在海外的人,先是印尼,後是台灣,又去英國,再回香港,董橋也許對大陸沒有太多真切的印象,但作為一個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知識分子,他的心底蘊藏著深深的文化情結。他的文化鄉愁藏在一本書中:「這既然是一本關於《紅樓夢》的書,這既然是吳世昌的東西,這本書的扉頁上既然有一幀王南石寫的悼紅軒小篆,我沒有理由讓它淪落在倫敦一家舊書店的書架上,我沒有理由讓倫敦的這個混蛋書商輕易拿『悼紅軒』開玩笑」(《覓書偶記》)。一本書寄寓一段文化感情。他的文化鄉愁藏在《我們去吃豬腳麵線去》,當年求學台南的董橋,深夜睡在木床上想家哭了,睡在上鋪的同學悄悄說,「走!到圓環吃豬腳麵線去。」吃豬腳是閩南風俗,四五十年代的香味,留香留味到現在。董橋的鄉愁,並不一定讓你愁斷腸,並不一定讓你覺得沉重,但平靜的背後必然蘊含深意。董橋的散文大都篇幅比較短小,屬於「短小精悍」一類,需要多讀幾遍,多多思考,方能會意。有趣的是,董橋在他的散文《中國現代文學大系》中說道,「《中國現代文學大系》的《總序》由余光中執筆,文字蠻順,說理敘事也還清楚,一點沒有他過去散文那種忸怩的『騷』味。這是余光中的進步。」這篇在談不放洋屁問題的散文,似乎從側面印證了余光中散文唱高調的嫌疑。 同是去國懷鄉,同是文化鄉愁,為何二者的志趣如此不同。究其原因,我想有以下幾點。首先,二者的生長環境和背景不同。余光中生於南京,自命江南人,經歷抗戰,流亡蘇皖,輾轉重慶,南下廈門,之後到台灣、到美國。早期的啟蒙教育受的是傳統的私塾教育,四書五經,儒墨道法。一開始,他的根就在中國,脈搏里流動的是中國的血液。哪怕日後怎樣漂泊,心靈的最終歸宿終究是東方,是大陸。董生在閩南,長在海外,本質上他是一個在海外長大的人。後來就讀台灣成功大學,他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階段在台灣,台灣大學給他的,是中國傳統文化多於西方的東西。而對他啟示最大的是在英國的那六七年,他買西方的舊書、讀西方小說,他開始接受西學的熏陶,真真正正接受西方文化。他的觀念深受西方的影響,他的散文創作自然就少了幾分濃得化不開的稠密的深沉,多了西學中的哲思眼界和胸襟。其次,是二人的性格所致,雖都帶有文化鄉愁,卻指向不同的方向。余光中的性格中有溫婉多情的一面,也有剛健強悍的一面,前者出自江南的濡染,後者更多承傳閩南的血統。董橋則清淡平和,溫和安靜,低調奢華,他有英國人那樣的紳士風度和貴族氣質,造就了他為人處世的品格和品位。性格導致創作時的著眼點不同,作品風格也不盡相同,理所當然,文化鄉愁也韻味不同了。 一種鄉愁,兩番韻致。余光中和董橋有著太多的共同點,也有著明顯的區別。但他們的作品於讀者而言無疑是心靈上的一道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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