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殖民的觀察與思考
08-01
摘要:抵達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自覺而又自願地進入了自我殖民時代,從而墮入一種民族自尊心大降,以繼續做中國人為恥,時時事事處處向西方看齊的萬劫不復狀態。本文以一個長期居外人士的目光,從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包括出自中國作家和海外華人作家之手的作品,舉例說明了這一值得嚴重關注和討論的現象。關鍵詞:自我殖民;西化;哈瑞;哈美;哈法所謂自我殖民,①是指非前殖民地國家的國民,特別是當代中國這個曾有半封建、半殖民地歷史國家的國民,以西方價值觀為準繩,自動向西方靠攏,自我邀寵地與西方接軌(接鬼?),事事處處向西方看齊,自我矮化,自我否定,以至於大到主動放棄國籍,希望下輩子不做中國人,全民把英文置頂,凌駕漢語之上,小到把頭髮染黃,把名字改成英文,以擁有並使用進口化妝品、飲用並食用外國食品,奶製品,擁有並使用外國名牌產品,甚至於把中國地名移換成西方地名等無奇不有的地步。西方是什麼?在澳大利亞,每每用the West(西方)這個詞,澳洲人——通常是指受過良好教育,具有盎格魯-撒克遜血統的澳大利亞白人——就會反唇相譏,其實他們心裡也知道你說的the West指誰,但就是不想讓你給他定性。我有兩個簡單方法來定性「西方」。一,凡是手裡握有強大武器,包括核武器,對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都敢說三道四,橫加干涉,都敢動手動腳,指哪打哪,都敢以民主自由為開路先鋒,教你、訓你、搞你、說你,要你動輒得咎,不知如何是好的那些國家,即以基督教為本,以多黨製為核心,以賺取最大利潤為目的而集合在一起的國家,只消看看誰打了伊拉克,誰打了阿富汗,誰打了利比亞,誰又想打敘利亞、伊朗、朝鮮,很可能還想打中國的國家,就知道是誰了:美國、英國、法國、澳大利亞,以及凡是為此而結成聯盟的國家,其中應該是有荷蘭和丹麥等一系列小國的。我的另一個定性方法是排除法,很簡單,凡是挨打的、挨訓的、挨罵的、挨批的,就絕對不是西方。之所以叫西方,而不叫西圓,說明它是方的,形成了一個方陣,必欲熨平天下而後快。之所以叫東方,而不叫東圓,也說明它是方的,也形成了一個方陣,一個等待西方熨平而後快的弱者方陣。正如多年前我一位後來信教的澳洲華人詩人朋友所說,中國只有接受西方熨斗一樣的熨平,才能脫離苦海深淵。是不是這麼回事,還有待觀察,但自我殖民正在把後殖民後過去,身體力行、一廂情願、億廂情願、十三億廂情願、自覺自愿、自負盈虧、自食其力、不由自主、自戕自殘、自費自甘地棄中華之暗,投西方之明,在自我殖民最大化的過程中,把中華大地變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怪物,把中國國民變成了一種四不像(不像中國人,不像西方人,不像自己人,不像外國人)的人。日常生活中的自我殖民自1991年以來居澳二十多年的我,每回一次中國,就有一次新的感受,都能用一句話來描述。1995年底回來調研時,中國是「動起來了」,到處都在動的感覺。1999年在北大住校時,中國是「跑起來了」,到處都在飛奔的感覺。2004年去丹麥參加詩歌節,把歐洲大部分地區跑了一遍之後,不勝其缺氧缺華而回國充電,感覺中國「飛起來了」,機場都是新的,人多得像十多年前的長途公共汽車站。2010年後回國講學,中國「抖起來了」,人人兜里好像都是滿滿的,什麼都高,高速公路、高鐵、甚至新出現了高富帥的名詞,坐飛機一如打的,無怪乎詩人有「打飛的」之說。但是,早在1999年我去深圳大學講學時,我就用自撰的「自我殖民」這個詞,作為演講的題目,因為我深感在鄧小平「發展就是硬道理」的口號下,很多本來具有中國特色的東西,正在一勞永逸、萬劫不復地消失殆盡。醜陋的城市千城一面,看一城足矣,不必再看城市的多重複制。連家鄉本來很有特色的獨輪車,夏天露宿的竹床,幽深曲折的青石板路等,都代之以滿大街跑的機動車,冬吐冷風夏嘔熱氣的空調屁股和沒有任何特色的通衢大道,以至於我甚至針對鄧的口號,提出了「不發展就是軟道理」的個人口號,希圖放慢發展速度,能讓本來千姿萬態的中國特色,得以保存下來,至少進入博物館,但我家那張經年被身體睡紅的竹床早已斷成兩半,塞在角落,落滿了灰塵。2012年我再度回到中國,發現自我殖民的進程加快了步伐,十年前引我照相的少數黃髮,竟然已經演變成女女必染之物(為數不少的青年男性也趨之若鶩),不再令我訝然,倒是令我啞然。古詩中「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中的「黑髮」和「青絲」,看來要永久地成為陳跡,改為「黃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黃絲暮成雪」了。最近去海南講學,我問一教授是否在乎其女染髮,答:當然不,順其自然唄。在「西方」跑遍多國,住過多年,尚未看見一例把自己頭髮蓄意染黑的女性或男性,中國人在頭髮上主動向西方靠攏看齊,已經到了「順其自然」的程度,不亦悲乎。這種靠攏看齊,當然不僅表現在染髮上,還反映在對白的追求上。打開電視,翻開報紙,到互聯網上瀏覽,無處不看到「美白」之類的廣告和以西方女人為象徵主體的化妝品廣告,無非教汝、教女如何變白,白上加白,直到本色消失為止。本色是什麼?它是劉德華唱的那首歌里所說的「五千年的風和雨啊藏了多少夢/黃色的臉黑色的眼不變是笑容」中的「黃色」。②如今,本色難保,本色不保。女的以白為美,男的以女白為美,整個中國都以白為美,忘記了白能組詞成白痴、白吃、白化病,忘記了在後殖民的西方,whiteness(白)是一個「social construction」(社會建構),③「代表白種人的物質和象徵特權」,其中包括「美或智力的概念」,即白才美,白才有智慧,是黑種人或棕種人所不具備,④也似乎是黃種人所不具備的。《孝經》里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父母只能生黃膚黑髮的子女,何不認本來就是白膚黃髮的白人為父母呢?不是省去了諸多麻煩嗎?! 中國人對白的追求和追尋,使我想起了幾個生活中的小例。在西方,白人以黑為美,俗稱美黑。⑤黑人也以黑為美。一位來自迦納的出租司機,得知我來自索馬利亞移民很多的墨爾本時,說了一句:哦,他們還沒我們黑呢!一句話道破天機,原來,白並非世界的中心,並非世界價值觀的中心,也非美學中衡量美的唯一標準。在這個真正的大千世界、大萬世界、大億世界裡,存在著多元並存的空間,而黑,正是其中一個迥然不同,極具價值的審美標準。俗話說一白遮十丑,這是不對的。一白,就遮盲了眼睛,看不到這個大十三億世界裡、大七十多億世界裡還有很多遠甚於白的美。有一網友評論說:改革開放以前還沒有這麼嚴重,開放以後,三十年來,國外化妝品公司在中國炮製了一個巨大的陰謀,在你所能接觸到的所有媒體上,把黃種人的審美觀改道到了一個畸形的觀念,甚至把中國人的基本都漂白了,所有女人都拼了命的想美白,在這期間,外國化妝品在中國大發特發。一白遮千丑,這句話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這一切都是從韓日過來的,CCAV8是造成中國哈韓哈日的罪首,直到今天,還在不停地放著韓國的電視劇。目前全球最大的美白市場竟然是在中國,你不感到奇怪嗎?為什麼不向黑人推銷美白產品呢?我們畢竟不是那麼黑,但是人家黑人從來不以黑為丑啊,是我們自己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劣等人種的地步……⑥穿衣戴帽的自我殖民在澳洲,有這樣一種現象。媒體如果採訪華人作家,總希望該人若男,最好穿一身長袍馬褂,該人若女,最好穿一身旗袍,作為其華人的文化身份標誌,這對那些長期居住在西方的華人作家來說,當然會感到輕則惱火,重則斥之為文化stereotyping(滯定型、刻板化),儘管人家一片好心,為的是凸顯其中國文化的發揚光大。也有一些作家,從來都不願入西裝那個套子,如顧城,他就始終保持一副用剪下來的牛仔褲筒做帽子的與眾不同形象。又如韓少功,最近在海口見到他,穿了一身對襟馬褂,我感覺好極了,忙問是哪買的,也想買一件。我就曾在澳門買過一件中式立領上裝,穿回澳洲後,澳洲朋友大叫其好。兩年前,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汪洋,就曾穿中式立領上裝過春節。⑦據說,李先念一生不穿西裝,稱「領帶就像弔頸的繩子,勒死人了」。⑧現在不同了。中央領導人會見外國來賓,一律穿西服,在這一點上頗似日本國家領導人,但那是一個立意「脫亞入歐」並早已被認為是西方一個部分的國家。⑨只要在網上看看中國領導人接見的亞非客人時,就會發現,客人穿著的大多是民族服裝。最近希拉里訪問緬甸,緬甸總統吳登盛就身著無領對襟白褂,腳上還穿著人字形拖鞋!⑩中國的老百姓在衣著上的自我殖民更不用說,不必一一舉例,只選取一個網友的評論就行了。他說:「無論如何,中國人的服裝徹底是西洋化了。而生活中朋友同事之間誇獎著裝漂亮,也喜歡說洋氣。當然偶爾也能見到著漢服的國人,不過就像天文現象,幾年也見不上一次。」{11}誇獎穿著,竟然用「洋氣」一字,說明自我殖民多麼深入人心。另一網友說:「中國人的西化服飾,普遍不倫不類,嚴重影響中國的國格。中國人服裝的完全西化,是對中國漢服的全面否定。」{12}本來土氣的中國,卻要全面洋氣起來,最說明問題的莫過於農民,連他們都青睞西裝。一位網友發了一組題為《一個農民,你憑什麼穿西服》的圖片,引起了一些人的憤怒和同情。憤怒的人說:「有的農民習慣穿西服配運動鞋就有點看不慣拉」。同情的人說:「農民穿西服,是體現自己富裕了,也要好好享受一把!」{13}富了起來是沒錯,但不必非要穿西裝不可吧,這跟莫言的「土」其所好(下面會談到)是一個分幣的兩面,實質是一樣的,可以稱為好其所洋。命名的自我殖民記得我在墨爾本的一次演講後,有一位大陸學者問了我一個貌似極為簡單的問題,說:你為什麼來澳這麼多年,還不改個洋名,就是英文也叫Ouyang Yu。我現在也忘記了當時是怎麼具體回答他的,但我感到,他問的這個問題,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西方女性嫁人,雖不像中國俗話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嫁了史密斯,就得姓史密斯,嫁了海明威,就得姓海明威,有些改嫁數次的人,名字長得要把所有夫姓都含進去的地步,以最後一位夫姓為準。一個中國人生活在西方,又不是嫁給了西方,憑什麼要改名換姓?我想,這應該是我的一個解答。其次,哪怕就像新加坡這種殖民時間較長、殖民心理較深的國家,其國民(包括領導人)的姓名,也一望而知,是有著源遠流長並包含祖籍地口音的中華元素的,如李光耀(Lee Kuan Yew),吳作棟(Goh Chok Tong),李顯龍(Lee Hsien Loong)等。那些用英文寫作的華裔作家就更其如此了,如美國詩人李立楊(原籍印度尼西亞)(Li-Young Lee),美國小說家譚恩美(Amy Tan),加拿大詩人關家祥(Andy Quan),加拿大小說家劉福蓮(Emily Lau),澳大利亞小說家(原籍新加坡)黃貞才(Lilian Ng),澳大利亞小說家(原籍馬來西亞)廖秀美(Lau Siew Mei),澳大利亞非小說作者(原籍柬埔寨)方佳佳(Alice Pung)等。至於來自大陸,現用英文寫作的,據我所知,沒有一個不是用拼音姓名的,如裘小龍(Qiu Xiaolong),哈金(Ha Jin),戴思傑(Dai Sijie)等。我2002年為寫我的英文小說The English Class(《英語班》),到雲南滇緬路實地考察,發現了一個比較吃驚的事,就是入住飯店的服務人員胸前戴的牌牌上,無不印著一個英文名字。都是中國人,為啥不用漢語拼音?我拿日本做了一個比較。2009年去日本觀光,我發現,飯店服務員胸前的牌牌上,名字我都看得懂,不是山口,就是村上,或者是野口或清水,讀起來很有詩意,而且,更重要的是,好像並沒有配上英文名字。有必要嗎?有意思嗎?前一段去某地講學,我在大學餐廳里,又看到這個現象,一個為我端來早飯的男工作人員,胸前牌牌上居然只有一個字:Tom。另一個為我端來中飯的女服務員,胸前的名字是:Melissa!我只能無語。 還是舉兩個網友的例子吧。一個很好玩,她說:出國前,所有的同學好友幾乎人手一英文名,外企公司里更是MIKE王,AMY張,叫到後來連人家的中文名是什麼都不記得。當時本姑娘在做英文老師,為了方便學生髮音,管自己叫APPLE(蘋果)。走在大街小巷,坐在公車地鐵上,只要有人叫APPLE我百分百回頭!某次俺叔叫我中文名,居然叫到他在地鐵里追上我,我都沒反應過來那叫的是我。哎!{14}還有一個則很憤怒,當然也比較理性,這個屬於「只抵制中國籍公民起英文名的行為」小組的人說:如果你說,沒辦法,我在外企,我要告訴你,你不起英文名,你絕對不會被開除。中國在美國混得最好的人之一李開復有英文名嗎?No, his name is Kaifu Li。如果你說,沒辦法,我的名字老外念不出,我要告訴你,老外念不出,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去法國,你要叫別人法國名字,去德國你要叫別人德國名字,去日本你要叫別人日本名字,只有殖民地的二等公民才被要求用殖民國家的語言起名字……{15}但是,在一個連地名都能化外,化成外國名字,如中甸改稱香格里拉的國家,有什麼不能改名的呢?有網友就不無諷刺地說,將來還可以把張家界改成阿凡達,中國改成「China」,因為「好多老外」就是這麼念的。{16}婚嫁中的自我殖民記得五四時期的中國知識分子出國回來後,都要帶個洋老婆回來,如楊憲益和他的英國夫人戴乃迭(Gladys Tayler),郭沫若和他的日本夫人安娜(佐藤富子)等。這個情況現在也有,但集中在娛樂界的名人大款,如姜文和桑德琳(前妻),吳彥祖和Lisa.S,蔡國慶和瑞婷等。{17}這其實沒有什麼,但從中大概揣摸得出來,西女愛中國人,大約不外乎兩種:愛才或愛財,或二者兼而有之。更多的情況是,在自我殖民的過程中,中國女性厭惡國男,傾慕西人。當有人問到,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中國女性願意外嫁」,SOSO問問網站上有人回答:「老外就是比中國男人好!最起碼他們很真誠,能不遠萬里來中國找妻子。他們帶有一顆真誠的心,對待自己心愛的人沒有任何遊戲愛情的想法。很負責任!!!!」{18}有位網友把改革開放之前外女嫁中男與之後中女嫁外男的現象對比之後結論道,那是因為之前「中國大陸沒有徹底成為殖民地」,因此,「涉外婚姻中[能]處於不敗之地」。{19}雖然情況不是這麼簡單,但點中了自我殖民的一個穴,即這個種族文化大換血的過程,主要是從一國生殖載體的女性棄本國男根為敝屣開始,到貪大(性福)求洋(財富)而告終,如一位外嫁女文章所曲折透露的那樣,{20}這與古代戰敗國女性淪為戰勝國之戰利品,現代日本戰敗後女性為駐日美軍當慰安女有著異曲同工之不妙。{21}當然,我不贊成一位網友的這種感嘆:「要是以後全世界的女人都只和華人生育孩子,那多強大啊!」{22}但我希望,全球化不是西化的託詞,不是自我殖民的掩飾,不僅僅是我們經常看到的那種年輕中國女性嫁給西方老頭子的不平衡、不平等現象,而是真正的雙向、多向對流,雙向、多向對等。節慶中的自我殖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中國人開始興過洋節了。記得讀大學期間(1979~1983),聖誕節期間一般外教都會來點以班級為單位的小範圍紀念活動,我還會朗誦點詩什麼的。1999年年底,我第一次去海南旅遊,發現飯店的大廳都有塑料聖誕老人。2005年我去武大任教,聖誕節期間,居然會在很多熱鬧的地方,看到豎起了燈火輝煌的聖誕樹,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進入2012年,聖誕樹更是普遍到處處皆是,幾乎成了中國的一個非正式的節日。網上更能看到中國人扮的聖誕老人,而且慶祝聖誕的不是洋人,卻是中國人,但到這時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想起在澳大利亞,春節(那兒稱「中國新年」)不是不過,但一不是公共節日,因為這天可能是周一,也可能是周五,二不是所有人都慶祝,只有華人和對華人和華人文化感興趣的西洋人才會觀之。三是總要等到周六和周日,在唐人街或華人集聚區,把街道兩頭一堵,不許車輛通行,在有限範圍內,進行中國新年的慶祝活動,已經沒有任何年味了。因此,居澳二十多年,我已經麻木了過年的感覺,乾脆就不過年了。在中國過洋節,如情人節、愚人節、聖誕節等,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沒有看到過非洲人的節,沒有看到過亞洲人的節,如泰國的潑水節,也沒有看到過阿拉伯人的節,如開齋節,中國人普遍過的洋節,竟然都是西方國家的重要節日。這是不是自我殖民,我不太清楚,但以西為大,以西洋節為重,這個苗頭不能說沒有,甚至可以說很重。難怪有博主說:中國人「早被那些花里胡哨的洋節把魂勾走了。他們反而對洋人的情人節、愚人節、光棍節、聖誕節等情有獨鍾起來。日前一項對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人民大學、北京理工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和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進行的調查顯示,有92%的學生認為"洋節在我國勢必會越來越盛行』。」{23}我第一次意識到,所謂洋節,如聖誕節,即使在西方,也不是人人都過的。2012年聖誕,我給在上海任教的美國同事發了一個聖誕卡,卻遭到他的「譴責」,說我竟然連一個簡單的歷史知識都不懂:他作為正統的猶太人,是從來都不慶祝聖誕節的,因為基督徒在過去兩千年的歷史中,一直在殺害猶太人!而我們這種不分青紅皂白地見西就上,見洋節就過的傾向,是不是有點二?所謂二,就是次,尊人家西方為老大,你當然就要屈膝為老二了。我可以在此自陳,我在澳洲二十年,既不過春節,也不過聖誕節,以及其他節,這,當然又是一個話題了。暫時放下不提。名字翻譯中的自我殖民前面說到不過非洲節或亞洲節,並非無稽之談。僅就地名翻譯上,就可以看到中國對亞非國家的貶低和對西方國家的尊崇。例如,Asia在中文裡是「亞洲」,從前譯成「亞細亞」,發音很接近,後來譯成「亞洲」,但所用的「亞」卻是亞軍的亞,亞於誰的亞,亞健康的亞,而不像Asia一字中,打頭就是首字母A。根據Wikipedia網上詞典,Asia是古希臘一個女神的名字,它是世界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個洲,{24}卻在漢語中譯成了一個次於其他洲的亞洲。 如果說亞洲的組詞是出於無心,或無意為之,那非洲的翻譯就顯得居心叵測。首先它跟Africa的發音很不接近。其次,這一個「非」字,道盡了中國和中國人對非洲的歧視。這個非,是非驢非馬的非,非常事件的非,大是大非的非,痛改前非的非,胡作非為的非,非誠勿擾的非,非同小可的非,都是不好的意思,只有一個意思尚可說得過去,就是非凡的非,但在這麼多非中,誰又能想得起那個意思來呢?更何況聯想到非洲的許多國名聽起來既不悅耳,也不動聽,更不好看,如多哥、模里西斯、烏干達、馬里等,當年用非給非洲起名的翻譯,想必沒安好心。君不知,清代的地圖上,非洲被稱為「烏鬼國」,又細分為「順毛烏鬼」和「捲毛烏鬼」。莫三比克有現在這個名字,是因為周恩來總理1970年代認為舊稱「莫三鼻給」有歧視性而建議改去的。根據周總理的建議,非洲國家Sierra Leone的中譯名「塞拉勒窩內」,也改成了「獅子山」,{25}「怯尼亞」改成了「肯亞」。{26}五四時期,曾有人明智地提出,將「非洲」改成「斐洲」,像「斐濟」那樣,我認為很好,並在2012年翻譯的幾個非洲詩人的詩中,都稱「非洲」為「斐洲」。相比較而言,本文開頭所說的那些歐美國家,名字基本上都是好上加好,美國是美崙美奐的美,法國是法制之國,英國是英雄之國,德國是有德之國,瑞典是祥瑞的瑞,典雅的典,義大利有大利,奧地利得天時地利,澳大利亞也有大利,加拿大則不僅要加,而且要拿大!這都哪跟哪,但從名字上看,就比亞洲國家和非洲國家不知好到哪兒去了。我們不僅在地名上帶有崇白貶黑的嚴重傾向,而且在對西人人名的翻譯上,也透出由衷的崇拜。馬克思(可思)、康德(不用解釋了),叔本華(同前)、尼采(文采),英國作家王爾德、拜倫、濟慈、葉芝,美國作家惠特曼、海明威、迪金森,法國作家梅里美、馬拉美、蘭波等,都無不有「美」、有「德」、有「華」。其實這些名字跟原名並無關係,只是音譯,但在音譯過程中,卻因西上東下不平等關係凸顯了一種向西傾斜心理,於是有了這些人名的雅譯。豈止是地名和人名翻譯上有這種向西傾斜的心理,很多商品名稱也無不被雅譯,隨便可以舉出一大堆例子來,汽車有馬自達、賓士、寶馬等,煙有萬寶路、七喜、登喜路等,酒有藍帶、白蘭地、百威,連澳洲一種原本並沒有含義的葡萄酒名Penfolds,也被譯成了「奔富」,俗不可耐之至。這當然也跟中國文化講究求雅有關,但求雅求到完全向西方一邊倒,那問題就大了。建築中的自我殖民{27}大約十年前,我在墨爾本跟幾位印度教授見面吃飯,聊起上海時,一位印度教授說,他抵達上海時,從飛機看下去的景象,竟然就像美國紐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他這麼說的時候,言語中含有羨慕的口氣,但聽在我耳中卻不大受用,把中國自己的大都市建設得就像美國紐約,這是贊嗎?我以為是罵。1995年到深圳,曾去世界之窗遊玩,當時覺得把世界各國景觀按比例尺縮微而再建,的確是一種比較有意思的想法,但同時又覺得,與其看這種仿製品,還不如實地親見的好,總的感覺是,這是一種花小錢周遊假世界的便宜做法。後來,每回一次國,就發現一次新變化,卻變得很慘、很無厘頭,變成了千城一面,萬市相仿,沒有一點中國特色。如果說我們要打造的是一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那麼,這句話現在大約可改為,要打造一個具有外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幾乎所有的小區都長一副外國模樣,都不約而同地起著外國名字,誠如一篇文章所指出:如果你是一位購房者,在北京看一圈房子就好像週遊世界。早上去「原鄉美利堅」,中午去「澳洲康都」,下午去「北歐小鎮」。如果明天還有興緻,那可以去「溫莎大道」、「威尼斯花園」、「米蘭陽光」……這股洋風所到之處不止北京,已經席捲了全國房地產界。「中國有讓人著迷的獨特文化和歷史,為什麼這麼多樓盤都要起外國名字呢?」來自美國的埃文斯有點疑惑地問《環球時報》記者。{28}1999年下半年,我去常州看叔父,沿途經過一排很好看的中國民居,白牆黑瓦,養眼得不行,覺得很贊,卻被他一頭冷水潑下來,說:這些房子很快就要拆掉了!我不知要拆的道理何在,無非是開發盈利,但為了開發盈利,而把獨具中國建築特色的民居摧枯拉朽,代價是得不償失,萬劫不復,即便復,也是造假複製。麗江、大理等地之所以可愛,就在於它們保存了古代建築文化的遺風,在世界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只有去當地才能看到。如果下次回國看到滿眼都是倫敦、悉尼、紐約的所謂「外國風」式建築物,那我還不如不回的好。中國工程院院士何鏡堂的一席話值得深思。他認為,中國當代建築存在著兩個嚴重問題:「一是抄襲嚴重。覺得西方哪個建築好就抄人家,反過來現在強調民族城市,又把傳統的搬過去,搬構建,這都不是方向。二是符號化。現在要求建築有民族特色,就生搬硬套傳統文化中的符號。這都不可能做好建築。所以我覺得要結合當地的環境和文化,把它繼承成一種現代方式。」{29}引用其話的文章還說:「一個優秀建築作品,不是憑空想出來的,它必須跟所在的環境、城市相融合,就是做到人和自然、建築之間的和諧,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座上海的建築,風格和巴西建築顯然不同,因為環境不一樣,首先氣候條件不一樣。比如說我是廣東人,海南島也是屬於南方,但是它更靠近熱帶一點。我們那裡的建築,受濕熱天氣影響,建築必須解決好遮陽、通風、隔熱的問題,我們怎麼解決,這是要考慮的;第二,具體的環境風貌,比如說建築依山而建就需要跟整個所在地區的環境和氣候融合在一起。」{30}把一個遠在萬水千山之外的外國建築生搬硬套地強塞給中國大地,實際上是對中國風景的一種自我淫奸。我去紹興參觀魯迅故居,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不僅是因為我驚訝解放前的人也可以活得如此文化,如此傳統,如此洒脫,也因為那種歷史文化建築空間正變得越來越逼仄,越來越故居化,越來越陳跡化,哪怕想在其間生活一秒鐘,也變為不可能。這真是中華民族的悲哀。國外對中國建築的自我殖民,早就嘖有煩言,頗多詬病。荷蘭建築師發現,中國建築師少有創意,不乏抄襲之風。{31}英國媒體也指責,中國建築有「抄襲文化」之嫌。{32}缺乏創意,抄襲成風,盈利至上,使得中國成為冒牌西方建築物的集散地和自我殖民地。很難想像一個染著黃髮,說著蹩腳英文,抹著外國化妝品,起著英文名字,住在以外國人名、外國地名命名小區的人還算不算中國人,或可稱之為徹底的自我殖民者。不必像過去的人們那樣,痛心疾首地說:國將不國,只需一笑了之言:國將外國。 寫作中的自我殖民中國向有哈日、哈韓之說,後來又有哈美、哈法、哈英之說(儘管流傳不廣),但尚未聽到「哈瑞」之說。{33}「哈瑞」這個詞,是我看過莫言小說後的一個自創詞。該詞有一個來源,即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根據百度百科,「斯德哥爾摩綜合症(Stockholm syndrome)……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34}但在文學中,它特指文學創作中,一種以諾貝爾文學獎為中心,落筆取材都投合該評委會評委趣味的價值取向。按一位網友的說法,所謂「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就是對諾貝爾獎想入非非,不能自拔。」{35}據這位網友描述:「一次在昆明的酒吧和幾個作家朋友聊天,那是新千年,高行健剛剛得了獎,許多人心裏面都還在不平著。聊天時他們則無一例外地諷刺另一個競爭諾獎失敗的中國作家,說他為了便於自己的詩歌翻譯,連使用的意象都是國際化的,為的就是貼近斯德哥爾摩,這就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可是還是失敗了。」{36}這個現象被另一位網友稱之為「中國知識分子流行性傳染病之一」。{37}莫言作品我至少看過8部,《透明的紅蘿蔔》,《紅蝗》,《天堂蒜薹之歌》(英文版),《檀香刑》,《豐乳肥臀》,《酒國》,《生死疲勞》和《蛙》,以及一部根據他作品改編的電影《紅高粱》。他的「哈瑞」,亦即一種「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癥候,共有三種表現:「土」其所好,投合瑞典人的重口味,作品(以《豐乳肥臀》為典型)把瑞典人塑造成救世主,處處留下了一個作家自我殖民的濃重痕迹。先說「土」其所好。大家都知道,身為諾獎評委之一的馬悅然,對中國土得掉渣的作品有一種特別的偏愛。有人指出,「在瑞典漢學家馬悅然眼裡,越是鄉土的作家越受歡迎。」{38}他所喜歡的幾個中國作家如莫言、曹乃謙、李銳等,無不是一些土得掉渣的作家,儘管他所認為「中國頭一流的作家」的曹,{39}在我看來幾乎難以卒讀。為何喜歡土作家,有人分析說,這與他本人是學古漢語和中國方言,對地方語言感興趣所分不開的。{40}馬本人還自稱,他最喜歡「鄉巴佬」。{41}究竟是由於他的喜歡而催生了趨「諾」若鶩的寫作傾向,還是因為中國某些作家摸准了他的趣味脾氣而「土」其所好,這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恐怕只有得諾獎的作家和馬本人才說得清楚。莫言的作品幾乎都不離他生長的那片土地,多少年來一直以筆在小說中,構造他的那個高密東北鄉,這與他受福克納影響不無關係,因為後者就一直以其作品,建構了一個約克納帕塔法的獨特虛構世界。莫的東西,正如評論家張檸所說:「很土,可以說是土得掉渣,……」{42}我無法就此判斷,莫言是因看準了馬的審美取向而專此「土」其所好,得出如此結論,尚需實證地考察細讀其全部作品,但據瑞典媒體披露,儘管馬曾「極力捍衛自己的清白」,莫馬二人的確「私交」不淺,如「總共見過3次面,兩人很談得來,並且彼此惺惺相惜」,莫為馬的微型小說集寫過「長達4頁的序言」,莫與馬妻陳文芬「已有長達15年的交情」等。{43}這種情況就澳洲來看,是極為罕見甚至不見的,因為評委和被評作家交友,有「conflict of interest」(利益衝突)之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莫言作品的土化,馬悅然本人的愛土,二人被公開的「私交」,這都似乎是一種尚未明朗化而有待揭示的問題,姑以「土」其所好名之。莫言本人也自陳:「我小說中的人物確實是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土生土長起來的。我不了解很多種人,但我了解農民。土是我走向世界的一個重要原因。」{44}至於土是不是他的目標和打的招牌,這就不得而知了。再談重口味。我平生看過的瑞典文學作品極少,記得大約只看過斯特林堡的作品,還記得他說過一句話:You can』t live with a woman and you can』t live without a woman(有女人沒法過,沒女人也沒法過)。至少由此知道,瑞典人說話頗毒,一針見血。後來,有一個瑞典翻譯家翻譯了一首我本人並不是很看重的英文詩,發在瑞典詩歌雜誌Lyrikvannen上,{45}因此還有點小吃驚。現將該詩標題、首段和末章節附註解自譯在此:詩人的妻子有一次對詩人說:別寫我否則,我殺了你……(值得指出的是,他寫此詩時,同時在摳鼻子,挖出了很多鼻屎,與此同時,他老婆睡得正香,相隔兩個卧室之遙){46}一望而知,這樣的詩,在任何中國官方刊物上,都是不可能發表的,儘管我寫該詩時,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被瑞典人看中。後來小有所悟:是不是瑞典人口味較重?自瑞典作家斯蒂格·拉森的小說《龍紋身的女孩》風靡全球,銷量超過6600萬本始,中國人逐漸發現,瑞典人原來喜愛重口味。該書事出有因,據說作者16歲時,曾親眼目睹了一位女孩被自己兩個朋友輪姦卻未加攔阻,後又請求其原諒未果,「愧疚一生」,遂將其真名麗瑟貝斯寫入小說,塑造了一個女性向男性復仇的血淋淋的故事。{47}據評論,該小說「有太多的性描寫,尤其是性暴力的描寫」,但同時,小說作者又大揭瑞典這個貌似「幾乎實現了烏托邦式的現代化福利社會」之丑,隨處都「附上一段與情節看似毫不相干的統計數據」,如「43%的瑞典女性曾遭受暴力侵害」、「13%的瑞典女性曾遭受性侵害」、「92%遭受過性侵害的瑞典女性都沒有報案」等。{48}該書中文版面世後,有評論稱其「重口味」,{49}應該是很到位的。莫言對瑞典人的重口味是否熟知,迎合其口味而下筆,這筆者不知道,也不敢妄下結論,但莫言筆下的故事重口味,這卻是眾所周知的。有網評就認為,「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與他作品的重口味一定是不可分割的。」{50}從我看過的他那八部小說,可以發現,他涉及的故事題材都是非常重口味的,如亂倫、食嬰(《酒國》),食人肉、奸屍(《豐乳肥臀》),剝人皮(《紅高粱》),凌遲(《檀香刑》),屎尿橫飛(《紅高粱家族》、《豐乳肥臀》)等。一網友甚至以「"重口味』諾獎得主莫言老師經典之作賞析,承受力差的勿入」為題,從《檀香刑》中挑了一些特別口味重的段落給大家賞析,但從跟貼發言的人中,還是看得出有明眼人的。有一位說:「誒,老外就喜歡看中國人落後時候那種特別殘酷又特別淫亂的東西……」{51}另一位在以「莫言得諾獎,是瑞典人對中國的諷刺」為題的網文中也指出了同樣的問題說:「又是洋人噁心的獵奇心理,明明有史鐵生這種溫暖寬厚最像天朝文學家的作家,偏偏挑了一個這種用低劣的思想創造類似天才的混亂來滿足靈魂空虛的現代人的重口味的人……」{52} 最後講講美化瑞典人的「哈瑞」問題。談這個問題,先不妨談幾個相關作家,如美國的哈金、裘小龍,法國的戴思傑和英國的張戎。1991年,英國的前大陸作家張戎非小說著作《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出版後熱賣,賣掉了1200多萬冊,譯成了三十多種文字,{53}其後每見西人,必問這樣一個問題:Have you read Jung Chang』s Wild Swans?(看過張戎的《鴻》這本書嗎?)甚至到了凡有華女出書,一定要冠以「三個女人」之類的標題或充塞以祖母、母親和女兒三代這樣的故事。澳大利亞原籍柬埔寨的華人女作家Alice Pung(方佳佳)原在澳洲出的一本回憶錄標題是Unpolished Gem(璞玉未琢)(2006),及至出版美國版時,卻添加了一段蛇足,叫Unpolished Gem: My Mother, My Grandmother and Me(《璞玉未琢:母親、祖母和我》)(2011),讓人啼笑皆非,彷彿不走張戎的母系三代人的路,書就賣不出去似的,成了一個投合西方市場的新滯定型(stereotype)。每有西人問我看沒看張戎的書,我都會據實相告說「沒有」,不僅是因為對那裡面的故事提不起興趣,而且也是因為,那本書總是讓我想起當年她來澳洲做該書促銷時,總會拿出她祖母穿過的小鞋亮相,彷彿那是全書的亮點,這種投合西方人對中國腐朽文化的獵奇心理而作出的動作,其實也是自我殖民的一個特徵:你喜歡啥,我就提供啥,畢竟你是老大嘛。不像我,你越不喜歡的,我越要寫。這個以後會專文寫到。哈金的《等待》出版後,澳洲一家報紙約我寫評論,除了其他問題外,我也發現有個用小腳投合的獵奇口味的問題,並在文中談到。沒想到,國內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這個問題,我不必轉述我的意見,就直接把這位評析者的看法摘抄在此。他說:對書中原配妻子的形象更是讓我懷疑:他們結婚在1962年以後,當時女人26歲,可居然是打綁腿、裹小腳的!進城後跟城裡婦女大談「金蓮」,可我怎麼算也奇怪這是哪個時代的事哪?我只有一種解釋:中國人為了討好、取悅老外的窺視癖,不惜拿出中國「國粹」自報家醜,甚至,全然不顧時間上的荒誕,反正老外們也沒什麼人去計較我們的婦女解放運動是哪一年才解放了小腳,讓他們看自己的熱鬧。沒什麼奇怪,電影界有《紅高粱》、《菊豆》和《大紅燈籠》,文學界若是真讓中國老百姓住進地球村、全球大同,他們就不如看自己本土的作家。{54}戴思傑的問題,在其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中,更突顯其「媚法」傾向,我在《打折扣的諾貝爾獎》一文中已經談到,{55}現僅引用一段網上評語,說該電影「用作代表思想自由的巴爾扎克作品,也難逃"媚法』的嫌疑。雖然銀幕上書寫的是中國的故事,卻總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影片的法國出身。」{56}至於裘小龍,網上也頗多評議,有人就說哈金和裘的作品中的中國,「未嘗不是西方的想像中的"文化黑箱』,作者"寫實』的初衷在西方的解釋境遇里卻成為"東方主義』的宣傳標語。」{57}由此看來,一個作家寫什麼東西,怎麼寫,說得好聽點是匠心獨運,說得直接點是頗有心計、頗有心機。《豐乳肥臀》{58}全長621頁,第一頁除了「第一章」之外,第一個字就是「馬」(第3頁),除卻「卷外卷」,該書結尾的最後一個字是「門」(579頁)。這麼略去全書所有細節,倒讓人似乎看出了一個道道來,不覺會心一笑,用四個字即可作結:由馬入門。這個馬,就是全書唯一的一個名叫馬洛亞的瑞典神父。他是與虔誠的基督教徒上官魯氏偷情後,生下莫言自稱是其「精神寫照」的中瑞混血兒上官金童的生父。{59}在莫言筆下,這個瑞典神父幾乎是一個高大全,他在上官魯氏的眼中是「她的上帝」(第15頁),如「慈父仁兄般」(第41頁),當上官金童遭到唾棄時,她教導上官金童說:「你給我把臉洗凈,把頭洗凈,你到大街上挺著胸膛說去:"我爹是瑞典牧師馬洛亞,我是貴族的後代,比你們這些土鱉高貴!』」(第352頁)。她對馬的崇敬在全書收尾時達到高潮:「當馬洛亞牧師的涼爽的精子像箭簇一樣射進母親子宮時,母親眼睛裡溢出感恩戴德的淚水。」(第579頁)這時,作者恰到好處地以基督教的禱告結束了全書:以馬內利!以馬內利!……哈路利亞!哈路利亞……阿門!阿門!阿……門……(第579頁)以「馬」姓開始,到基督教的入「門」為結束,這本書與其說是關於「乳」和「臀」——幾乎所有評論者都被這兩個性器官迷亂了視覺——不如說是關於如何通過「馬」而入「門」,一個自覺不自覺的自我殖民的完美構成。瑞典貌似向來不在有霸權劣跡的殖民國家之列,但查查歷史就不難看出,這個祥瑞而又典雅的國家,曾在近代史上被稱為「瑞典帝國,……亦曾實行殖民主義。他們自1638年至1663年及在1784年至1878年間,在非洲及美洲開拓多處海外殖民地。」{60}其實不是「亦曾」,而是仍在實行殖民主義,只是更加微妙,更加巧妙,更加神不知鬼不曉,靠的是諾貝爾獎,讓你億民惟諾獎馬首是瞻,它不需要拓展殖民地,它只需要拓展殖民心和殖民腦就行了,讓你億眾人一心地糾結在裡面,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它那個什麼情結。最近,馬悅然和李笠之爭時說的一句話,再充分不過地暴露了這個瑞典老者的殖民主義「風範」。據報道,他在2012年11月14日給埃斯普馬克的信中說,「要讓李笠粉身碎骨」。{61}英語學習中的自我殖民老實說,寫到這兒,我已經厭倦了自我殖民這個話題,以及與自我殖民有牽連的所有現象、亂象和細節,只想指出一點,即如果在澳大利亞,無論考工程師、醫生、航天技術、英文(對,英文),還是考其他任何專業,都需要首先通過漢語考試,那隻能讓人說:這個國家完蛋了,要麼就是這個國家的人全都瘋掉了。反過來,在中國,英文已經成了凌駕於漢語之上的非母語國語,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方面的討論,網上俯拾皆是,此處從略,不再浪費時間。只想簡單談談「V」字。 「V」是英文victory(勝利)一字的指代,如今已經成了中國人照相的必做動作,到了令人噁心嘔吐的程度。為此,我寫了一首詩,如下:V:一種解釋照相的人,特別是女孩子愛伸出兩根指頭:食指和中指做出一個V字忠告:不要這樣做愛時兩腿朝天的動作就是這個姿勢而且,兩根指頭表示二老二還是此人很二?建議:比較好的做法是伸出食指表示一始終如一的一一心一意的一不解釋誰都看不懂的一馬來西亞人就是這個動作表示馬來族華族印度族三位一體:都是一當然更不要伸出三根指頭那是啥意思不用我解釋多年前,有人曾提出,中國要想改革,必須至少由西方殖民300年。{62}台灣也曾在1994年,由周威霖發起了一個「台灣建州運動」和「51俱樂部」,欲使台灣加入美國,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個州。{63}更有甚者,由於2006年9月4日網易文化上發起的「如果有來生,你願不願意再做中國人」的調查,12天內居然有65%的人表示不願意做中國人,導致香港的鐘祖康寫了一本《來生不做中國人》的書,後被「河蟹」。{64}這篇文章已達15000多字,不能再一一舉例,如我先前計劃的那樣,談圖書出版方面的自我殖民(版式西化,版權頁不在後而移前),理論領域的自我殖民(言必稱西方大師,語必引西方大師),教育中的自我殖民(只用西方人編寫的課本,而討厭用中國人編寫的課本)等,而是早該收攤子了。只想說一句,即1966~1976年的文化大革命遠未結束,代之而起的是另一場更加深刻,更加深入人心的文化大革命,可以稱之為自我殖民文化大革命,這場革命的結果已經有了,就是你們上面所看到的一切。可能還有更多,但請諸位拭目以待。① 關於這個辭彙,我不想使用西方後殖民理論,因為其中幾乎沒有觸及這個話題,我也不想引用任何所謂的西方大師話語,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參考一下Alexander Kiossev的這篇文章「The Self-Colonizing Metaphor」:http://monumenttotransformationorg/atlas-of-transformation/html/s/self-colonization/the-self-colonizing-metaphor-alexander-kiossev.html② 該歌歌詞在此: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31080169.html③ 見Audrey Thompson,「Summery of Whiteness Theory」: http://www.pauahtun.org/Whiteness-Summary-1.html④ 參見Cheryl Harris,同上。⑤ 參見《東西方人不同的生活習慣》一文:http://hi.baidu.com/mei_in_europe/item/da44b23e04c2ba86b611dba9⑥ 參見《『國際觀察』[世界概覽]黃種人為什麼要以白為美?》一文: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worldlook/1/276038.shtml⑦ 參見《汪洋為「中式正裝」正視聽》一文:https://bay151.mail.live.com/mail/InboxLight.aspx?n=1399810820&fid=1&fav=1#n=2115738593&fid=3⑧ 參見《李先念:一輩子不穿西服整治腐敗決不手軟》一文:http://news.cntv.cn/2012/11/22/ARTI1353550528296118_4.shtml⑨ 參見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Western_world⑩ 參見圖片及文字:http://news.sina.com.cn/w/p/2011-12-02/030423560817.shtml{11} 參見《洋氣的中國人》一文:http://shihuixiong.blog.163.com/blog/static/20701522720126159595472/{12} 參見玉郎君《中國人最沒品味的就是服裝》一文: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8132190100dzc5.html{13} 參見:http://tt.mop.com/read_1989300_1_0.html{14} 參見: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98c05b0100hiet.html{15} 參見: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708824/{16}參見:http://www.xcar.com.cn/bbs/viewthread.php?tid=11446188&page=1{17} 參見《娶了洋媳婦的十大華人男星》:http://blog.cntv.cn/10552816-996453.html{18} 參見:http://wenwen.soso.com/z/q120443536.htm {19} 參見: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1&id=2917355{20} 參見甍鳥,《「外嫁女」說說中國女子外嫁的幾大「罪狀」》:http://forum.book.sina.com.cn/thread-2846601-1-1.html{21} 參見花開未覺的《『國際觀察』戰敗國的悲哀!日本政府徵集5萬名女性做妓女供駐日美軍消遣(轉載)》一文: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worldlook/1/460797.shtml{22} 參見: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ree/1/2189943.shtml{23} 參見興教的博文,《中國人該不該過洋節》:http://blog.sina.com.cn/s/blog_665d36dc0100o72g.html{24} 參見:http://en.wikipedia.org/wiki/Asia{25} 參見翟華,《哪些國家改過國名和城市地名》: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670cb20100bkum.html{26} 參見德馨齋主的博客,《張璐:翻譯之美》: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7809ad0100helw.html{27} 最近與研究城市學的王志章教授聊起自我殖民的話題,他說很有意思,也想談談建築中的自我殖民問題,我趁先把這個話題寫出來,不是掠人之美,而是自己也長期注意到這個問題,只是想趁此機會,從一個非專業的角度來談這個話題罷了。{28} 參見《中國樓盤掛洋名:外國人都看不懂的外國名稱》一文:http://www.ynhouse.com/client_info/view-5c24f67b0f838a02010f8410d5980085.html也有網友建議用「紫禁城,乾清宮,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和諧城,可持續發展城,南天門,北天門,儲秀宮,坤寧宮,養心殿,頤和園,圓明園等,全部是中國的名字,都很大氣的。」等名:http://bbs.city.tianya.cn/new/TianyaCity/Content.asp?idItem=45&idArticle=758956{29}{30} 參見《建築需要革命翻越建築三宗罪》一文:http://js.china.com.cn/gc/zd/273967.shtml{31} 參見《荷蘭建築師:中國同行抄襲成風,缺乏創意》一文:http://yydg.paowang.net/2012-04-21/5928.html{32} 參見《英媒體稱中國成世界建築精華複製品聚集地(圖)》一文:http://news.xinmin.cn/world/2013/01/09/18050258.html{33} 根據我寫作此文的2013年1月10日在百度網按我這個意思搜索的情況看,尚無一例「哈瑞」詞條。{34} 參見:http://baike.baidu.com/view/2096.htm{35}{36} 參見張瓊飛的日誌,《一篇舊文斯德哥爾摩綜合症》:http://blog.artron.net/space.php?uid=166396&do=blog&id=255312{37} 參見《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中國知識分子流行性傳染病之一》: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id=1066324&boardid=2{38} 參見《中國文學如何在海外接地氣?》:http://www.wenming.cn/sywhq/yxmw/201211/t20121116_938665.shtml{39} 參見《諾獎評委馬悅然:曹乃謙是中國一流作家》:http://book.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2_10/23/18486162_0.shtml{40} 參見《中國與馬悅然眼中的中國文學》: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44e14d0102ecet.html{41} 參見《馬悅然:曹乃謙和莫言是"鄉巴佬"都是一流作家》:http://news.cntv.cn/20121023/102431.shtml{42} 參見張檸《質疑諾獎評語:莫言並不魔幻,他「土」得掉渣》:http://history.people.com.cn/n/2012/1017/c200623-19290353.html{43} 引文均參見《外媒質疑莫言獲獎不公稱其與評委馬悅然有私交》:http://news.sohu.com/20121110/n357186132.shtml{44} 參見《莫言:土是我走向世界的重要原因》:http://news.ynxxb.com/content/2012-10/12/N99445307260.aspx{45} 該刊2000年5/6合期。{46} 英文全詩在此:http://www.poetrylibrary.edu.au/poets/ouyang-yu/the-poet-s-wife-0282026{47}{48} 參見《龍文身的女孩:新世紀的瑞典女英雄》:http://news.jschina.com.cn/system/2012/01/18/012547665.shtml {49} 參見付而,《重口味小說》:http://epaper.jzrb.com/jzrbold/html/2010-08/23/content_201111.htm{50} 參見石羊,《莫言的重口味贏得諾貝爾文學獎》:http://blog.eastday.com/shiyang/art/2113374.html{51} 參見http://www.guokr.com/post/365360/{52} 參見http://www.thkill.com:8080/bbs/showtopic-69354.aspx{53} 參見《張戎的首部巨著「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銷售量達一千兩百萬》:http://tieba.baidu.com/p/1839448730{54} 參見《媚俗的取向——讀哈金〈等待〉》:http://forum.book.sina.com.cn/thread-951957-1-1.html{55} 見拙文,《華文文學》,2012年6月,15頁。{56} 參見《失敗之作:「巴爾扎克與小裁縫」》:http://ent.sina.com.cn/r/2009-09-22/ba2709086.shtml{57} 參見《海外中國作家批評——以哈金、裘小龍為例》:http://www.china.com.cn/chinese/RS/1019932.htm{58} 應於1995年首版,但網上居然查不到相關信息,但莫言的記錄是「1995年9月15日三稿於北京。」見《豐乳肥臀》,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621頁。{59} 見《上官金童是我的精神寫照》:http://book.cnxianzai.com/books/3407/300250.html{60} 參見:http://baike.baidu.com/view/2802506.htm{61} 參見《翻譯態度比主義重要》:http://www.hbqnb.com/news/Html/Supplement/whsd/2012/1220/19541524325019.html{62} 參見「Six Nobel Peace Prize nominees who will piss off China」:http://shanghaiist.com/2010/03/11/six_nobel_prize_nominees_that_will.php{63} 參見:http://zh.wikipedia.org/wiki/美國第51州{64} 參見:http://zh.wikipedia.org/wiki/來生不做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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