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散語‖漿水戀故鄉
中華地大物博,
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
食始終是天下頭等大事,
於是便產生了精深的食文化
和各種風味流派的菜系,
幾乎各地各民族
都有自己整套的美食菜品,
但魯、川、粵、閩、蘇、浙、湘、徽
等八大菜系,
卻是世所公認的代表。
改革開放這幾十年來,人們再不為吃不飽肚子而犯愁了,也才注重起了不同風格口味的美食,於是,各種菜系方才輪番上陣,且各領風騷三、五年,而每種菜系的興衰,背後必然有其緣由。譬如,改革開放之初,川菜館一夜間幾乎布滿全國的大街小巷,那是因為川菜重油、重肉、重味,正好彌補填充了人們肚內油水不足,因而人們感到川菜過癮。幾年之後,油水補足了,也補膩了,以生猛海鮮為主,口味清淡的粵菜這才應時亮相。之後,昔日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各種蹄爪、內臟之類的動物下水,價格反而比正宗的肉類還貴,稀奇古怪的食材和做法又獨佔風頭,至如今,野菜、綠色環保的食物又成了人們追逐的目標。
說到野菜,秦地上的農人們再熟悉不過了。庄稼人視土地為生命,絕不會讓一寸土地荒蕪,當然,也捨不得在金貴的田地里種菜,基本上都種上了糧食。因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關中農民由捨不得吃菜變成了後來的習慣於很少吃菜。
好在秦地無閑草,陽春三月,遍地都是薺薺菜、刺荊菜、麵條菜、蒲公英、米蒿蒿、枸杞芽……挑剜回來,開水輕輕一焯,放入一個大瓦盆里,添上晾涼的白開水,再加入兩碗下過面的麵湯,靜待兩三天,這盆野菜就發酵變酸,就成了漿水菜。
五黃六月,地里勞作歸來,舀一碗酸酸涼涼的漿水,「咕嘟咕嘟」一氣兒灌下肚去,猶如城裡人喝了酸梅湯,滿口生津,降溫祛火,暑意全消,那叫一個舒坦。
關中道上夏產小麥,秋產苞谷,農家人生活苦焦,還是以苞谷為主食。苞谷碾壓成細顆粒,叫糝糝,鐵鍋中加水燒開,拌入糝糝和切成塊的紅芋,麥莧火微微熬煮,直到熬成黃臘臘、稠乎乎的,紅芋塊也軟爛甜面了,這才從盆中撈些漿水菜,切碎,撒鹽,若能調些油潑辣子更好,抄一筷頭糝糝,就一口漿水菜,是那個年月大多數農家早晚的影像。
苞谷若磨成面,水燒開後,將面徐徐撒入水中,邊撒邊攪,直到成了一鍋稠糊糊,且不時有一兩個氣泡慢慢鼓起,且「噗」地一聲脹破,關中農家的攪團就做成了。講究些的,還拿一把布滿了蜂孔的漏勺,讓攪團從漏勺中穿過,掉入一涼水盆里,成為一個個蝌蚪狀的魚兒,這就是苞谷面魚魚。攪團也好,魚魚也罷,吃時先將漿水菜切碎,豆腐切丁,姜切絲,韮菜切段,用熱油熗辣椒,再放入豆腐、薑絲和漿水菜,略炒後,加入漿水燒開,舀入魚魚或攪團里,再添些生韮菜葉,一碗紅綠黃白,色彩鮮艷的飯食就成了,入口後,酸、辣、香、滑,讓你欲罷不能,一口氣可吃它幾大碗,唯有此時,你才知道了什麼飯適合配什麼菜,攪團加漿水菜那才叫絕配!
雖然吃得肚子脹得溜圓,但繁重的農活幹不了一會,幾泡尿一撒,又是肌腸轆轆了,所以,此飯食又被稱作「哄上坡」。而又細又長的長面澆漿水,才是莊稼漢們夢寐以求的真正美食,可在那個年代,又有幾戶能天天吃得起呢?
一場大雪,冰封了大地,此時的蘿蔔纓子、芥菜,加上此前的紅芋葉,才正式登場,成了沃漿水的主角。這些菜產量大,家家都要沃一大缸,一直吃到陽春三月。
說也奇怪,現在的生活與那時相比,可謂霄壤之別,但正宗的苞谷面魚魚和攪團反而成了稀罕物,市面上也有專賣攪團的飯館,但攪團基本上以麥面為主,澆頭也有海鮮的、肉臊子的,可吃到嘴裡始終感到怪怪的,不是原來那個味,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還是留戀喜歡吃漿水的。但惜乎現在的漿水大都以芹菜來沃,其味烈酸勝醋,少了過去農家百樣野菜的綿柔之感。
於是,許多己進了城的農二代或三代們,便嘗試著在家中用蘿蔔纓子來沃,方法依舊,器皿也換成了糖瓷的、鋼精的或玻璃的,可不是不酸,就是幾天之後,漿水表面起了一層厚厚的白沫,白花了,腐敗了。
看來,漿水菜,這個苦焦的農家人的菜,是最不忘本的菜,最離不開故土的菜,必需要在農家由農村主婦們親手來沃制才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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