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瓦爾澤:月亮是夜晚的傷口

羅伯特·瓦爾澤( Robert Walser,1878―1956),瑞士作家,20世紀德語文學的大師,在歐洲同卡夫卡、喬伊斯、穆齊爾等齊名。他當過職員,做過僕人,服過兵役,進過瘋人院,最後在聖誕節死在了散步的路上。

死後經年,瓦爾澤的才華才逐漸被後世承認。現在他已被公認為德語文學的大師,成為了同卡夫卡、喬伊斯、穆澤爾齊名的西方現代文學的經典作家。可是大師在世之時卻掙扎在存在與瘋狂的邊緣。

由於家境清寒,14歲時,瓦爾澤就中斷了文理中學預科班的學業,開始了銀行學徒的生涯。1898年,20歲的瓦爾澤在伯爾尼聯邦報周日版(Der Bund)發表了處女詩作,引起了聯邦報編輯、瑞士當時的文學教皇維特曼(Widmann)的注意。1905-1913詩人在柏林度過了一生的黃金時代,幾年間,有一部散文集、一部詩集和三部長篇小說問世。1914年瓦爾澤榮獲婦女聯合會萊茵詩人榮譽獎(Ehrenpreis des Frauenbunds zur Ehrung Rheinl?ndischer Dichter),1915年在負有盛名的蘇黎世赫庭根(Hottingen) 開朗誦會。

即使在這一比較順遂的時期,瓦爾澤也沒有獲得商業上的成功。他的作品印數少、銷量少,知音更是寥寥無幾。在評論界,只有卡夫卡、穆澤爾和瓦爾特·本雅明留下了讚美他的隻言片語。對於絕大多數讀者來說,瓦爾澤是對他們理解力和鑒賞力的挑釁。比如新蘇黎世報文藝版的編輯就曾多次收到讀者的威脅信,「要是瓦爾澤繼續在報紙上胡言亂語,就停止訂閱新蘇黎世報。」

1929年-1956年,瓦爾澤在瓦島(Waldau)和赫爾早(Herisau)精神病院度過了近30年的時間,並於1933年徹底停止了文學創作。

瓦爾澤躲進病院,從此不問世事,是有道理的。他要麼自救於瘋人院,要麼被瑞士的教授和電台經理活活餓死。這些人雖然有好差事,卻寫不出半句瓦爾澤那樣漂亮的文章。

——黑塞

實際上,在那個時代,被後世讚譽更多的卡夫卡更像是瓦爾澤的折射體。當時瓦爾澤的另一位仰慕者羅伯特·穆齊爾在初讀到卡夫卡的文字時,稱卡夫卡的作品就像是「瓦爾澤類型文字的變體」。

——蘇珊·桑塔格

月亮是夜晚的傷口

羅伯特·瓦爾澤[瑞士]江鑫鑫[譯]

在辦公室

月亮與我們一樣。他看來像個可憐的店員在我老闆嚴厲的目光下憔悴。我尷尬地撓著脖子。從來沒在生活中經歷過持久的陽光。我的缺點就在技能;繼續撓著脖子在老闆眼前。月亮是夜晚的傷口。每顆星星都像血滴。雖然與幸運之花無緣,我卻因它而謙卑。月亮是夜晚的傷口。

夜(一)

雪天,我面前的路閃著黑黃色的光,停靠在那棵樹下。這是晚上,空氣凝重遍染陰沉。我走在樹下,樹枝像孩子的手;他們不停地懇求,莫名的感覺,我楞在原地。遠處的花園和樹籬燃燒在混亂的黑暗中,耀眼的天空,滿是恐懼,看到伸手過來的孩子。

一如往常

燈還在這裡,桌子也一直在這裡,我依然在房間里,啊,我渴望著,連聲嘆息,也一如往常。怯懦,你還在這裡嗎?謊言,你也在嗎?我聽到模糊的應答,在:不幸還在這裡,我依然在房間里,一如往常。* 最初題為《無處可逃》。

恐懼

我希望房子會動,跟著我動,讓人害怕。我希望心臟絞動,我心驟停,讓人害怕。我最可怕的想法是擠壓我的心臟。我渴望恐懼,渴望疼痛。

幽會

這裡很安靜,感覺很好,草地清新而純凈,陰涼處,陽光像乖巧的孩子。我的生命在這裡消融於強烈的渴望中。我已說不清渴望,我的意志在這裡消融。外表平靜,內心涌動,暖流串聯我的情緒,我糊塗了,一切都糊塗了,但這一切都被證明是錯誤的。我不再想聽任何抱怨,但在純潔而夢幻的房裡還有些溫和的抱怨,再次讓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這兒很安靜,脫離所有的需求和活動,感覺很好,我可以休息,沒有時間權衡我的時間。* 最初的版本分為五節,每節四行。

我看它們如何閃光,夜霜和朝露,生機勃勃的草地。我看著耀眼的陽光,我坐困愁城就是一種罪。歡快的影子正在穿行荒蕪的牧場如今圍著彩色隔板。我坐困於憤怒和恐懼中,是罪過。

撇下

我以我的方式;如此一步步往家走;那時沉默著,一言不發,我被撇下。

我已等了這麼久等愉快的交談和問候,唯一的聲音。現在讓我怕;不說話也不發聲,只有霧過度瀰漫。無論是鳴響,還是躲在暗處:苦難,如今悅動在我墳前的小路。

你看見了嗎?

你看見穿過草地從霧中飄來的死氣了嗎?我渴望一個家,我從來沒有家,不抱任何希望我能否抵達它。這樣一個家,從未碰到,我滿懷永生的渴望,像草地一般枯萎於霧中飄來的死氣里。你看見我滿是擔心地穿過它了嗎?

時間

時間來了,時間走了;在一小時里有這麼多,針鋒相對的情緒,渴望像晨風般被吹起。在一小時里日子默念它的祈禱和詛咒,我總在破房子里滿懷愉悅或悔恨。世界就在一小時里,突然地一無所缺,嘿,我總是不知道供我休息和睡覺的世界在哪裡。

夜(二)

廣袤的暗夜不僅布滿天空。廣袤的暗夜籠罩整個世界。雪落無聲如夜般寂靜。植物生長如夜般美好。樹林也是,房子也一樣。房子上升起的炊煙飄在夜空中我幸福洋溢。我的幸福就是夜的幸福。

夜歌

只有少數人還在走動,此時一人離開,然後他們都走了。類似自然的疲倦想在房頂和田野上休息。其含蓄的笑在樹林里傳遞,但你可以勉強認出它。多麼可憐的微風仍然飄蕩在夜的世界。我開始感到遲疑和疲倦;我只考慮最樸素的人,一旦太陽破土而出,月亮就變得更重要。

怯懦

無聲的悲痛侵襲我,我放低身段進入它的冷漠,我覺得那兒不可怕,別急,只不過是沉重的負擔。悲痛使我再進一步穿過神秘的悲痛,直到一個跨步回到光明。我輕聲懇求:留下我——但它繼續向前開始新的征程。

秋天

在秋天,我們想到藝術家和詩人全情投入於美麗的景色。黃葉在樹上閃亮類似貼著牆紙的房裡有一位女士與服務生調情。天然短暫的季節迷人的金色眼睛,像情人的天堂或一個女孩的幻想。為何我們在秋天滿是幻想?因為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需要這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享用蘋果和葡萄能安撫所有貪婪者嗎?哦,人犯了多少錯誤啊,這不正是他為什麼愛秋天的會心笑臉的原因嗎?

生活樂趣

你沉默時多美啊,當你停止自言自語。現在你看來是幸福而美麗的人,快樂地融入人群,享受他們的樹下對談可愛的舞者達到和諧的律動。自然是甜麵包上的糖霜,服飾,優雅的手勢!水面上那些船歡樂地搖動在一片如鏡的碧波上,風景如畫,你想像永恆的生活,不愉快地和那些優雅告別繁盛的牧草,讓人難以忍受。給死者裝扮多麼困難無情的遭遇在他的滔滔不絕中。

抱怨的緩解

大家不應感覺被遺棄,但我認為很多人想像自己是孤獨的。我在這裡活得像個孩子,著魔於我已忘記的想法。也許,只有我們幾個能以此方式恢復。那兒陽光照耀四方,我說,風和倒影以及閃光的悲喜時刻,靈魂就像鷹一樣從人性的高度俯衝下來。當然,人們很快忘記對方,但我相信每個人都會為事實負責那些被遺忘的人本身就很健忘。很自然地抱怨一些事情間或有一些緩解。* 瓦爾澤最初給這首詩起的標題是《遺忘的緩解》。

高雅藝術

人人都將致力於等待,然後失望。不管他如何陷進洞里。最好去冷清的劇院坐在椅子上,優雅,精緻,曲高和寡,當表演結束,有人帶著挫敗回家沒人有足夠的腦力,除非,像威爾第,他們到了八十歲還有新作品。如今每個人都有過失,沒有人想錯失寬容。

同伴

你確實知道沒有別人只有我和你相對而坐,一次,兩次,無數次你認出我並因我沒認出你而高興,茫然地看著你像剛剛經過的一個突然抵達的陌生人,剛離開有小孩的家。*滿是人的咖啡館裡,你可以盡情地用你的眼睛靜靜地欣賞我,可能我的笨拙會很古怪,例如,一些粗野的姿勢,或者我活得太幸福了,發生了這些事情,當一個人不期待任何夥伴在近處端詳他。我們都不能獨活於空氣中。如果呼吸就能養活我們該多好啊,如果成功不會終結該多好啊。換個角度,如果你並不是我揣測的那樣,草地,幽徑,房中,樹下,我是你的同伴驚訝於你的思維能力。* 原文為法文 FILS DE FAMILLE。

自我反思

因為他們不想我變年輕,所以我變得年輕。因為我本該是個受害者,所以有許多娛樂都能滿足我。因為他們盡一切可能把我的心情弄糟,我找到進入內心的方式,這讓我受歡迎的程度超乎想像。因為他們給我留下可怕的印象,只好用勇氣鼓舞自己。他們拋棄了我,讓我學會遺忘自己,這讓我可以洗滌激蕩的心靈。當我失去很多,我意識到失敗即是成功,因為所有人都失去了最初擁有的東西,發現失去東西比任何可靠的財產更有價值。因為他們不想了解我,我只好自我感悟,做一個自我理解的友好醫生。因為我發現生活中有敵人,所以我儘力招來朋友,朋友離開,但敵人也不再有敵意,那樹上結的最好的幸運果被稱為不幸。在人生路上,我們消滅身上所有與生俱來的,在家裡和學校里養成的怪癖,只有那些弄傷了自己的人,非常需要被拯救。沒有人對自己曾經需要幫助感到滿意,除非他發生意外,需要被送到醫院。

檔案管理員

從前有個檔案管理員明白地告訴自己,累了,還意識到巨大的事實他已經失去活下去的意志,他談到自己:「多麼不幸的小伙,我出錯了。」而這確實發生了。他被一個死亡的昏厥卡住,他的雙腿顫抖,他身體的重量似乎不堪重負。在森林裡夏天的鳥兒在歌唱;它們歡快地發出響亮的叫聲。他的力量似乎完全消失,靈魂無法給予些微的幫助,他苦笑而死。* 在1921年,瓦爾澤曾在伯爾尼的公公檔案館擔任助理檔案管理員。

沉思

所有書都已經寫成,偉績似乎已全部完成。他美麗眼睛看到的一切源自早先的努力。房屋,橋樑和鐵路有一些相當矚目的東西。他想著衝動的雷歐提斯,羅英格林和他馴服的天鵝,各處偉大的藝術早就在漫長的往昔完成。您看見他獨騎穿過田野。

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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