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上，身為女性，我很抱歉。」

今年1月1日，

冰島通過了強制實行男女薪酬平等的法律，

規定凡是25人以上的企業，

必須通過男女收入平等認證，否則將被罰款。

這讓冰島成為世界上第一個，

強制執行薪酬平等的國家。

拋開這條法律的合理性不談，

性別職場不平等的確是世界普遍存在的問題。

在我國雖然也有「同工同酬」的規定，

但在實踐中，有些企業卻通過種種借口，

在入職、升遷、薪酬上對女性進行歧視。

不知幸或不幸，我遇到的性別歧視不是在職場中，而是在面試時。

我是外語類大學的法語本科生，了解這個專業的都知道，畢業後想從事外貿行業的話，最通常去的國家不是法國，而是西非。

我對去非洲工作沒有太大的抵觸，大學時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到了秋招，某業內待遇不錯的企業招聘時，我就投了自己的簡歷。

我的語言基礎非常紮實，一路上闖過了筆試、初面、二面，都挺順利的。

到了終面時，面試官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一個女生為什麼會想去非洲工作呢？」

我按照準備好的那樣，從職業規划到個人性格，洋洋洒洒說了一堆。

坐在中間的面試官遲疑了幾秒，面有難色地對我說：「實在不好意思，其實這一次我們只招男生。」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都愣了。我說：「是不是我在哪些方面不符合條件？還請您直說。」

那個面試官說：「這麼說吧，您在這批面試者中各方面都是最優秀的，正是因此我才那麼坦白地跟您說。實在不好意思。」

事後想，其實我當時應該怒懟道：如果只招男生，那為什麼不在招聘信息上寫明？又為什麼一路放我到終面——恐怕是把我當做其他所有候選人都水平太差，萬不得已時才會錄用的備胎吧。

但我還是感到慶幸，起碼自己死個明白。但又有多少企業表面上一副男女平等的模樣，卻假借其他理由來刷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老闆打聽到了我準備計劃生小孩，從此就千方百計逼我離開。

那時候我正在備孕，他就降工資，把工作量不斷往上加，上交任務時總是吹毛求疵，然後在開會時當面批評。

他還動不動拉我進辦公室「談話」，一談就是一個多小時。先問我什麼時候懷孕，然後就關著門窗開始抽煙，一直抽到結束。

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直接進辦公室問他到底是什麼回事。

他問：你是不是準備生小孩？

我說那又怎樣。

他說：「你也知道我們是個小公司，每個人手頭上的工作都緊得很，公司誰也少不得。我就跟你說，到時候你懷孕無法工作，原本的工作量馬上加到其他的同事頭上，因為你一個人搞得所有人天天加班，你過意得去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走也不行了。

辭職後沒多久，我也如願懷孕了。懷著孕再找工作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當放自己一個大假吧。幸好我自己也有點積蓄，丈夫也靠譜。

但我的心裡一直有個疙瘩：難道女性懷孕就是原罪嗎？

因為女性會懷孕，所以就應該拿少一點工資？所以同等條件下請男不請女？所以提拔別人當主管就是不提拔你？就因為你會懷孕，會「影響工作進度」？

剛入職的時候，有個老同事就開玩笑，說：「喲，給我們請了個程序員鼓勵師啊？」

鼓勵師，呵呵。

我是一個程序媛，這應該是對女性有著嚴重刻板印象的典型職業了。

這種偏見體現在了實際工作中的方方面面，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認為，你是個女性，所以你的特長在於溝通能力，應該往這方面發展自己的競爭力。

我自己的水平也只能算中規中矩，沒有能夠給別人一種強烈的反差感。於是我提出的新想法，往往難以被男同事真正接受。

大家都會因為你是女生，特別尊重你，但是你始終是隊伍里調節氣氛的，你的技術再好，也難以有話語權。

有個同事甚至對我說，女性就是天生邏輯思維比較差，所以不適合做程序員。我直接就懟回去：世界上第一個程序員就是女性，現在程序員成了香餑餑了，就開始說女性不適合了？

但我想說的歧視不止這些，討厭的人只是少數，但真正的歧視是隱藏在優待背後的。身為一名程序媛，所有人都會用較低的標準去衡量你，有什麼不懂都會來幫你，稍微做出點成績就會加倍地表揚你。

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沉浸在這種狀態中，卻沒有意識到這其實也是一種歧視：因為你是弱者，所以優待你。這跟所謂的「紳士風度」是一樣的。

但如果連你自己都覺得，身為女性就可以不在同一個標準跟男性競爭，那又怎麼能夠指望別人真正重視你的意見呢？

前陣子有一次跟女同事們閑聊，得知之前離職的某個前同事嫁了個金融才俊，大家紛紛發出羨慕的評語，「這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啊。」

那時我暗地裡想，男生之間如果有人娶了個金融女，會不會也這麼流露出這麼赤裸裸的艷羨。

是的，我遇到最明顯的對女性的歧視，不是來自男性，而是來自女性自身。

而且她們還絲毫不這麼覺得。

有一次，主管（女）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的，從22歲畢業到28歲，只有短短的6年，在這6年里女人要迅速完成找到男朋友——談幾次戀愛直到找到穩定的對象——相處幾年直到能夠結婚。

如果這幾步中任何一步走不穩，走慢了，回過頭來已經成了『剩女』，就只能不斷往下兼容了。」

最成功的女性自然是事業跟家庭都能兼顧得很好，但如果只能側重一面，又會怎麼選？

獨立自主、自力更生，似乎連女性都不覺得這是值得效仿的對象。

男性歧視女性，還可以一笑置之，但如果連女性自己都歧視自己呢？

男性可以大條道理拒絕事業女性，用人單位可以大條道理歧視女員工——反正大多數女性都選擇以家庭為重嘛。

我覺得這才是最悲哀的。

職場性別歧視，他們也有話說：

@小寧：男生多的地方，他們說這份工作不適合女生，所以要招男生；女生多的地方，他們說女生太多了，所以要招男生調節男女平衡——那到底什麼地方該是女生去的啊？

@軍師大人：新來的部門的女領導，30多歲未婚，工作上比較嚴厲，同事們（男女都有）私下說她是嫁不出去的老處女，所以心理變態對人嚴厲。我也不喜歡這個領導，但我聽到這句話時感到一陣噁心。

@綿綿：我覺得對女性最大的歧視是，你不努力，他們覺得你沒用；你太努力，他們覺得你有病。

@方十三：招人時，只要是長得漂亮的女生，同事都願意給她一次機會。老實說，我覺得簡歷要求附上照片本身就是一件很荒謬的的事情。

@楊丹彤：由於工作努力，被領導開會表揚我說「一點都不像女孩子。」說得好像我很樂意聽別人說我像個男人似的，只能尬笑。

@柯貝：「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賺錢養家。」這句話那麼多人點贊，就是最大的歧視。

@晚華：某互聯網公司在面試時壓我工資的理由是「雖然工作時間一樣，但女性天然相對男生有些劣勢，考慮到女性要生兒育女兼顧家庭，同等工作量的薪水大家是一樣的。」

男女平等的本質是男女的經濟平等，而男女經濟平等的核心則在於職場平等——可以說，性別職場平等是解決性別平等問題的最關鍵處。

男女在收入上的不平等不僅關乎女性，同時也壓迫著男性。正因為男女收入不平等，所以男性也就在婚姻中被施加了更大的經濟壓力，男性不得不通過經濟水平來證明自己的婚姻價值，而經濟不理想的男性則淪為負犬。

男女職場歧視是全社會都應該關注的問題，只要這個問題一天不解決，那麼「男女承擔同等義務、享受同等權利」的平等社會就不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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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接受採訪的朋友

封面：Anna Parini

插畫：Jozef Micic

今日主編 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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