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橋靠邊站！零下40度修漠河大橋，這事兒只有中國人幹得出

冷到什麼程度呢？有人形容東北之冷說小便的時候要帶根棍，隨尿隨敲；老侯說冬天在工地吐口痰，飛到中途就會變成一個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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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年的鐵道兵聊在大興安嶺的施工，聊到酒酣耳熱之際人家突然問我：「給大橋穿裙子的事兒，聽說過嗎？——我們干過！」

大橋為啥要穿裙子？這跟小雞為啥要過馬路可以當一對絕問了。

▲ 猩猩穿外套已經夠鍛煉想像力的了，大橋穿裙子……

「不過，那橋其實不穿裙子也可以……」老鐵道兵說的時候笑得有些曖昧——那種在老林子里幾年見不到一頭雌性動物的習慣性充滿想像力的曖昧。

問過之後，才知道這大橋之所以要穿裙子，是因為吃錯了葯。

給吃錯了葯的大橋穿裙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件事涉及到鐵道部捂蓋子捂了將近五十年的一樁責任錯誤。

被穿了裙子的那座大橋至今還在，就是額木爾河上的古蓮大橋，兩公里長，用了四十多年依然堅如磐石，是鐵道兵這段故事的實物證明。確切地說，我認識那位鐵道兵工程師老侯便是這個錯誤的最初見證者。

古蓮大橋是嫩林鐵路的一部分，靠近漠河，它所跨越的額木爾河是黑龍江支流，流向自南向北。架橋地點位於北緯五十三度，這裡已經是北寒溫帶的範圍，溫度動輒下降到零下四十度，施工條件十分惡劣。

主要是寒冷。冷到什麼程度呢？有人形容東北之冷說小便的時候要帶根棍，隨尿隨敲，雖然略帶誇張，就是這裡的寫照。老侯說冬天在工地吐口痰，飛到中途就會變成一個冰球。

根據國際同緯度橋樑建設的經驗，這座大橋的施工時間應該在兩年半左右，然而，這座長達兩公里（包括引橋）大橋的施工時間卻比預期的短了將近一年。

這就是值得鐵道兵自豪的地方了。他們也沒有在這麼冷的地方施工的經驗，但缺乏經驗有缺乏經驗的好處，那就是沒有框框。

結果被他們玩出一個冬天修橋的古怪招數來。

按理說，這是沒道理的，抗聯冬天也進密營貓冬了，你鐵道兵怎麼這麼逆天啊？最冷能到零下四十度，這種條件下幹活不是抽風嗎？也要玩一個畝產萬斤咋滴？

鐵道兵還真不是那個意思。不知道哪個聰明的兵注意到零下四十度的時候吐口痰都會成冰球，於是琢磨出個修橋不用修圍堰的辦法來，這大大節約了投資和施工時間。

修橋幹嘛要修圍堰？這就涉及到一個技術問題了。修橋是要先修橋墩的，而修橋墩……不能在水裡直接修吧，必得先在周圍修起圍堰，把水攔在外面，然後工人在裡面打地基，修橋墩。

▲典型的圍堰，裡面正在造橋墩

額木爾河水深流急，加上水溫極低，修圍堰本身就是個苦差事，何況修這個東西需要的水泥，鋼筋等等都要歷經千辛萬苦運進來，等橋造好了還得拆。

新發明的土施工方法是這樣的——

額木爾河正常情況下冰凍一米，等鑿開這一米的冰，過上一夜，下面的冰又有一米厚了，那就再往下鑿，只要保持側面一道傾斜的冰牆不要破壞即可……這河本來冬季就枯水，能有幾個一米啊，不出幾天就鑿得看見河底了，在橋墩周圍便形成了一個盆狀的「冰圍堰」！

鐵道兵就在這個「冰圍堰」裡面開始施工，可以一直干到開春呢。到化凍這段時間足夠澆築橋墩的了。而且，等到開春以後，也無需去拆圍堰，春水會把它自動帶走的。

那段時間團首長都快變成封建迷信帶頭人了，天天祈禱氣溫往零下四十度走。

還有意外的福利——一米厚的冰層上跑汽車都沒問題，施工材料冬季的運輸比夏季方便得多。這樣，節省下來將近一年的時間，是完全合理的。

事情到這裡還沒有老侯什麼事兒，他就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罷了。問題是冬季施工也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水會凍成冰，混凝土也一樣。

好在寒帶施工多年，鐵道兵有經驗，這一點是有辦法解決的，那就是加入防凍劑——當然即便如此也不能在零下四十度干，那時候什麼防凍劑都沒有用。需要等氣溫有一定回升才能動工。

施工所用的防凍劑主要是氯化鈣加氯化鈉，後者就是吃的食鹽，前者則需要專門的廠商提供。

老侯就是在這件事上立功了。

話說有一天老侯下工地，正看見戰士們在調兌防凍液——當時大橋基礎已經基本竣工，七八十個高大的橋墩巍然聳立，旁邊幾十口大鍋一字排開，烈焰熊熊配置防凍液，場面蔚為壯觀。

忽然有個戰士提了個問題，請教老侯，說今年的氯化鈣和往年不同，操作的時候怎麼這麼燒手呢？

老侯試了試，也覺得燒手，於是讓戰士把氯化鈣拿來看看。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也看出些不同——以前用於防凍的氯化鈣是白里泛黃的，現在鐵桶里裝的卻泛著青色，幾乎是半透明的。怪哉。

老侯還琢磨呢——是不是今年的氯化鈣質量特別好？不過老侯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還是拿了一些送到試驗室去做了個檢驗。

檢驗結果，用老侯的話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化驗結果證明，從開始造橋，他們使用的這一批防凍劑全都不是氯化鈣，而是氫氧化鈉！氫氧化鈉俗稱「燒鹼」，一般用來製造肥皂和洗滌劑，也可以用於污水凈化……

▲ 也就是說，這座大橋從胎里就吃錯了葯

這意味著，如果因此帶來施工質量不合格，整座大橋都要拆了重建。鐵道兵們爬冰卧雪一年多，等於白乾，還不要算費用問題。

責任倒是好查，不是鐵道兵的責任，是廠家發錯了貨，一直把氫氧化鈉當氯化鈣發過來，估計是這兩者都能當防潮劑使用，廠家腦筋短路了。

這件事驚動了「兵部」，鐵道兵總部迅速派出專家趕到漠河對大橋已經完工的橋墩，引橋等進行檢驗。專家的態度很不樂觀——「全世界都沒聽說過氫氧化鈉可以當防凍劑的！」

然而……

等真從橋墩上敲下來混凝土開始進行檢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壓力試驗竟然一切合格！接著做凍融試驗，又是一切合格！

最後，所有的試驗都合格！

專家不信啊，換個地方再敲，再測。

結果，依然是一切合格！

於是……於是專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末末了專家給出了這樣一個意見——看來混凝土近期不會有問題，不知道十年八年之後會不會有問題，解決的辦法嘛……

▲就是給大橋的橋墩穿上一條「裙子」——每個橋墩外面，再加一道三十厘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圍牆保護

古蓮大橋，現在改名叫做漠河大橋了，已經使用了四十多年，依然暢通無阻，不過它橋墩外邊那圈「裙子」還依稀可辨。

估計團首長要加倍地迷信了——這完全是老天保佑，連科學都體諒咱鐵道兵，不忍心讓俺們砸了重修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