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重的見證

生命之重的見證

肉體凋謝了，它的歡樂消逝了。

有的早逝，有的還和我們同在。

金字塔里關閉的是往昔之神

你最哀悼的那些人，

他們現在何處？ ――古埃及詩歌

開羅――一座有著世界母親之稱的巨大城市，她古老的文明和歷史的遺迹坦誠地鋪展在尼羅河的沿岸，鋪陳在沙漠之上，靜靜地述說著過往，注視著已被暴漲的阿拉伯人口佔據、樓宇似集裝箱般密集的地球上的「千塔之城」。

不管世人如何嚮往奢華的巴黎，喧鬧的紐約，浪漫的義大利和紳士的倫敦，然而，在我的心中，開羅是一位披著面紗的女神，她有著人類太多的不解之謎，承受了許多歷史的生命之重。巍峨、古樸的開羅城，既是古埃及文化的輝煌載體，也是公元640年後伊斯蘭古迹的集合體，她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刻著無法滅去的歷史。游開羅，就是去品味侵略與反侵略、統治與反統治、成功與失敗、繁衍和凋零……其中，薩拉丁城堡就是你在穿越歷史時一塊無法抹掉的歷史和城市的地標。

很有幸，我在開羅工作期間，就住在離薩拉丁城堡兩站路的NEWMADY。每天，伴著太陽起床的節奏，城堡內華麗壯觀的阿理清真寺的高高宣禮塔，就會響起嘹亮的褥告聲，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巨大的銀灰色的圓頂，沐浴著晨曦熠熠生輝。土黃色的城堡雄距在穆蓋塔母山上，傲視著腳下的芸芸眾生，默默地憑弔當年抵抗十字軍的英雄……。

據說穆罕默得.阿里為了建造這座清真寺，花費了十五年的漫長時光，這座將拜占庭與伊斯蘭風格相融合的土耳其式建築，共有四大四小八個圓頂，大的圓頂代表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小的圓頂代表著四方合力。古蘭經云：「一切清真寺都是真主的，故你們應當祈禱真主，不要祈禱任何物。」正因為穆斯林對真主極其崇拜，相信真主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是真主創造了宇宙萬物並養育了世界。因此，無論在繁華的都市還是在窮鄉僻壤，只要有穆斯林，他們就會嘔心瀝血、無私奉獻地修寺，同時，在建寺過程中，隨著宣禮塔一寸一寸地增高，清真寺又激發了民族自豪感，振奮了民族精神，凝聚了民族的力量。所以，每一座清真寺都閃爍著精神的光芒，都建得美崙美奐。

雖然每一位造訪薩拉丁城堡的人都會虔誠地拜謁阿里清真寺，然而城堡的意義並不在於清真寺的壯麗，它代表著英雄的力量和一座城的民族歷史裡程碑。

薩拉丁在穆蓋塔母山修建城堡之前，這座小山的戰略價值還未顯現，薩拉丁本人既不是古埃及人也不是阿拉伯人，他是庫爾德人。他的建功立業要感謝他叔父為他的成長推波助瀾，由於自小在伊斯蘭教經學院接受良好的教育，為他以後的信仰和政治生涯中順利地握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為了抵抗西歐十字軍的進攻，已成為了埃及蘇丹的薩拉丁和他的繼承者花了近三十多年的時間，建造了這座我親眼所見的堅不可摧的城堡，雖經戰亂，但城堡從裡到外都透著不可摧毀的霸氣。

站在城堡所在的高地，開羅的面貌一覽無餘。尼羅河上的鐵獅大橋、尼羅河邊的蓮狀開羅塔、各色清真寺的半圓頂、高聳入雲的宣禮塔、川流不息的人流、擁擠不堪的市場、沙漠中的金字塔歷歷在目，城堡下的老開羅城以獨有的逼兀讓人震撼，這一帶是不富裕人群居住地，揚起的黃沙中，山羊和野貓一塊跳舞，家狗和野狗一塊親熱，更顯出了城堡的雍榮，也讓我心潮澎湃，遙想當年，那些大人物們是如何駕馭著智慧和勇敢，上演了槍杆子裡面的血雨腥風，這其中就包括了薩拉丁城堡的屠殺事件。

不管怎麼說，薩拉丁城堡總體是功不可沒，然而英雄總是遺憾地讓人有些氣短。薩拉丁的征戰人生像極了成吉思汗，他精心構築了城堡，使它成為了政治和文化的統治中心，當這一切步入正軌，薩拉丁卻把它交給了侄兒，自己則領兵穿越尼羅河三角洲和西奈半島的北部沙漠，繼續抗擊東侵的十字軍，維護埃及的國家利益。然而這一次離開，功高蓋世的英雄再也沒有回來，在戰事激烈的大馬士革，他身染黃病不治而亡。叱詫風雲的蘇丹薩拉丁，在56歲的壯年時光客死他鄉，令人唏噓。城堡成了唯一的祭奠這位英雄的偉大里程碑，受到了拜謁和尊仰。

要捋清城堡的背景和關係真是千頭萬緒，這裡既有生命的塗炭，也有生命的閃光。它留下了公元11世紀後各個朝代的文明遺迹，也留下了政治的殘忍和凝重。站在城堡里，你可以感受到灸熱的歷史氣浪，走向城堡的深處，你可以感覺到權力的莊重……

我在想：古埃及人崇尚太陽神，創造了那麼精緻那麼不可思議的文化，而卻沒有守住這片養育了他們的尼羅河流域的土地，成為了少數民族（貝魯因人，關於古埃及人眾說紛芸），游牧在埃及西部的沙漠綠洲里。而阿拉伯人，手捧古蘭經，跟著真主牽著的駱駝，腳踏實地地成為了尼羅河土地的擁有者，這其中到底在昭示著什麼？一個在公元前數學、天文、歷算和建築都相當發達的民族，為何會守不住一個國家？！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哀。公元11世紀後的埃及文明似乎跟古埃及沒有瓜葛，而古埃及留下的金字塔至今也沒讓人弄明白那時的埃及人是如何把最輕也重達二噸的石塊壘成金字塔的。似乎隨著古埃及人的消失連文明也一塊帶走了。倒是薩拉丁城堡完整地記載下了阿拉伯人崛起、統治的經歷，記載了生命之重，權力之爭。這歷史留下的一個個的問號隨著我走出薩拉丁城堡的大門越變越大，最後對合成警鐘，長鳴出：民力可聚天，民心不可違！

每每坐車經過薩拉丁城堡時，就有想寫寫它的感受，而一旦提筆，又覺得它實在太厚重，帶給世人有太多的警示。薩拉丁城堡不是古埃及文明的延續，而是伊斯蘭文化的燦爛結晶。阿拉伯民族曾經是一個偉大的團結的民族，所以，他們才能從西亞走進非洲，並在此牢牢紮根，然而，同一宗教下的兩種派別，又使現在的伊斯蘭教產生了分裂，讓別有用心的大國有了可乘之機，使這塊古樸的蘊含著大量石油能源的土地戰火不斷，民不聊生，透過紛爭的硝煙，我似乎看到了又一種文化從昌盛在走向衰弱，這是不是能給我們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歷史、現在正重新崛起的中國起到警示作用？能不能讓文明古國走出起源、發展、昌盛、衰敗的怪圈？

我是個不甘心獨自品味思考的人，總想把感受和別人一塊分享，那怕僅是一小點的感悟。是網路給我創造了機會，在我還沒有老糊塗時，能夠寫下思路較清楚的文章，與朋友們一同探討，希望歷史的悲劇不再重演，希望人類的文明與世長存，也希望戰亂不再烽起，發展的足跡不再泯滅。

2013－4－29埃及之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