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走在自己的文學路上,是對寫作者最美好的評價
遲子建:走在自己的文學路上,是對寫作者最美好的評價 |
本報記者師文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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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遲子建滿懷真誠地向廣大讀者端出了一份唯美、優雅而溫暖的精神大餐,那就是近期上市的中短篇小說集《黃雞白酒》。《黃雞白酒》一書收錄了遲子建近兩三年創作的中短篇小說5部,均為首次出版。今年也是遲子建寫作生涯的第30個年頭,自1983年開始寫作,她已發表以小說為主的文學作品五百餘萬字,出版有八十餘部單行本。一直堅持穩定而持續創作的遲子建覺得,自己還沒有達到理想的寫作境界,總是寄希望於下一部作品更好一些,於是才一路寫了下來。 《黃雞白酒》的春婆婆具備我喜歡的女人品質 齊魯晚報:《黃雞白酒》寫了一位小人物——春婆婆,有人說從春婆婆的故事中可以窺見作者淡泊、善良的人生態度。 遲子建:這篇小說的故事是哈爾濱「分戶供暖」改造時,我親身經歷過的,只不過主人公換成了春婆婆。春婆婆一生的經歷,可以說是一個平凡女人的史詩,雖不驚天動地,但她在世俗生活中,隱忍、寬厚、善良、惜福、懂得愛、百折不回,這都是我喜歡的女人的品質。 齊魯晚報:《黃雞白酒》的世俗生活中,您寫了東北人糊窗戶、供暖分戶等瑣事,但是細細想來這些東西應該都已不再是哈爾濱現代生活中的主流事情,或者說這些事情是即將消失和已經消失的事物。 遲子建:城市改造不僅是哈爾濱一座城市面臨的問題,有些好的東西也改掉了,像適宜東北民居生活的木窗。我在莫斯科郊外的鄉村依然可以見到他們還在用這樣的木窗,非常漂亮。而我們改造城市,往往是往時髦上改,失去了煙火氣,這樣的城市和我們的生活就沒有貼心入肺的感覺。我並不是想留住過去,但我想留住過去好的東西。要知道,新的不總是美好的,舊的也不總是落後的。 齊魯晚報:第一遍看到結尾,對於《黃雞白酒》中最後出現的這隻羽翼漂亮的大公雞百思不得其解,再看第二遍發現春婆婆年輕時是抱著大公雞成親的。即便這樣,我還是無法很好地解讀這隻大公雞。「她扔下傘,吃力地抱起濕漉漉的雞。雨水是那麼涼,可那隻雞還是溫熱的。它那還突突跳動的心,令她戰慄不已。」為何春婆婆會戰慄不已? 遲子建:我小時候看家人宰雞,雞被抹了脖子後,不是立刻氣絕身亡,它還要撲騰幾下、蹬蹬腿。而春婆婆抱起的,就是這樣一隻沒有死透的公雞。以她經歷的一切,她當然會憐惜這隻公雞。一顆還在突突跳動的心,也許頃刻間就會成為休止符,誰都會戰慄不已。 作家要為故事找好形式的歸宿 齊魯晚報:《黃雞白酒》雖是中篇小說,但是其中寫到的人物形象卻非常多,而且他們的故事也都很飽滿,展示出豐滿的世態。您是如何揣摩、捕捉這些不同職業、不同脾性的小市民的特徵的呢? 遲子建:小說中的生活場景我非常熟悉,因為我就在那帶街區生活了七八年,也熟悉那些宰雞的、賣魚的小販。他們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但我採買時,愛跟他們聊上幾句,聽他們發發牢騷,了解他們的生活,也熟悉他們的語言。我很喜歡逛夜市,那是平民的舞台,我小說中的人物,在那裡都可以找到。 齊魯晚報:有評論家說您最近幾年的作品,如《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和《黃雞白酒》,與早期的《北極村童話》等作品相比,在寫作手法上開始轉型,開始深入刻畫人物,尤其是女性的心理,而現在您的新小說又開始關注瑣碎的生活,您認同這種看法嗎? 遲子建:任何作家的寫作都是有變化的,只不過這個變化對我來說始終是「漸變」,也就是說,這是自然而然的變化。我沒有刻意轉型,只不過人到中年,更喜歡沉實的東西。而真正打動人和震撼人的,也往往是世俗生活中的東西。 齊魯晚報:新作品《黃雞白酒》收錄了您5個中短篇小說,而且都是最近的新作。在多年的創作中,您對長篇小說和中短篇小說有何不同的認識?您曾說如果每年不發表兩到三部中短篇就覺得「糧庫」虧空了,會心虛。 遲子建:我寫作了三十年,出版了八十多部作品,長中短篇皆有。我一般在長篇寫作前,會寫幾個紮實的中短篇,作為長篇的「前奏曲」。而長篇完工後,我又會寫幾個中短篇,作為長篇的「安魂曲」。所以中短篇寫作對我來說,至關重要。能用短篇完成的小說,我決不會寫成中篇;而一個中篇就能講述的故事,我決不會把它生硬地拉長。在我眼裡,每個故事都有一個最恰當的長度,作家所要做的,就是為故事找好形式的歸宿。 齊魯晚報:在閱讀上您有沒有偏愛的中短篇小說作家?您的閱讀偏好是什麼? 遲子建:我喜歡讀中短篇小說,古今中外寫中短篇的名家太多了,如果羅列下來,那會是一個很長的名單。 在寫作上,不入潮流等於獲得了大自由 齊魯晚報:提到帶有東北特質的女作家,蕭紅是繞不過去的。而且這兩年,紀念蕭紅的活動日漸隆重,更有電影和電視劇專門來刻畫蕭紅。同是東北土地上的女性作家,您怎麼看蕭紅這位偉大的作家? 遲子建:蕭紅是東北黑土地的驕傲,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她的人生經歷和她的文學成就,無人逾越,不可複製。其實蕭紅的文字是寂寞的,人們能重新發現和認識蕭紅,說明我們的文化環境還沒有那麼悲哀。我喜歡蕭紅,喜歡她作品中遼闊的憂傷。 齊魯晚報:多位評論家或者研究者認為,與同時代的作家相比,您是很難歸類到哪一個流派之中的作家。您認同這種看法嗎?在寫作上,您如何定位自己與當下這個時代文學主流的關係、與當下寫作潮流的關係? 遲子建:我小時候在山間,看了太多的溪流。不是所有的溪流都要匯入江河的。在寫作上,不入潮流等於獲得了大自由,說明你走在自己的文學之路上,對一個寫作者來說,這是最美好的評價了。 齊魯晚報:評論家吳義勤認為,您「雖然少年成名,但一直保持穩定而持續的創作衝動,沒有出現創造力中斷、疲軟的情況,作品的產量和質量都維持在很高的水準上,幾乎沒有失敗的作品」。 遲子建:不錯,我寫了三十年,沒有一年中斷過寫作。能夠持續寫,與我生活的環境有關。我每年大約有半年在故鄉,半年在哈爾濱。《黃雞白酒》的故事發生在哈爾濱,即將發表在《人民文學》的一部中篇故事也發生在哈爾濱,而這部書中的《別雅山谷的父子》、《七十年代的四季歌》的故事,卻發生在我的故鄉。我有廣闊的寫作領地,不乏寫作資源;還有,我覺得自己還沒有達到理想的寫作境界,總是希望下一部作品更好一些,於是一路寫了下來。 齊魯晚報:偶爾看到一個信息說您是山東海陽人,出生於北極村,而且您也在《白雪烏鴉》中寫過山東人秦八碗為母親殉葬的事情。在您身上,山東人這個概念具有特殊的、具體的意義嗎?山東是否只是一個可以稱為祖籍的地方? 遲子建:我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山東人,他們來到東北,是為了填飽肚子,所以我是逃荒人的後代。山東對我來說,並不僅僅是一個可以稱為祖籍的地方,而是一個生命起源的地方。因為那裡有我祖輩和父輩的腳印。提起山東,我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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