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除了思想都比西方自由

很久以來，面對傲視全球的西方文明，作為中國人，我總不免感到自卑和糾結。去了幾個發達國家，走馬觀花，親歷西方民主自由法治，更是抑制不住仰慕。直到不久前，我寫了一篇《「中國式過馬路」折射中國政治文明》，在新浪、網易、騰訊、搜狐、天涯均推為頭條博客，數百萬瀏覽量，引發數千條評論，褒貶紛紛，而一位署名「北山」的海外網友留言，如當頭棒喝，讓我重新認識中西文明之別，反思關於中國人的素質評價。

網友「北山」留言相當長。他「不認為中國人比西方人自由少，相反，人們的自由度太大，社會管理過於寬鬆，人們做事自由，但不好的一面是，造成有些人恣意妄為，不顧別人的感受，侵犯到別人的利益」。

網友「北山」是久居海外的華僑，在加拿大、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認為，中國人和歐美人的素質，沒有什麼本質區別，都是一樣七情六慾的人性，只是因為歐美法律有尊嚴，歐美人知道違法的成本太高，傷不起。換而言之，歐美的規則和秩序，是暴力執法警察和嚴刑峻法的約束。

他以自己在美國、加拿大的生活感受，現身說法。在美國，整個社會管理系統就像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在牢牢地綁著每一個人，被綁在其中的人不能亂說亂動，只能按照規則循規蹈矩的做事，否則就要受到嚴厲懲罰。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美國人的生活有點像豬圈中的豬。而且美國警察的暴力維穩也很過分，不亞於國內城管。美國警察在華爾街示威事件中的暴力所為，相信很多國人都知道。還有一對中國老夫妻去美國探望兒子，一家人去超市購物，因為停車問題與人發生糾紛，美國警察趕到。在調解過程中，中國老先生可能是覺得判決不公，按照中國習慣上去與警察理論，結果被警察以襲警為理由揍了一頓。因此，說美國是一個「警察國家」應該不過分。

他再舉一個加拿大的例子。在加拿大，幾乎沒有人敢在公共場所無理取鬧，為什麼？看看加拿大警察和保安對公共場所無理取鬧的人怎麼處理：有人剛開始無理取鬧時，保安就會走近那人，用命令的語氣告訴他：「請勿打擾，你必須離開這裡！」如果不走繼續鬧，保安就會強行把他「請」走，但不會使用暴力。如果繼續胡鬧，並採取暴力，警察就會趕到，把他摔倒在地，踩上一隻腳，帶上反銬，押送警局。如此嚴厲的管理手段，誰還敢鬧事，都老老實實的。

「北山」認為，法治的尊嚴常常體現在警察的執法尊嚴。有人總喜歡拿國內的城管說事，同情開黑摩的和在大街上亂設攤位的人，同時又羨慕國外街道的整齊有序，說中國不自由，這是自相矛盾。胡亂擺攤，還談何城市秩序？國內城管的態度，比美國警察差遠了，美國警察那才叫真厲害。在中國，居然發生旅客在飛機場跑道阻止飛機起飛的荒唐事，在美國試試，荷槍實彈的大批警察早就出現了，估計辣椒水噴了一臉，然後一個個被拷起來押進警察局法辦，看有誰還敢堵飛機。

出國之前，受國內媒體、自己的成見和人們口口相傳的影響，覺得美國一定是個自由世界，到了美國才知道國人對美國的想像力有多豐富。要說世界上哪裡都沒有絕對的自由，任何自由都伴隨著責任。「北山」總結道：「要讓我說美國和中國哪邊更自由，我認為中國比美國更自由。」

「中國比美國更自由」。這個結論，出乎我的意料，也許會出乎很多國人的意料，尤其是追隨美國價值觀的人們，更會嗤之以鼻。中國更自由？笑話。

果真更自由嗎？請仔細打量我們的日常生活，嗨，許多地方還真比美國人、西方人自由。

比如，七情六慾的自由，西方人自由享受的，我們中國人也自由享受。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人的慾望得到全面解放，如決堤洪水，一瀉千里，肆意風流。

「衣」的自由。想穿啥就穿啥。男穿女裝，女穿男裝。美女露胸露腿露肚臍眼，車展寶貝越吃越少，巴不得一絲不掛，不圖涼快圖眼球，前衛大膽不亞於任何西方國家。

「食」的自由。西方餐桌上的美食，十個指頭就可數得過來。漢堡、牛排、薯條、蔬菜沙拉、水果，外加紅酒，可能是西方人一生的基本食譜。而中國源遠流長的十大菜系，數不勝數的地方小吃，各具風味的特色名吃，央視再拍十部《舌尖上的中國》也拍不完。中國人舌尖上的自由享受，無愧是世界之最。幾乎每個中國城市，都有好幾條長長的美食街，人流水泄不通，更在西方國家難覓。而一些地方的中國人，比西方人更加敢吃。天上飛的，山上跑的，水裡游的，只要是活的，不管是否珍稀動物，都敢吃，想吃，會吃。

「住」的自由。不管有多少人痛罵樓市，居無定所的勞苦大眾，畢竟已經極個別，大多是希冀改善生活的一種牢騷。而中國權力階層和富裕階層的住房數量，更是名列世界前茅。深圳一個比芝麻還小的官，居然都坐擁20多套房子。中國富翁們的別墅，其氣派和數量，讓西方富翁汗顏。

「行」的自由。代步工具五花八門，越來越多。世界最多數量的城市機場，上海磁懸浮，號稱打破多項世界紀錄的動車，方興未艾的城市地鐵，日夜穿梭的城市公交，魚貫而至的計程車，中國人出行已非常自由便捷。在中國縣城，公交車、私家車、電動車、農用車、摩托車、三輪車、改裝車、自行車，各行其道。中國縣城道路的車輛，儼然是一部動態的人類汽車發展史。西方汽車技術雖發達，但種類一定沒有中國城市齊全。

「玩樂」的自由。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西方國家的遊樂項目，中國都有，迪士尼有，鬥牛有，中國鬥雞、鬥蟋蟀，西方則沒有。而中國很多民俗遊樂，西方沒有；中國人樂此不疲、其樂無窮的麻將國粹，西方沒有；中國城市遍及大街小巷的洗頭洗腳洗耳朵，西方沒有；中國人不但熱熱鬧鬧過春節、中秋等民俗節慶，也大湊西方聖誕節、情人節、愚人節的熱鬧，而西方人從不隨中國節慶起舞。中國內地不設合法賭場，但參賭人數名列世界第一。中國內地不設紅燈區，但色情場所和性工作者人數，居世界之冠。權貴階層什麼都玩膩了，專門玩起了學生處女。

「違規違法」的自由。從「中國式過馬路」引發「中國式規則」、「中國式法治」的審視，可見中國人比西方擁有更多違規違法的自由。我們中國人經常羨慕西方法治，到西方國家也會入鄉隨俗。但如果要把西方國家那種不自由、純法治的做法搬到中國來，有多少中國人會答應，會適應？韓寒曾犀利地說：「大部分國人眼中的自由，與出版，新聞，文藝，言論，選舉，政治都沒有關係，而是公共道德上的自由，比如說沒有什麼社會關係的人，能自由的喧嘩，自由的過馬路，自由的吐痰，稍微有點社會關係的人，我可以自由的違章，自由的鑽各種法律法規的漏洞，自由的胡作非為。」

看來，我們中國人的日常生活，真比西方自由。但是，我們捫心自問，某些低級趣味的自由，能給人帶來多少心靈的愉悅？違法違規的自由，固然帶來破壞規則、抗拒權力的一時快意，但其實不也是一種文明退化嗎？從無規則的原始社會，演變、進步到有規則的現代社會，規則是蒙昧野蠻與文明的唯一分水嶺。

進一步深思，中國人和西方人同樣擁有現代文明的認知，為何缺失崇尚規則的自覺？中國傳統文化只尊重規則背後的權力，對規則的態度就是犯規值不值，而不是敬畏規則，不去觸犯規則。西方文明尊重的是規則的平等契約精神，是和權力分離的。中國傳統的各路兵法、三十六計，深化了計謀崇拜和手段崇拜，當代封建專制遺毒的「權力崇拜」，更是踐踏了規則、法治應有的尊嚴。國家法律作為公權力強制實施的公共規則，只有公平、公正執法，才能遠離「權力崇拜」，樹立「規則崇拜」。

而在中國，法律常常「兵法化」，執法「三十六計」，在一些地方、一些部門屢見不鮮。中國司法充滿彈性，而這些彈性空間往往成為公權變私權的藏污納垢之地。執法鬆緊度由執法者控制，執法者想緊就緊，要松就松。如果真正嚴格執法，中國一定能實現法治社會，和歐美相差無異。問題是，中國法治建設一面被權力左右，一面被人情干擾，本身已經難以舒展尊嚴，而刑法之外的治安領域，罰款長期以來成了執法者的財政外快，執法豈能不扭曲變形？

再進一步拷問，我們的日常生活，看起來比西方擁有更多自由了，但我們的精神世界有多少自由？比如，出版，新聞，文藝，言論，選舉，對權力的監督，對道義的彰顯，我們擁有多少自由度？中國人慾望可以放縱自由，而思想不得自由，這是中國之幸，還是中國之悲？毛澤東文革時代，把中國人當做「圈養」的人，不準多說多動，限制、甚至剝奪了人民的思想和行為自由；鄧小平改革開放時代，解放了國人生產力，釋放了國人慾望，從「圈養」解放到「放養」，公民的憲法權利依然沒有充分保障，精神世界依然沒有充分自由的天空。展望未來，中國人的精神世界，能否從各種雷區和禁區中走出，更加自由呢？

西方法治約束權力，也約束每一個公民。政府官員被關進監督的牢籠，不能橫行霸道；普通公民也約束在法律的條條框框，不能肆意妄為。而中國未盡完善的民主法治，致使在許多公共事件中，一些權力非常自由，經常猙獰，而一些民眾慾望自由，不時匪性，繼而惡化社會關係。社會成員間缺失信任與善意，而常常彼此充滿仇恨與算計。權力猙獰和民眾匪性，都是人治社會的畸形兒，與法治社會背道而馳。

現代政治文明的一個共識是，人類應該擁有四大自由。第一是思想自由，在全世界任何地方發表言論和表達意見的自由；第二是信仰自由，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人人有以自己的方式來崇拜上帝或其他宗教的自由；第三是不虞匱乏的自由，每一個國家居民都能過健全、和平、快樂的生活；第四是免除恐懼的自由，不受剝削，不受欺凌，不受迫害，不受戰爭威脅。當代中國人充分享有生活享受的自由，但離現代政治文明的路，還有相當長距離。倉廩實而知禮節，「禮節」的現代意義，就是規則，就是法治。

當今世界最勤勞、對社會發展和經濟發展最有貢獻的人民，可謂是我們中國人民，歐美民眾其實已經屬於失落的人群了。中國人無須自卑，無須妄自菲薄。中國崛起，勢不可擋，執政者需要的是改革勇氣和自律，公民需要的是契約精神和自覺。

金錢、富裕不代表幸福感，這是改革開放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給中國人最大的啟示。中國人要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僅要擁有物慾享受自由，更要擁有人類四大自由。思想給了人全部的尊嚴。思想自由是一切創造的源泉，是國家軟實力的根本。沒有契約精神，一切規則都恐成狼牙棒；缺失思想自由，一切幸福都恐成塑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