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精粹 | 彭光祖老中醫談男性不育之臨證心得(第216期)

臨床集錦

彭光祖老中醫談男性不育之臨證心得

彭光祖講述 王仲彬整理

主題詞：不育證，男性/中醫藥療法，不育證，男性/中醫病機

不孕不育長期困擾著部分病患者，而男性不育一證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中醫中藥治療男性不育途徑很多，確有效驗，有必要深入探討。今就此證之病因病機和治療原則略抒己見，以就正於同道。

一、對病因病機的認識

藏精、主生殖是腎的主要生理功能。因此，人們一般地把男性不育責之於「腎虛」。其實，男性不育一證之發生，病因病機較為複雜，歸納起來，病因方面有虛、實、寒、熱、痰、瘀、七情之不同，這些病因或單一為病，或交合為病。病理主要與腎、肝、脾密切相關。腎氣不足，陰精不化，精虧血少而不育；肝鬱氣滯，疏泄失職，氣血失調而不育；脾虛健運失司，精微不足而不育。此外，肝經有熱，相火內熾或痰濁中生，痰阻宗筋也可導致不育。總之，雖然男性不育有以上不同的病因病機，但是這都與腎的生理功能失調有關。因此，我們可以說，男性不育雖不止於腎，然亦不離於腎也。

二、治療原則上的體會

男性不育治療方法很多，一般而言，溫腎壯陽、滋腎填精、清肝瀉火、活血化瘀、舒肝化痰、清熱利濕均為驗之有效的方法。然要是醫者不能認真辨證，正確運用，也可能法不對證，遺患無窮。我個人的粗淺體會：在治療男性不育時，應當遵循以下五個原則。

（一） 審證求因 治病務求根本

男性不育主要有性功能不全，如陽萎、陽強、早泄、不排精等；或精液不正常，如精液過少（每次少於2.5毫升)，或精子數量不足（少於2000萬/毫升），甚或無精子，精子活動率低（不到60％），或異形精子超過20％等。這些都可能造成孕育困難。中醫認為男性不育由虛、實、寒、熱、痰、瘀及情志不暢等因素所致，臨床上應當針對不同的病因，採用不同的治法，絕不可不思辨證而單純從腎虛論治。有些患者求愈心切，往往恣服市售補腎壯陽藥物，溫熱妄投，結果壯火食氣，元精受到損耗，陽無陰助，泉源告竭，不但病治不好，而且失去了治癒機會以致終生不育。還有一些痰阻宗筋而導致不育的患者，宜用化痰為主，兼以舒肝啟脾，通利精竅為治，俟氣順痰消，精竅通利而不育自愈。喻嘉言曾強調指出「治病必先識病，識病然後議葯」。驗之男性不育，其理不謬。

（二） 權衡輕重 平補腎中陰陽

男性不育一證，儘管病因多端，病理複雜，可是陽痿、早泄、不排精或精液不正常等，都可由腎虛所致。因此，補腎是調治男性不育證的一個重要方法。然究竟怎樣補腎呢？是溫腎壯陽還是滋腎填精，或是陰陽並補？這是臨床值得細心體察的問題。我認為治療男性不育屬腎虛的病例，首先要分清腎陰虛還是腎陽虛，權衡陰虛陽虛孰輕孰重，一般不能採用過於溫燥或過於滋膩之品，應當以平補柔養為主，剛柔結合。「善補陽者，必於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於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這就告訴我們，大凡腎虛患者，治療宜用陰陽雙補，但要有所側重，達到補陽不忘其陰，補陰不忘其陽。男性不育屬腎虛者更應遵循這一原則，才易獲驗。根據平補腎陰腎陽的補腎原則，我在五子衍宗丸基礎上自擬「十子湯」為治，並取得理想療效。該方由枸杞子、菟絲子、鹽固子、楮實子、蘆巴子、韭菜子、蒺藜子、女貞子、桑椹子、五味子組成。若側重於腎陽虛者，加仙靈脾、巴戟天；若側重於腎陰虛者，去韭菜子、蘆巴子，加生地、黃柏、龜板。此方剛柔結合，陰陽平補，驗之臨床，確實有效。另外，也可適當選用龜板膠、鹿角膠等血肉有情之品，滋填腎精。

（三） 膽大心細 勿犯虛虛實實

男性不育病因病理較為複雜，臨床表現千奇百怪。這就要求我們細心辨證，掌握陰陽虛實，分清寒熱痰瘀。部分患者心懷慾念，暗耗心陰，導致君火亢盛；或房事太過，損傷腎精，導致相火妄動。更有患者，長期服用鹿茸、海狗腎、雄雞、肉桂、附片等一派溫腎壯陽燥烈之品，助火劫陰，肝筋受灼或肝筋失濡，以致陽強或陽萎而不育。此時，醫者應當審慎揣度，大膽運用清肝瀉火之法。我在臨床上每遇此證，常用龍膽瀉肝湯加龜板、黃柏清其肝火而平其亢陽。肝火非龍膽草不能降，相火非龜板不能潛，切勿拘泥於腎虛之說，濫用補腎而坐失良機。

（四） 假以時日 切忌急於求效

男性不育一證，多屬慢性疾病，理當耐心調治。假以時日，堅持服藥，切忌心急，貪圖速效。部分醫者，不知此理，處方未及旬日，又更方迭進，甚至頻易其法，結果治療數月，不見療效，只好以「葯不錯，病難醫」聊以自慰。也有些病患者，不明此理，在街頭游醫之處購買什麼速效回精丹、育精速效丸等徒耗錢財。實際上，治療男性不育證，多宜調治，緩緩圖功，除非辨證有誤，用藥不當，否則不應輕率更方。

（五） 男女同治 重視心理因素

在臨床上，男性不育證的求治者中，不乏性知識缺乏所致者；也有心情緊張，畏懼性生活者。據有人統計報道，性功能障礙疾病如陽萎、早泄、不排精所致不育中，約有90％的病例與精神心理因素有關。所以我們必須針對患者不同病情及不同心理，進行針對性引導，告知宜選擇女方排卵期同房，努力減輕夫妻雙方心理負擔。並勸患者堅持服藥，堅定治療信心。此外，部分不育病例屬夫妻雙方均有病變所致。這就必須雙方同時治療，否則，治癒任何一方也於不育無助。

三、病案舉例

臨床上男性不育病例不少，其病因病機及處方用藥也不盡一致。現舉個人經驗病案數則，以佐證上述原則。

例一 腎虛精少不育案

劉某某，男，32歲，1986年4月3日

初診，患者再娶已經兩年，仍無孕育，形體高瘦，平素腰酸腿軟，精神萎靡，頭昏乏力，早泄，舌紅中有裂紋，苔少，脈弦細而緩。精液常規：白色稠，有凝塊，量約2毫升，精子計數：500-800萬/毫升，精子活動力差。妻子婦科檢查無異常。治當平補陰陽，溫腎填精。自擬十子湯加減：枸杞子、熟地各15克，菟絲子、桑椹子、蒺藜子、川斷各12克，楮實子、蘆巴子、鹽補骨脂各13克，女貞子、五味子各10克，每日一劑，囑其節制房事，作好妻子思想工作。

5月2日二診，精神漸振，早泄減輕，精液常規：無凝塊，精子計數：2000萬/毫升，活動力差。上方加巴戟天、肉蓯蓉各12克，川牛膝10克。

6月3日三診，頭昏、腰酸腿軟減輕，已無早泄，唯精神仍欠佳，精液常規：精子計數：6000萬/毫升，活動力強，活動率約60％，死精子10％，治宜平補陰陽，益氣壯精：党參10克，黃芪20克，枸杞子13克，菟絲子、楮實子、蘆巴子、鹽固子、蒺藜子、肉蓯蓉各12克，川牛膝10克。

7月2日四診：腰酸腿軟緩解，頭昏乏力消失，無早泄，精液白色稠、見凝塊，量約3毫升，活動力強，活動率70％，正常精子達75％，精子計數：11000萬/毫升。精液已正常，繼服五子補腎丸，以鞏固療效。後獲知，其妻已受孕，並順產一男嬰。

例二 下焦濕熱精少不育案

朱某某，男，26歲，1987年4月27日初診，結婚已兩年，性生活能力減弱，平素小腹不適，小便混濁，有時小便不通暢，大便時莖中有白色粘液流出，腰酸膝軟，舌尖紅，苔薄黃而中根部稍黃膩，脈緩。精液常規：粘液度（+++），反應鹼性，精子形態正常。精子計數：4000萬/亳升，活動率50％，膿細胞（+）。外科檢查：左側陰囊較低，外生殖器發育正常，前列腺區有抵觸。西醫診斷：慢性前列腺炎。中醫診斷：男性不育證，屬下焦濕熱，壅阻精少型，治當清熱利濕解毒，佐以理氣化瘀。擬以三妙散加味：蒼朮7克，黃柏、桃仁、川牛膝各10克，金錢草、橘核、荔枝核、大活血各20克，薏苡仁30克，車前子12克，蒲公英15克，每日一劑。其妻婦科檢查診斷：黴菌性陰道炎，囑其同時治療。

5月7日二診：小便通暢，外觀無混濁，小腹仍有不適，舌苔薄黃。上方減蒼朮，加白朮10克，魚腥草15克。繼續服用。

5月18日三診：仍有腰酸，但小腹不適消失，舌苔正常，脈和緩，治改平補陰陽，滋腎填精，以十子湯加減運用。藥用：枸杞子13克，菟絲子、楮實子、鹽固子、蒺藜子、女貞子、巴戟子各12克，桑椹子、車前子、川牛膝各10克，再進十劑。兩個月以後，男方精液常規量約2.8毫升，活動力強，活動率70％，精子計數：9200萬/毫升。後來女方小便乳膠試驗陽性，證實已受孕而痊癒。

例三 不排精案

李某某，男，29歲，1984年2月21日初診：結婚五年未孕育，以致夫妻感情不太好。患者少年時有手淫習性，婚後初時性慾旺盛，陽強不射精。近年性慾淡薄，性交仍不射精，事後常夢遺滑精，頭昏乏力，腰酸腿軟，精神抑鬱，舌淡苔薄白，脈弦細而緩，治以通竅泄精，佐以疏肝補腎。處方:冬葵子、留行子各20克，茺蔚子15克，車前子、石菖蒲、川牛膝、柴胡、鬱金各10克，川斷、菟絲子各12克，木通7克，生甘草4克。七劑，每日一劑。

3月2日二診：頭昏腰酸仍甚，精神稍好，性交仍不射精，余症依然。細斟其證，以腎虛為主，故補腎之中，佐以通竅泄精。處方：熟地、茺蔚子、漏蘆各15克，淮山、茯苓各12克，丹皮、澤瀉、石菖蒲、川牛膝、柴胡各10克，留行子20克，山萸肉7克。並囑患者放下精神包袱，堅定治癒信心，並勸其妻配合做好患者心理疏導。

3月10日三診：性交能射精，但量較少，腰酸有所減輕，仍按前法，著重補腎壯精。處方：熟地15克，淮山、茯苓、枸杞子、菟絲子各12克，丹皮、石菖蒲、漏蘆、川牛膝各10克，黃芪20克，山萸肉7克。此方服二十劑後，性生活及排精恢復正常。其妻後來受孕並生育一女嬰。

重編按語：

彭光祖老中醫為我的安福籍同鄉。他從醫數十年，積累了比較豐富的臨床經驗，尤其擅長婦科經帶孕產相關疾病的辨證論治，對男性不育證也有獨到見解和經驗。我在吉安工作期間（1984.07-1988.08），曾受教於彭老，並蒙他信任，委託我整理他的相關臨床經驗。其中整理出的「男性不育臨證心得」一文，曾發表在《江西中醫藥》1989年第5期。如今，針對不孕不育的方法及技術發展很快，特別是人工授精和試管嬰兒技術的創新，給眾多渴望生育的不孕不育病患者帶來了曙光。但這仍然需要中醫中藥的積極調治，才能提高人工授精和試管嬰兒術的成功率，而且對病患者身體本身的調理也是必要的。何況男性不育之證中的陽痿、陽強、早泄、不排精等，對男性的自尊心及夫妻感情傷害甚大，因此，彭老關於男性不育證治的臨床經驗，至今仍然具有現實意義和參考價值。為此，特將彭老的寶貴經驗重新整理，希望有助於中醫臨床業者及男性不育病患者。

注1：彭光祖，原為江西省吉安醫學高等專科學校附屬醫院主任中醫師，臨床上擅長婦科經帶孕產及男性不育等疾病的中醫藥治療，為當地知名的老中醫之一。彭老現已去世。

注2：王仲彬，原為江西中醫學院中醫研究生，後在江西中醫藥大學及其附屬醫院工作多年，並獲晉陞中醫教學及醫療雙系列高級職稱。他曾受中國政府派遣赴突尼西亞從事援外教學醫療工作三年。現為比利時仁濟醫藥中心首席專家。

校核| 孟琳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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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刊詞、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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