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漢語征服世界論」|漢語
作者:安希孟 發表日期:2011-04-13 文章來源:作者來稿 跟貼0條 我要點評
內容提要: 不論我們是否高興,英語目前仍是世界性語言,在多種國際交際場合和科技文獻、政治文獻中被廣泛使用。漢語什麼時候統治世界,學者們的承諾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將來」——那時我們都已作古。因此,我們在有生之年無法驗證和反駁。這一下子,相信漢語佔領世界的人肯定就勝利了。
漢語、華文、華語、中文、漢字,是一個意思,統統譯作Chinese,而不是Hanese或Hanish或Hanch。西方「語言」一詞包含了文字,然而「漢語」卻不包含文字。你會說漢語卻不認識中文,這是中國特有的現象。英語包含了書寫。不過英語、法語等詞的確主要是指語言,而不是指英文法文,應叫做英語系,而不是英文系。漢語是否可以躍進為世界第一大通用語,這問題的實質是以何種語言為人類共用語。注意,這裡有競爭,但不應有敵意、有自傲。目前,漢語不具有這個地位。雖說操漢語用中文的人數多,但卻是同文同種同膚色的人,主要是中國人。連新加坡也是英漢並重而非漢語獨此一家。因此,爭論的焦點在於:漢語是否可能成為世界通用語?當然,附帶的還有:漢字「優越論」是否成立?更進一步,還有一個問題:在當今世界一體、天下一家、國際交流日趨頻繁的情況下,是否應當在國內學習和使用英語,與國際一致?這可能是第三個問題。檢視國內文獻,對漢語的優勢地位之鼓吹唱和計有:「漢語優越論」、(漢語英語)「平分秋色論」、(拼音字母文字與象形漢字)「多種語言共存論」、「漢語統一天下論」。與此相反,也有人主張「漢語落後論」、「拼音文字論」。 語音符號的特點是聲音與意義相結合,而不是分離。音義結合的隨意性是人類語言得以產生的條件。拼音文字和語音大大挫敗了皇帝的個人威嚴。它阻斷了個人意志,不能從個人意志出發改變符號,皇帝也要服從語法及讀音規則。中國皇帝的諭旨往往錯字連篇,亦不講章法。一位羅馬皇帝念錯了拉丁語的一個詞,修道士出來糾正,皇帝說,我是皇帝。然而這成為笑柄。皇帝不能改變語法,也不能改變法律。皇帝的錯字如能成為全國的規範,則會自定法律。人是符號的動物(卡西爾),那麼,這是指人是使用拼音符號的動物,因為有些文字不是符號。 盧梭說,語言天生是讓人說的,文字的用處是補充語言。索緒爾說,文字遮蓋了語言的面貌,文字是外衣。在古代中國,話語未曾有過與文字一樣的威力。口說無憑,立字為據,話語沒有文字這麼高的地位。「圈」閱文件,表明證據彰彰在焉。故宣誓承諾往往落空。言語的巨人,行動的矮子,說明言語的地位很低。拼音文字對說話、言說、音節的重視,在中國看不到。中國文字未曾與實際口語掛鉤。漢字(文字)只用於禮儀占卜。預決吉凶,畫符策字,你一下筆,就決定了命運,方塊字真神奇。因此,文字拼音化在中國難推行。中國的書法、詩歌和繪畫,未曾分離,詩書畫往往連袂。文字是一種裝飾。 我們生活中的深刻的民族主義情結和排外情懷源自我們自身的不平衡心理。農村人口進城,深感生活與城市居民的巨大差距,易於產生仇恨和犯罪。貧困國家仇富心理常常表現在形式主義的排拒發達國家的人文社會思想和語言形式上。細究起來,這種語言上的排外無助於自身的富裕和文明,而且往往是螳臂擋車,無礙於歷史潮流。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我們生活中外來詞和新辭彙越來越多。語言自身在發展。語言句式的複雜化、新詞的出現,常引起社會中老邁階層的反對。然而,社會生活是活水源頭,生活之樹常青,因而語言之樹常青。新詞的湧入是歷史的潮流。從象形文字(描摹自然)到拼音文字,人類與自然狀態漸行漸遠。大概拼音文字比象形文字更文化些。我們正在轉化,然而,來自自然必然性的抵抗依然嚴峻。人類要統一,首先得語言統一。看來,世界統一語言勢不可擋——這不是說消滅地方語言。中國曾提倡普通話,然而今天普通話也遇到方言的挑戰。小品中的方言大行其道。我們山西竟然有人鼓吹某縣某山鄉的方言好。中國語言不統一,怎麼會有國家的統一? 袁曉園女士(華裔美籍)1990-1991年在中國開了個漢字漢語學術研討會,出了部《漢字漢語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鼓吹漢字漢語在21世紀將發揮巨大威力。與會者崇尚「清議」,漫天胡侃。我們現而今已進入21世紀5年,未見漢語大躍進的豪邁步伐。我們中國是製造豪言壯語的國度。在這兩本書中包含了這樣的話:「舉世無雙的漢字漢語」、「21世紀是漢語世紀」、「漢字是世界唯一有字理的文字」、「漢語:未來的國際文字」、「漢字將在21世紀發揮巨大威力」、「漢字是人類智慧的文字」、「漢語漢字是效率最高的語言文字」、「漢字是思維訓練的有效工具」、「推翻漢語落後論,把漢語研究推向新階段」(掀起新高潮、推向新階段)、「漢語漢字是中華民族優秀瑰寶」、「漢字是音形義最佳結合的優秀文字,是超越時空的」。1另有人提出:「漢語是21世紀第一語言」。有人把公共場合標誌圖、交通標識圖,看作漢語的腳註。儘管漢語大師們有如此宏論,我還是看到中共中央黨校《學習時報》方舟子預言五萬年後,我們今天使用的語言文字將不復存在。 英語是一種比漢語晚出幾千年的文字,雖說漢字對少數民族語言具有優勢,成為正式的官方語言,但它卻不能成為人類家園和環球之國的共同語言。不過,情形似乎是:國內一些學者力圖使漢語成為世界性語言。這有些一廂情願的不明智。我力圖揭示,不肯下功夫學外文的國內有些中文學者,為了方便省力,也大力跟著搖旗吶喊,使用中文統一天下,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可「英特那雄納爾」卻決非漢語。這可以說是枉費心機。現如今,兩岸的炎黃子孫都以誇大的口吻狂呼:「中國崛起,漢語走紅全球」。「而這股中文熱,已經隨著中國市場的崛起而迅速在全球延燒。就算方塊字和四聲讓外國人一個頭兩個大,但展望其中無限商機,全世界有愈來愈多的人鉚足全力學習中文。」這段話有些誇大不實。但方塊字和四聲讓外國人頭疼,這卻是事實。對炒作所謂「中文熱」必須冷處理,防止出現畝產萬斤糧的虛誇浮誇。「自從中國經濟起飛,中文在歐洲也是紅火得不得了,許多專家預料『中文將成為世界強勢語言』。」這說法無根無據。「在這波中文熱里,台灣似乎是選擇置身事外的。中國在海外的『孔子學院』一間間開張,台灣的文化中心卻愈來愈不受政府重視。當台灣內部正在為諸多『去中國化』議題而爭論不休時,的確沒有心力與意願再在國際上和中國爭中文正統了」。2然而,以我之見,外國人學中文僅在於到中國公司工作,商業目的居多,少有學術文化和官方外交目的,還不能算「漢學」。這不是「漢語走向世界」。他們學中文,只限於讀書識字說話。然而在外國公司工作,一般仍以英語為主。 黎鳴先生在《中國人性分析報告》中提出:「漢字,統一全人類的語文的最佳選擇」。我覺得中國學人的狂,有時到了沒有些許道理的地步。他說:「一切拼音文字都是導向人類分裂的文字,漢字的基本屬性則是促進人類的統一。」3漢字居然有此必然「屬性」,真是天大發現。然而我們知道,所謂人工語言「世界語」及英法俄德語皆拼音文字,而統一世界的理念卻出自操這些語種的人民。分與合是辯證法。歐洲的分裂曾經使歐洲文化形成多元紛爭局面,而今之「合」,亦不是無差別的合。歐洲語言多樣化,乃進步的酵母。黎鳴又說,英語有26個字母,漢字的數量卻如恆河沙數。然而,這是一種錯誤的比較:英語與漢語的對比,應當是英語單詞與漢字的對比,而不是英語字母與漢字的對比。學者如此輕率的結論著實令人吃驚。我想,一種語言要成為世界通用語,可能不會有事先張揚和浮躁。黎先生吹噓說,中國學齡青少年教育高於西方。真不知有何根據!然而,興許錢玄同、魯迅等人關於「非廢除漢字無以救中國」更有道理。近代有人云:「漢字不滅,中國必亡」,也許並非激憤之詞。黎大膽「預言」:21世紀人類將只有一種共同語言,非漢語莫屬。我們共同期待吧。黎鳴先生關於「西方哲學死了」、「漢語必勝」的大話可能僅僅是一派豪言壯語。「漢語將成為21世紀第一語言」,這一預言大概會破產。像黎先生那樣狂熱鼓吹漢賊不兩立,漢英大拼殺,令人有些蹊蹺!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黎先生在書末及跋的末尾處的落款竟然是:March3.2001.他出生的日期是:「1944年」而不是中國的干支紀年或中國皇帝的年號。豪言壯語有時的確能使人興奮,如說「畝產20萬斤糧」、「全民大鍊鋼鐵放衛星」,但吃虧的是自己。外國人學中文,在人家是開放心態,中國人據此認為英文應當讓路,反成為錮閉心態。 最近,王蒙先生激情地發起「漢語」保衛戰,提倡舊文化運動。漢語需要保衛,可見,不是漢語風行海內外。他認為學外語就等於一味提倡外語——這是王蒙先生在和風車做鬥爭。他先設定了「中華漢語到了最危險的時候」,然後陳說出兵的理由,自任司令,出師西伐。「中國的漢字(Chinese Chinese,好像還有美國的漢字:American Chinese!)無論從結構還是意念,都非常豐富和複雜」。漢語之好,要由別人來說,或者讓懂得中、英、法、德文的人進行比較。自己躲在裝甲車裡自我封賞,這不好。他罵別人是崇洋媚外,是洋奴買辦,是賣國,這恐怕回到了「文革」——不過這一次,被打倒的王蒙站了起來。他不是教育界的官員,卻對教育問題橫加指責:「要求教師用英語授課寫文章,出現歐化句式」。然而,王蒙先生不也使用歐化句式和西式標點符號嗎?這「五四」以來的新氣象,無可指責。中國老一代學者在20世紀30年代就接受雙語教育,不見得他們就成了賣國賊。還有人比王蒙更激進,提出漢語「將改變世界大腦」,說世界正升溫「漢語熱」。我覺得這有點五八年頭腦膨脹。我們有什麼理由去改造人家的大腦?人家的大腦沒有思想自由?據說要在全球化時代推進漢語「戰略」,推動漢語成為「強勢」語言,只是我不知道市場需求有多大。英語的國際地位不是打出來的。英國退出某些殖民地後,當地語言曾被當作正式語言。但後來,這些獨立國家還是恢復了英語的官方地位。 在世界文化領域中,著名的哲學家們多對漢語作出批評的評價,如法國的孔多塞,德國的黑格爾,英國的湯因比,不勝枚舉。盧梭說,文字越原始,語言就越古老,最早的書寫方式並非描摹語音,而是描摹物體本身。4漢語「這種非拼音文字不記錄詞語的實際讀音,對它的神聖化只會有損於話語,而有關話語的研究以成為現代語言學的熱門話題。」5在古代中國,話語未曾有過與漢語一樣的威力。拼音文字對說話、言談、音節或母音的重視,在中國卻看不到。6中國文字未曾與實際的口語掛勾。黑格爾說:「後者和我們的文字不同,它並不表示個別的聲音——並不把口說的字眼記錄下來,卻用符號來表示那些觀念的本身。粗看時這似乎是一個很大的優點,並且曾經得到許多大人物的贊成——其中有一位便是萊布尼茲。但是實際的情形與這種優點恰好相反。我們第一隻要考究這種文字方式對於語言的不完善。因為我們『口說的文字』之所以成熟到了明白清晰的地步,乃是由於每種單純的聲音都有尋出符號的必要,隨後閱讀了這種符號,我們便懂得清楚地發音。中國人在文字中缺少了這一種正字拼音的方法,不能使聲音的訂正成熟到可以用字母和音節來代表清晰的發音。故爾中國的方言土語如同外國語一樣難解。」 黑格爾又說:「他們(指中國人)的『口說的文字』是由瑣屑無數的單音字所組成,這些字母包含不止一種意義。要把意義表白分明的唯一方法,全靠那聯繫、重讀和發音——或快、或慢、或高。漢語因而有四聲和抑揚頓挫之分。中國人的聽覺,對於這種分辨已變得極其敏銳。至於他們的『筆寫的文字』,我只須舉出它對於科學發展的障礙。我們的『筆寫的文字』學習起來很簡單。」7黑格爾認為,中國沒有哲學,這是因為,中國雖然有哲學論題,但沒有哲學體系。哲學家認為,哲學討論的是Being(存在,是)的問題,而中國傳統卻沒有系詞「是」(××者,××人也,沒有「是」)。近代中國語言新添了「是」。但是,這「是」沒有原形詞,沒有分詞形式,也沒有過去時,將來時,沒有時態、人稱之變化。哲學產生於希臘,因為希臘人使用的是字母文字、拼音文字,而非象形文字。從象形文字中產生不了哲學。「哲學就是希臘的東西。」8因為只有希臘是通過概念而不是通過象形文字來思考的。象形文字通過形象來思維,只有希臘,才設想了思想內在性的層面。中國是前哲學的思想,沒有達到抽象的哲學程度,或者還停留在「哲學的童年」或孕育期。具象和形象不是抽象。 中國方言之多,令人乍舌,統一文字,統一道路,而沒有統一語言,大大有利於統治。中國書同文而字不同音,造成中國社會一盤散沙。不識字的農民又不可能靠語言文字統一起來,團結不到一塊。漢語造成知識壟斷,造成士階層,學而優則仕,一般人很難達到仕,故聽任少數人統治。方塊漢字實是愚民統治之幫凶,方言使中國人團結不起來。他鄉遇故知,鄉音未改鬢毛衰,同鄉同黨,結幫營私。中國人缺少粘合力,容易各個擊破。中國古代不重辯才,有問題不擺在桌面上,故小報告、內部材料盛行。中國書法自左而右,需要懸肘、懸腕,很難,需要手腕上的功夫,這就是耍手腕。故官場上就有了手腕。今日書法則西化,從左到右,變豎行為橫行。中國古書為直行,閱讀時不斷點頭,唯書是從,使人服從於書本。西方文字和今日的文字橫排,讀起來「搖頭」,是反向思維,善於說「不」。 有一些學者鼓吹漢字以少勝多,但他忘記了漢語的基本單位可能越來越不是字,而是辭彙(辭)。這種語言的特點是多如恆河沙數,其多無窮,以致我們工具書叫「辭海」,這辭(詞)海,大大厚於英語詞典,故一個人真的要皓首窮經,皓首窮辭了。漢字的保守性與民族心理的保守性,具有同步性。漢字沒有進化成拼音文字,並非祖上的光榮,不能說明祖上比人家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個世紀中國社會文化的急劇變遷得益於西學的傳入,得益於「五四」推行白話文,打倒孔家店。我們切不可走歷史回頭路,人類總得不斷有所前進,有所創造,有所發明。 中國文化的「比兌法」,實乃「擠兌法」,總愛把人家比下去。王蒙先生居然從「仁者樂山,仁者樂水」中看到漢字的重大歷史意義與現實意義,而且把西方人刺了一下。然而我至今不知道什麼叫仁者,什麼叫智者。我們這些凡人也樂山樂水。王蒙反對統計學、會計學、邏輯學。然而統計學和邏輯學有什麼不好?難道中國古代不曾缺少這些東西嗎?何以要擠兌邏輯學與統計學呢?王蒙先生宣布,中國已成為世界的旅遊中心,我覺得這話似乎是竄改「世界革命中心」論。世界旅遊中心論是如何測量計算出來呢?假如非洲某地有無數觀光客,假如去菲律賓旅遊,難道其價值低於到中國旅遊嗎?他說「露從今夜起,月是故鄉明」譯不成英文,但英語肯定有些好詩譯成中文就失去了味道。 漢語這個「未亡人」的存在並不說明象形文字優秀。有些猴子沒有進化成人,有些動物成為珍稀物種,並不說明我們全體動物(包括人)都要進化到野獸。圖畫書寫是文字的起源,但我們不能停留在起源階段。起源不是長江大河本身。有人說漢字是「超越時空」的,我於是對這幾個漢字簡直如墮五里霧中:什麼叫超越時空?什麼東西可以超越時空?我感到「五四」精神正在被閹割。孔家店的幽靈又回來了,我們大概回到晚清。可「五四」的先賢卻遭到唾棄。「五四」時期是思想界風起雲湧的時代。那時沒有現今的尊孔復古狂熱。現今的人開倒車。中國文化與社會的遲滯與落後典型地表現在文字方面。「惟獨中國文明由於受到喜馬拉雅山和東南亞林莽的遮掩,是在相對孤立的狀態中發展起來的。」9 語言和科學技術密切相關,只有語言文字精確、準確,才能有完善的科學。我們的知識的起源和完善,完全取決於我們使用的語言文字元號是否完善。符號是心靈活動所使用的工具。方塊漢字難以形成抽象的觀念和普遍聯繫的觀念,它只能表形,不能表意,難以傳達事物的屬性,難以建立觀念之間的聯繫。漢字也表達觀念,但只表達簡單的觀念。「最完美的語言是這樣的,它可以在一定階段上集一切語言之大成。」10有一些學者拒絕外語,拒絕西化句式,可他實在也在使用西式句式,如同他使用西式家電。他表面拒絕外語,鼓吹漢語地位至高,這同他拒絕向外國學習科學民主是一致的。歐洲西方的語言由於句子結構的簡潔和明晰,很早就給精神傾注了一種精確性。只是在經過漫長歲月之後,哲學家們才能使語言達到完美的地步,他們的貢獻是使我們的語言更精確、更明晰,而這正是西方語言的特點。它為歐洲提供了簡便的符號,而漢語卻缺少準確性和精確性。象形文字注重圖形之美,使文章的基本意義成了次要的附屬品。「當這種時代到來時,人們只能推遲但無法阻止這一語言的消亡。」11「圖形和暗喻也是這樣,開始是因需要而發明,然後是故弄玄虛,後來成了裝飾,最後是滅亡。」漢字的裝飾性是明顯的(書法大賽、對聯、中堂、篆刻、摩崖石刻),漢字是有閑階級勞什子,而拼音文字反倒是勞苦大眾所悅納的。在漢語中語言追隨書寫,而在拼音文字中卻是書寫追隨語言。 最近國內有一股強烈的抵制英語,弘揚漢語可以「征服世界」的民族情懷。然而,英語獲得國際地位畢竟不是依靠武力征服。試看報紙特大號標題「漢語將改變世界大腦——中國將在全球建百所孔子學院!」(我一聽到改造大腦和觸動靈魂就頭疼)據說現在海外是「漢語熱」,我想這有點「大躍進」、「人民公社化」。有人據此「熱」批判「瘋狂英語」。這很奇怪。「漢語熱」和「英語熱」都表明人類互動,有什麼不好?英語晚於漢語幾千年才出世,是人類年輕的語種,具有拼音文字之對於象形文字的優點。它具有同德、法等拼音文字一樣的優點,且更易於被學習掌握。漢語與英語誰勝誰負,這問題難以遽下結論,但我們切不可以盲目宣揚敵視外語和用漢語征服世界。英語是當今世界的國際通用語。這是一個事實,事實也許連著價值,也許不具有價值,但事實畢竟是事實。 語言的統一有助於人類的團結。中國各地的方言,言人人殊,很難聽懂,有人卻呼籲「別讓方言隨風而逝」。同樣,世界範圍的交流,有賴於人類有一種共同的語言,人類已不自覺地做,出選擇,因此我們不應當像保護方言那樣保護某個民族的語言,而應當在科學、哲學、文化的討論中主動適應國際潮流,學會人類的普通話,即英語。 最後我還要引用歷史學名家和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論述:「字母文字的意義就在於它打開了智力交流的世界,使智力交流的範圍遠遠地超出了從前只囿於祭司和官吏的那個圈子。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的書吏對這種新型文字自然是採取迴避的態度,他們繼續使用傳統文字,幾乎一直到公元。中國因與世隔絕,也仍然使用自己原先的文字,這種文字是由表音和象形兩種文字結合而成的。經過幾次改進,一直使用到今天,但是,在歐亞其他地方,都採用字母文字,只是採用時稍許作了些變動,以適合各自不同的語言。這樣做的結果是,無論哪裡,在高雅文化與低俗文化之間、城市統治集團與農民群眾之間,隨文明的到來而不斷擴大的裂縫雖然沒有被完全地或大大地彌合,但多少都縮小了。享有特權的知識分子集團對這種現狀一般是支持的,他們在國家中居壟斷地位,因而,遭到了那些頭腦簡單的書吏的反對,書吏們不僅對傳統的愛國和知識表示褻瀆,而且在國內煽起了某種騷動。」12 「幾千年來,漢民族使用非拼音的漢字輔助語言進行交際……但是它還不是拼音文字,這畢竟是它的嚴重缺點。到了鴉片戰爭以後,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後,非拼音的漢字就顯得更不適合社會發展的需要了。為了在我國建成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我們必須掃除文盲、普及教育。可是方塊字記起來、寫起來都很困難,使掃除文盲、普及教育工作進行起來相當費事。正是因為漢字的繁難,我國的學生需要12年的工夫才能學完普通教育的課程,比許多使用拼音文字國家的學生要多用兩年。漢字的繁難成了兒童教育、成人教育、掃盲工作的沉重負擔……漢字的非拼音狀態終將結束,漢字必將改革成拼音文字。」13可以說,這是老一代革命者的共同心愿。 無論漢語的地位如何高,我們都應該充分吸納外語,學習外語,師人之長技。即使保留漢字,也要改良漢字。一種語言的好壞,不能自己評定,不能自己表揚自己,而應當看到自己語言的缺點。而且,人類統一語言的理想是使人類完善的基本條件,這一普遍而共同的語言應當是以符號來表達的語音,而不是畫影圖形的文字。這是不會有任何非議的。這語言可能不是漢語,我們也不必和人家計較。我們畢竟使用的是我們人類大家庭中其他兄弟們的語言——雖然不是我們自己的語言。這沒有什麼可生氣、可發火的。漢字漢語如果不能成為世界政府領導下的全球共同語言,而是成了少數民族語言,我們也應以平常心對待。我們不應當鼓勵青少年懶惰,不應當瓦解他們學習外語的熱情。我們不必以狹隘的心態思考漢語問題,而應當促進全人類一家的觀念之實現。 與此相反,我看到的是另一些觀念:共產主義的勝利要靠全世界革命的發生。這思想從根本上是西方的思想:全球化、現代化、信息化、人權、民主化、市場化、自由化、人道主義都要在世界上實現。共產主義必須克服愛國主義,工人的真正祖國是世界。工人不能有自己的國家。14共產國際大會肯定是以英法德語為主,不能為了在世界實現共產主義而說哈呢語。據云:移民加拿大的中國人打「母語爭奪戰」,大侃漢語,以示愛國。我想愛國應當留在國內搞建設,何以要移民? 不論我們是否高興,英語目前仍是世界性語言,在多種國際交際場合和科技文獻、政治文獻中被廣泛使用。漢語什麼時候統治世界,學者們的承諾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將來」——那時我們都已作古。因此,我們在有生之年無法驗證和反駁。這一下子,相信漢語佔領世界的人肯定就勝利了。但幾十年後的事情,我們無法反駁,當然也無法證實。從浩翰的外國文獻中摭拾幾句吹捧漢語的話,全然不顧英語拼音文字的優越性,這很容易做到,但有什麼益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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