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買賣，學術誠信之殤

時下,正是即將畢業的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最忙的時節,忙著落實工作,忙著提交論文,忙著準備答辯。與此同時,在校園布告欄里,一些「代寫論文」的廣告層出不窮；打開網路,「提供各類論文價格,保證原創,值得信賴」類似字樣頻繁在網頁上滾動出現；瀏覽論壇,果然有不少學生匿名詢問著論文的價錢、論文質量,也有不少「過來人」介紹經驗,點評網站的服務質量……一派熙熙攘攘的繁榮交易景象。據業內人士介紹,目前以論文買賣為主營業務的網站已發展至800多家,部分論文交易網站流量5年間增加10倍。

找工作VS寫論文

利弊權衡論文成雞肋

記者以本科學生的身份聯繫了無憂論文網,客服熱情地說價格、談優勢。

「我們的優勢就是專業。我們的寫作團隊都是名校的博士生或大學教師,保證原創,不給客戶找麻煩。」

「我們千字僅收100元,物美價廉。如果您買本科論文,每篇大概只需要支付400到800元。」

在記者和客服人員聯絡的過程中,這位工作人員顯得十分忙碌。「不好意思,客人太多了。」

記者想找到買論文的學生了解情況,採訪卻沒有想像中的順利。與網上的熱火朝天相反,被採訪的學生對此事均三緘其口:聽說過買賣論文之事,卻不承認身邊有人這樣做。「你可以去網上看看論壇或威客。」一位被採訪學生的一句話提醒了記者。

所謂「威客」,實質上是一個電子商務平台,在威客上,求方可發布任務「招標」,可有一個或多個供方「投標」。求方對自己認可的「作品」付費。在威客上一般可發布創意設計、文字編輯、翻譯、生活服務、網路推廣等需求。

記者登錄某威客,在「論文」項目下,找到千餘字條,其中絕大部分與本專科和碩士論文寫作有關,有已經完成交易的,也有正在進行中的。由於提交任務就要支付相應的費用,所以威客的交易情況比較有說服力。這只是一個威客的數據,要知道這樣的威客非常多。如此看來,尋求論文代寫服務的學生不在少數。

曹立棟是一所地方院校的大四學生,他正在進行畢業論文的收尾工作:「其實找人代寫也挺麻煩的,還得承擔被騙或者被老師查出來的風險。」曹立棟的想法代表了大部分學生的顧慮。不過曹立棟也對買賣論文表示理解:「可能有的同學因為考研、找工作沒有時間準備論文,只能找人代筆了。」接受採訪的學生無一例外,都表示,找到一份好工作比寫出一篇優秀的論文更重要。據了解,不少學校學生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一邊是學校輔導員催著學生找工作簽協議,一邊則是論文指導老師要求學生儘快上交畢業論文。儘管學生們在內心深處,不認同論文作假的方法,但在權衡利弊下,論文還是被放在了次要位置。

檢測VS造假

導師作用至關重要

這幾年,學術造假、買賣論文已經不是新鮮事。為了杜絕此類現象,高校也出台了不少辦法。南開大學、中南大學、西南石油大學、浙江師範大學等高校均出台了《畢業生論文檢測結果處理辦法》規定,全文文字重合比有的要求不超過20%,有的要求不超過25%,最寬鬆的是不超過30%。論文不能通過檢測,將面臨延遲答辯和畢業的風險。

然而,技術監管始終只是一個輔助手段,而非治本之策。營造純正的學風,導師的作用至關重要。很多高校都在畢業生論文答辯的相關政策中強調,導師要嚴格要求,悉心指導,不僅要看文字的重複情況,更要從文章的邏輯性、思想性、引證關係、數據資料等方面進行全面的審核把關。

天津體育學院的王老師是本科生的論文導師,她告訴記者,她每年都會帶三四名學生的畢業論文。「大四的學生基本上是在實習加寫論文中度過最後一個學年的,從與導師商定論文方向,到交開題報告(一般是要有三級提綱和基本框架),然後再通過開題報告會,導師給出修改意見,進行修改完成開題,一次開題就要經過四道程序,我想,如果老師負責任,學生很難有買別人論文的空間。」

王老師說：「開題之後,學生們要經過三個月的實習,教師每兩三個星期就會給學生髮郵件督促學生論文情況,每半個月,學校也會讓帶論文的老師填表,註明學生論文的進展情況。因此,我不認為自己的學生會找人代寫論文。幾個月的論文寫作過程中,老師要求看幾次學生的半成品論文,並不斷提出修改意見,學生很難造假。」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孫煒汗今年要指導2篇本科生論文、4篇學術碩士論文,還有2篇專業碩士論文,她坦言,要指導8篇畢業論文,工作壓力很大。但是,談到買賣論文,孫煒汗認為在自己的學生里是不可能的:「我是教語言學的,這是專業性很強的學科,很難買到合適的論文,真能寫出這個水平論文的人,也不會去當『槍手』。買來的論文一般學術性、思想性較差,東拼西湊的痕迹明顯,要發現破綻並不難。負責任的導師完全可以看出論文是否由學生獨立完成,在論文答辯環節也能一探究竟。」但孫煒汗也承認,有的導師帶的學生比較多,科研教學任務重,同時又擔負了許多社會工作,只能選擇性地工作,不是很負責地對待學生的畢業論文,給了學生論文造假的可乘之機。

火眼金睛VS「睜一眼、閉一眼」

誠信比監管更重要

與抄襲相比,論文買賣隱蔽性更高,且高校只能管理自己的學生,對論文代寫網站無計可施,學校管理因此加大了難度。教師是「火眼金睛」還是「睜一眼、閉一眼」,是否是遏制論文買賣的唯一手段?大成律師事務所知識產權部主任王衛東告訴記者:「論文買賣的行為是不道德的,但目前在法律上仍是空白。純網路交易、電子化的出版交易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出台,關鍵要看經營產品本身是否合法。如果論文來源是合法的,雙方又簽有協議,賣方自動放棄署名權,這種形式法律並無明文禁止。除非相關網站在提供服務時存在惡意欺詐或質量問題時,經消費者投訴,方可由工商部門查處。」

而記者從網路管理部門了解到,除非這類網站沒有辦理ICP備案,否則就是合法網站。另外,論文買賣屬於個人私下交易,對於超出網站營運範圍的活動,除非有人舉報,政府一般不會主動對其查處和清理。

看來,論文買賣很容易鑽法律漏洞。

與此同時,論文造假的大量存在也讓一些人對學術論文機制產生質疑。前不久,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戴建業在其博客上發文,呼籲取消本科生論文答辯,引起社會關注。採訪中,不少專家認為,本科畢業論文寫作是對大學四年學習的系統梳理,不能一刀切地去掉,但是對於一些實踐性比較強的學科以及藝術學科專業,可以採用完成畢業設計、提交代表性作品和競賽成果等代替,不宜強逼學生寫畢業論文,這有助於減少論文抄襲和買賣行為。

另據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介紹,在不少國家,本科畢業生通常不要求撰寫畢業論文,只需通過規定的課程學分即可畢業;課程型研究生,由於是應用人才,也不要求撰寫論文,讀完規定學分的課程,就獲得碩士學位。那些準備申請攻讀博士的本科生和研究生,當然可以撰寫、發表論文,但這由他們自主決定,不是學校的硬性要求。

熊丙奇說,我國要求本科生和碩士都撰寫論文,好像可以提高人才培養質量,結果很可能適得其反。一方面,由於不少學生根本沒有學術研究的興趣,也沒培養起學術研究的能力,因此,對於論文,基本上採取應付的態度;另一方面,不少本科生、研究生,面臨就業、升學的壓力,不得不花很多時間跑人才市場,準備考研、出國,學校也為提高就業率、考研率,對這些學生「開綠燈」,這使得畢業論文(設計)對於這些學生來說,是嚴重的負擔。臨到畢業時交不出論文,也就只有請人代筆了。

翻開每篇學位論文,文首都有一張「誠信承諾書」。儘管是否每一篇論文都有存在的意義還有待商榷,但毋庸置疑的是,「誠信」二字是每個高校學子的必修課。

本報記者劉茜姚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