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從造化 道法自然

—周龍

天書者，天地之玄機也。從廣義上來講真正的天書是天地之間陰陽消長過程中以各種抽象及具象的線條和符號，來揭示自然界萬物類象發生、發展、壯大、衰落、死亡、消失等一系列由微而盛，由盛而衰，循環往複的自然過程以及在舊事物的基礎上產生新事物的規律性，是宇宙所有真象本身，是一種無間隔因素的智慧表達方式，是宇宙中每一個微觀粒子以至每一個宏觀天體的產生髮展更替的全部真實景象的完整描述，所以說天書其實就是關於自然宇宙規律的書。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它是以最平凡最簡單的形式來告訴我們宇宙間的神奇奧妙，錯綜複雜和人生的最高原則，然而這種看似最平凡和簡單的形式卻離不開宇宙間變化的法則，它是通過時間和空間若干年不斷的變化而生成的，它是歷史長河中最好的見證，然而她真正所表達出來的卻是一種永恆存在的本體，那就是我們常說的道，是對我們探索和發現宇宙及生命本源的一種啟示，絕非人力所能及。

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說的天書，其實就是中華民族最原始文化的開端，據傳「天書」二字誕生於太昊時期，曾有「人獻河洛，問何物，昊曰天書」之記載，由此可見天書自古就是河圖和洛書的通稱，它是我們中華人類最古老的文化遺產。幾千年來，無數的才子都為之付出了畢生的心血，聖人據此而創立了八卦、九疇，來充分顯示宇宙萬物的運化機制和本來道理，它是以簡短簡單的符號和文字來描述出無窮無量的各種宇宙真象，但這僅僅只能算是狹義上的天書。河圖也好，洛書也罷，包括現在看來古代所留傳下來的諸如「倉頡書、蝌蚪文、東巴文書、峋嶁碑、夏禹書、紅岩天書、夜郎天書、巴蜀符號」等等此類天書，都只不過是古人依據天地變化過程所表現出來的種種自然現象，以人為的意識形態及抽象的手法描述出來的具象而己，而在這記錄和描述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摻雜自身的思想和情感，雖然不能說是隨心所欲的臆造，但面對這些有形有質的抽象事物，我們又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呢？

人們常說，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是化繁為簡，但這恰恰也正是我們中國藝術的範疇，中國的書畫表現形式也許就是它表達思想的最好載體。她不需要解釋，要的只是呈現，它就象一場書畫藝術的盛宴，抽象而又具象，寫意卻又寫實，就象一個個幽靈在向我們展示著天地的璀璨和造化的神奇，我們震撼於其審美的衝擊力，眩惑於其瑰異的魅惑力，也感受著、體悟著這些源自天然形成的符號所出來的信息，然而這看似遙遠而隱秘的事物卻恰恰機緣巧合，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的身邊，她不斷地衝擊著我的視覺、撞擊著我的內心，我靈魂深處的感動也為之與日俱增，不能自己。

初識天書，緣起於陽城之郊，孤山之麓的紅色旅遊勝地—孫文龍紀念館，公元二0一三年十月間在太行書畫研究院成立之初，偶游此地，但覺孤峰矗立，群山環抱，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留連其間，于山重水復中望滿園樓宇崇閣，在柳暗花明處看一路築苑銘勒、鳥語花香、水繞田連、鄉音悠揚、雲淡風清，凝成一派自然和諧之景，好一處風水寶地，世外桃園。加之久慕孫公之英名，動人之事迹，不由得感慨萬千，遂邀書友二三于山野崖壁之間書寫龍字百餘，略表崇敬之意。孫文龍紀念館位於山西省晉城市陽城縣西南約十五公里的析城山區，屬河北鎮管轄的孤堆底村；此村自古便有「十山九回頭」、「二龍戲珠」、「龜蛇把口」、「金雞抱蛋」的美麗傳說，更有「寂靜山鄉、天然氧吧、農家風情、紅色殿堂」之譽，真可謂集天地之靈氣，孕萬物之精華。而天書也正是在孤堆底村南山的文龍森林公園寫字過程中發現的。在通往迴音谷的盤山小徑上，踩著鬆軟的落葉，在山路旁隨處可見的大石塊上，竟有著天然形成的各種圖案，各個栩栩如生，如寒梅綻放、如靈猴獻果、如孩童頑鬧、如枯松倒掛，此極天地之造化也。

若是細細審視，在通往迴音谷之半山上，零星地散發著裸露於外的灰白色石板，經過千百年風雨的沖刷，極其乾淨，其石上不規則地生成許多飛動的線條與古典的書畫藝術驚人相似，更有類似甲骨文字的字形依稀隱於期間，這些抽象的紋理不注重立體性，而更注重流動感、線條感、既象雕刻的書法作品也象抽象的圖案，這是天地造化孕育的造型藝術和其它視覺藝術對線條的偏愛。這種線條美，充分體現了審美形象創造中的藝術概括能力，包含著虛實相待，動靜相生的哲學底蘊和人文底蘊，造化的神奇將情感的激蕩和思想的活躍化為審美的世界，營造出充滿各種意象的夢幻之境，雖然不識其形、不解其義、但這並不妨礙我們玩索其韻味，欣賞其姿態，這些抽象的線條以極富視覺衝擊力的形式將我們引上拋開功利的審美之途，重新激活作為中華文明後人的我們關注自身文明的文化記憶和審美體驗，對於當今的文化環境、其意義非同尋常。這些千姿百態、異彩紛呈的字元構築了一個雄奇瑰偉的空間，讓我們在傳統文化的束縛面前感受到了那種掙脫一切羈索的自由和奔放。而這都來源於天地造化的神奇，這是「道法自然」的有形體現，是世間一切有為法的開端，這些線條和圖形確實不可落實和界定，卻共同構成指向豐富、博大而渾然天成的中華文明的隱喻和象徵。有如天空中閃爍的繁星，引領我們去探索那深邃的而神秘的古老文明。

她獨有的藝術旨趣和靈性是無法複製的，但是它會給我們的視覺符號設計提供豐富的資源和永久的啟迪，在跨文化的傳播中發揮其獨特的作用。在她的面前我們由然地會升起一種對天地古老中華文明的虔敬之心，這些抽象的線條是空與色的完美結合，它作為一種「原典」令我們駐足凝神，回返視聽，她的古樸靜穆和靈動鮮活足以讓我們對真正的書畫藝術形式加以重新認識和定位。

據說黃帝史官倉頡造字之初，「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跡之象，博採眾美合而為字」，說明不僅看到了事物的形象，而且也看到動態，將「形」與 「勢」作為美的因素，採集和運用在造字之中，所以說古人對書寫美的追求，一直都是以自然美為最高原則，遠遠超過了字形規範的本身，意境、情調、風度、品格等內涵成為書法藝術的主導因素和審定標準。縱觀文字的發展史，無不體現著人們審美觀念上的變化和增強，以及對自然界抽象美的描述。

孤堆底石塊上的這些天然形成的線條充分展示了書法的寫實到寫意，具象到抽象的過程，它以一種高度的抽象把書法藝術的有形與無形，直接與間接，黑與白等辯證關係，完全地表達了出來，把那種節奏，那種清淡和凄迷以及飽含生命的玄機巧妙地配置在各種視覺元素的空間里，刺激強烈而又文靜優雅，它那種線條之間的連貫、呼應、照顧各種元素的經營，都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並且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她並不是孤立的個體，而那些靈動的線條與其載體相映成趣，渾然天成，那種流通照應、疏密相間，虛實相生的內在精神體現，儼然便是「字里金生，行間玉潤」的書法藝術精髓所在，它揭示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對物象、道理、數值之間存在的微妙對應關係。在書法與自然之間，在這些貌似已知卻依然模糊的線條背後，必定還隱藏著更深一層的道理和規律。

孤堆底之孤山系析城山之餘脈，我不懂地質，故其形成之期不得而知，但就這些石板和其上之線條來看，由來已久，也許是地殼運動的產物，也許是遠古先人的手筆，暫不作論述和考證，但這些絲毫不影響我們從書法藝術方面對她的探索和欣賞。自然萬物的生成，不論宏觀微觀，有機與無機都是依規律結合而成，而顯示自我的特性與本性。所以說這些自然形成的線條同樣也顯示自身的一種規律，那就是自然之象的中和之理，即天地運動過程中內力與外力的相互作用，而書法藝術也正是從這種運動過程所顯露的象中，擇其美者進行概括與模擬而來的，在模擬自然之象的同時也在顯示自然之力。

在孤堆底發現的這些抽象線條不僅含有剛、強、健的性質，而且點畫之間，亦有長短、粗細、肥瘦、方圓、枯潤、疏密、開合之分，可謂「攝取萬殊、裁成一相」。正是因為其與書法美學及自然規律的高度統一，所以以天書稱之毫不為過，她那種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剛而不亢、柔而不惡，輕而不浮，重而不濁的中和狀態，是極盡自然造化之妙的神品，這是一種源於自然，高於自然，表現自然，回歸自然的一種表現，她將書法的美感、情感蘊於其負載的道理規律之中，由法入道，從而邁向自由之境。

在她面前，我感覺到了她身上洋溢著的那種令人窒息的美，那麼真切、那麼自然，心底深處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和燃燒的激情，我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對藝術的無知，以及對於天地來說的那種微不足道的渺小。她是一種心靈的洗滌和對靈魂深處的召喚，深深的感動著我，這種感動卻是痛徹心肺的，就像閃電和驚雷的震撼，一瞬間的美麗卻又無從捕捉。天地造化的神奇，陰陽交融的張力，在她身上淋漓盡致地得到完美的詮釋，我們人類對自然道法的感悟不也正是來源於這天地之間被雨洗風刷的鬼斧神工嗎？由然升起的這種敬畏之情讓我的內心不斷地顫抖。

我由衷地感覺到冥冥之中蘊藏已久的那種天地對我的召喚，恍然之間真切地感覺了做為天地之子的自豪和感激，久久的持續。我的心在燃燒，真想面對著那迴音之谷大聲地吶喊「讓這種感覺來得再猛烈些吧」。我想把自己的靈魂真正的融入到這天地造化之中，把自己的身體散播在這明山秀水之間，不留絲毫的痕迹。佛說「不可說」在這一剎那間，我才真實地感覺到這種禪機，在這些天地線條的交錯縱橫中，我知道了心意的相通，想要表達，卻又感到在她的魅力面前，所有華麗的詞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我對她所有極盡所能的讚美之詞都變成了她對我無情的嘲弄，在她的聖潔面前，甚至覺得自己連欣賞她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汗顏以對。她靜靜地躺在那兒，把天地的變幻，陰陽的交錯，歲月的滄桑，歷史的興衰，人世的輪迴，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的眼前，這種強烈的感動一次又一次地對我的靈魂撞擊著，我在痛苦中陶醉著，一種被撕裂的快感在我的身體里快速地漫延，我聽到了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這是一種徹底的融合，痛並快樂著。

我的情緒被這種天長地久所感染，人世的一切善惡美醜、爭名逐利、榮華富貴，悲歡離合在她這裡都變成了過眼雲煙，這是天地交融所滲透出來的藝術魅力，這些抽象的線條就像一個優秀的舞者用她那婀娜的舞姿向我們講述著孤堆底古老而美麗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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