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如何給偏執型人格障礙者做心理諮詢

來自專欄哈先生心理筆記13 人贊了文章

- 寫在前面 -

昨天遇上了一個偏執型人格障礙者，自稱已經跟上百個諮詢師（通過面詢和熱線）發生過爭執了。交談中他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你講的看上去沒有什麼邏輯漏洞，無法反駁你，所以我不開心了。」 我想，遇上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真是很多諮詢師的夢魘吧。於是就寫了這樣一篇文章，與各位探討。聲明：文中的方法不適合用來對付身邊的偏執型人格障礙者。

- 正文 -

Dan Montgomery博士在一篇介紹偏執型人格障礙者諮詢方法的文章中提到了一個悖論：

對於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最佳諮詢策略，是作為諮詢師的你，先放棄想要幫助他們的念頭。

你有意無意中想幫助他們的念頭，以及為之付出的努力，在這些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看來，只不過是試圖通過迂迴的方式來影響他們的伎倆罷了。

這種幫助他們的意願和行動，在他們眼裡，是你的優越感。你之所以願意幫助他們，是因為通過這樣的諮詢關係，既可以收他們的錢，又可以在他們身上建立你的自我。

從走進諮詢室的那一刻起，他們已經全副武裝，阻止自己對你產生依賴，阻止自己從你身上學到任何東西。他們還給你挖好了陷阱，一旦你開始表達很想幫助他們的意願時，恭喜你，已經入局了。

他們會問一些誘導性的問題來挑戰你，比如你是不是有資質、有沒有經歷足夠的督導，你的個人生活是否也一團亂麻、你對他們是否有企圖等等。你如履薄冰地遣詞造句想要避開這些坑，然後發現他們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們只需要把你回答中的一些詞句拿出來，放大或者歪曲，直接就可以羞辱到你。

換作是普通人，早已經掀起罵戰了。好歹你是受過角色與自我分離訓練、還有倫理約束的諮詢師，罵回去顯然是不合適的。那麼你可以做什麼呢？

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認知信念通常是這樣的：

1.人們不值得信任，他們都很狡猾，總喜歡站在我的對立面上

2.只有我可以坦誠地說出這個世界真實的樣子

3.我必須測試身邊的人對我是否忠誠

4.有些人總是會幹涉我的自由、讓我生氣、讓我失望

5.社會欠了我，沒有公平地對待我

6.如果有人對我很友好，那是想要控制我

7.我必須時刻警醒不要被其他人利用

8.我冷靜又精明，對此我很自豪

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反應模式通常是這樣的：

1.我的觀點總是對的

2.如果你批評了我，我就會想要報復你

3.如果你威脅我，我會變得更強硬

了解了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認知信念和反應模式，你是不是發現，你做的任何解釋，在他們眼裡都是蒼白的，甚至會起到反作用？這個時刻，可不可被稱為諮詢的絕境？

讓我們暫時先離開這個絕境，想一想，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為什麼會花錢來做諮詢呢？

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人際關係通常並不會太好，得不到身邊人的認同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所以他迫切地希望能找到一位心理健康領域的專家，來認同他。他要向你證實這樣一個觀點：他之所以出現了人際關係的問題，原因並不在他自己身上，而是周圍那些愚蠢的、狡詐的、愛爭強好勝的人，並不能以他希望的方式來與他互動。

如果你能告訴他，「那些人」（通常是他的配偶、子女或是同事）都有錯，而他是無辜的受害者，這份自專業領域的認同，就會變成變他手裡的大棒，拿去敲打這些「那些人」。

他們之所以走進諮詢室來，並不是想來改變自己的，而是來獲取與「那些人」鬥爭的工具的。

而諮詢師，往往給不了他這樣的認同。於是，諮詢師也成為了「那些人」中的一員，成為了他羞辱、攻擊的對象，諮詢絕境就出現了。

如果你理解了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認知信念、反應模式，以及來到諮詢室後可能的心理過程，就可以通過一系列的諮詢設置來發展自己的免疫力，避免成為諮詢室里被動的那一個。

首先，就像Dan Montgomery博士所講的，放棄想要幫助他們的念頭。換一個更妥當的表述：對諮詢結果保持合理的期望。

其次，對話中盡量運用客觀描述，避免主觀評價。

最後，在合適的時機，平靜地向他們揭示他們的認知模式和心理過程，就像他們自己在內心感受到的那樣。讓他們知道，你非常清楚他們的心路歷程，同時你並沒有用這些已經掌握的知識來責備和攻擊他們。

他們就會慢慢覺察到，他們並不能夠通過言語攻擊來控制你，你跟他們平時「對付」的「那些人」不一樣。就在這時，他們對於一個諮詢師的信任和尊重就增加了。此刻，正是療效的開始。

看過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的測量表，會有這樣的感慨，每一道題目，看上去是在測量病情，其實都是在拷問人性。對於未知世界不確定性的恐懼，讓身處人類社會的我們，在答每一題時必然會選擇回答「是」。正常人和患者的區別，無非在於我們控制人性的能力不同而已。

很多人都會吐槽與偏執型人格障礙者相處的不易，因為人性的盡頭就是地獄。我們諮詢師能做的，是放下天使的姿態，改用最樸素的智慧，把他們帶回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