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為愛與孤獨塑像
他是奧地利人,用德語寫作;他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德語詩人,一生命運多舛;他英年早逝,如巨星隕落令世界悲嘆;他對中國新詩影響深遠,是歷久不衰的神話……
2016年春天,隨著首部中譯《里爾克詩全集》的出版與發行,中國詩人及讀者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奧地利詩人賴納·馬利亞·里爾克身上。「里爾克熱」就像是這季節的氣溫一樣,再度開始快速回升。
與春天一起回來的詩篇
在中國新詩的百年歷程中,有一些外國詩人的生命力非常強盛。諸如里爾克、博爾赫斯、保羅·策蘭、米沃什、希姆博爾斯卡、曼德爾施塔姆、帕斯捷爾納克、帕斯、史蒂文斯、羅伯特·勃萊……他們的作品在各個時期被不斷翻譯和出版,版本眾多且跨越時間長。
2016年1月,在奧地利詩人里爾克逝世九十周年之際,首部中譯《里爾克詩全集》由商務印書館涵芬樓文化出版,並在北京舉行了新書發布會。這既是對一位深刻影響過中國作家的世界大師級作家的最好紀念,也為中國新詩百年系列紀念活動的展開,增添了一抹最為特別的色彩。
里爾克被譽為「自歌德、赫爾德林之後最偉大的德語詩人」,有著「詩哲」的美譽。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至今,馮至、陳敬容、綠原、吳興華、梁宗岱、徐遲、楊武能、飛白、北島、張曙光、臧棣、林克、黃燦然等國內各個時期的眾多詩人和翻譯家,都曾翻譯過他的詩歌,儘管只是零散的篇章或選集。
而陳寧、何家煒新譯的《里爾克詩全集》,是依據德語國家研究者通行底本譯出,收錄了里爾克畢生創作的全部詩歌,包括「生前正式出版詩集」、「原初與未刊詩集」、「逸詩與遺稿」和「法文詩全集」共四大卷10冊,年表、注釋一應俱全,譯文精準而注釋翔實,是一部頗具學術價值的詩歌全集,無論對於學術界、文學界還是普通讀者都意義重大。
該全集的適時問世,讓我想到《世界文學》曾於1992年第1期發表的、由馮至先生選譯的里爾克著名組詩《致奧爾費斯的十四行詩》(見《詩歌中的詩歌:<世界文學>詩歌精選》一書)。其中有一首題為《春天回來了·大地》(題目應為譯者或編輯所加),詩人寫到:「春天回來了。大地/像個女孩讀過的許多詩篇……」
里爾克影響過的中國詩人,早期主要有馮至、鄭敏、陳敬容、吳興華等,後來至今的更是不計其數。世代如落葉,春去春又來。偉大的詩人早已安息,但偉大的詩篇不會褪色。春天總會回到大地,詩歌也總會伴隨人間……
走在同時代人的前列
里爾克的一生,是短暫而熾熱的,也是理想而孤獨的。在世的五十一年間,他對詩歌、女性和藝術始終報以無限的熱情。超前的生活和藝術觀念既讓他走在同時代人的前列,也同時註定了其孤獨而痛苦的命運。
1875年12月4日,里爾克出生於當時的奧地利布拉格。父親約瑟夫·里爾克為鐵路局小職員,母親索菲亞·菲婭·恩特茲出身中產家庭。在里爾克9歲時,母親因為一直嚮往上流社會生活卻得不到滿足而與父親離婚。因為有一個早夭的姐姐,里爾克的母親很長一段時間將他作為女孩來撫養,讓他蓄長發、穿花衣、以玩偶為伴……不正常的童年使其性情受到很大影響,成年以後與眾多女性交往並有俄狄浦斯情結。
里爾克11歲時,被父親送往聖波爾藤的一所軍事初中。對於天性敏感、柔弱的里爾克來說,枯燥呆板的軍事訓練令他絕望,成了「令人驚駭的課本」,最終因病被軍事學校除名。20歲時,里爾克就讀布拉格卡爾·費迪南德大學哲學系,但很快又於第二年綴學,隨後前往慕里黑,開始漂泊不定的寫作生涯。
1897年,里爾克在慕尼黑遇到比他大15歲的已婚女人魯·安德烈亞斯·薩洛美,因為薩洛美聰慧且對文學很有見解,兩人很快偷偷相愛,曖昧的關係一直保持到1900年。期間,里爾克曾兩次隨薩洛美和她的丈夫前往俄國,並於1899年在莫斯科拜訪了文學泰斗托爾斯泰。因為醉心於俄羅斯文學,里爾克兩度訪問俄羅斯,並開始翻譯契科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萊蒙托夫等人的作品。
與薩洛美分手後,里爾克來到了藝術家雲集的沃爾普斯德,並結識了女畫家保拉·莫德索恩·貝克爾和女雕塑家克拉拉·韋斯特霍弗。1901年4月,里爾克與克拉拉結婚並於同年12月生下一女。因為克拉拉曾師從雕塑家羅丹的關係,1902年夏天,里爾克前往巴黎,接受關於羅丹的研究工作,撰寫羅丹評傳《羅丹》。在1905年到1906年期間,里爾克一度擔任羅丹的私人秘書,後來因為里爾克的父親去世等原因才終止。
隨著結識的著名作家和藝術家(包括塞尚和高爾基等)越來越多,里爾克也迎來了他創作的第一個高峰期。斷斷續續在巴黎的幾年裡,他先後出版了詩集《時辰之書》(1905)、《新詩集》(1907)、《新詩續集》(1908)、《早期詩選》(1909)、《安魂曲》(1909)和小說《布里格隨筆》(1910)等作品。
里爾克的第二個重要創作時期是1912至1922年,其重要代表作《杜伊諾哀歌》和《獻給奧爾甫斯的十四行詩》,均先後在此期間創作完成(其中《杜伊諾哀歌》是在伯爵夫人瑪利亞·馮·圖勒恩為里爾克買下並供他永久居住的杜伊諾城堡寫出)。兩部作品在成為里爾克一生中創作的兩座巔峰的同時,也極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力和體力。
1923年,48歲的里爾克住進日內瓦湖畔的療養院。1926年,里爾克身體狀況再次惡化,被確診為肝臟功能衰竭及白血病,最終在當年12月29日與世長辭,隨後安葬在瓦萊的拉羅涅教堂墓園。
歷久不衰的「里爾克熱」
在上世紀三十年代至今的九十年間,國內報刊對里爾克各類作品的譯介接連不斷。里爾克詩歌在不同的時期皆引人關注,對中國新詩的成熟和發展形成了持續的影響。「早在1922年,以嶄新面目出現的《小說月報》就已開始介紹德語文學,也多少涉及了里爾克,第13卷第8號的《戰後文藝新潮》就提到『列爾克(MariaReinerRilke),一本最好的《羅丹》(Rodin)研究的作者』,但僅此而已,未有進一步介紹。」(張松建《里爾克在中國:傳播與影響初探,1917-1949》)。
而就裡爾克詩集的出版來說,僅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二十多年間,就有多個版本問世,包括:1996年9月,中國文學出版社列入「20世紀桂冠詩叢」出版的《里爾克詩選》,編選者為臧棣,譯者為陳敬容、臧棣、徐遲、魏育清、徐知免、吳興華、卞之琳、張曙光、李魁賢和郭良等;1999年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列入「名著名譯」叢書出版的《里爾克詩選》,譯者為綠原;2002年7月,河北教育出版社列入「20世紀世界詩歌譯叢」出版的《里爾克詩選》,譯者為黃燦然;2005年1月,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杜伊諾哀歌》,譯者為劉皓明……
綠原在題為《里爾克:一生無家可歸》的文章中評述里爾克:「童年寂寞而暗淡,一生無家可歸,臨終死得既痛苦又孤單,而在詩歌藝術的造詣上,卻永生放射著穿透時空的日益高遠的光輝,就一些著名篇什的藝術縱深度而論,就其對心靈的撞擊程度而論,真可稱之為驚風雨而泣鬼神。」
臧棣在題為《漢語中的里爾克》的序言中談到:「在上世紀30、40年代,艾略特對中國詩歌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某些被判定是與現代詩歌有關的寫作技巧和藝術觀念上,奧登的影響差不多完全限囿於修辭領域,只有里爾克的影響超出了上述領域,對中國詩人的人格風貌和精神態度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在世間萬物中我都發現了你……」1999年,我在寫作組詩《獻給賽·西的十四行》時,曾引用了里爾克的短詩《在世間的萬物中我都發現了你》。而這一句既是標題亦是作品首句的詩句,在我早期的寫作與青春時光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記。它甚至將我對里爾克詩歌的印象定了型:現代詩愛與孤獨的一個經典形象。
愛與孤獨,對應的是里爾克的生命和精神。而他的最為中國詩人熟知的短詩《秋日》,就像是為愛與孤獨之詩人塑立的一座永恆的雕像:「誰這時沒有房屋,就不必建築/誰這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著,讀著,寫著長信,/在林蔭道上來回/不安地遊盪,當著落葉紛飛。」
這些優美、精緻而深邃的詩句,已經滲入到了一代又一代推崇里爾克詩歌的中國詩人與讀者的血脈之中,並已成為現代漢語詩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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