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傳銷:一個風水師的自我揭秘
2011-07-19 10:11:34 來源:方圓 作者:邰筐 瀏覽次數:17073
核心提示:更多的時候,風水成為官員與商人之間交往和溝通的一種媒介;在風水的外衣下,一種新型的腐敗正在悄然滋生。 文/《方圓》記者 邰筐 6月初的一天,在位於北京五棵松附近的上島咖啡館裡,《方圓》記者終於見到了「風水大師」密坤乾(化名)先生。密先生和記者是老鄉,在此之前,記者曾約了他四五次,他一直顧慮重重,在記者再三保證發表時一定用化名,涉及具體人物和情節都作技術處理的前提下,他才勉強答應了。 「我之所以結合自己的經歷告訴你這行當里的一些內幕,是因為我已打算收手不幹了。我從事這行已10個年頭有餘,多少也算積攢了些家業,在北京我置下了兩套房產,老家有三套;還有,就是似乎也混了不小的名聲,走到哪兒,人家言必稱『密大師』,虛榮心曾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但隨著年齡一天天大起來,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再適應這種走江湖的角色。最近我在老家盤下了一個門頭,準備回去做點踏踏實實的正經生意,此次接受採訪,也算向這個行當的告別贈言吧。」 「風水大師」密先生向記者打開了話匣子,「為了讓你了解得更清晰些,我還是從頭講起吧……」 「風水師」靠的就是一張嘴 密坤乾是1999年才混進風水師這個行當的。說是「混進來的」一點也不過分,按他的話說「自己純粹是半路出家,半瓶子醋」。 在此之前,他在一家鎮辦企業當了六年辦公室主任。後來企業倒閉了,他擺攤賣過皮鞋,租房搞過加工,到外地販過奶牛……也許是時運不濟,不僅沒賺到錢,連從親戚朋友那裡拆借的40多萬都快賠光了。 就在他販奶牛賠了本,幾乎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密坤乾遇到了自稱曾在九華山修鍊過的「風水大師」廖先生。 「最近是不是正在走霉運呀」,廖先生一句話就說中了密坤乾的心思。接著,他從分析密坤乾的運勢開始,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地海說了一通,話語中夾雜著密坤乾半懂不懂的術語,滔滔不絕,像一個優秀的演說家,這讓連連走霉運的密坤乾很是敬佩。他眼前一亮,彷彿溺水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非要拜廖先生為師,學習算卦相面看風水之術。 「風水大師」廖先生說,「想學可以,學費五萬元。」 在上個世紀90年代末,五萬元的學費可謂天價,但密坤乾鐵了心想學。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是,或許自己從此會找到一個發財致富,擺脫困境的終極捷徑。 廖大師給他找來一堆歷代方士寫的有關堪輿之術的書籍讓他看,並讓他重點背誦周易里的某些章節。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密坤乾讀得相當艱難。遇到很多不懂的問題,廖大師也不解釋,只是告訴他多記人名、書名和一些看似高深的術語就行了。一個月以後,廖大師就讓他進入實踐階段,跟隨自己去給人看陰宅、陽宅,替人算命、指點前程。 在給師父當跟班的半年時間裡,密坤乾慢慢明白了,所謂的風水大師,其實當起來也不難。除了背誦一些必要的口訣,和學會某種固定的推斷演算和畫畫草圖,剩下的主要靠嘴皮子功夫。 不僅要學會察言觀色,掌握揣測別人心理的技巧,適時送上一些別人愛聽的恭維話,還要學會給別人挑毛病。正所謂應了那句老話,「風水先生進了家,不是牆倒就是屋塌」。再就是學會畫一些連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有沒有效的符咒,讓客戶藏於屋子的某個角落。這麼一來二去,故作神秘的背後似乎真就產生了某種神秘力量,最後連自己也相信了。 「風水之術在中國繁衍流行了兩千多年,肯定是一門高深玄奧的學問,歷代也出過不少高人,但我入行這十年多來,見到的真正高人卻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一知半解,把這行當看成了發家致富的敲門磚,」密坤乾告訴記者。 「風水師」要織出一張網 雖然花了五萬元沒學到啥實際的東西,但密坤乾從沒覺得自己吃了虧。讓他覺得自己五萬元花得一點也不虧的原因是,他學到了一些更為有用的東西。那就是如何儘快在社會上織出一張包裝自己,虛構某種神話的關係網。在這一點上,和傳銷沒有本質區別。 這究竟是怎樣一張網呢?密坤乾慢慢發現,圍繞在師父周圍的這張網主要有以下這些成員組成:大大小小的官員、房地產開發商、企業老總、大學教授……總體數量大體有20多人。只要這些人出現的地方,都會把廖大師捧得特別高,他們的話題始終以廖大師為中心,每個人臉上都有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表情,就像一出事先排演了無數次的戲,無形中會把人帶到一種頂禮膜拜的氛圍里。 密坤乾還驚異地發現,每一個發展的新客戶都似乎與這張網的某個成員有聯繫,而這張網裡的每一個成員都與廖大師有某種利益上的撕扯不清。 原來,圍繞著廖大師的這群人根本不是什麼無償志願者。某一次,密坤乾親眼看見他的師父廖大師,從一家大型企業剛剛交來的30萬風水顧問年費里,拿出15萬給了和他交往甚密的另一個企業家。顯然,這個客戶是那個企業家拉來的。 不斷有新人被拉進來,進來的人都會獲得某種利益,每個成員都成為這張網裡缺一不可的鏈條,最終形成一個類似於傳銷組織的格局。在這個利益交織的食物鏈里,大家都在遵守著某種看不見的規則,誰也不去挑明和打破。 當密坤乾把個中的種種玄機弄明白之後,他也開始留心發展自己的人脈,搭建自己的網路。三年以後,他也像師父廖大師一樣,周圍同樣簇擁著這樣一批人,而他幾乎每出去一次,都能提回一密碼箱的錢。 篤信風水的官員越來越多 「這些年,我給多少人算過命看過風水,已經記不得了,但其中占很大比例的肯定是大大小小的官員。這裡面不乏市長、縣長、局長、科長、鎮長啥的。久未得到提拔的,會找我占卜官運,看何時會得到擢升;官場不順的,會請我去他家的祖墳看風水,指點迷津;貪污受賄的,也會找我畫符作法,以保佑他平安無事,」密坤乾向記者透漏。 「如果我稱不上一個合格的風水師的話,那我至少是個合格的心理師,」密坤乾說。 常年和形形色色的官員打交道,使他很容易就能揣摩出各級官員心裡想啥,需要啥。一旦摸清官員的心思就好辦了,利用給他們算卦和看風水的機會,說些他們願意聽的話,再煞有介事地布布陣,畫畫符,就可以了。「很多時候其實就是給別人一個心理暗示的作用,讓他們覺得,已經有符咒的作用和風水的加持,信心就有了,很可能促成了一件事的成功,」密坤乾認為。 「給官員算命看風水的好處是,看不准他也不會找你麻煩,因為本身也沒有準與不準的具體標準可言,風水師很多時候說的都是模稜兩可的話,」密坤乾說,「如果一旦偶然被你預測准了,那這名官員就會從此迷信你。遇到事就會主動找你拿主意,求你幫其分析,久而久之,你就會成為其座上賓。甚至他還會帶著邀功的心理把你推薦給他的上司,上司再推薦給上司,從此為你趟開一條在官場暢通無阻的風水之路。」 密坤乾就這樣靠著自己頭腦活泛,投機鑽營,結識了不少官員。他不僅經常受邀參加各種官員的私人聚會,還成為官員隱藏的時事高參。從某上司那裡輕易得來的關於人事安排上的點滴消息,被販賣到下級那裡,再通過一張風水師的嘴巴說出來,就立即會被當做至寶,風水師也被奉若神明。 「要說官員特別熱衷風水,迷信風水,並成為一種愈演愈烈的官場風氣,應該還是從2005年以後,」 密坤乾說,「別看有的領導在公開場合說話一本正經,談馬列,談信仰什麼的,私底下卻對風水很痴迷,對我也是畢恭畢敬。」 時下的某些官員為何迷信風水呢?按密坤乾的看法是,這些人其實既空虛又自私,他們聚在一起,基本不談工作,唯一關心的是他們各自的前程,如何讓頭上的紗帽翅更大。 隨著官員對風水的熱衷,密坤乾的「神通」也漸漸被誇大,被追捧,款項源源不斷地進來,兩千、三千,兩萬、三萬,二十萬、三十萬……有一段時間他自己甚至都覺得,家裡就像開了印鈔機。 風水遮掩下的官場腐敗 更多的時候,風水成為官員與商人之間交往和溝通的一種媒介;在風水的外衣下,一種新型的腐敗正在悄然滋生。「在官員和商人之間,我們風水師有時候也僅僅是充當了一個道具,在風水的遮掩之下,隱藏著許多潛規則,」密坤乾告訴記者。 潛規則之一:官員看風水,商人來買單 「和商人和企業家比,官員們似乎更相信風水。」密坤乾說,「但相信歸相信,他們卻不願為外人所道。所以官員幾乎會不約而同地遵守一個原則:那就是盡量找遠地方的風水師給看。當地人太容易走漏風聲,作為一個官員,誰也不願意給人留下個搞封建迷信的印象。」 「出面聯繫風水師的一般是和官員交情甚密的某個商人。他會以談生意的名義把風水師約到某個茶館喝茶,然後再把那個要算卦看風水的的官員引過來,」密坤乾說,「一行有一行的規矩,我們這行當從不主動問官員的名字,就是認識也會裝作不認識。」 「如果需要到官員的宅子里去看風水,主人一般是避而不見的。看完後,還要將所有的演算、草圖當面撕掉,以免主人擔心外傳,」密坤乾說。 由於官員忌諱與風水師過多的打交道,一般是算完卦看完相後就匆匆離開了,相關的酬勞,自然由出面邀請風水師的商人來支付。 潛規則之二:風水當媒介,官商相勾結 「利用風水來巧妙地促人脈、人緣,以疏通好和某位官員的關係,是那些精明的商人真正的目的所在,」密坤乾說,「作為一個風水師,我清楚自己的角色,我只是他們之間的媒介,看起來很重要,但又與政治無關,不會輕易留下什麼把柄。」 那些商人和官員顯然都很清楚這一點。他們通過風水師這個媒介,承上啟下,左右逢源,形成了一張緊密的政商關係網。 網路一旦想成,作用是多方面的:譬如運作某個人的升遷和企業貸款等等。當然這種作用都是檯面下的,絕不會擺到桌面上來。 潛規則之三:利用風水顧問,插手工程招標 「其實幹這行要講來錢最快的,還不是靠給人占卜官運,而是參與建築設計或者城市規劃,」密坤乾說,「混得比較好的風水師一般都會在當地的周易協會掛個會長副會長啥的,於是經常以學會的名義參加縣裡或市裡的各類建築規劃設計;一些有權有勢的單位要蓋辦公樓,因為單位領導特別迷信風水,所以就會被請去看看,一次收取個三到五萬的諮詢費會很輕鬆;還有單位乾脆通過周易學會以簽訂合同的方式堂而皇之地聘請風水師當設計顧問,而一年的顧問費會高達10萬元甚至50萬元不等,而劃款的名頭則變成了規劃設計費。」 記者聽了密坤乾的爆料後隨便在百度上搜索了幾家風水網站,發現他們擔任風水顧問的企業名單上有七八家赫然是國內有影響的大企業。「給這些企業當顧問的風水師,年費不會低於百萬,」 密坤乾說,「一些話只有從風水師嘴裡說出來才有用,一些商人正是看準了這一點,他們要想拿下某個工程,往往會採取曲線方針,從風水師那裡下手,讓風水師去影響決策者。一旦工程拿下來,風水師的回報當然也是很高的。」 「風水腐敗」中風水師不過是幫凶。 說起自己打算收手,徹底離開風水這個行當,密坤乾對記者說,「我最初入了這行當是因為生活所迫,靠一張嘴周旋著糊口。但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慢慢被卷進一個官商結合的漩渦。」「我之所以重新選擇職業,並不是對風水的否定,相反,我以後也許會充滿興趣地去把風水作為一種傳統文化來好好研究研究。因為我堅信風水是藏在我們每個人內心的秘密,」 密坤乾說,「我不願意就像一枚被隨意擲來擲去的骰子,在一張看不見的網裡受人擺布和控制,無意中成為幫凶的角色,這或許是我打算離開這一行當的真正原因。」官場風水記 文/《方圓》記者 邰筐【眼下的某些官員跟僧道活佛關係密切,信了這個信那個,說到底,其實什麼都不信。他們之於佛道還有風水,無非是想找一點彼岸世界的助力,幫他們升官發財。這樣的信法,就是迷信 】最近,網路上兩則較為搶眼球的消息都跟風水有關:一則是前文提到的鬧得沸沸揚揚的百年香樟樹事件,另一則是接連發生兩起學生命案的廣東高州市平山鎮中心小學「鬧鬼」事件,從校長到老師內心都很惶恐,認為是同處的祠堂里的「鬼魂」作祟。為保平安,先是前任校長請一位風水師作法「驅鬼」。受阻後,後任校長跟著又請來一位風水師查勘,得出學校大門方位不好,要修改校門方位「改運」。在近年媒體不斷爆出的「風水事件」中,這兩件也許是最新的,但絕不是最離奇的,已有事例證明,一些高級官員,先後被某種「玄學」俘虜。國家行政學院綜合教研部研究員程萍博士曾作過一項調查,在接受調查的900多名縣處級公務員中,具備基本科學素質的人數比例僅為12.2%,一半以上的縣處級公務員多少都存在相信迷信,相信風水的情況。李真:越腐敗,越迷信曾被視為「河北第一秘」的河北省國稅局原黨組書記、局長李真就是其中一個極端的例子。曾經跟蹤採訪李真案四年的記者秀靈近日接受了《方圓》採訪,給記者講述了李真案件背後不為人知的細節。「在李真獲悉中紀委要對他實行『雙規』前,早在2000年2月29日下午,他就將金錢和護照都放在了車的後備廂里,做好了半夜裡出逃的一切準備。但是,為什麼沒有離開呢?是因為徵求了一個大師的意見。在出逃之前,他給北京的大師打電話問:我近日有災禍嗎?大師切算後答:『沒事,你有貴人相助的,你就放心地休息吧。』李真信以為真,就休息了。結果第二天李真就接到通知,讓他下午到省委『開會』。從此一去不復返了。」秀靈對此很感慨,「這件事對於一直信奉『大師』,把自己的政治命運寄托在『大師』身上的李真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反諷。」據秀靈透露,「除了信奉『大師』,李真對數字『8』也特別迷信。李真認為數字能夠給人帶來吉凶,而他的吉祥數字就是『8』。所以,他開的車是『38』號,手機號碼有『8』,BP機號碼有『8』,辦公室和住宅電話號碼也都有『8』。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出事那年38歲,三十八,反被抓。以下的情節在《河北第一秘——李真盛衰記》里可以找到:李真剛當國稅局局長沒多久,就找到「大師」,讓他給自己算算多長時間能當封疆大吏。 「大師」說,「你長不過5年,短不過3年。」他一聽高興極了,從口袋裡馬上拿出5000塊錢,甩給了這個「大師」。「大師」說你再加1000吧,我圖個順,沒想到李真又拿了3000給他,說我就圖個發。秀靈還告訴記者,「圍繞李真常坐的轎車,還有好多迷信的細節。1992年,李真當上了省長秘書後,他駕駛著省政府的二號車,即冀A-00002 ,這時他既是省長的秘書又是司機;1993年他跟隨程維高進入省委成為第一秘後,他駕駛的車牌號改為冀A-11111,他的寓意是:我是天下第一秘,在河北我是老大,我說了算;1995 年他調到省國稅局當上了局長之後,他駕駛的車牌號改為冀A-00038 。李真找人算過,三十八,是個坎兒,闖過去,就能發達;如果他的車在三十八歲這一年被攔下超過八次的話,這個坎就過不去了,從此會前半生輝煌,後半生遭殃。因此,李真駕駛的冀A-00038 車,別人是不能阻攔的,攔住他的車就等於擋了他的前程,所以,對膽敢攔自己車的警察,李真從來都是毫不客氣的,非打即罵。」「所以李真的車是從來不管紅燈綠燈,勇往直前的。久而久之,老警察都知道冀A-00038是李真的車,就當成沒看見。」「有一天偏巧來了個新警察,李真的車闖紅燈以後,立即就趕上去。李真從鏡子裡面一看這個警察跑過來了,就把車玻璃窗搖下來,然後擺了擺手,這個警察快走了幾步,正準備敬禮,結果李真就呸的一下,吐了這個警察一臉。而且還給一個領導打電話,『把今天在這個崗樓執勤的警察,給我開了。』結果呢,這個警察在這個崗樓上再也沒出現。」問題是並不是所有交警都吃李真這一套的,偏偏就有不信邪的交警和他較真。結果在李真三十八歲這年,即2000年3月1日前,他的紅旗高級轎車被警察攔下的次數超過了八次,三十八歲這個關他沒能通過,他迷信地認為:是自己的疏忽大意,同時也是警察給他帶來了災難和毀滅,心中因此充滿了憤恨。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李真被捕進入看守所後,依舊「痴心不改」,一天到晚翻來覆去用撲克牌為自己算命,夢想通過54張紙牌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如果算出來的就是好卦,他一天心情都會很好。算出來的如果是壞卦,他就會一天話都不說,情緒很低落。」秀靈說,「李真迷信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他被關押在2號院的2號監舍里,這在李真看來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因為2+2等於4,而4的諧音就是『死』啊。」「李真對自己的未來始終存有一份幻想。除了靠擺撲克牌給自己算命打發時光,他最有興趣的就是在監舍里給大家『分官』,科級處級他一句話能分出去好幾個。他竟然對查監的李所長說:『李所長,等我出去了,給你安排個公安局局長噹噹。『李所長故意調侃他:『那原來的局長怎麼安排?』『把他調走。』李真胸有成竹地說道。」直至被執行死刑前,李真常常徹夜難眠,唉聲嘆氣對人說:「人的生和死原來是這麼近啊。」「李真在《悔過書》中這樣寫:『人可以沒有金錢,但不能沒有信念。喪失信念,就會毀滅一生。』而他就是因為缺少信念才會迷信,迷信是盲目的信,其實是什麼都不信。什麼都不信才會無所畏懼,這是個很淺顯的道理。李真留給了我們一個血的教訓。」秀靈說。官員為何迷信風水除了李真,在媒體隔三岔五披露的落馬貪官中,愚昧迷信的並不少見:例如,重慶市委宣傳部原部長張宗海,不惜花費40萬元巨資於大年初一前往名寺古剎「爭」燒第一炷香。河北省原常務副省長叢福奎,信奉迷信到了痴迷的地步,在家中專設佛堂、供神台,常常燒香拜神……以上種種現象,不禁讓人感慨萬端。他們有的占卜算命,身後跟著「大師」的身影;有的求神拜佛,雙膝跪倒在泥菩薩面前;有的觀天看地,選擇「風水寶地」;有的大興土木,建造「極品活墓」,為自己安排「後事」;有的平時在台上大談馬列主義,台下卻對一些「大師」津津樂道,與之成了「知心朋友」或座上賓;有的官員每逢上任、紅白喜事等,都要「大師」或神靈指點迷津,甚至連出行也要看日子。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對此,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張建偉頗有感慨,「這些年來,總是聽到有人談起風水學正走俏官場,一些掌握一州一邑或者某一部門的官員不但遇佛拜佛,逢仙奉仙,也向一些風水師互通款曲,求其指點迷津。這種事情,最初是偶爾聽人口述,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後來見媒體已時有披露,便知此風日盛,不再是個別現象。這種事知道多了,才意識到我們一些官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把無神論擱置一邊,紛紛信起風水,難怪如今我們的社會『大師』忽然多起來,各種『妖孽』都順勢沉渣泛起,有了新的發財之道。」「為什麼有人青雲直上,有人卻掉了烏紗帽?在一些官員看來,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北京大學心理學教授王擇青說,「自己不能掌控,就求諸鬼神,找寄託。而關於風水成功的各種傳說流言,當官員們處於換屆調整這樣的緊張時刻,就會給他們強烈的心理暗示。」「一旦步入官場,除了不斷地升遷,很難用其他方式證明自身的價值,而升遷又充滿著巨大的不確定性,錯綜複雜的關係、無窮無盡的應酬、糖衣炮彈的誘惑、突發事件的打擊、媒體監督的曝光等等,目前大量的抑鬱症、自殺事件表明官員這個群體其實同樣面臨著巨大的職場壓力,因此訴諸風水、命運是一個精神依託和宣洩渠道,無非是想逢凶化吉,官運亨通,安頓心靈。」對外經貿大學副教授、法學博士馬特認為,「另外,一些有能力、有追求的官員,原本通過正當的努力就能夠獲得升遷,但為了增加『保險係數』,也同時會自覺不自覺地進行不正當的投資。」「仔細想來,國家官員信風水,原因也不都一樣。一種是某些官員基於讓自己主政下的建設工程更為完美,找人看看風水,這一個動機,雖說有迷信嫌疑,也還算說得過去;另一種是相信冥冥中有神秘力量操縱著個人命運,盼望善用風水學為自己的仕途前程增加機會,所謂『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是也;還有一種是貪墨之士唯恐東窗事發,想借風水避災辟邪,與其信其無,不如信其有,把風水當做自己的護身符。」張建偉認為。「不管哪一種情形,國家官員信風水,多少說明無神論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已經式微,他們已經在意識形態上向有神論輸誠。對於國家官員來說,如果他不是執政黨的一員也就罷了,如果是,起碼他的觀念已經背離了執政黨的宗旨,這種黨員幹部要是還能坐得穩權力寶座,乃至平步青雲,獲得高升,那實在是紀委監察部門對該人未盡明察之責。」官場風水其實無關風水「風水」是科學還是糟粕?前段時間,隨著風水申遺的提出曾引起長時間的質疑與爭議。不可否認,一些與風水有關的意識中確實存在著反科學甚至封建迷信的成分。但是,如果仔細論道的話,「風水」這一傳承自中國傳統文明的產物,卻並非完全是毫無道理的糟粕。用「封建迷信」一語來概括,顯然也有不加鑒識,全盤否定之嫌。不難看出,「風水」之所以引發爭議,不過是因為「風水」二字的出身不好罷了,如果剔除其中封建迷信成分,將其更名為「建築環境綜合科學」的話,想必反對之聲定會大為減少。從這個意義上說,既然不否認建築、城市規劃有著與自然調和、與環境適應的天生需求的話,就不應否認「風水」存在的合理性。相反,如果因為「風水」中曾經含有的封建迷信成分,便將其一棍子打死,使其不得不走入「地下」發展,倒反而促成了一些缺乏專業知識,卻打著「風水」旗號販賣封建迷信的江湖術士行騙發財。即便從防止風水成為江湖邪術這一視角出發,正視「風水」也遠比視而不見的避諱要強得多。風水學很民間,堪輿學很學術。殊不知,在不同馬甲間變換的一樣東西,竟會產生迷信與科學的大爭辯,似乎一提及風水二字,社會上總免不了質疑與爭論。堪輿學,自然有科學的成分。若沒有因地制宜、坐北朝南、中軸對稱、依山傍水、統籌規劃等原則,我國建築史上也不會出現布達拉宮、中山陵等天人合一的經典建築,更不會出現氣勢宏偉的帝王宮殿與陵墓。所以,堪輿學也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早在1985年,在時任地理系主任侯仁之的強力支持下,北京大學就正式開設了風水課,於希賢是主講人。2008年,在新一輪的「風水熱潮」中,武漢科技大學中南分校在全國高校中率先開設「建築與風水」課程,選修人數竟遠遠超過50-60人的平均水平,達到130餘人,且70%以上為非建築專業學生。目前在國內,風水學課程,受到了市民的追捧。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天津大學、南京大學、四川大學、湖南師範大學、安徽大學等高校也先後開設了與風水相關的課程,且多設在環境建築系、哲學系和地理系等專業中。據北京師範大學易學與建築文化研究生課程班負責人介紹,該班每期招收的學員約為30-40名不等,要完成為期兩年的學習課程,學習包括《堪輿易學》、《易學與預測學》、《建築風水學》、《家居易學》等內容,學員中80%都是來自房地產、建築行業的從業人員,也有一部分是風水愛好者或專門的風水師。「其實,官員迷信不是當代才有的新鮮事,而是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文化傳統和人性基礎的規律性的現象。單純依靠禁令、宣教、懲戒是很難真正奏效,因為它涉及到的是人的內心世界和整個官員任免制度改革,而與民間風俗方面的堪輿學關聯不大。大量相關事例的湧現,折射出的是公務員職業的不確定性和官員內心的不安全感。」馬特告訴記者。「一言以蔽之,官場風水其實無關風水,頂多只能算是一塊讓官場醜劇欲蓋彌彰的遮羞布罷了,只不過這塊遮羞布其實更像是一面照妖鏡。官員的風水情結,官場對風水的膜拜,不過又是一出翻版的《官場現形記》。」在中國歷史上,有的是「神鬼傳統」而非「人的傳統」,即所謂「皇帝統治靠天,草民維權靠鬼」。制度的缺失使每個人都是弱者,他們甚至不得不將自己的成敗得失歸因於某些不可抗力。這種將自己與社會的命運寄託於神秘力量獲取拯救的心理現象,在一定程度上散發著原始的「占卜政治」的氣息。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張鳴說,「風水先生可以通過『看』,看出來,算命大師可以通過『算』,算出來,而佛道和活佛,則可以通過各種更加神秘的法會、道場展示出來。大師無非是中介,是官員和神界之間的中間人。官員通過中間人,賄賂了神佛。官員們的迷信,跟他們在官場上的作為一樣,無非是私下操作,潛規則,走關係,塞包袱。」 官場風水折射信仰危機「這些年來,佛道很風光,會看風水的人,生意也特別的好,名氣大一點的,每每賓客盈門。有權和有錢的人,似乎都好這一口。特別是有權人的熱衷,對這些人的生意,有極大的廣告效應。這些大師們,自我吹噓之時,一般都會提及他跟哪個領導關係如何如何。」張鳴告訴記者。「哪個哪個大師,或者活佛,跟哪個領導過從甚密。這些事,我都無法考證,即使這樣的話出自號稱不打誑語的出家人之口,我也沒法信。現在道觀佛寺,儘管香煙繚繞,但卻有了太多的衙門氣和銅臭氣。」「眼下的某些官員跟僧道活佛關係密切,信了這個信那個,說到底,其實什麼都不信。他們之於佛道還有風水,無非是想找一點彼岸世界的助力,幫他們升官發財。這樣的信法,就是迷信。」張鳴認為,「佛教也罷,道教也罷,不僅有讓人尊奉的神佛體系,而且背後有相應的道德說教和信條。信徒守戒,就是要通過這種外在的約束,實現道德的凈化。但是,迷信佛道的官員們,守戒者一百個裡面一個都沒有,根本也不在意宗教的道德信條。他們的信,就是讓宗教業者通過某種操作,給他們帶來福祉。當然,這需要付費,即使不付費,也要轉讓一點權力。所以,很多圍著領導轉的僧道活佛,都很能辦事,其本領,就是從領導那裡讓渡過來的權力。實際上,官員們在意的是大師們的法術,一種正常人間世界沒有的功夫。」「這樣極端性的功利信仰,跟中國人固有的宗教意識有關。或多或少,國人傳統的宗教信仰,確有功利性的一面。但是,即便如此,一般人的信仰之中,還是存在對宗教道德信條的敬畏。沒有太多的人相信,可以一邊做惡,一邊給神佛掏點香火錢,就可以平安無事,官運亨通。但是,官員們信,在他們看來,沒有權力運作和金錢運作做不通的事,只要有了權,就什麼事都能辦成。這樣的極端,本質上是官員們在既有信仰崩塌之後的一種變態反應。在這個時代,如果真的有信仰危機的話,主要體現在某些官員身上。」張鳴說。官場風水危害大官場風水的現實危害,絕非危言聳聽。所以才有這樣一種說法,「民間信不信風水,是老百姓自個的事兒;官場信不信風水,是全中國的事兒。」一個官員,往往承擔著社會事務管理者和協調人的角色,還掌握著許多政治、經濟資源。是相信迷信還是崇尚科學,實質上是世界觀的問題,而有什麼樣的世界觀就會有什麼樣的方法論。官員有什麼樣的世界觀,就會有什麼樣的思維方式和工作方法。迷信的官員,在工作和生活中,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把迷信思維滲透進來。更為嚴重的是,官員迷信會產生不良的示範作用,污染社會風氣。一旦迷信武裝了官員的腦袋並且據此發號施令,其危害可想而知。官員的特殊身份也決定了迷信的危害會從私域衝進公域,就像山東泰安市原市委書記胡建學,只因為某大師說他「有副總理的命,只缺一座橋」,不惜將建設中的國道改線橫穿水庫,修上一座橋。張建偉認為,「信術士,迷風水,多少讓人有一種聯想,那就是為君則為昏君,為官則為昏官。為官之道,各有心傳。在官僚體制之內,官員只要博上司之歡心,就有了步步高升的條件,但精明強幹和政績卓著與前一個條件結合在一起,就更無往不利。在民主社會,主要官員須得選民支持,才能在一定時期掌握和維持權力,對民眾冷漠以對,不為民眾服務,無異於仕途自殺。這兩種情況,都與風水無關。迷信風水,也許就是昏庸的表現,這種人將自身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尤其是將私慾私利置於民眾利益之上。」「風水腐敗」法律上難界定現在官場人物迎僧訪道,講求風水,並不是少見的事情。但在一些法律人士眼裡,這種潛規則已經觸犯刑律。「要從兩個方面進行區分:一方面,官員作為個人,有沒有權利相信風水?這是一個世界觀的問題,如果僅是內心信仰,秘而不宣,實際上也無從懲戒,如果通過語言、行動表現出來,則是一個作風問題,為風紀所不容。」馬特認為,「另一方面,如果官員利用風水斂財,供養『大仙』,或者濫用公權力,搞什麼『風水樓』、『風水橋』,這才是值得我們警惕的。問題的關鍵是限制官員手中的權力,把公權力處於法律制度和公共輿論的約束下,不能拿公共資源為官員的個人風水癖好買單。」「如果是官員明確授意商人支付看風水的費用,那毫無疑問屬於行賄受賄。」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何兵說,「但是,這裡常常就有空子可鑽:如果一些商人就是『幫閑』,官員又推說自己只是聽聽朋友的建議,法律上就難界定了。」官場風水史小考邰筐風水曾經是原始社會對自然環境的樸素解釋,傳統世俗迷信在中國源遠流長,民間傳說中的伏羲氏就是一位能「仰觀天文,俯察地理,旁觀鳥獸身上的花紋,畫八卦而治天下」的異人。據史料記載,風水師最早出現在周朝,魏姓的祖先就是掌管全國風水的。那時的風水師似掌握了某種占卜術,被視為可以通靈的人。他們由天子授權,並且由天子發薪水,其他人一律不能從事風水工作,如果從事,視為違法。風水術在王權的專制下披著神秘的面紗在宮殿中流行多年,而那時的民間只能望而卻步。大到出征、修建、祭祀等國事商定,小到百姓日常耕作、婚娶、狩獵,都要由風水師用獸骨、龜甲占卜,請示天意。漢文帝在位時,原本是一個勵精圖治、術數不興的時代,但仍然有個叫新垣平的術士自稱能望氣,說長安東北有五彩神氣,好像一頂神奇的帽子。文帝竟然相信了,就在渭河邊修了個五帝廟,用以祭五帝。新垣平讓人堆起一大堆木柴燃起熊熊大火,說等火熄滅,輝煌就會降落到大地上。文帝一時愉快,封他為上大夫。後來有人檢舉新垣平故弄玄虛,文帝覺得上了當,就殺死了他。到了漢武帝時,朝廷已經有了「上觀天文,下察地輿」的堪輿家。《史記·日者列傳》就詳細記錄了漢武帝聚首占野,問堪輿家關於納妃的事宜。南北朝時期的宋明帝,簡直迷信到極點,就連宮內搬床、修牆這類小事情,必先祭神祈禱。信風水有名的皇帝還有宋徽宗。他因好久沒有生養兒子,一風水師向他進言,說把汴梁城西北角的地勢加高數倍,就可以有兒子了。宋徽宗照辦後,果然得子,於是更加信風水,按風水的要求大興土木,迷戀修道成仙,結果成為亡國之君,連同兒子宋欽宗一塊兒被金兵俘虜走了。明清兩代帝王多重視風水,明神宗朱翊鈞的定陵最下功夫,從萬曆十二年建到十八年,花了八百萬兩銀子,而明朝也是在他手裡開始走下坡路。明十三陵據說就是風水大師推薦給明成祖的,說這裡風水最好,但明朝的皇帝沒幾個像樣的,最後一位弔死在景山。要說最搞笑的當屬袁世凱。他是個極愛搗鼓風水陰陽的人,接觸過不少風水先生。當袁世凱因稱帝被舉國上下攻擊得內焦外困時,他的長子袁克定投其所好,向他舉薦了一位山東的叫賈興連的風水先生,說這人的風水看得如何如何好,袁世凱便下旨召賈興連入京,讓其看明清兩代皇城的氣數。賈興連煞有其事地將皇宮看了一遍,向袁世凱稟報說,必須在新華宮門左側修一個廁所,藏住污濁之氣,才能保江山永固,天下太平。新華宮原本是袁世凱這個洪憲皇帝剛剛下旨改名的,如今要在這富麗堂皇的宮門旁修個廁所,實在不太雅觀。可他想到他自稱帝後,反對之聲浪四起,為了皇圖永固,也就顧不得許多了。於是,袁氏便接受了賈興連的建議,在賈的指導之下,在新華宮門左側修了一個廁所。廁所雖然修好了,可舉國反袁的聲浪卻愈加高漲。最後只做了83天的短命皇帝,便嗚呼哀哉了。反倒是袁世凱聽信風水先生荒唐言,下旨在新華宮門修廁所的荒唐事流傳甚廣,成了後人的笑料。至於歷朝歷代篤信風水的各級官員就數不勝數了。據學者謝仲禮研究,曾國藩一生經歷了「不信風水—信風水—不信風水」三個階段。起初的他不信風水,什麼時候信風水了呢,是他父親去世丁憂在籍守孝的三年;當他功業有成而一個弟弟在作戰中死去後,就覺悟過來,但求一生平穩,不再去追求富貴功名,就不信風水了。對外經貿大學副教授、法學博士馬特認為,「中國是一個封建歷史很長的國度,風水術數,源遠流長,到底有沒有效果,是一個無法驗證的玄學命題,特別在從政之路上,富貴難求,宦海叵測,自古從政者迷信風水、術數、天命者舉不勝舉。如今的官場風水如此盛行,大也有愈演愈烈之勢,和這種歷史原因也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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