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胃！羅振宇，你其實就是一個不讀書的人！

07-31

思想是最偉大的，思想也是最可怕的。

大名鼎鼎的羅先生新年直播演講後，自媒體人姚堯說：「羅振宇先生的跨年演講，就是一個不讀書的人對一群更不讀書的人羅列一堆陳舊的東西，然後說我們發現了新時代的變化。」概括一下這句話：反胃！怎麼回事？此話怎講？彈眼落睛啊！來，我們一起八一八——

羅先生在演講中深刻剖析了他認為2016年正在飛起的五隻黑天鵝，其中第四隻叫作「認知稅」。他說：「爭奪有限的認知，這是下一代商人的使命，也是我們的宿命。」又說：「在這個時代，怎樣在別人的認知當中像一根釘子一樣扎進去，擠出自己的空間，在用戶的腦袋裡植入一個你來定義的概念，變成我們商人的基本素質。」之後又數次引用江南春先生的觀點，他說：「我們來看江南春對他的一個判斷，他說消費者的心智一旦被佔據，後人想進入將付出巨大代價。」又如：「因為江南春剛才講了，認知一旦被佔領，再沒有機會，或者後來者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羅先生這段話講得對不對呢？應該說是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很抱歉地，這個絕不是什麼2016年正在起飛的黑天鵝，而是已經飛了五十年的白天鵝。如果你讀過《定位》這本書，就會發現上面幾句話完全都是從《定位》里摘下來的，而《定位》這本書，乃至整個定位理論體系里的幾十本書都是在討論如何解決這些問題。譬如在《定位》這本書的第一頁，艾·里斯致中國讀者的序言里就這樣寫道：

當然，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沒讀過《定位》這本書本身也並不丟人。可是，定位理論畢竟已經提出有五十年時間，暢銷中國至少也有十多年時間，並曾經為許多中國著名企業提供諮詢服務。羅振宇先生把人家已經玩了五十年都快玩濫的東西視為珍寶，放在如此廣受關注的跨年演講上宣稱這是2016年正在飛起的黑天鵝，實在是很難稱得上高明。不過話雖如此，我們還是很佩服他「無知者無畏」的豪邁，就他這樣還立誓要做中國最好的知識服務商。在羅振宇先生的演講里，他是這麼說的：「所以，未來的創業者其實就是要佔領一個認知，在這兒，我要宣布一個認知，求大家幫一個忙，我和我創業的團隊，我們立誓要做中國最好的知識服務商，這個詞，我提的，這個認知，不好意思，我佔了。」看到這段文字，我真是暗自嘆氣，「認知」不是這麼占的……

那麼羅振宇先生會成功嗎？答案是很難講，關鍵在於你怎麼理解這個「最好」。舉例來說，假設康師傅速食麵說它要做中國最好的食品企業，你說它算不算成功？康師傅曾經賺到很多錢，這個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康師傅的速食麵真能算是好食品嗎？你真覺得那是健康營養的嗎？同樣的道理，由於現階段中國還有海量不讀書的人，所以羅振宇先生靠知識賺錢是有可能的，但那真不是什麼好知識。

如果你覺得「認知稅」只是孤例，那我們再舉個例子，分析羅振宇先生所謂的第一隻黑天鵝「時間戰場」。在這隻黑天鵝里，羅振宇先生創造性地仿照GDP提出了一個GDT的概念，叫作「國民總時間」。羅振宇先生在2016年猛然發現，時間是個固定的池子，因而也會變成終極戰場：「什麼意思？就是所有的行業，不管是電影、遊戲、休閑、度假，還是什麼直播，還是什麼新近興起的短視頻，不要以為還有什麼行業的壁壘，每一個行業都是在這個時間戰場當中要自己的一杯羹。」

這話對不對呢？這話是對的，可它絕不是什麼在2016年飛起的黑天鵝，而同樣是個被玩濫了的概念。在1990年代初，波士頓諮詢集團的喬治·斯托克和托馬斯·豪特發表了《與時間競爭》一書。

在這本書里，作者提出「時間是商業競爭的秘密武器，基於時間所產生的優勢會影響其他各種競爭優勢。」從此，在企業戰略的諸多流派中又多了一派叫作「時基戰略（Time-Based Competition）」據說蘋果現在的CEO蒂姆·庫克就非常推崇這本書。

當然，從羅振宇先生的前後內容來看，他的「時間戰場」根本就不是什麼「時基戰略」，而是要想方設法吸引並留住客戶的時間，所以真正研究這個問題的專業術語叫作「注意力經濟」，而這個概念最早提出是在1971年，提出者叫赫伯特·西蒙，197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赫伯特·西蒙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就是因為他發現人類的任何新技術都不能增加一天的時間和人類心智吸收信息的能力，因此需要在過量的可供消費的信息資源中有效分配注意力。於是，赫伯特·西蒙在預測未來經濟發展是趨勢時指出：「隨著信息的發展，有價值的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

近些年來，中國互聯網界如痴如狂地追捧一位先知，名叫凱文·凱利，而凱文·凱利先生就在很多年前的很多本書中的很多地方強調過注意力經濟。譬如在《技術元素》一書中，有這樣的文字：

新經濟的新規則可以被總結為：目光聚集的地方，金錢必將隨之而來。

除了「關注」之外，其它的任何東西都可以作為商品生產出來。奢侈品也只是短時間的奢侈，他們會迅速地仿製進而流入市場。優質品牌保持高價，只是因為它們儲存了過剩的關注。

如果一個新的東西沒用或者不好用，那麼它馬上會在這個系統里淘汰。事實上，就算這個新東西「有用」或者「好用」，它也不一定能獲得成功。「好用」和「有用」現在成為了一種最低標準，甚至可以這麼說，「優秀的東西」也只是成功最起碼的標準。現在想要持續成功，還必須能夠持續吸引我們的眼球。

關注是我們唯一無需訓練就能自行生產的珍貴資源。關注供應不足，所有人都想要一些關注。由於關注的生產受限嚴重，而其他所有事物卻變得越來越充裕，因此關注的稀缺性成為新經濟的基石。

不知道讀者有沒有發現，讀完赫伯特·西蒙和凱文·凱利的文字後，再回想羅振宇先生的演講其實挺反胃的。而我真正想說的是，羅振宇先生所謂「時間戰場」的觀點並不算錯，但那是五十多年前就已經被提出，之後又經過中外無數專家學者討論過的東西，何至於他到2016年才發現這是只正在飛起的黑天鵝？更何況，羅先生也在各種場合極力推崇凱文·凱利，應該不至於沒聽說過凱文·凱利的類似文字吧？坦白講，羅先生有大量觀點都是山寨抄襲凱文·凱利的，也難怪他的雄心僅限於成為中國最好的知識服務商，而不敢立誓成為全球最好的知識服務商，或許一方面是因為中國市場龐大，有如此多比他更不讀書的人；一方面也是因為國外知識產權保護比較好，不允許有人這樣肆無忌憚的山寨抄襲。

對於羅振宇，張小玄【北京某高校哲學講師，公號「玄說」（xuanshuo2016）】同樣有話說。他在「邏輯思維的四個深層悖論」一文中如是說道：我覺得，《羅輯思維》的標榜的價值體系和其商業邏輯之間存在著不可克服的矛盾。在「粉絲經濟」的商業邏輯主導下，《羅輯思維》宣揚的正麵價值已經向自己的反面，它產生了四種難以克服的悖論，即理性變成迷信、自由走向專制、人格頹為奴性，社群化為資本。在其中「理性變成迷信」的闡述中，張小玄據羅振宇對中醫的駁斥進行了深度分析——

在《你怎麼還信中醫》中，羅胖對中醫使出的最大的殺招在於聲稱中醫藥不能通過「大樣本隨機雙盲對照實驗」。實際上，大樣本隨即雙盲實驗是一種西方科學觀在醫學上的典型表現，它的理論基礎在於，認為所有人的身體在根本上毫無例外都是相同的。它的本質在於將人體還原為基本器官的組合，實質上人只是比較複雜的機器而已。這種醫學觀當然有其好處，那就是可以做成標準化的治療流程，經過可重複的實驗證明。但是，人體真的就是一部機器么？人作為萬物之靈能僅僅歸結為自然的存在么？中醫的陰陽、五行、經絡等很多概念都是哲學概念，而不是狹隘近代科學概念（倒是講究對稱守恆關聯的現代科學而不是牛頓力學與中醫比較接近），它注重辨證施治，其核心在於情景化，即將人還原到具體的生活和心理情景中，因時因地因情不同治療的方式也就不同。這才是真正把當做人，從而也是當作萬物之靈的治療方式。用「大樣本隨機雙盲對照實驗」衡量中醫是否有效，就像用測三圍的方式評價林黛玉美不美一樣，正是唐突佳人，暴殄天物。當前很多人為中醫辯護，說中醫是科學，能通過「大樣本隨機雙盲實驗」等，其心可嘉，其道卻謬，以至南轅北轍，好心做了壞事。正因為中醫如此精妙，不可標準化，這也造成了中醫的不容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庸醫較多導致了中醫的名聲敗壞。但正如你學書法沒學好不能說書法不是藝術一樣，大量庸醫的出現不能歸罪於中醫本身，而只能是怪學中醫的人不行。

說中醫不科學，那要看你在哪一種意義上談論科學，如果是在牛頓力學等普遍標準化的視野中談論中醫，她確實不科學。但如果是在20世紀之後的前沿科學中談論中醫，那她比西醫要科學得多。羅胖對中醫的態度典型的表現了他以近代科學為基礎的哲學觀，這種哲學觀以自然科學的神取代了基督的神，本質上還是一種神學。神的陰影遮蔽了萬物本身自然清潔的模樣，人進入了徹底黑暗之中，卻還以為身處光明。羅教主用這樣一套披著理性外衣的神學來啟蒙中國的青年大眾，結果只能是將自己神化成新的神。這種網路時代的造神運動是《羅輯思維》神話型理性主義的必然邏輯，也是羅胖以個人魅力為核心的「粉絲經濟」精心運作的結果。申音退出之後，羅振宇在不斷自我宗教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視覺包裝到節目選題，也越來越顯示出救世主情懷。甚至他的一個關聯公司的註冊名就叫做「思維造物」。將理性變為迷信，使粉絲成為教徒，這是《羅輯思維》成功的命脈和秘密所在。

說到這，我們且借用萬科王石的一段評價來表明我們的態度：「一個現代文明社會，她的公民應該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應該具有自我反思的能力，應該具有與主流世界對話的能力。」確實，我們需要這種現代公民精神，而這種精神正是孕育『中國夢』的溫床。

但長太息的是，中國當前處於一個時序錯位的時代。在西方已經得到深刻反思的東西，在我們這裡卻像初生的朝霞一樣受到人們的歡迎；《羅輯思維》和羅振宇新瓶裝了半瓶子這樣的老酒，以不讀書的姿態教化那些更不讀書的人。有一定的價值，但我們還是要勸誡道：人，想要真正站立於太陽的光輝之下，我們就必須在欣賞朝霞的同時，準備拋棄他。因為說到底，終究我們不是誰的粉絲，我們就是我們自己；速食麵這種東西能不吃就盡量別吃。我們當以自己的雙腳站立於天地之間，必須在自身燃起的大火中燒毀所有的教條和偶像，燒盡自己，然後才可以死而後生，鳳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