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與崇禎帝間的和議:李只想做西北王(2)
07-31
談遷記此事,較吳偉業稍具體。謂: 李自成對彰義門設坐,秦王、晉王左右席地坐,太監杜勛侍其下。呼城上曰:「莫射,我杜勛也,可縋下一人以語。」有一守者曰:「以一人為質,請公上。」勛曰:「我杜勛無所畏,何質為?」提督太監王承恩縋之上,同入見大內,盛稱賊勢,皇上可自為計。 這就表明,杜勛是進了深宮,見著崇禎帝的。但雙方談了些什麼,卻只有「盛稱賊勢,皇上可自為計」十個大字。就杜勛而論,如果他真的只談了這麼一句話,李自成有什麼必要特派他冒著風險,入城進宮?又有什麼必要對其敵手的總頭子崇禎帝關照「可自為計」?而就崇禎帝而言,退百步言之,就算是杜勛只談了這句話,他總該有個反映。但反映如何?談遷卻隻字不提,使此事仍形同斷尾蜻蜓。 計六奇記此事,觸及到部分事實真相,但也還是僅露了個頭,且將人名搞錯。文謂: 賊攻平則門,喻時止。遣叛監杜之秩縋城入見當軸,議割西北一帶。並犒軍銀百萬兩,皆咋舌相視,亦不敢聞於上。 這裡,計六奇將杜勛寫成杜之秩,謬。清初的明末遺臣楊士聰,當時即已指出,「杜勛坊刻或誤為杜之秩」。但是,他畢竟透露了李自成派杜勛去見崇禎帝談判的內容,即「議割西北一帶,並犒軍銀百萬兩」;雖然這並非內容的全部,但總算接觸到實質性問題。可是,計六奇在敘述中,仍把崇禎帝排除於此事之外,一口咬定無人「敢聞於上」,也就是說崇禎帝根本不知道有此事,未免愚態可掬。 谷應泰記載此事則另有一格。文曰: 李自成對彰義門設坐,晉王、代王左右席地坐。太監杜勛侍其下,呼「城上人莫射,我杜勛也,可縋下一人以語」。守者曰:「留一人下為質,請公上。」勛曰:「我杜勛無所畏,何質為?」提督太監王承恩縋之上,同入見大內,盛稱賊勢眾,皇上可自為計。守陵太監申芝秀自昌平降賊,亦縋上入見。備述賊犯上不道語,請遜位,上怒叱之。諸內臣請留勛,勛曰:「有秦、晉二王為質,不反則二王不免矣!」乃縱之出,仍縋下。 這裡,谷應泰不僅把杜勛的事,毫無根據地拉一半到申芝秀的頭上,而且諱言李自成提出的和議的具體內容,用「備述賊犯上不道語」數字一筆帶過,將滿天星斗,化作曉風殘月。但儘管如此,谷應泰畢竟記述了李自成的使者見到了崇禎帝,併當面轉達了李自成的談判主張,在這一點上,總算披露了部分事實真相。至於他筆下的「上怒叱之」,不過是編造故事,美化崇禎,力圖粉飾其氣節而已。 清初史家戴笠、吳芟,以尊重史實的嚴謹態度,秉筆直書此事,與吳偉業、談遷、計六奇、谷應泰輩為了偏袒崇禎,不惜曲筆回護,吞吞吐吐,以致漏洞百出,欲蓋彌彰,恰成鮮明的對比。戴、吳載謂: 今後,闖復令杜勛求成,莫敢奏。內侍微言之。上召入,勛言李欲割西北一帶,敕命封王,並犒軍銀百萬,退守河南。受封后,願為朝廷內遏群賊,外製遼瀋,但不奉召入覲。因勸上如請為便。上語魏藻德曰:「今事已急,卿可決之。」藻德默然,曲躬俯首。時上憂惑,於坐後倚立,再四以詢。藻德終無語。上謂勛曰:「朕即定計,有旨約封。」大怒藻德,推御坐仆地,入宮。 讀了此文,李自成、崇禎帝之間談判的情景,生動地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李自成委託杜勛提出的議和條款,是這樣清楚地明擺著。被農民軍攻城的炮聲嚇得膽戰心驚、深知北京危在旦夕的崇禎帝,想不想接受這幾項議和條款呢?回答是肯定的。但是,「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死要臉皮的崇禎帝在處理諸如此類重大國事時的一貫做法,是把大臣推到幕前去。如果事情辦成,於自己的最高統治利益和名節無損,他便把功勞歸於自己,自我陶醉在「天聰聖明、沉機獨斷」的幻覺中;如果事情辦壞,或事先泄露了風聲,引起輿論嘩然,他便一巴掌把受其命辦事的大臣打下去,甚至不惜殺人滅口,以掩蓋自己的罪責。抖一抖崇禎帝的老底,這套把戲司空見慣。崇禎十五年秋,明明是崇禎帝自己策劃陳新甲與關外的滿兵議和,以集中全力對付農民軍,但他後來卻翻臉殺掉了陳新甲,即為一例。史載: 丁酉,兵部尚書陳新甲下獄。時賊事大壞……新甲請輸平,許歲幣,棄關外地。調吳三桂以寧遠兵入討。上好自大,欲於事成後以自來歸德,布告天下,書於史策,諱言求成,戒新甲秘之。而內旨嚴封下新甲者,晨夕不絕……主上大駭,怒責新甲不密……竟棄市。 因此,面對答應與否將關係到明室存亡和自己千秋名節的李自成的和議條款,崇禎帝又一次重演故伎,把這件大事推給宰相魏藻德,要他承擔全部責任;而深知崇禎帝為人的魏藻德,當然不敢貿然答應,以致崇禎帝「推御坐仆地」,發了那樣大的脾氣。這個細節的記載,正是從一個側面,有力地證明了李自成、崇禎帝之間和談的歷史真實性,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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