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斯坦福大學與華工

【歷史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斯坦福大學與華工

有一條流傳很久的段子,曰:「有一對穿著儉樸、其貌不揚的老夫婦,來到哈佛大學求見校長,遭到哈佛校長及其秘書的冷遇。原來,這對夫婦的兒子曾在哈佛讀書,但意外身亡,他們想捐一大筆錢給哈佛,後來他們改變初衷,決定自己到加州辦一所大學,並以自己兒子的名字命名這所新大學,這才有了現在的斯坦福大學。」

結論是不能以貌取人,balabala

雞湯文字看起來很美,告誡世人不要以貌取人也算是「正能量」,可惜,這個故事是假的,徹頭徹尾的杜撰。

這故事裡面,只有一樣是真的:名揚世界的斯坦福大學,是曾任過加利福尼亞州州長的鐵路大亨利蘭·斯坦福,為紀念他早夭的獨生兒子建立的,因此斯坦福大學的全稱是「小利蘭·斯坦福大學(Leland Stanford Junior University)」,並沿用至今,參見斯坦福的校徽上的名稱:

但是,小斯坦福的死因,根本不是各種段子里講的什麼車禍或者其它事故,而是傷寒。

1884年,斯坦福一家在歐洲旅遊,小斯坦福不幸染上傷寒,不久就在義大利病故,死時只有16歲。

毫無疑問,小斯坦福和哈佛沒有一分錢的關係,他一天也不曾就讀於哈佛。

老斯坦福44歲才抱上這個獨生兒子,卻在他60歲的時候夭折,打擊可想而知。而且他的巨額財產,再也沒有後代繼承。於是他和妻子打算捐出大筆錢來,在加州建立一個機構,並以獨子的名字來命名這個機構——在走訪了一些大學校長之後,他們決定成立一所大學,就是斯坦福大學。

被訪校長中,也包括哈佛校長,這就是雞湯段子的另一丟丟兒「真實性」了。

這個曾任加利福尼亞州州長(1862年-1863年)和美國參議院議員(1885年-1893年)的傢伙,從來就沒低調樸素過。

若哈佛校長連此人都不認識,只能說哈佛腦子進水了,弄了個腦殘當校長,呵呵。

有圖有真相:

小斯坦福小時候的照片,妥妥的少爺:

在斯坦福大學校園內的斯坦福全家福雕像:

小斯坦福的死亡臉模,至今仍陳列在斯坦福大學的藝術館:

如果再刨刨斯坦福真相,就會發現,現實比雞湯段子殘酷得多得多。

斯坦福是鐵路大亨,是超級富豪。

而他的財富積累,是不折不扣的苛刻剝削。

他苛刻剝削的對象,絕大多數是華人。

華工。

是的,就是從中國漂洋過海去的華人勞工,和我們同根同種的炎黃子孫。

此話怎講?且讓本土鱉慢慢道來。

時間倒撥回19世紀60年代,當時,美國中東部地區的鐵路網已經相當發達,而西部還是一片荒蕪。

於是,一條貫穿美國本土、將東部與西部聯繫在一起的鐵路,就提上了議事日程。

這條鐵路得到了1862年與1864年《太平洋鐵路法案》的授權。國會以30年期政府債券及大量批出政府土地支持。

太平洋鐵路原計劃工期14年,實際上7年就建造完成,只用了原計劃一半的時間。

在建造過程中,太平洋鐵路分為東西兩段,分別施工,如圖所示,東段藍線標識的,屬於「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區域;西段紅線標識的,就是老斯坦福執掌的「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範圍。

在「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工人中,華人佔90%之多,達12000-14000人。

從地形圖上可以看出,中央太平洋路段要穿過重重山脈,施工難度非常之高,在它鋪設成功之後,這些地方才有了第一條鐵路。

也因為這些重重難題,導致鐵路的計劃工期長達14年,甚至被懷疑能否真正完工。

歷史已經證實,以華工為絕對主力的隊伍完成了這一史詩般的工程,只用了原計劃一半的時間。

說起赴美華工,還要提到晚清時期的一個條約:《中美天津條約續增條約》,也稱《蒲安臣條約》(the Burlingame Treaty),是《中美天津條約》的修訂,主要內容包括:中國皇帝有權在美國港口派駐領事,其領事特權與豁免權和英俄駐美領事相同;兩國公民在對方境內免受宗教迫害;兩國政府尊重移民自由;兩國公民都可以到對方的政府公立學校求學,並享有最惠國國民待遇,兩國公民得以在對方境內設立學堂,等等。

史稱該條約是「中國近代史上首個對等條約」、「以西方國際法的形式確立了兩國的對等地位」。

然而,弱國無外交。

1868年簽訂該條約之後,美國在1880年就修改了其中的移民條款,又在1882年通過了《排華法案》。

所謂「對等地位」,僅僅是12年的虛幻景象。

即使在這12年中,華人和白人也完全沒有對等的地位。在太平洋鐵路修建期間,鐵路公司每月付給白種工人35美元,還提供食宿;付給華工的卻只有26美元,還不供食宿。

而且華工全部沒有人身保險,公司也不承擔對工人家屬的任何義務——說難聽點:發生工傷事故,華工只能自認倒霉,死了白死。

還有,美國人之所以想起來跑去和清政府簽訂《蒲安臣條約》,也完全不是因為「公平公正」或者「自由民主」,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發現了華工的價值。

話說,19世紀中葉,愛爾蘭發生大饑荒,饑荒發展在1845-1852年達到巔峰,而直至20世紀,愛爾蘭人口才逐步止住下降趨勢。

在減員人口中,餓死者估計在100多萬,另外,又有大批的愛爾蘭人移民到北美。800萬人口的愛爾蘭,人口銳減20%-25%。

因此,1862年鐵路開工之時,每天都有愛爾蘭人隨船抵達舊金山,築路工人也是以愛爾蘭人為主的。

但這些人根本無法適應危險且令人疲憊不堪的修路工程,經常酗酒、鬥毆,不斷的要求增加薪資,每天還有數以百計的愛爾蘭勞工逃跑,工程進展之慢只能用蝸牛爬來形容——兩年之後,才鋪設了僅僅50英里(約合80公里)的鐵軌。

於是,直到1865年2月,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加利福尼亞州僱用了首批來自中國南方的50名華工。

公司很快發現,雖然華工瘦小單薄,干起活來卻個個吃苦耐勞,而且不像白人工人那樣自由散漫,愛酗酒鬧事。相反,他們循規守紀,頭腦靈活,很多工作一學就會。

很快,嘗到甜頭的公司開始大規模招募華工。

後來就有了《蒲安臣條約》……

如前所述,儘管美帝公司開出的薪水微薄、條件苛刻,但在中國,卻正是內憂外患民不聊生的晚清,加上1851-1864年席捲中國南部的太平天國起義,普通人謀生越發艱難。

所以才有無數人甘願漂洋過海去賣命。

真的是「賣命」……

華工的航程,幾近地獄之旅。

那年月,華工必須從香港坐船出洋,到夏威夷要56-75天,到加州要75-100天。

為了追逐高額利潤,輪船公司把每船運載量增加到極限,甚至在本已狹窄低矮的船艙中再加夾層,最後留給每人的空間只有一尺多。

在漫長的航行中,成百上千名華工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擁擠蜷縮在船艙,忍受著風浪顛簸,「日則並肩疊膝而坐,夜則交股架足而眠」。他們既缺乏空氣、陽光,也缺少淡水、食品,許多人因此悶死、渴死、餓死、病死、被打致死或自殺身亡。

根據有完整記錄的資料,當年運載華工去美國的船隻,曾有4船共載2523人、途中死亡1620人的紀錄,死亡率高達64.21%。

那年月,華工在美國,有個極其輕賤的外號:「豬仔」。

也許,那年月,死掉一個中國人,真的比死掉一隻豬仔都輕易。

據資料記載,當時坐船出洋的華工,尤其是後來去的幾批,吸取了前面人饑渴而死的教訓,常有很多人隨身帶著幾個大南瓜。

對於這些用未來幾年工作報酬,才能還清出洋路費的窮苦勞工來說,在鄉間隨處可覓的南瓜,幾乎是他們唯一可以備得起的口糧。南瓜不僅可以果腹充饑,其豐富的水分也能解渴,在超出生理極限的非人環境中,一個金色的南瓜,就能夠帶來生存希望。

並且,如果萬一發生海難,或者被人為地扔到海里,巨大的南瓜還能充作漂流救生圈!不能不說我們的先人是有足夠智慧的。只是,這智慧的背後,折射出太多苦澀和辛酸。

不誇張地說,太平洋鐵路,就是華工以生命鋪就的,「每一根枕木下,都有一具華工的屍體」。

1865年底到1866年初,接連5個月的暴風雪使雪崩頻繁發生,有時候整個營地都被雪掩埋,幾個月後,冰雪消融,人們才找到遇難者的遺體。

1866年,華工們開始挑戰工程中最大的攔路虎——塞拉嶺通道,被稱為「合恩角」的花崗岩石牆,是這裡最難攻克的險關,它的下部是垂直光滑、深達1000英尺(約合304.8米)的懸崖峭壁。

為了從筆直的山崖上劈出一條雙軌寬的路基,華工把自己拴在吊籃里,從山頂上用繩索吊下去,在半空中鑿壁填塞火藥,點火後再往上拉,那裡的岩石之硬,常使得火藥從炮眼裡直接迸出,傷及華工;因為火藥性能不穩或者繩索磨斷而葬身崖底的華工,更不計其數。華工們腰繫繩索、身懸半空,硬是開出一條行駛車輛的通道。

《美洲華僑史話》記:「在修築100英里的塞拉山脈地段的鐵路時,華工的死亡率高達10%以上」。

在開鑿長達1600英尺的多納隧道(Donner Pass)時,連續兩年遇上美國歷史上罕見的嚴冬,很多從中國南方來的從未見過冰雪的華工被活活凍死在帳蓬里。幾個月後發現他們的屍體時,有的還握著鐵鏟和洋鎬。

多納隧道曾是世界上最長的鐵路隧道,也是中央太平洋鐵路最艱難的一關。在一個多世紀之後,這條隧道仍然保護著穿越隧道的火車,阻擋著風雪。

1867年,內華達地區遭遇有記載以來最大的暴風雪,積雪最厚的時候達到十四米,但資本家們不顧天氣,仍然責令工人繼續施工。

而這批具有驚人忍耐力和犧牲精神的工人,就在深深的雪下挖出隧道,然後在隧道里繼續鋪路。1866年,華工們在黑暗的雪洞里工作了幾個月,他們不停地開掘路基、鋪設鐵軌。經常有人在勞動中就被無常的暴風雪奪去生命。

華工們在挖通、搭建的雪下隧道

多納隧道穿過的山口叫多納山口,那裡有個湖泊,就是「Donner Lake」。

難以計數的華工,在那場與大自然的決鬥中失去生命,倖存的華工為了紀念這個奪去他們同伴、令人傷心煩惱的地方,他們給這個湖泊起了一個自己的名字——「多惱湖」。

景色很美。如果你去「多惱湖」度假,請記得問候祖先的魂靈……

1868年,工程延伸到內華達山——今天的美國人把這段鐵路稱為「內華達山上的中國長城」,約有1000名華工死在這裡。1970年,人們從當地沙漠中挖出2000磅(約合907.2公斤)的華工屍骨。

必須說一句:如果以為華工僅僅是「賣命」,那就錯了。

他們的智慧連美國工程師都不得不嘆服。1867年冬天,氣溫降到攝氏零下23度,工程因運輸困難而陷入停頓,工程師們也束手無策。還是華工點子多,他們鋪了一條37英里長(約合59.5公里)的冰雪道,利用光滑的路面拖運物資,不但恢復了運輸,而且加快了工程進度。

在鑿穿多納隧道後,他們又征服了氣溫高達攝氏四五十度的內華達大沙漠和漫無邊際的猶他大鹽湖。在中央太平洋鐵路與東段的聯合太平洋鐵路連接貫通前的最後階段,華工接受愛爾蘭勞工的挑戰,展開築路競賽,結果,西段華工不但贏了,而且創造了12小時鋪軌10英里200英尺(約合16.41公里)的世界紀錄。

1869年5月10日,是美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時刻,第一條橫貫北美大陸太平洋鐵路提前完工。

中午12點30分,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總裁、前加州州長斯坦福把一枚純金的道釘放在釘孔中,然後舉起銀制的大鎚用力砸下。

而鐵路開通的慶典儀式上,竟然沒有邀請一位中國人參加。只有當年向鐵路公司推薦華工的法律顧問在「金道釘日」的慶典上提醒人們「希望大家可以想到,這條鐵路的完成在很多程度上歸功於那些被稱作『中國人』的,被人輕視的勞工階級,歸功於他們表現出的忠誠和勤勞……」

只要關注過這條鐵路的人,都不會無視華工的貢獻。

1869年8月10日,身在英國倫敦的馬克思,在寫給恩格斯的信中說,美國大鐵路的建成和「輸入中國的苦力」分不開。

貫穿全美東西的大動脈鋪成了,這一壯舉宣告了美國大陸在經濟運行上開始連成一片,標誌著美國經濟進入狂飆發展時期,並推動美國成為聯結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經濟大國。

然而,等待華工的,卻是一部殘酷無比的「排華法案」。

1882年5月6日,美國國會通過了歷史上第一個禁止自由移民的法案《柏林蓋姆條約修正案》——也就是臭名昭著的「排華法案」。

法案規定,10年內暫不接受華工移民,並且對非美國出生的所有華人後裔的國籍不予承認。這是在美國通過的第一部針對特定族群的移民法。

當時全美約23萬華人,只能被「法案」局限在唐人街里生活,成為自由美國的劣等公民。

1896年8月,李鴻章訪美,他表示「排華法案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法案」(見1896年9月3日《紐約時報》),但是清政府直到滅亡,也沒能讓美國廢止這個法案。

於是,這一公然侵犯人權的民族歧視法案,竟一直執行到1943年才被廢止,當時的中美兩國,已經是同一個戰壕里的反法西斯盟友。

雖然該法案已經被廢止,但是它卻長期以來是《美國法典》的一部分:

1948年之前,加利福尼亞州禁止華人與白人通婚的法律仍未廢除。

1879年,加州憲法禁止政府與公司僱用華人,該條款到1952年才被廢除。

2009年6月23日,加州眾議院通過正式決議,為曾經通過針對華人的歧視性法律道歉。

2012年6月18日,美國國會通過正式決議,為曾經針對華人的歧視性法律道歉,但無任何賠償。

即便是今天,雖然它所有的內容都久已被廢除,但是《美國法典》第8篇第7章題名為「排除華人」(Exclusion of Chinese)。它是第8篇(外國人和國籍)的15章里的唯一一個完全針對一個特定國籍或族群的章節。

冷眼看「排華法案」,除了美帝的狹隘刻薄,也能看出,深藏在美帝心中的「恐懼」。

美帝對弱勢族群,是真心看不起,如那些被美軍輕易打爛或者狠命跪舔的奴才。

而對「華人」,美帝有一種內心的虛弱感。

它們給華人加以各種苛刻無比的限制,是因為它們知道,一旦給華人公平競技的機會,它們將被比得什麼都不是。

「排華法案」的推出,正是因為鐵路工程結束之後,大批華工湧入城市找工作。

在華工聰明、勤勞、廉價、守紀律……這樣「完美的工人」立刻對其他族群的飯碗構成了巨大威脅,加上一個完全無力保護僑民利益的祖國,最終導致排華法案的出籠。

對這等法案,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老利蘭·斯坦福,稱修路的華工「沉著而安靜,非常勤勞,安分守己,學習能力令人驚訝,耐力也比其他民族強得多,另外以工資而言,也是最經濟的」。他認為,如果沒有中國工人,「要在國會法案所要求的期限內完成這個偉大的國家工程的西段是不可能的。」

今天,也有無數中國留學生不遠萬里來到斯坦福求學圓夢。他們可知道,當初興辦這所大學的財富里,其實也凝聚著自己祖先的血汗?

也是在《蒲安臣條約》有效期間,美國成為中國政府派遣留學生的首選。1872年,第一批中國幼童乘船前往美國,從此掀開了中國公派留美學習歷史的第一頁。

這批留美幼童中,就有年僅11歲的詹天佑。

11歲赴美,而從未忘記自己是中國人的詹天佑,後來考入耶魯大學土木工程系 ,又成為中國首位鐵路總工程師。負責修建了京張鐵路等工程。

今天,我們奉他為「中國鐵路之父」。

詹爺名言:

「各出所學,各盡所能,使國家富強不受外侮,以自立於地球之上。」

「初建路網的夢想破滅令我抱恨終天,所幸,我的生命能化成匍匐在華夏大地上的一段鐵路,也算是我坎坷人生中的莫大幸事了。」

時間快進到現在,「中國高鐵」已成為華夏熠熠生輝的名片,「一帶一路」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國家「搭中國發展快車」;反觀美帝那裡,還是加利福尼亞,「高鐵」光論證就論了30多年,至於開工?天曉得……

此情此景,詹爺在天有靈,可以不用抱恨了。

還有那等不要臉的美分,為美帝的「慢」叫好,可是,為什麼當年可以壓榨華工的時候,美帝是一分鐘都不含糊,暴風雪也不停工的?

那些華工,留下了「long time no see」這樣被美國人廣泛接受的「中式英語」。

也留下了這樣的小調:

中國人

中國魂

英豪輩出

中國人

萬古不滅

中國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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