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後中國經濟兩個瓶頸同時到來

07-31

勞動力代表社會的修復能力

易富賢

1820年之前，世界人口還不到10億，GDP也處於非常低的水平。但從1820年到2006年，人口從10億增加到65億，人均GDP也增加了10倍。原因是什麼？首先就是人口爆炸導致科技爆炸，人口有規模優勢和密度優勢，人口多，市場規模也大，從而促進了經濟增長。人口增長對現有資源是減法的消耗，增加一個人對現有資源就消耗一份，但人口增加會使非資源變成資源，如以前煤炭、石油都不是資源，後來經過科技發明，成為了主要能源。

現在社會要保持相當於上一代的人口，發達國家平均每個婦女需要生2.1個孩子。而發展中國家嬰兒死亡率比較高，需要每個婦女生2.5到3.3個孩子才能保持人口的世代更替。最近200年全球人口在增加，但今後怎麼樣？孩子是生出來的，生育率決定今後人口數量。1960年之前，全球平均每個家庭生5到6個孩子，隨著經濟發展，現在每個家庭平均生2.5個孩子。聯合國根據生育率預測世界的人口，分了高方案、中方案、低方案。高方案就是生育率從目前2.5的水平繼續往上升，最後回落並穩定在2.5，這樣世界人口在2100年會達到158億；中方案是到2100年生育率平穩下降到2.03，世界人口達到100億；低方案是到2100年生育率逐漸下降到1.55，世界人口會由目前的70億略微增加，達到81億後不斷下降，到2100年將不到62億。

一般來說，經濟越發達，女性受教育水平越高，生育率越低。2006年世界人均GDP（1990年美元值標準）只相當於西方國家1950年代水平，2009年世界平均中學女性毛入學率只相當於歐洲1960年代水平，因此世界平均生育率或將步發達國家1960年以後的老路，沿著聯合國低方案或更低的路線走。20世紀是人口爆炸和經濟繁榮，21世紀是人口坍塌和經濟衰退，日本已經先行一步，歐洲人口也即將負增長，中國人口或許將緊隨其後。

聯合國也用高、中、低方案預測了中國人口。在低方案下，中國人口到2100年將只有5億。這個低方案過於樂觀，聯合國認為中國1996年到2010年的平均生育率有1.71，但是人口普查顯示只有1.4左右；根據日本、韓國、中國台灣地區的生育率走勢，中國即便停止計劃生育而不鼓勵生育的話，今後生育率將比聯合國低方案還要低。因此2100年中國實際人口將少於5億。

很多人認為中國人口減少是好事，計劃生育的初衷就是希望將中國人口降低到7億。學部委員程恩富教授認為應「城鄉一胎、獎勵無胎」，將人口減到5億，才能在100年內趕上發達國家。而在聯合國的低方案下，中國人口將在2081年、2100年分別達到7億、5億。但2081年中位年齡將是59歲（發達國家2010年是39.7歲），也就是說一半人口超過59歲。中國2010年是8.4個（發達國家2010年是4.2個）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對應1個65歲及以上老人，而到2081年將是1.15個勞動人口對應1個老人。老態龍鐘的國家如何趕上發達國家？

有人說北京人口太多了，人口少了北京會更舒服，其實這種觀點是荒謬的。俄羅斯地廣人稀，人口從1992年就負增長，但是人口還是向莫斯科和聖彼得堡集中，因為其他城市都趨於消亡，只有這兩個大城市還有些活力，吸引著年輕人口來尋求夢想。根據官方數據，莫斯科人口從1989年的897萬增加到2012年的1169萬：但學界認為莫斯科2012年的實際人口在1300萬到1700萬之間。莫斯科房價現在全球最高，人均住房面積比北京還少，交通擁堵程度全球第三。人口越萎縮，人口越往大城市集中。假如中國人口減半，那麼地級市、甚至一些省會城市也將缺乏活力，人口將越來越往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湧入，這些城市將更加擁擠。

中國城市擁擠、房價高的原因是中國城市是以1萬人/平方公里或以上進行規劃的。北京、上海更是在1.5萬人/平方公里。而美國，即便紐約也只有4000人/平方公里。中國目前城市化率為50%，6.5億城市人口分布在6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佔0.7%的國土面積，5%的耕地面積，遠遠少於目前拋荒的耕地面積。

限制城市用地的原因是為了保護耕地，其實中國糧食根本不是問題。中國糧食產量由1949年的1.1億噸增加到現在的5.5億噸，主要貢獻來自於糧食單產的大幅度提高，由每畝68.6公斤增加到370公斤。如果今後中國穀物畝產能夠達到現在韓國、美國和德國的水平，那麼中國糧食將增加30%；如果能夠達到現在荷蘭和比利時的水平，那麼中國糧食將增產70%。

人口與經濟到底是什麼關係？我是學醫學的，細胞從一個細胞分裂成兩個細胞，中間有很長的時間，雖然細胞沒有增加，但是實際上已為細胞分裂做了一些重要前期準備。人口對經濟的影響也一樣，從人口增長到人均GDP快速增長有一段多要素積累期 (包括人口資源轉變為人力資源，工業基礎、基礎設施建設等)。

比如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後鼓勵生育，人口增長很快，從1870年的3400萬增加到1945年的7600萬。但是人均GDP增長很緩慢，一直到二戰以後，人均GDP才快速增長。中國在1950年到1980年的時候，人口增長較快，但人均GDP卻增長緩慢，因為它有一個滯後期，到1980年後才快速增長。可以說，正是1950年到1980年繁衍的人口奠定了中國1980年後經濟繁榮的基礎。而中國人口在10年之內開始負增長，也意味著經濟將走下坡路。

日本在1990年之後，人均GDP突然停滯。有人說是因為1985年的廣島協議；但是在協議前的6年日本GDP年均增長4.0%，在協議後的6年年均增長4.7%。有學者認為日本沒有產業轉型；但產業轉型需要年輕的人口結構，年輕人蹦蹦跳跳沒有問題，但是老年人轉來轉去會閃腰的。日本在1990年的時候，中位年齡已經40歲了，現在是45歲了，如此老化的人口結構，經濟如何轉型？其實日本1990年代經濟衰退是因為勞動力增速放緩、1995年後甚至開始負增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日本是無「人」為力！

勞動力代表社會的修復能力，勞動力充足的話，即便出現經濟危機，三五年之後馬上就過去了，經濟依然增長。一旦年輕勞動力減少，那經濟就很難恢復了。日本總勞動力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減少，歐洲總勞動力在2010年開始減少，都幾乎在勞動力達到頂點的前後突然出現經濟衰退。中國2012年15~64歲總勞動力達到頂峰後將開始負增長，意味著過去30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將終結，經濟增長率將在2013年後跳躍性下降。從日本可以看出總勞動力負增長對經濟的影響。日本總勞動力在1995年達到頂峰後出現負增長，日本全球500強企業從1994年的149家減少到2010年68家，佔全球GDP比例從1994年的17.9%下降到 2010年8.7%，出口佔全球比例從1993年的9.9%下降到2009年4.8%，人均GDP相當於美國的比例從1995年的150%下降到2007年的74%。

蔡昉、胡鞍鋼等主流人口學家和經濟學家認為計劃生育導致的低撫養比是人口紅利；國家人口發展戰略報告也認為生育率下降導致人口撫養比下降，為經濟增長創造了40年左右的「人口紅利」期。總撫養比是指非勞動年齡人口（兒童和老人）與勞動年齡人口的比值，因此分為兒童撫養比跟老年撫養比。比較日本和歐盟的歷年的撫養比和經濟的關係，發現兒童撫養比是人口投資，與人均GDP增長率是正相關關係；老年撫養比是人口還債，與人均GDP增長率是負相關關係。將兒童撫養比與老年撫養比混為一談很容易混淆人口與經濟的真正關係。

比較歐盟、日本、韓國、中國台灣歷年的老年撫養比與GDP增長率的關係，發現老年撫養比低於12%時，GDP可保持在8%以上的增長率；一旦老年撫養比超過12%後，GDP增長率將跳躍性下降。如1964年到 1999年台灣 GDP年均增8.5%；2000年老年撫養比超過12%，2000年到2010年GDP年均只增長4.1%。日本在1973年以前GDP年均增長9%以上；但1977年老年撫養比超過12%之後，1977年到1994年GDP年均只增長3.9%；1995年老年撫養比超過20%後，1995年到2009年GDP年均只增長0.96%。歐盟1976年老年撫養比超過 20%後，1976年到 2010年GDP年均只增長1.8%。中國老年撫養比在2012年超過12%，在2023年將超過20%。

而2013年後中國經濟兩個瓶頸同時到來：總勞動力開始負增長，老年撫養比超過12% ，中國經濟增長率將跳躍性下降。

人口學界有人擔心一旦停止計劃生育，會出現補償性生育高峰，不利於人口平穩發展，建議二胎軟著陸。其實縱觀人類歷史，就像季節有春夏秋冬之分一樣，出生從來就不是平穩的，出生高峰往往導致此後的經濟繁榮。

一戰後法國年出生人口是戰前2.18倍，德國是戰前的1.75倍。二戰後法國年出生人口是戰前的1.67倍。日本1947年出生人口是1946年的1.7倍。中國停止計劃生育如果年出生人口增加1.7倍，由2010年的1400萬增加到2400萬，就近期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對長遠來說卻將是中國經濟的救命稻草。何況即便千方百計鼓勵生育，中國每年出生人口也達不到中國1980年的水平（每年出生2500萬人）和印度現在的水平（每年出生2700萬人），那有什麼可怕的？

其實國際已經證明二胎方案是錯誤的。1960年代新加坡、中國台灣、韓國實行家庭計劃，提倡只生二胎，隨著經濟發展，生育率快速下降。新加坡1984年取消該政策，1987年鼓勵生育；台灣在1989年改為「三個不嫌多」，韓國於1996年提出新人口政策，現在都在鼓勵生育，但難阻生育率劇降，目前這些地區生育率只有0.9到1.2。這些地區因曾「提倡二胎」而後悔莫及，中國為什麼還要沿著他們幾十年前的錯路走？國內試點也證明二胎方案是錯誤的。山西翼城、甘肅酒泉、河北承德、湖北恩施等地區從1980年代開始實行「二胎方案」，但現在生育率全部低於1.6。

因此，應該果斷停止計劃生育。停止計劃生育對中國是一舉多得：可以緩解現在的就業壓力、今後的老年化壓力和光棍危機，彌補今後勞動力短缺，並且使中國的經濟從以前外向驅動型轉變為內需消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