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玉回憶|紅二軍團在長陽

王守玉

1930年冬，紅二軍團南征後，轉移到湘鄂邊區鶴峰。由於敵人在軍事上四面圍堵，經濟上嚴密封鎖，部隊十分艱苦。二軍團前委決定採取「依託五(峰)鶴(峰)石(門)長(陽)，以衝破敵人包圍和向外發展」的方針。1931年2月初，軍團主力進入長陽，攻克長陽縣城以及資丘和龍舟坪，於枝柘坪進行了歷時一個月的整編。這次行動，成為紅二軍團在歷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突襲資丘市

資丘位於長陽中部清江北岸，是八百里清江通長江的航運終點，是巴東、建始、鶴峰、五峰等縣的山貨土產與工業品的交換市場。紅二軍團進入湘鄂邊後，國民黨川軍二十六師令長陽縣團防派六百餘人前往資丘駐守，以阻止商號向資丘以西出售工業品。2月初，二軍團前委決定紅二軍由鶴峰出發攻打長陽縣城。為此，首先就要攻克資丘，打破敵人的封鎖。

2月10日，總指揮賀龍率總部手槍隊七十餘人由五峰城出發，擬會合紅二軍主力打資丘城。當天是農曆臘月二十三，賀總率部破冰踏雪，翻過高山峻岭，夜晚才渡過清江，到達離資丘城十公里的水田壩。未料紅二軍主力尚未開到。這樣，這支七十餘人的小部隊就孤軍深入了。這時夜雖已深，但因第二天過小年，按舊習慣，群眾頭天晚上要敬灶王菩薩，所以很多人家還未睡覺。加之紅二軍(即湘鄂西的紅四軍)當年多次轉戰此地，許多人都認識賀龍，所以賀老總一到，就有一些群眾圍來問寒問暖。過去和賀老總特別熟悉的瓦匠田太坤，聽說賀老總來了，立刻讓妻子燒水做飯，他自己主動去找賀老總訴說資丘的情況。因為他天天背瓦到資丘賣，因此對資丘的敵情也摸得很清楚。他一見面就對賀龍說：「軍長駕到，必拿資丘。現在，國民黨派了六百多人槍駐守，伍少卿、伍伯雲的二百多人駐東街，地方團防梅孝達帶四百多人駐中街小學堂和向王廟，天天在街上搞檢查，不準商戶向鄂西一帶賣煤油、鹽巴、布匹，資丘以西的老百姓買過年的鹽 都要拿保甲長的證明。前幾天。區團董、保董還在收團防捐、過年稅，群眾的雞鴨肉蛋，被他們搶去不少。今天下午，團防在街上巡邏，還說紅軍在鶴峰，有一部分人在枝柘坪搞糧食，大雪封山，紅軍出不來。他們準備在資丘過安心年哩。哪曉得你們神兵天降，一下子就到了這裡!」賀老總聽後風趣地說：「好!明天早晨拿下資丘，給他們請一個『大安』，把他們搶劫老百姓的年貨再奪回來，讓工人農民過個安心年嘛!」

2月11日清晨，賀老總率手槍隊到了資丘鎮西郊，指揮手槍隊分兩路衝進街道。一路由西街頭打進去，一路從后街深入到東街，包圍了梅孝達部，堵住了伍少卿部出援。當手槍隊進街時，不少敵人還在館子里吃油條，有的因為吃飯不給錢在和老闆爭吵。手槍隊舉手一槍，一個正在吵架的敵兵帽子被打飛了，他拔腿就跑，高喊：「紅軍來了!」其餘敵人驚慌失措，棄槍潛逃。手槍隊勇猛衝鋒，迅速包圍了梅孝達團防總部。梅聽到槍響才起床，急忙把團防的兵馬集中到向王廟，準備據守頑抗。這時從后街沖入的手槍隊，已佔領向王廟後的上橋。梅孝達前後無路，率殘兵從廟旁跳下溪溝潛逃。梅孝達部被紅軍手槍隊擊斃二十餘人。駐東街的伍少卿部，一聽到手槍聲就知道大事不好，立即由街頭逃上山。手槍隊趕到時，只截得隊尾的十餘名敵人。賀老總見敵人已經敗逃，立即下令：「停止追擊，打掃戰場」。這一仗，前後不過半小時，僅七十餘人的手槍隊，就打垮了六百餘人的團防武裝，繳獲長短槍十八支，俘敵八十四人，收繳敵掠取的生活物資三四萬斤。賀老總指示，將收繳的大部生活物資分配給窮苦的工人農民過春節。田瓦匠帶的十幾個青年農民隨賀總參加清理戰場，也一人分得了一份。後來老百姓編歌謠一首：

庚午臘月二十九，

賀龍紅軍到資丘。

沒收年貨給窮人，

豬腦殼臘肉樣樣有。

2月11日中午，紅二軍主力一部趕到資丘，得知參謀長孫德清已由清江南直下都鎮灣，賀老總即安排軍政治部幹部孟朗(後任長陽縣委書記)在資丘組建市蘇維埃政府，發動群眾，開展鬥爭，為紅軍籌措糧款，並親率手槍隊於當天趕到都鎮灣，與孫德清和紅五十師部隊會合，部署打長陽縣城的戰鬥。這時，又得前委書記鄧中夏來信，要賀老總率紅二軍從南面夾擊五峰漁洋關之敵。於是決定推遲攻打長陽縣城。2月13日，賀老總率紅二軍一部和紅五十師大部，配合紅六軍攻佔漁洋關，駐漁洋川軍一個團在南北夾攻的威逼下敗逃宜都。

攻克長陽城

長陽縣境東西橫跨一百五十多公里，縣城設在東端龍舟坪，離宜昌市三十多公里，離宜都界十公里，軍事上易攻難守。長陽縣蘇維埃政府建成一年多，雖數次攻佔縣城，但都是打了就走。國民黨縣政府則是紅軍打來它就跑，紅軍一走它又回。l930年1 1月至l931年2月初，國民黨川軍第二十六師先後派兩個團「圍剿」長陽蘇區，均被紅五十師擊潰。但長陽縣城卻是敵軍把守的一個重要據點。紅二軍2月11日到達都鎮灣時，龍舟坪還駐有川軍一個團和縣團防武裝兩千餘人。為作好攻克縣城的準備，紅二軍團參謀長孫德清在都鎮灣召開會議，決定縣游擊隊和五十師的第一團配合攻打縣城。

2月1 5日下午，孫德清召開軍事會議，作戰前動員，決心拿下長陽縣城過春節。2月16日晨，部隊分南北兩路沿清江東進。中午，前鋒百餘人即到達龍舟坪城郊。這時，得交通偵察來報，敵川軍袁團已在清晨撤走，城內只留駐川軍一個連和縣保安團五百餘人。二軍前鋒立即衝進城內，包圍了川軍連部。未料敵人早有逃跑準備，只圍截了二十多個正在賭博的敵人，這些人一見紅軍就交了槍。國民黨縣長謝繼舫和副團總任全聲聽說川軍連部被圍，慌了手腳，為了逃命，就換上商人服裝，這兩個狡猾的狐狸就這樣溜走了。縣保安團兩百餘人，亦得信逃散。只有團防大隊長曾雲軒是縣委派進去的中共黨員，他將身邊的二十多人和槍支，全部帶到紅軍編入了紅五十師。

前鋒部隊拿下縣城後，孫德清和四師政委陳協平率主力趕到。孫參謀長聽過前鋒幹部的彙報後，感嘆說：「原來想捉一隻狼，誰知遲了一步，就只抓到一群鼠，真可惜啊!」他當即下令主力部隊分路追殲散敵。因有曾雲軒所部當嚮導，一路順風，一直追到接宜都縣界的分水嶺，沿途擊斃逃竄的敵軍三十餘人。

紅二軍這次攻打縣城，繳獲步槍五十餘支，短槍八支，從監牢里營救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八十餘人。敵縣保安團武裝全部瓦解，長陽全縣第一次解放。這天是農曆臘月三十，敵縣政府和川軍、保安團都備有豐盛的佳肴美酒，敵人沒來得及吃，卻使縣城群眾和紅軍的幹部戰士美美地過了一個春節。

2月1 7日(農曆正月初一)，參謀長孫德清和湘鄂西巡視員周小康召開長陽黨政軍主要幹部會議，總結分析了長陽局勢，決定了「以鞏固發展蘇維埃政權，開展土地革命為中心，建設新長陽」的工作方針。會後，縣蘇維埃政府清繳了敵縣政府文書檔案和各種物資，清算了十二戶土豪劣紳的財產，在縣立小學廣場召開千餘人參加的群眾大會，大會宣布處決土豪劣紳胥國華等十七人，並將沒收土劣的部分物資分給了城郊農民和工人、貧民。

2月18日，紅二軍正擬按原部署東進宜都，突得總指揮部通知，敵二十六師全力反撲五峰漁洋關，紅六軍已後撤，決定總部移駐長陽資丘，令紅二軍主力亦回駐都鎮灣、資丘一帶，紅五師配合縣蘇維埃政府在縣東部建立政權，阻擊敵軍反撲。於是，紅二軍主力立即回師都鎮灣以西地區，並把在縣城清繳沒收的五百餘噸物資運送到資丘。此後，長陽在二軍團前委指導下，僅一個多月時問，全縣就恢復建立了五區、一市(資丘)、七十一個鄉蘇維埃政府，總面積三千三百多平方公里，占當時全縣總面積的百分之八十。開展土地革命的有二十六個鄉，計有一萬二千九百九十多戶分得田土五萬四千多畝。長陽山溝的農民，第一次成為土地的主人。素有歌舞之鄉美稱的長陽人民，當時編了民歌，歌唱勞苦大眾鬧翻身：

春季里來百花開，工農立起蘇維埃，

豪紳門口貼封條，窮人翻身掌印台。

共產黨，工農兵，開大會，下決心，

殺掉貪官和劣紳!

分土地，給農民，建政權，歸人民，

土地革命定完成!

籌措糧款度艱辛

紅二軍團第六軍撤離五峰漁洋關時，前委決定全軍向長陽枝柘坪轉移。這時部隊的供給十分困難，特別是紅六軍指戰員，絕大多數來自平原地區，轉移到湘鄂邊山區後，由暑到寒，吃的是苞谷紅薯，穿的是單薄的衣裳，走的是山坡陡嶺，生活極不適應。加之戰鬥頻繁，部隊在五(峰)鶴(峰)地區已轉戰五十餘天，苞穀米也難以為繼了。因此，前委決定將紅六軍十七師改編 為三個游擊大隊，赴松滋、公安一帶籌糧。松滋、公安離長陽枝柘坪有四百多華里，且天寒地凍，山高路陡，途中又有敵軍層層封鎖，遠水怎救近火?多次轉戰長陽的賀老總，對這裡的風土物產十分熟悉，為使紅二軍團渡過難關，他親自作了具體部署：

一是籌糧。枝柘坪在長、五、巴、鶴四縣交界處，四周高山，中間一狹長平原，是長陽最大的產米區。賀老總選擇這塊地方休整部隊，不但在軍事上可攻可守，而且在供給上也是理想的屯兵之地。當部隊來到之前，賀老總即安排紅二軍四師由王炳南率一部在此配合當地蘇維埃政府，向農民籌措大米十萬斤(3月末，原十七師籌糧回枝時大部償還)。然後派部隊協助縣蘇維埃政府開展土地改革，到邊緣地區打擊土豪劣紳，對清算沒收的糧食，與當地群眾實行分成分配的辦法，為部隊解決糧食四十多萬斤，均由蘇區人民背運至枝柘坪，從而保證了紅軍的糧食供給。

二是籌餉。紅六軍退出漁洋關時，賀老總即刻趕回長陽資丘，設總指揮部於劉家祠堂。他親自指導長陽縣委建立健全了資丘市委員會和市蘇維埃政府；清算了資丘的十一家土豪和反動分子的財物(稱為「清底貨」鬥爭)；對資本家也分配了一定數額的募捐，一次共收募現銀、布匹等摺合銀圓三萬多塊，除留八百元給市蘇維埃政府使用外，其餘交部隊作軍費用。這樣，紅二軍團進入長陽後才發了軍餉。

三是籌醫藥。紅二軍團開駐枝柘坪後，不少指戰員積勞成疾，特別是傷寒流行，醫藥奇缺，病故多人。賀老總親自到軍醫療所慰問病員。賀老總還走訪當地中醫，查知這裡醫藥是由惡霸團防頭子覃瑞山開的藥鋪控制，治傷寒病的葯必須覃瑞山派人到宜昌才能販運，但覃已帶團防逃至巴東。賀老總立即派出一個營由枝柘坪區游擊隊長覃培林帶領，到清江北岸鹽池河(接巴東界)覃瑞山住宅，抓了覃的家屬妻妹三人，帶到總部，然後派代表找覃交涉，要他交葯取人。覃瑞山被迫派人連夜趕到宜昌，買回中西藥七十二箱。就這樣，很快制止了部隊嚴重疾病的流行。紅軍主力開拔時，還剩留醫藥四十多箱，全部轉運到湘鄂邊特委所在地鶴峰五里坪，這對以後防治蘇區軍民的疾病起了重要作用。

3月下旬，紅二二軍團在湘鄂邊蘇區人民的支援下，渡過了重重難關。按照中央指示，在枝柘坪召開了全軍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決定改編為紅三軍，賀龍任軍長，鄧中夏任政委。原二軍編為第七師，六軍編為第八師，原五十師番號撤銷，成立教導一師留守湘鄂邊。4月l日紅三軍於枝柘坪紫金台召開全軍萬人大會，鄧中夏在會上作了長篇報告。傳達了中央關於紅二軍團改編為紅三軍的決定和全軍黨代表大會的決議，講述了部隊準備北渡長江，開闢荊當遠，進逼宜沙，聯繫洪湖的「北渡軍事計劃」。賀龍宣布了部隊改編後的幹部任命。長陽參加這次大會的有孟朗(縣委書記)、李月星(縣蘇維埃政府副主席)、覃後廣(枝柘坪區蘇維埃主席)等代表。大會結束後，賀．龍、鄧中夏親自會見了長陽代表，對長陽人民給部隊休整的支援表示讚揚和感謝。4月3日，紅三軍主力部隊全部離開長陽，北上巴興歸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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