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新詩百年大典》的幾點看法

「詩生活」網站有個欄目叫「詩通社」,中國詩歌乃至於世界詩歌的很多消息和信息,都會在此公布播出,我只要上網,都會來這裡看一看,於是在某日,我在這裡看見《中國新詩百年大典》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當時並沒有細看,只覺得題目很大,很權威。後來,有關於此書的一些媒體文章出現在網上,我看到後,才去找到有關網頁,看了此書的前言和目錄,就此產生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但並沒有想到去留諸文字。 近日,在一次和幾位詩人、畫家朋友的小聚中,大家說到長江文藝出版社最近出版的《中國新詩百年大典》(下一律以「大典」代此書,並不再加引號),聊到大典入選的名單,談了很多看法。這引動了我寫點什麼的念頭。在此強調一下,我董輯寫此小文,絕不是因為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的酸葡萄心理,我董輯還有自知之明,不會因為寫了點分行的東西就產生「進入歷史」的妄念,我深知,歷史不是婊子,想進入就能進入的。我寫此文,只是把我自己的意見和我聽到的有關意見整理下,以為時間存檔,為自己的心情存檔。 近代以來,選本(此處專指文學選本尤其是詩歌選本,因為似乎只有詩歌比較重視選本,小說、戲劇、散文則還是以個人或者作品為主,幾乎沒有一言九鼎的選本)問題漸漸變得重要,是因為隨著文學產品的產出越來越多、保存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好,閱讀成了問題,價值判斷也成了問題,因為多,去粗存精成了必須要做的一件事,選本因此變得重要了,選本之「選」成了一種主要的文學史話語方式,選本及其編選者承擔著沙裡淘金、為大眾指明閱讀方向和為文學史確定標準和價值的重任。選本及其編選者,有如文學(主要指詩歌)界的立法者和試金石,或者驗鈔機,作用非同凡響。中國也不例外,現代以來,詩歌選本歷來被人重視,如朱自清、陳夢家等的現代詩選本;如《九葉集》《朦朧詩選》《後朦朧詩選》這樣的選本,都是重要的,有的甚至就是重要的文學史事件,具有某種一言九鼎的威權性。在中國古代,選本問題則沒有這麼重要,中國傳統中,人文、社會科學成果的分法是「經、史、子、集」,當然其中也有很多選本,但是選本後來所具有的那種權威性和話語權則幾乎沒有,中國古代,專有一個「類書」的稱呼,指那些超大規模的帶有百科全書、辭典和總集性質的書,這些書,基本上沒人看,都是用來做擺設和做工具書的,誰會看《全唐詩》呢,看的都是《杜工部集》《李太白集》。 因為成為了主要的文學史話語,代表著文學的歷史性收穫,所以,選本,尤其是詩歌選本(詩人太多,業餘詩人更多,詩歌標準不一,故需要通過選來確定)成為詩人們的某種終極奮鬥目標,並漸漸地轉化為一種強迫症,為了進入歷史,詩人們非常敏感於選本問題,小到地區、縣市級別的,自命名的胡亂選本;中到一年一度的中國最佳詩歌;大到重要詩人、專家、學人、機構等選的年代選、階段選、作品選等等,都成了詩人們的某種夢——美夢或者噩夢,進去了,就做美夢,進不去,就是噩夢。大家都以進入歷史為目的,只要是進入了歷史,管他進入之後是什麼樣呢?是坐太師椅,還是坐小馬扎還是躺在大沙發上,都行,只要讓我進去,哪怕蹲著也行啊。近幾十年來,有關於中國新詩的選本何止數百,有的學人、評家、詩人更是反覆的折騰各種名目的選本,鬧出了一陣陣的妖風迷霧。 這次,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中國新詩百年大典》(此典長達三十卷,300多詩人入選,幾千首詩歌,從新詩拓荒期詩人選起直到80後詩人,每卷一個分主編,洪子誠、程光煒主編),其邏輯基點當然也是上述的文學史訴求,說實話,在這麼短的時間中,編輯這麼一部書,也還是有難度的(考慮到目前資訊的快捷、資料的便捷,30多個人編輯,其實也談不上多難。責任編輯統籌、組織校對、印刷等倒是很難,極其麻煩),大典畢竟存檔了中國新詩閃閃發光的諸多部分,而且具有一定的包容性和開放性,並且力所能及的做了一些鉤沉工作,為歷史留下了資料,這也是一功。 但是,還說實話,此典毛病不少,用我們本地的話說就是:不咋的。 「咋的」,東北方言,有「怎樣、為什麼」的意思;有時候也用來表達自豪。「不咋的」的意思就是說「不怎麼樣,不太好,一般般。」 看大典的目錄,可知道大典的編撰有這麼兩條原則,一是學術性。各分卷主編,找的都是學人、專家或者組織者心目中的學人、專家;一個是做減法。要從中國新詩的自由市場中去粗存精,為新詩百年歷史找出真金純銀和鑽石瑪瑙,尤其要在當下的亂象中確定真神;但是,從目錄看,這兩個原則都沒有做好,首先,有的分卷主編莫名其妙,憑什麼是他主編,他有何德能主編呢?還有就是,減法做得不好,有的分卷,刪減得太厲害了,對歷史太狠了;有的分卷,又胡亂做加法,對現實太善待了。比如,台灣海外港澳,佔了五卷吧。我覺得多了,台灣也就是中國的一個省,就應該按照省的資格選它;港澳海外,頂多是中國的一個地級地區,它憑什麼佔了那麼多?我個人覺得,兩卷足夠了,台灣老經典們一卷,台灣中生代新生代等加上港澳海外一卷,足矣,甚至兩卷都有可能都經不起歷史的檢驗。還有,70、80後的人選,我個人認為難以服眾,不知道標準何在,其中私貨歷歷在目。60以來的中堅力量,有些也大可商榷。 赤峰學院文學院教授張無為認為:「有意義,但各卷結構基本無序,實在不該哦」,說的不錯,同意者當不會少。 如果以省為單位,我們會發現,大典漏選了一些重要的詩人,以本人所在的吉林省來說,大典只選了穆木天、王小妮,這兩個人都是原籍吉林,後來都不在吉林待著了。實際上吉林一個沒有,這就有點過分了,我覺得,至少要有曲有源啊,甚至還應該有徐敬亞、呂貴品、邵春光,甚至郭力家、馬輝。說車延高之所以入選,因為他「票數」不少,而且是魯獎獲得者,那曲有源也是魯獎獲得者啊,曲甚至是新中國文學事件的製造者,是資深的詩歌編輯家,依我看,就文學生命來說,車似乎難以和曲相提並論。看大典的名單,突然發現湖北乃詩歌大省也,從王家新、車延高一直到70後,有多少個,沒數,感覺人頭不少。 聽朋友們閑聊,大家隨口就說出了一批沒有被恩「典」的重要詩人,比如: 遼寧的柳沄。(某位詩人特意談到:柳沄是最不應該被漏掉的。) 黑龍江的林子。 甘肅的林染。 湖南的海上。 南京的馬永波、梁雪波。(老馬不入選簡直有點可笑了。) 深圳的阿翔。 福建的道輝、陽子、子梵梅、林忠成、林茶居。 浙江的余剛。 貴州的南鷗,吳若海。 上海的鬱郁、劉漫流、海岸、徐慢。 廣東的黃金明。 四川的陳小蘩、雨田、蔣藍、陳亞平、發星、張新泉。 河北的趙麗華。(廢話可以,梨花為什麼不可以,梨花其實是重要的詩歌事件。) 陝西的胡寬、劉誠。 內蒙的廣子、趙卡、原散羊。 山西的非默、金汝平。 山東的格式。 另外,「他們」的重要詩人朱文。 等等等等…… 當然了,加法加起來結果會很嚇人,會失控,進而失效。不過,上述詩人,至少有一半也應該被「點」擊吧。因為如果要是論名氣,這裡邊很多人很有名,比如老曲、老海上,老鬱郁,老余剛,老雨田,道輝,陽子,發星、張新泉、林染等。要說文本,這裡面很多人的文本拿出來會殺倒一片的,比如馬永波,梁雪波,黃金明,柳沄,金汝平,南鷗、子梵梅等等等。 童蔚會比陳小蘩寫得更好嗎? 70後中的黃金明難道不是個大氣象的優秀詩人嗎? 柳沄、張新泉、林染、已經是名滿天下的著名詩人的時候,車延高和駱英在幹什麼呢?哈哈。 因此,編詩選,做減法一定要慎重,要像林賢治做《曠野》那樣,減到絕對準確。做加法,反而可以模糊一下,大家都心知肚明,睜一眼閉一眼,誰還沒有個三朋四友各種關係戶呢? 有一種說法,說此典確實有些「不夠嚴謹,標準不明,有些隨意性」,但也許是因為編輯時間緊,可能不是有意的忽略,有意的疏忽。但不管怎麼說,漏掉那麼多不該漏選的詩人,選人那麼多不該選的人,確實是大大地不應該!董某缺乏控制,一寫就收不住閘,管他呢,至少寫著愉快。夫復何求。 我深知,編輯一部時間跨度近百年,總括新詩歷史的宏大「大典」,而且是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編輯完成並出版的,不可能博得一片叫好聲,毛病自然會有,眾口難調,大家都眼巴巴的望著歷史的入口,一轉身,發現身邊的哥們已經進入了歷史的聚義廳,於是失落乃至於失心瘋,都是可能的,因此,質疑聲再多,也屬正常。但是,當我想到《全唐詩》《全唐文》都是在時隔近千年後才動手編撰的,而且是國家行為,而且編輯了那麼多年,而且編者還不敢認為編得很好的時候,我就又不想理解這中國詩歌巨大的豐碑建築了。既然用「百年」,用「大典」,用這麼明確的大詞,目的很明確,就是奔著歷史來的,但是,歷史豈是妓女,豈是花錢就可以進入一把的?豈是可以隨便操作並快速出版的?由此,我對瀰漫在這中國詩歌最大慶典活動中的急功近利的味道,不覺嗅得更清晰了一些。我有些佩服台灣的夏宇,雖然她不願意自己的詩歌變成簡化字的態度有點榆木腦袋、有點封建餘孽,但是能夠拒絕「中國新詩」「百年」「大典」這樣的巨大歷史性虛榮,畢竟難得,畢竟真實,畢竟值得人佩服。還有張桃洲,作為分卷編者,敢於直面不足,並且說出至少有20多人不該選入的話。 也許,對絕大多數的詩人(指中國當下的詩人和所謂的詩人)來說,詩歌,只是天邊外的一條藍色的地平線,有的人看見了,更多人看都沒看見,甚至不知道有那麼一條線存在;也許,對絕大多數詩人來說,詩歌,只是一種愛好,一種活法,一種借口,一種有事可干,一種可以用來照見自己的靈魂的虛擬的鏡子,一種生命慢慢損耗的過程,歷史啊什麼的,是想都不應該想的東西。 詩人,最不應該因為貪求而產生妄念和我執,詩歌容納和充滿的乃是平靜的靈魂。是誰說過了,是華茲華斯嗎?想不起來了,大意說詩歌是平靜後的回憶什麼的。進入歷史,是詩人最大的貪求,也是最容易讓詩人墜入妄念的深淵和我執的烈焰中的元兇。——寫並修訂於2013年5月27夜到28日凌晨3點18分,長春青年路青欣二路警民小區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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